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傅肯定不希望我和你说这些,但是,老实说,如果没有你,我和他一起行动,胜算会大很多。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还是被俘了,我至少可以给他个痛快。”他护着她在人群中穿行,“蒋,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受,既然傅把你交给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你。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傅为你的安全冒了什么风险。”

    英贤麻木地看着里昂嘴唇开合,心脏狂跳。他的声音仿佛千万根针戳进她脑袋,“万一……希望你能记住他。傅没有家人,除了你,没人会记得他。”

    他们的牺牲不会被公开更不会被表彰,缅怀与纪念属于军人,他们是为钱而来的雇佣兵,死在这里也只是人为财死而已。

    空气呼呼灌进肺部,呛得喉咙闷痛,英贤发不出声音。

    *

    里昂带她钻进集市外围的一处山林,偏离山路向着树林深入,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敢停下休息。

    天气闷热,心跳又快,两人都是汗如雨下。

    等了仿佛一个世纪那样长,天色已经有些暗,他们始终没有等来接应的人,也没有等来傅城。

    英贤掩耳盗铃地不去细想。

    眼看天色变暗,里昂也开始担心,掏出定位器查看。蓝水公司为自家员工配备的是微型定位器,优点是方便隐藏,弊端是信号不如大号的稳定。

    里昂看不出端倪,犹豫几番,说:“蒋,你待在这不要动,我往外走走,有可能是信号有问题,他们定不出我们的准确位置。”

    英贤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傅城交代过要她跟紧里昂。

    里昂想了想,点头同意。

    两人一前一后朝大路方向前进,里昂记得大致方向,行进还算顺利。走出几百米,英贤鞋带松散,蹲下紧鞋带。前后不过十几秒功夫,等她起身,发现里昂定定站在前方几步远位置,姿势略显奇怪。

    “里昂?”她唤一声,正要靠近,被里昂厉声呵住,“别动!蒋,不要过来!待在原地不要动!”

    英贤被他吓住,一动也不敢动。“出什么事了?”

    “蒋,我踩到东西了。”

    “什么东西?”英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有可能是炸弹,也有可能不是,我现在没法查看,不能确定。”

    炸弹?

    英贤眼皮抽搐,脑中响起里昂之前说过的话萨落遗留的土炸弹。

    这种时刻,里昂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今天应该去买彩票,就是不知道力尼亚有没有彩票。”

    “蒋,你多高?”

    “167厘米。”

    里昂快速计算一下,说:“这个东西的爆炸范围一般是3米,也就是说你至少要和我保持五步远的距离。刚刚走过的路是在安全的,你现在沿原路返回十步。”

    “里昂。”

    “蒋,我不可能一直保持重心不偏不移,快”他突然收声,手指微动,示意英贤注意左边。

    英贤提起神经仔细听才发现树林中有窸窣声响,紧张情绪顿时达到顶峰。随着声响越来越近,一个黑色身影跳了出来。

    “英贤?”

    是傅城。

    英贤眼眶发热,但她现在顾不上别的,匆忙提醒:“傅城,里昂踩到炸弹了。”

    里昂背对二人,听见英贤叫他名字才知道来人是谁,故作轻快道:“嗨,傅,我中大奖了。”

    别玩

    傅城匆匆看英贤一眼,转身向里昂走去。他先按住里昂的脚,确保他不会因为疲惫而乱晃,然后打开手机照亮里昂脚下观察。

    “是吗?”里昂问。

    “嗯。”

    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被现实浇灭,里昂心如死灰,平静地说:“傅,你带着蒋走吧,我腿已经开始发麻了。”他们的团队里没有拆弹专家,只能向维和部队借人,就算维和部队愿意借,他也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傅城只说:“我再看一下。”

    他用嘴叼住手机,双手一点一点挖开周围的土,然后匍匐在地仔细观察。

    里昂:“别看了,傅,我心里有数。这种炸弹离脚就炸,最多能有一秒延迟,一秒钟还不够我迈开腿的,跑不掉。”

    “别管了,咱们又不是战友,只是合伙赚钱而已,没必要。”

    傅城没回答,继续小心翼翼挖土,额上凝出豆大汗珠,沿着眉毛流进眼睛。

    里昂蓦地暴怒:“傅!别傻了,赶快给我滚!

    “再不走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了!”

    傅城依旧不吭声,直到整颗炸弹露出地面才停手。他先按住里昂的脚,帮他保持稳定,之后才抬手擦掉睫毛上的汗:“一秒钟延迟足够了,你把手给我,我拉你,到时候你顺着我手的方向用力跳扑。这东西爆炸范围只有三米左右,只要我们配合得当,最多腿受点伤。”

    “一秒钟是理论值!实际可能只有半秒甚至更短。这是土炸弹!没有标准!”

    傅城:“也有可能是两秒。”

    里昂瞠目:“你要赌运气?你是不是疯了?”

    “可能吧,你最好别和一个疯子争辩。”

    傅城抬眼看英贤,摸出自己的定位器扔给她:“英贤,拿着这个往后退,离远一点。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

    “傅城?”英贤心惊,“你要做什么?”

    其实她都听见了,只是不敢相信他真要这么做。

    “英贤,听话,往后退。”他的语气格外温柔,“里昂的脚在抖,越拖越危险。”

    她不退到安全区,他不敢松手。

    英贤咬咬牙,转身快跑出十几步,遥遥回望他们。

    树影重重,再加上暮色惨淡,她看不太真切。一切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傅城直起身,走出一米距离,伸出手。里昂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他。

    她听见他的声音喊倒计时:三,二,一,跳!

    那一瞬间,英贤本能地闭紧眼睛,血管突突狂跳,心脏几乎麻痹,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很久以后,英贤才意识到轰鸣迟迟没有来到。

    里昂的笑声最先划破暮色:“哑弹,竟然是哑弹!”他吹声口哨,仰躺在地畅快高喊:“Today

    is

    my

    day!My

    day!(今天我最大!我!)”

    瞥见英贤向他们走来,他跳起来手舞足蹈:“蒋,你看见了吗,哑弹,不会炸的哑弹!”说着不忘拉起傅城,一巴掌拍上他肩膀,“傅,谢谢,虽然你救了我,但我还是得说,你他妈就是个疯子。蒋,你说是不是?”如果不是哑弹,就现在这个距离,两人的脚肯定保不住了。

    “是。”英贤冷冰冰应。

    里昂怔愣,半个笑容凝在脸上。

    英贤看也不看他,盯住傅城满是灰尘砂砾的脸,用中文质问:“这就是你选择的生活?拿钱卖命,随便死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死了也没人记得?”

    这次是运气,那么下次呢?好运会一直眷顾他吗?

    像他这种人,当了雇佣兵还放不下该死的荣誉纪律、谁都想救的人,早晚死在这里,早晚!

    傅城看她许久,目光并不锐利,可深沉又直白:“你在乎吗?”

    里昂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见英贤脸色愈白愈冷,轻声询问:“嘿,蒋,你怎么了?我们都没事,你不高兴吗?”

    高兴吗?当然高兴啊,见到他们没事,她像个傻子似的笑出声。可是喜悦之后,她感到难以言喻的愤怒,一团火从心口直接烧到脑门,像沉睡许久的火山猝不及防爆发。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竟是气了这样久,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在酝怒。

    他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怎么能和杰克森那样的人待在一起?

    他不是傲得很吗,不是拿了她的钱都觉得耻辱吗,为什么来做拿钱卖命的雇佣兵?

    情绪倏而爆发,英贤扑到傅城身上发狠地咬,吞了一嘴血也不在乎。

    傅城没有防备,被她撞得踉跄两步。

    她用了狠劲,牙齿深深刺入皮肤,仿佛恨不能撕下他的肉。

    傅城只在最初闷哼一声,之后便默不作声地任她咬。

    肩上刺痛,心却是暖的。

    她并非完全不在乎的,是吗?

    英贤用力到牙齿泛酸,酸意一路蔓延到眼眶,凝出水汽。视线渐渐模糊,她终于松开嘴,用沾满血的唇吻他。

    舌尖顶开唇缝,带着愤恨之意闯进去,勾住他的舌头野蛮纠缠。

    或许是被血腥气刺激,又或许是被她传染,傅城也急切起来,抱起她激烈回吻。

    嘴唇碾压嘴唇,唾液混合唾液,直至尝到些许苦涩咸味,傅城恍然意识到什么,缓缓放开她。

    那双鲜少流露出真实情绪的眸子已然蓄满泪水。

    她哭了?

    他的目光太浓烈,英贤难堪,低下头欲躲,被他捧住脸颊,指腹轻轻擦过睫毛。

    胸腔酸胀至极,英贤无力抵抗,放弃地阖上双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他呢喃:“刚才我真的以为你会死,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傅城僵住,过了一会,试着笑却没笑出来。

    “英贤,别玩我。”他的声音沉且痛:“是你甩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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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量不影响正文情绪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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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帮我点亮所有星星,太开心了,爱你们!

    今天尽量、努力、争取加更一下,没有存稿的社畜不敢把话说太满。

    更了的话会在

    小剧透:下章有重大进展。

    认真

    英贤喉咙发涩,如同被人硬塞进去一团棉花。

    是啊,是她甩的他。

    不远处,里昂不自然地咳嗽:“那个,我好像看见戴维他们了。”

    自从英贤扑上去咬傅城,他就默默走开了。要不是担心他们这副样子被其他人看见,他也不想出声。

    如果他没听错,中间有段时间两人似乎在接吻,还挺激烈。

    英贤如梦初醒似地挣脱傅城怀抱,退出两米远,迅速擦干净脸。

    傅城看着空荡荡怀抱,也擦掉她残留在他唇上的血迹。

    戴维果然很快出现,身后跟着另外两名队员,见到傅城三人完好无损,表情明显松快不少。山下还有一队人侦查,确认安全后通知他们下山。

    里昂还沉浸在大难不死的兴奋中,绘声绘色地向戴维他们讲述刚才有多惊险。戴维也很给面子,毫不吝啬地飙出各种语气词。

    英贤跟在他们后面,神情寡淡,与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傅城走在她身后负责殿后,同样看不出情绪。

    山下,傅城的车子惨不忍睹:后视镜掉了一个,车门上还有几颗弹孔痕迹。不难猜出他经历了什么,戴维几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多了几分真正的尊重。

    戴维问:“队长,有没有受

    |群-号|*7,3,9.5,4.30‘5,4’—没受伤?”

    他没有叫他傅,而是叫队长,足以说明一切。

    里昂懊恼地皱脸:“对啊,我竟然忘了问,傅,你怎么样?”

    “没事,一点擦伤。”

    话是对戴维说的,目光却匆匆略过戴维的脸,朝着几人身后的英贤而去。

    英贤也正在看他,与他对视两秒,别开视线。

    戴维和里昂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算是服了你了,傅。”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其实公司选队长还是有一套的。”

    “废话,要让你当队长,咱们早团灭了。”

    英贤眉心微拧。

    他们越是嘉奖他的英勇无畏,她越窝火。

    回到营地,里昂为傅城处理伤口,看见他肩膀靠近脖子处那两排深刻流血的牙印,呆了一下,半开玩笑说:“没看出来,蒋的劲儿挺大,大男人都不见得能咬这么深。”

    傅城尴尬,转头看向别处。

    “所以,傅,蒋是你前女友?”又亲又咬,又认识又装不认识,搞什么?

    隔了一会,傅城答:“不是。”

    里昂憋着一肚子问号,看了看他冷淡的表情,没有再问。

    上完药,傅城一直在打电话,中间跑去对面维和部队营地一趟,不知在筹备什么,直至午夜才回房间。

    黑暗之中,傅城坐上床沿,伸手将一缕散发从英贤脸上拨开,低声唤道:“英贤。”

    英贤睁开眼,转身看他,眼神再清明不过。

    与她对视片刻,傅城说:“今天发现反叛军的地方离营地太近了,这里已经不安全。维和部队也在考虑搬离,如果他们搬离,我们需要协助护送,你跟我待在一起反而危险。”

    英贤不作声,只是看他。

    “我联系了机场,明天下午有一班飞摩洛哥的飞机,还有空位,你和徐亮、柯蕊明天就走,先去摩洛哥,到了那边再找机会飞德国。”

    他曲起手指,轻轻抚她头发安慰:“可能会多耽误几天,但是摩洛哥很安全,柯蕊的药也准备好了,你帮她换就可以。”

    沉默良久,英贤嗯了声作为回答。

    两人相拥侧躺,听着他的呼吸声与心跳声,英贤始终没有睡着。

    这是他们共处的最后一夜,离开力尼亚,不知何时才会再见。

    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这样的偶遇,怎么可能发生两次。

    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出现在战乱地区。他呢,会有离开的一天吗?又会以怎样的状态离开?

    身后胸膛突然震动:“想不想去看日出?”

    英贤说:“想。”

    两人摸黑上车,一路向东,行驶了十几分钟,停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小山坡。

    时间尚早,天还是黑的,空气中已经弥漫起清晨独有的湿润与清爽。

    傅城看一眼手表,说:“还有十五分钟。这是我之前失眠跑步的时候发现的地方,从这可以看见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的全过程。”

    英贤问:“为什么失眠?”

    傅城笑道:“不适应这里气候,太湿了,总感觉鼻孔好像被湿毛巾给堵住了,半夜总是憋醒。”

    英贤不禁笑:“我也是,一下飞机就感觉呼吸不顺畅。那现在呢,还会憋醒吗?”

    “不会,已经适应了。”

    “说不定回去还会嫌太干。”

    傅城说:“京城确实太干了。”

    轻快氛围戛然而止,两人齐齐沉默。

    京城,等她回到哪里,他们就再无交集。

    待那天边泛出一点预兆性的蓝时,英贤忽而开口:“傅城,回国吧。”

    傅城瞳孔猛缩,整个后背都是僵的,默不作声看她。

    英贤服输地垂眸笑了笑,坦然迎接他视线:“我需要你。”

    看他没有任何反应,怕他没听清,英贤又重复一遍:“傅城,我需要你。”

    傅城定定看着她,抿管理很久的唇,嘴角弯出狼狈弧度:“英贤,我说过,别玩我。”

    他经不起这样玩。

    如果她不是那个意思……他怕会疯。

    英贤上前,搂住他的腰,温柔眼眸被旭日映成了不似真人的橘棕色:“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再认真不过。傅城,待在我身边,好吗?”

    没再见到他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说这种话。分开就是分开,她不是会后悔的人。

    可是,他们遇上了。

    她衡量了一整晚,会有多少麻烦、需冒多大风险。沈东扬、蒋震、英慎、陈枫……各种名字在她脑中交替出现,他们都在说:算了吧,不值得。

    每当她决心放弃时,大脑又不听使唤地想:如果反叛军抓住他、如果今天不是哑弹、如果世界上再也没有傅城这个人……很多很多如果。

    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终于想明白自己的许多如果来自哪里她不想失去他。

    自作自受(修改版)

    傅城喉结滑动了一下,目光愈来愈炙热。

    细微反应已然出卖他心思,但他迟迟没有出声,只是看她。

    英贤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似乎从未想过傅城会拒绝自己。

    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很正常,不是早已习惯了么?可她感觉自己并不泰然。

    终于,傅城移开视线:“英贤,我不能和你回去。”

    英贤眉心一抽,淡淡垂睫。目光不巧落在他手臂。蜜色手掌紧握成拳,太过用力,手背血管突兀。

    被拒绝的是她,他这样是做什么。

    她还没笑,傅城倒先笑了,“英贤,我只是个普通男人。”

    他声音干哑,脸上满是消极自嘲。

    英贤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傅城,一时之间有些怔愣,忽然有种不合时宜的冲动:吻他。

    傅城不知她心思,见她平

    「管理看向自己,自暴自弃道:“我没有容人的雅量,没办法看着你和其他人亲近,也做不到开车送你去别人的酒店房间。”

    他会想要在别人面前抱她、吻她,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

    傅城缓缓吐气,眼角下垂,狼狈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坚持多久,但肯定不会太久。到那个时候……英贤,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其实知道,他会忍不住比较、索取,一遍一遍地向她求证,强迫她爱他。嫉妒将慢慢蚕食掉他仅剩的理智与尊严,把

    他变成一个卑劣的男人。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厌烦,暗暗后悔今天的决定,进而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他无力承受这样的结果。

    原来是因为这个?

    英贤放松之余又有点恼,劣根性叫她想要逗他,轻描淡写说一句“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然而不忍心。

    她扳过他的脸:“傅城,我可能是不太了解男人,但是你也不怎么了解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重击他的神经,“我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让你嫉妒。”

    英贤不太习惯说这种话,可是如果他需要,她愿意多说一点。

    “傅城,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做个见不得光的人,从来没有。”她捧着他脸,轻轻地说:“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傅城手心出汗,目光在她脸上搜寻,自虐式的寻找玩弄的蛛丝马迹。一边找一边又忍不住想,即使是耍他的,他也认了,只盼她能耍他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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