第14章

    男人握着啤酒瓶,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

    她再看了看男生,“你们认识啊?”

    姜星白笑了声,“我们两家算是世交,所以认识。”

    陆沂川抬手把冒出来的猫脑袋按回去,塞了颗花生米到它嘴里,没说话。

    高芷兰笑了声,“既然认识那正好一起吃呗,你们点了吗?”

    赵朔道:“才刚点。”

    高芷兰,“没事,我们再点一条,拼成一桌就行。”

    赵朔犹豫着往陆沂川那边看了看。

    还没等陆沂川说话,姜星白就坐到了他身边。

    赵朔见状只能喊老板过来拼桌。

    弄了一会一群人才坐下,赵朔问高芷兰,“你们这是来聚餐吗?”

    “差不多吧……”高芷兰给自己倒了杯茶,“社团招新,所以带他们来吃一顿,没想到姜星白竟然和陆学长认识。”

    姜珩忽然意识了到了什么,扭头朝坐在陆沂川身边的男生看去。

    高芷兰话音一落,人群的目光顿时就落在姜星白身上。他抿着唇,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我也没想到沂川哥会在这里,我身体不好,在学校经常请假,再加上沂川哥学业很忙,所以不怎么见面,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姜星白……

    姜珩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

    原来他已经改姓姜了啊。

    不怪他没认出来,他其实拢共也只见过姜星白两面。一次是在照片里,一次是在姜家。

    照片里的那次他被迫知道了自己不是姜家亲生的孩子,这个巨大的消息砸得他脑子都转不过来,照片也只是匆匆一瞥。

    瘦瘦弱弱的一个少年,身上穿着洗得发旧的衣服和牛仔裤,因为患有先天心脏病的缘故,他的脸色很苍白。

    一看就知道过得很不好。

    第二次见他是在姜家。

    赵怀兰和姜智明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少年被他们拥在怀里,身上依旧穿着洗得发旧的T恤和牛仔裤,脸色苍白,神情怯弱,看着和豪华的别墅格格不入。

    反观姜珩,他从头到脚穿着定制的昂贵衣服,肤色红润,眼神清澈明亮,和人群里的怯弱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针一样刺着他,那一刻,姜珩感觉他像是抢了别人幸福的恶劣小偷。吃别人的,穿别人的,现在主人回来了,他曾经的恶行顿时都变得无处藏匿。

    于是他很没出息的逃了。

    在复活后的某些时刻,姜珩甚至还在庆幸。庆幸他死了,庆幸他不用再面对那个被他抢了人生的少年,不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弥补他缺失了十八的爱和生活。

    哪怕明明这些不是他愿意的,可愧疚总会压得他喘不过气。

    没想到四年过去,他竟然变成了这样。

    脸上还是有病气,可一举一动里带着优雅矜贵,看起来和那些娇养着的少爷没什么区别。

    姜星白抬手,不经意露出手腕上戴着的表,跟陆沂川抱怨,“沂川哥,我生日那天你怎么忽然就走了啊?你送了我这么贵的表,我都没好好谢谢你。”

    高芷兰探过脑袋看了眼,“啧!随便一出手就是这么贵的表,陆学长可真是够大气的。”

    生日……

    姜珩愣了愣。

    原来那天陆沂川不来医院,是给他过生日啊。

    期间陆沂川都没说话,他拉开易拉罐,仰头喝了口酒,拿了颗花生米再次递到姜珩嘴边,说话时带着酒气,“不吃了吗?”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姜珩身上。

    姜星白看着陆沂川的目光都被那只丑兮兮的猫吸引过去,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沂川哥,你养猫了啊?”

    “嗯。”陆沂川应了声,伸手勾了勾小猫的下巴,五官在朦胧的烟雾里带着丝和往常不一样的冷漠,“前两天收养的。”

    姜星白抠了抠手上的表带,没忍住开口,“好巧,我前两天也养了只猫,是只布偶,很漂亮的。”

    陆沂川终于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你养猫了?”

    见他终于看自己,姜星白笑了起来,“对,昨天刚到家里,还有点认生,过两天可以带过来找你的猫一起玩。”

    陆沂川似乎是笑了声,笑声淹没在隔壁桌起哄的声音里,声浪渐弱时他开口了,“你妈不是猫毛过敏吗?”

    姜星白咬着吸管喝了口饮料,没察觉到他逐渐冷下去的眼神,“是,不过她看我喜欢,就让我养了。平时只要勤换床单被罩,别让小猫去她经常待的地方就行了。”

    易拉罐在陆沂川手里转了圈,他没说话。

    沉默着的还有姜珩。

    几秒后,他站起身子把陆沂川放在桌子上的那颗花生咬进嘴里。

    炒过的花生可真好吃啊。

    他想。

    ……

    吃完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高芷兰在门口跟陆沂川和赵朔告别,“我们还要去唱歌呢,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她把目光移向姜星白,“星白,你是跟我们一块过去还是……”

    姜星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就不去了,我身体不好,我妈让我每天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家。”

    “行,那你是自己回去吗?”

    姜星白把目光移向陆沂川,“沂川哥送我回去。”

    陆沂川没说话,高芷兰就当他同意了。

    看着他们离开,赵朔挠了挠脑袋,“那我就先回去了,对了,陆哥,要不你的猫我先给你带回去?”

    还没等陆沂川作出反应,他怀里的猫就灵巧一跃,跳进了赵朔怀里。

    陆沂川愣了瞬。

    赵朔揉了把猫脑袋,嘿嘿一笑,“小家伙还挺上道,走吧,回去带你吃火腿肠。”

    看着赵朔离开的背影,陆沂川动了动手指,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扯了个口子。

    不疼,但是冷。

    止不住的冷。

    “沂川哥……”

    姜星白叫了他一声,将还在发怔的陆沂川喊回神。

    他脸上带着笑,看出来是真的开心,“这么晚就不叫司机了,我去路边叫个车。”

    “不用……”陆沂川道:“我叫了人。”

    还没等姜星白反应过来,一辆车就停在了他们旁边,姜灼从车窗里探出头,“姜星星,跟我回家。”

    姜星白看见他时愣了愣,表情有些空白,“哥,怎么是你?”

    姜灼嘿了一声,“怎么?看见我你还不开心?”

    “你来干什么呀!”姜星白埋怨他,“沂川哥明明要送我回家的。”

    “你猜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还不是你沂川哥给我发的消息。大晚上的,人家没事啊?送你回去又找人送他回来多麻烦,赶紧上车跟我走。”

    “我不。”

    姜星白晚上跟他们喝了点酒,此刻上头,倔了起来。

    “我不要跟你回去。”

    第24章

    姜灼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不什么不?我来接你还不好吗?”

    姜星白盯着陆沂川,“你明明答应了要送我回去的。”

    男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没答应,是你自己说的。”

    他朝姜灼道:“人带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见他要走,姜星白急了,伸手去抓他的手,“沂川……”

    他话还没说完,陆沂川忽然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姜星白被他忽然的举动弄得愣了愣,好一会他才回神,发现自己抓到了他手上的表,表带冰冷的温度刺得他眼眶顿时就红了。

    “你为什么要甩开我?就因为我碰了你的表吗?”

    姜灼见势不对,连忙下了车。

    陆沂川按了按表,脸色有些阴沉,瞥了下车的姜灼一眼,“姜灼,管好你弟,再有下次,我的耐心可就没这么好了。”

    “姜星白……”姜灼头疼得要命,“你发什么疯呢,赶紧跟我走。”

    “我发疯?”姜星白看着陆沂川,积攒了多天的怨气终于爆发了,“你难道没看见吗?就因为我碰了他的表一下,他就这么对我,不就是因为那个表是那个谁送的吗!”

    姜灼的脸终于变了,一把拽住姜星白把他往车里塞。

    他把车门锁死了才敢回头看陆沂川。

    男人就这么站在树下,整个人沉在阴影里,暗沉沉的一片,连五官都被黑暗淹没,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姜灼张了张嘴,“他喝了酒,胡说的,你别在意……”

    说到最后他把嘴给闭上了。不是没有话说,是他意识到好像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姜灼忽然有些不敢看站在阴影里的陆沂川,匆匆跟他道别,带着姜星白离开。

    副驾驶上的姜星白还在哭。

    姜灼被他哭得心烦意乱,呵斥了句,“别哭了!”

    姜星白哭声停下,“哥,连你也要骂我?”

    车子在等绿灯,姜灼无奈地抹了把脸,“没有骂你,只是你这次做得的确有些过分了。你和什么人玩那是你的自由,但我真心劝你一句,离陆沂川远一点,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姜星白抽了抽鼻子,“我做得还不够好吗?这几年我什么时候对一个人那么低声下气了?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姜灼:“……”

    合着他刚刚说的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是你的问题,是陆沂川的问题。他这个人有病,有病你知道吧?他的心你是捂不热的。”

    “那凭什么姜珩可以?”

    乍一下听见这个名字时姜灼猛地怔了下。

    这四年来,这个名字几乎快成了他们之间的禁区,每次说到时总是含糊带过,没想到却被姜星白这样突兀提起。

    姜灼恍惚间感觉心像是被什么给蜇了下。

    姜星白还在说,“你说啊!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比他听话,比他聪明,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

    “够了!”姜灼道:“你不该和他比。”

    “我凭什么不能和他比?”姜星白咬着牙道:“这些明明都应该是我的,因为他,你看我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我好不容易才回到姜家,结果呢?他们怎么说我?说我没有他好看,说我没有他讨人喜欢,可明明我才是那个受害者啊!”

    “明明和陆沂川一起长大的那个人是我才对,他的宠爱本来就应该是给我的,就因为他、因为他……”

    “姜星白!”姜灼猛地踩住刹车,低声呵斥道:“我看你是真的喝醉了,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姜灼打断他,“你以为没了姜珩,站在他身边的就是你吗?”

    “我告诉你,哪怕没了他,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是你。”

    “能站在陆沂川身边的只有姜珩,不是姜家的小儿子。你懂吗?他选的是姜珩这个人,不是姜珩这个身份。”

    姜灼狠下心开口,“你知道他为什么动不动就送你东西吗?”

    “根本不是什么两家关系好,而是因为姜珩……”

    “在知道你的身份后,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恨不得把他有的东西都掏出来给你。他这几年攒下的钱一分没拿,在你进姜家之前,他都给了我,他说那是你的东西……”

    说到这里,姜灼的声音有些哽咽,“陆沂川对你好,那是他在替姜珩弥补他的愧疚。”

    姜珩是善良的,所以他不想姜珩在死了后,还带着对姜星白的愧疚。

    陆沂川在姜珩面前向来都伪装得很好,这么多年来,姜灼反而是看得最透的那个。

    他事事都替姜珩包揽,看似无怨无悔,可却不动声色的剃掉姜珩依附外界的一切链接。

    姜父姜母也好,他也好,任何人也好……

    在他的“关照”下,姜珩终于和他们越走越远,他像一艘漂泊的孤舟,唯一的归宿只有陆沂川的港湾。

    哪怕是死了,他也不会让姜珩和别人有半分牵扯。

    姜灼看过陆沂川看姜星白的眼神,里面的冷意饶是他也忍不住脊背发凉。

    “你想跟谁在一起我都不管,但陆沂川不行。”

    所有人都知道姜珩的离开对陆沂川的打击很大,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再痛的伤也都会恢复。

    可四年过去了,姜灼感觉他非但没平静下来,反而变得越来越疯狂了。

    那疯狂掩盖在他冷峻温和的面容下,没谁看得出端倪,只有跟他当了十多年朋友的姜灼隐隐窥到了点不寻常。

    “你别去惹他。”

    他道。

    “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

    陆沂川没回宿舍,他打了个车来到别墅。

    别墅安静黑暗,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活的气息,站在玄关往里面看,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陆沂川开灯,换鞋,沿着楼梯上楼。

    他走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推门进去。里面似乎是他的卧室,但奇怪的是连窗也没有一扇,灯光惨白,清冷冰冷的照着。

    灯光下,陆沂川的脸比灯还白。

    可他的唇色却是红的,像渗了血,红得发艳。

    他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换了身纯黑的衣服,黑色将他衬托得更白了,露在外面的手腕像棺材里的死人皮肤。

    戴在左手手腕上的金色手表成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陆沂川走到书柜边,伸手扣住书柜门一拉,门就开了,露出隐藏在后面的暗道。

    他洗手消毒,走了进去。

    里面藏着一个和他卧室一样大的房间,还没开门,门缝里隐隐透出红光。

    陆沂川将手按在门把手上,熟练地输入密码。

    嘀嗒一声,门开了。

    才拉开一条缝,红光就铺天盖地地照出来。

    那是一间让人毛骨悚然的屋子,放眼望去,墙上贴密密麻麻的黄符,红线毫无规则的在屋子里横穿,上面坠着铃铛,铃铛下挂着符纸,他一推门,铃铛声顿时响成一片。

    房顶铺着成片的红布,颜色红得发黑,隐隐透着腥味,纸钱和纸扎人堆了满地。人被压在下面,隐约有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而中间的墙上修葺了个神龛,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张彩色的照片,两侧的蜡烛安静燃烧。

    陆沂川盘着腿坐在地上,燃了把香又弯腰点了张纸钱。

    香灰的味道在不透风的屋子里流淌。

    “绒绒……”

    他笑着开口,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好久不见啊,这段时间太忙了。”

    “开学的时候我找了个兼职,在咖啡店上班,你说很多大学生都是自己兼职赚钱的,所以我去了。”

    “不过我太懒,动不动就请假,老板后面就把我辞了。”

    说到这里,陆沂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烛光印着红布照在他脸上,透着几分阴森鬼魅。

    “不过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论文选进C刊了,这回来得匆忙,没把论文带来,下次我一定记得带过来烧给你看。”

    他抬头,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少年。

    背景是蔚蓝的天,脚底是苍绿的草地,照片里的少年穿着橘色外套,成了这间屋子里最亮眼的存在。

    陆沂川眨了眨眼。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所以连梦里也不来看我……”

    明明没有风,盆里纸钱燃尽的香灰扑起来扬了他一脸。

    “绒绒果然还在怪我对不对?怪我没有下去陪你。”

    “可是他们说,要是没人记挂着,那鬼就只能当孤魂野鬼了。”

    “你说要是我走了,绒绒变成孤魂野鬼了怎么办?”

    “我舍不得。”

    陆沂川低着头闷闷咳了两声。

    他换了个姿势,把腿摊开,捞过放在一边五官空白的纸人。

    他拿出准备好的颜料盒,用着笔尖蘸了蘸,“我前段时间见了个大师,他说在纸扎人的脸上画出想见的人的五官,就能把他的魂魄困在里面。”

    “可我画绒绒总是画得不像,学了好久才敢拿在你面前献丑。”

    鼻尖蘸着墨,先是缓慢又细致的勾了鼻子,然后是嘴巴,最后才是眼睛。

    纸人是不能点睛的,可陆沂川拿着朱笔毫不犹豫的点了上去。

    “不是很像,绒绒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没人回应他的话,他怀里的纸人咧着嘴巴笑,场面阴森又诡异。

    屋子另一边的墙边放着一张单人床,他把纸人抱上去放在床铺里面,掀开被子刚上想去,像是想到什么停下了动作,“今天碰到别人了,我应该洗个澡的。”

    说着他打开门回到外面的房间,金色的手表在手腕上晃了下,表盘里依旧在闪着光,只是里面的指针早就不走了。

    时间在他手上被永久停留。

    他抬手解开表带,露出盖在表带下手腕上狰狞丑陋的伤口,长长的一条,几乎有一根手指那么宽,像条蜈蚣一样盘踞着。

    光看一眼,就知道当时割得有多深。

    陆沂川右手指尖从伤疤上擦过,抬手开始解衣服。

    解到第二颗纽扣时,挂在他脖子上系东西的黑线被带了出来,里面藏着的东西若隐若现,看着是个长条状的。

    随着扣子越解越多,里面的东西在浴室冷白的灯光下终于显露出真正的样貌。

    那是一截圆柱型的物件,被他日日捂着,夜夜供养,被盘得玉化,由内到外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远远看去……

    像是指骨。

    第25章

    哪怕是洗澡,陆沂川也不曾摘下脖子上的东西。

    温润的一截,被他带着进了浴室。

    冒着热气的水从他头顶倾洒,水珠从脸上滚落,落到胸膛时溅起水花,附在莹白的指骨上,被他用手细细抹去。

    体温和潮湿水汽在狭小的空间交融。

    冰冷的骨头被带着,好像也染上了丁点类似于人的温度。

    ……

    陆沂川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才回到后面的暗室。

    里面的单人床又窄又小,小熊印花图案的三件套被洗得发旧,他人躺上去时甚至腿都伸不直。

    可陆沂川却感觉莫名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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