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哎呀,姑娘你别哭,世界上的事儿也不是绝对的。沈家在海上的势力大着呢,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那些货物啊,还有被海寇抓走的人啊,他们都会抢回来的。哎?你是不是有什么亲人在船上啊?”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阮清来不及回答,大大地向几个人鞠躬,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穿过忙碌的人群,奔去码头边,望眼欲穿地望着海上。

    爹娘一生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必定吉人天相。

    如果是我有错,求老天爷罚我一人,与我爹娘无关!

    她孑然一人,纤瘦的身子迎着海风,就这样苦苦望着大海,眼巴巴迎来一艘艘船,又送走一艘艘船,整整一日,直到天黑。

    客栈那边,房门被人踢开。

    谢迟一脚迈进去,见宇文洪烈在澡盆子里都泡抽吧了的那样儿,毫无意外。

    朱砂上前,麻利递了解毒的药丸,没过一会儿,宇文洪烈就终于能硬着舌头说话了。

    “远……亲……她就系个滴飞!!!你……!你禁么费看向介么个凉妹!”

    第47章

    希望

    谢迟白了他一眼,吩咐朱砂:“把舌头给他撸直!阿嚏!”

    他出宫那会儿明明觉得还好,跑了几个时辰的马,又急又累,这会儿,居然浑身滚烫,莫不是烧起来了。

    烦躁!

    谢迟用靴子挑过一只椅子,金刀大马地坐下等着。

    没多会儿,翠巧儿和香果儿就被哭叫着抓回来了。

    他直接命人拦了所有出港的船,逐一盘查,果然逮住两只。

    两个小姑娘被丢在谢迟脚前,吓得顿时声儿都不敢出了。

    “就系她们俩!”宇文洪烈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也穿了衣裳。

    他说着,拔了一旁侍卫的刀,就要砍。

    被朱砂一刀架住,给挡去一边。

    “少将军,殿下在此,慎言慎行。”

    宇文洪烈气得把刀扔了,对谢迟生气:“你今易若便宜了这俩系丫头,你就再不系我兄弟!阿嚏!”

    他被在凉水里泡了一天一宿,也受寒了。

    谢迟正烧的厉害,瞪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你是个废物?”

    死士呈上两张卖身契,还有两张字条,“殿下,她们随身的包裹里搜出来的。”

    谢迟打开看了一眼,是阮清的字。

    两张纸,内容一模一样,说的是让她们俩去了扬州,互相照应着,用她给的钱开个铺子,自寻出路,好好过日子。

    还说她就算能逃得出去,这辈子也都不能再见人,不能拖累她们两个,所以,从今以后,各自珍重,永不相见。

    “从今以后,永不相见!”谢迟咬着牙根子,将两张纸揉烂,丢在翠巧儿和香果儿面前。

    翠巧儿颤巍巍将纸打开,一行一行看完上面的字,顿时泪流满面:

    “殿下,姑娘的安排,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以为是与她在扬州汇合,我们真的不知道姑娘不要我们了啊……!!!”

    香果儿一听姑娘不要她们了,哭得更惨。

    “说吧,还有什么事,不要等孤问。”他对阮清的这俩丫头,还是知道几分的。

    若是真的来硬的,怕是什么都不说了。

    香果儿只是一直哆嗦着哭。

    翠巧儿努力平复情绪,壮着胆子道:

    “回……回殿下,姑娘她只是不喜欢上京,日夜想着要回家乡去,可又知道殿下爱重,并不会放人,就只能出此下策。她让我们俩与她换了一样的打扮,分散眼线的注意,估计这会儿,已经与老爷和夫人上了另一艘南下的船了。”

    她倒是知道替她说话,可是她们俩还不知兰花坞出事的消息。

    谢迟揉着脑仁儿,看着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阿阮岂止是不喜欢上京!

    她平等地不喜欢上京城的一切!

    包括他谢迟!

    兰花坞已经沉了,阮临赋夫妇生死不明,阿阮一定还在码头,她不会走!

    可是,谢迟情绪平静,也不揭穿,挑起眼帘,吩咐朱砂:“听见了?去。”

    朱砂立刻明白,去码头找与这俩丫头一样打扮的女人!

    他带了一拨人走了。

    两个丫头见太子殿下并没有大发雷霆,心里的恐惧总算缓和了下来,凄凄楚楚抱着阮清留下的信,小声儿呜呜地哭。

    可是,下一瞬,就听谢迟淡淡道:“既然今日一别,永不相见,这两个也没用了,拖出去乱刀砍死。”

    两个丫头顿时炸了窝。

    香果儿扑上去,死死抱住谢迟的脚不放:“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翠巧儿急中生智,突然从衣领里面拽出一只链子,上面挂着一只小小的半只玉环,高高举起:

    “殿下!殿下!殿下开恩!姑娘说,您若是见了这个,或许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这是姑娘头一晚从宫里回来,就疯了一样的到处翻,硬生生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的,又到外面用石头给砸成两半,分给她们俩一人一个,说是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果然,谢迟见了那半只小小的玉环,眸光都顿时软了下来,唇角甚至还浮起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可那笑,旋即变成了更可怕的震怒,被死死压抑着。

    屋子里所有人,连宇文洪烈都有点大气不敢出了。

    谢迟倾身,捏过那半只玉环,手都气得在抖。

    她到底还留着这只坠子!

    她居然临走,还要拿捏他,用这只坠子保别人的命!

    她自己的命还不知道拿什么来保!!!

    “去码头!”

    谢迟起身,扯下翠巧儿脖子上的链子,要亲自去把人抓回来。

    “殿下,那这两个……?”

    “如她的意!”

    宇文洪烈忽然想起了点事儿,“等等。”

    谢迟:“又怎样?”

    “她不但换了装,还易容了,特别丑的那种,嘴边一颗生了毛的大痣。”

    谢迟鼻息里嗤地一声冷笑,走了。

    越丑越是惹眼,阿阮会不知道?

    只有你这莽夫才会信!

    ……

    此时天黑,码头上风大浪大。

    许多商户的老板都听说了兰花坞出事,纷纷赶来,将希望都寄托在沈家身上,巴望着有什么奇迹发生,若是没有奇迹,至少沈家也总会有人出面,来一一作出赔偿的。

    所以这晚,码头上的人,格外地多。

    阮清混迹在人群中,也在焦急地等着。

    等待的人越多,她心中怀的希望就越大。

    这期间,谢迟的死士几次从身边匆匆而过,都没有注意到她。

    阮清知道是谢迟来了,心里更加焦急,往人群深处挤了进去。

    这时,远处海面,出现了一点光,飘飘摇摇,随着夜里的海浪,驶入港口。

    人群里又升起了一阵新的希望。

    但是,也有人说,一看就是艘渔船,不要想了。

    阮清踮着脚,眼巴巴望着。

    万一,爹娘就在这上面呢。

    等到渔船靠岸,许多人涌上去打探消息。

    那船家高声道:“你们赶紧各自回家去想着怎么善后吧。我们当时远远瞧见了,兰花坞被四艘东阳国的海寇大船围着打,火炮横飞的,一眨眼就沉了。”

    阮清脑子里顿时嗡嗡的,身子几乎站不稳。

    有人不信,“可是兰花坞不是号称最安全的海船吗?它自己还备了红衣大炮,难道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是啊,沈家不是与东阳海寇有协议的吗?那些海寇为什么突然违反约定?”

    那船家:“你们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们当时生怕被牵连,离得远。只眼看着兰花坞飞快地就沉了,那伙海寇根本连货都不要,就是往死里打。”

    后面,两厢又说了什么,阮清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她脑子里只是在一直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娘亲水性好,爹也会游水,他们一定能活下来,一定能活下来!!!

    她一步一步退出人群,一转身,见十几步开外,谢迟正背着手,带着一大群死士,望着她这个方向。

    第48章

    海神号

    他仿佛看见了她,但是并没有认出她。

    阮清换装时,不但脸上做了易容,腰间也多缠了两圈儿衣裳,改变了体态。

    虽然不甚高明,但此时码头夜黑风高,又这么多人,谢迟未必能认出她来。

    要离开这里,就必须经过他站着的那一条窄窄的栈道。

    阮清淡定,迎着谢迟走去。

    他的目光,冷漠落在她身上,但是,过了一会儿,就移开了,继续扫视前方码头上的每一个人。

    阮清不动声色,壮着胆子,从容自他身边经过。

    刚走过几步,忽然听见身后,谢迟沉声道:“阮清。”

    阮清步子不停,仿佛身后是个不相干的人,在提起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名字。

    她没有任何反应。

    谢迟回眸,又盯了她背影一会儿,才重新看向人群那边。

    可这时,身边的死士里,之前被阮清在澡堂子里甩掉的那个,忽然道:“殿下,不对。”

    “说。”

    “方才那个姑娘,衣着粗糙,但身上有香味。”

    在码头混的人,身上只会有两种味道,鱼腥味和汗味。

    除非,有人一出汗,身上就会遮不住的淡香!

    谢迟猛地转身就追。

    已经走出几十步的阮清,也几乎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危险,拔腿就跑,一头钻进人群,乘着黑夜的混乱,轻灵踩着跳板,冲上旁边一艘已经卸货的大船。

    “阮清!你给我站住!”

    谢迟纵身跃起,踩着不知多少人的脑袋,抄近路,老鹰抓小鸡般飞跃上大船,去抓她。

    阮清没命地跑,直冲到船首,就再也没有路了。

    高高的大船之下,是黑不见底的大海。

    海上的大风,将她的裙子和长发吹得飞扬而起,仿佛下一秒,人就能随风去了。

    她抓住船舷的粗绳,“谢迟,你别过来!你再靠近,我就跳下去!”

    谢迟只能脚下一个急停,停在十几步开外。

    “阿阮,你下来,跟我回去,我们既往不咎。”

    “我不会回去!不见我爹娘,我哪儿都不去!”阮清站上船舷。

    若是跟他回去了,她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谢迟试探着往前一步,伸出手,“阿阮,你听话,先下来再说。”

    “谢迟,你放了我吧。”阮清完全没有下去的意思。

    谢迟心头一阵疯狂的暴躁,“孤对你不好吗?你要什么,孤给你什么!不管你干了什么,孤都从来没说过什么!你还要孤怎样?!!”

    “谢迟!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阮清迎着海风,也撕下平日里的温顺柔弱,冲着他嘶吼。

    “你想要什么,孤都给你!”

    “我想要离开上京这个人吃人的地方!我不想见到谁都要下跪!!!我不想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我更不想要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你!!!你骗我!你恐吓我!你威胁我!你强迫我!!!我现在爹娘没了,我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阮清一口气将心中这么多年的恶气吼完,转身毫无迟疑,一头从船首跃入大海之中!

    “阮清!!!”

    谢迟追上去,想都没想,也随着她一头跳下去。

    身后跟着来的死士哪里敢停留,紧随其后。

    船上岸边,立刻点满了火把,围了许多人,将不相干人等全部轰了开去。

    阮清水性好,入海立刻扯去身上累赘的大裙子,鱼一样地游走了。

    这一步,她也早就想好了。

    若是到了走投无路之时,宁可跳海,也不回去!

    可是,她没想到,谢迟也会追着她跳下来。

    回头间,借着船上火把的光,隐约看见他没追多远,便仿佛失去了意识,向海底沉了下去。

    他发着高烧,骤然入了冰冷的海水,再强壮的身子也禁不起这么激,一瞬间便晕了过去。

    这个冤家!

    阮清又要回去救他。

    她潜入深水,追上谢迟,拉不动他,只好游到他身下,推着他,向上游去。

    等出了水面,换了口气,朱砂已经带人追来。

    “阮姑娘,跟殿下回去吧。”朱砂劝道。

    其他几个死士已经不动声色,游到阮清身后,将她围在了中间。

    阮清就知道。

    即便救了谢迟,他们也不会放过她的。

    她在水下,从谢迟靴筒里摸出匕首,嗖地亮出来,抵在自己脖子上,“让开!”

    这一招,果然到底有些威慑作用。

    死士让开一条路。

    阮清退着游出两三丈的距离,之后,转身一头扎入黑沉的海水之中,消失了。

    她刚走没多久,谢迟被带到岸上,唤醒过来。

    一睁眼,便抓着朱砂的衣领,“人呢?”

    朱砂:“殿下恕罪,阮姑娘以死相逼,属下等不敢乱来,只能让她……走了……”

    “找!阮临赋生死不明,她不会走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孤把她找回来!!!”

    谢迟红着眼,全身湿漉漉,外面冰凉,里面滚烫,几乎发了疯。

    这时,码头上,又有一艘大船缓缓停靠。

    船上挂着沈家的大旗。

    船身巨大,被严密包裹了钢板。

    两侧的炮口已经关闭。

    船头,一门巨大的红衣大炮,威风凛凛。

    “是海神号!沈家的海上战神!”

    第49章

    娘炮

    等待兰花坞消息的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

    “海神号果然是所向无敌!咱们的货物有望了!”

    “我刚刚听说,海神号不但把那些东阳国的炮船全都痛打一顿,俘虏了一船的海寇,还把咱们的货物给找回来了大半!”

    整个码头,顿时陷入了一片欢呼,到处都是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船上的人落下跳板,沈家的人来了。

    有人安抚,有人维持秩序,有人登记造册,有人引领认领货物,无论有否确定人货损失,都一概分发了抚恤金。

    一切有条不紊。

    然而,这一切,谢迟毫不关心。

    这里恢复了秩序,刚好方便他抓人。

    有人来报:“殿下,船上来的是沈家大公子,您是否要亮明身份?”

    谢迟用药油点了额角,正闭着眼揉,“就知是沈玉玦那个娘炮在花孔雀开屏,不见。”

    这时,朱砂赶回来,“殿下,有人好像看见阮姑娘上了海神号。”

    谢迟陡然将额角的手指一收,立刻改变了主意:“上船!”

    船上,阮清浑身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小心翼翼地走着。

    这船,太大了。

    她不敢下去跟沈家的人报失人口,又盼着兴许爹娘落水后,也能被海神号所救,就一个人摸了上来。

    可是一回头,就见宽大的跳板上灯火通明。

    谢迟带人上来了。

    她匆忙钻入船舱,七拐八拐,推开最里面的一扇门,溜了进去。

    刚一进屋,就是一怔。

    女人住的地方?

    满屋挂着各种绣品,做工精湛的男女成衣,一方绣架上,还有一幅未绣完的百鸟朝凰图。

    屋外,传来脚步声。

    阮清匆忙掀了一处红帐,躲了进去。

    进来两个人。

    先进来的那个,“太子殿下已经上船了。”

    “更衣,净手。”进来的男人,嗓音温润,却隐隐有种杀伐爽利之气。

    阮清透过红帐,看着男人一身翩然白衣,染了不少血迹,身边跟着个书童。

    书童一面麻利伺候更衣,一面道:“公子,那海寇可招了?”

    男人换了身干净外袍,净了手,用湿帕子仔细擦了指甲上的血,“朝中有人暗通东阳,指名要杀兰花坞上的人。”

    “什么事值得闹得这么大,这……”书童不解,可话没说完,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看向阮清藏身之处。

    阮清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地上,被他们听见了。

    男人转过身来,偏头,看着她的方向。

    书童上前:“什么人?自己出来,别等我家公子动手!”

    阮清小心翼翼将红帐推开一角,露出半张脸,怯怯看着他们俩。

    她此刻甚是狼狈,头发凌乱,滴着水,脸上的易容也浮了起来,让五官看上去有些走形。

    刚才下水时,裙子也去了,只剩里面一身衣裤贴在身上,根本没法见人。

    还有那双眼睛,无尽风情中透着全是疲惫和恐惧。

    这时,外面响起皮靴踏过甲板的声响。

    一听便是谢迟来了。

    虽然眼前的这主仆二人也绝非善类,但是,阮清真的已经走投无路,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一次被谢迟知道了她要跑的心思,若是抓回去,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能出来半步。

    “救我……!”她鼓足全部勇气,开口道。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衣男人淡定吩咐书童,“松烟,去开门。”

    他说着,走到阮清面前,伸出白净的手,拉严红帐,将她给藏好。

    身后,房门开了。

    谢迟一脚踏进来,“大表兄,好久不见,一见就是大手笔。”

    阮清躲在红帐后,飞快地想要理清头绪。

    谢迟的大表兄,那便是沈氏家主沈长风的长子,沈玉玦。

    之前听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平素里不读书,不习武,却偏偏精通于女红刺绣,每年都会向宫中献上几件奇佳的贡品,引得满京城的千金绣女竞相效仿。

    可他方才,手上是染了血回来的,听与书童言语,必是刚刚亲手刑讯逼供了被俘虏的海寇。

    而这海神号,装备如此精良,管控如此有序,又能凭一己之力,痛击四艘东阳海寇大船,不但击退敌人,俘虏了一船人,还抢回了货物……

    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

    外面,沈玉玦恭谨相迎:“拜见殿下。殿下见笑了,不过都是分内之事而已。”

    谢迟阴着脸,四下环顾他这间屋子,见都是些绣品成衣,甚是不屑,“数年不见,大表兄的品味越来越独到了。”

    “终年在海上漂泊,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罢了。”

    他所说的终年在海上漂泊,大概意思就是,现在沈氏的海运,已经全权交给他掌管了。

    谢迟背着手,回头:“恭喜大表兄,未来家主之位,指日可待。”

    沈玉玦:“不过都是些蝇头小利,在殿下面前显眼了。”

    谢迟寒暄过了,也不再客气,“有劳大表兄让外面的人收了跳板,孤现在正在抓人,要彻底搜查整条船。”

    “好啊,小事。松烟,去办。”沈玉玦爽利应承了。

    第50章

    豁出太子的体统不要

    沈玉玦优雅挽袖,亲手给谢迟沏茶,递到他面前时,抬眸只看了谢迟的面色一眼,道:

    “殿下脸色不大好。”

    谢迟的确很不好,身上高烧着,又被冰冷的海水过了一通,差点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会儿满世界抓阮清,全仗底子好,骨头硬,强撑着。

    但凡换了个人,必然早已倒下了。

    “无妨,受了点风寒而已。”

    阮清躲在红帐后,的确听出他的声音与之前不同。

    而且,她也是一直在疑惑,他那么龙精虎猛的一个人,怎么之前会在海里晕过去。

    原来是病了。

    阮清轻轻垂首,咬着唇,将心又狠了狠。

    今日,你若是心软,来日,可再没人能救你出囹圄。

    沈玉玦也自斟一杯茶,无需谢迟赐座,自行坐下。

    “不知是什么重要的逃犯,需得殿下拖着病体来码头亲自抓捕?”

    谢迟睫毛一沉,啜茶,没答他。

    让他说什么?

    阿阮算是他的什么人?

    说当今太子,大半夜的,兴师动众,抓一个文昌侯府出逃的寡妇?

    沈玉玦便淡淡一笑,不再问了。

    谢迟岔开话题,“对了,你这船上,可救得一对自岭南回京的中年夫妇,男的姓阮,阮临赋。”

    红帐后,阮清全身都绷紧了。

    若是谢迟抢先一步找到爹娘,她就算不等他抓,也得自己乖乖跟着回去了。

    沈玉玦想了想,“倒是的确救上来不少人,但也当时情况复杂,场面混乱,无暇事事照顾周全,待我问问。”

    他对面唤道:“入墨。”

    外面,便进来一个英挺的侍卫。

    沈玉玦:“去问问,船上可有一双中年夫妇,男的名作阮临赋。”

    “是。”入墨出去了。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谢迟的手指哒哒敲着桌子,甚是焦躁。

    “兰花坞的事,东阳是什么个意思,查清楚了吗?”

    沈玉玦笑笑,“难得殿下关心这些小事。东阳小国,贫弱蒙昧,唯一盛产,便是海寇。我沈氏与他们曾有约,凡海寇遥望见沈氏的朱雀黑旗,当退避十里开外,这次……,却不知为何突然毁约。”

    哼。

    谢迟冷笑一声。

    听出来了,他什么都不想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分明是各自芥蒂着对方。

    谢迟没有从沈玉玦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沈玉玦也明显与他话到嘴边留半分。

    过了一会儿,外面搜船的人陆续回来了,一无所获。

    入墨回来禀报,亦是并没有阮临赋这个人。

    谢迟不甘心。

    “孤亲自去找!”他站起身,烧得头痛,用拳头捶了自己额角两下,强行令自己打起精神来。

    阮清在帐子缝隙里瞧着,心里也跟着突突了两下。

    这个冤家,那是自己的头,怎么往死里捶?

    这时,朱砂从外面进来,低声禀报:

    “殿下,娘娘的人来了,传皇贵妃娘娘口谕。”

    “她又来添什么乱!”谢迟一阵烦。

    “来人说……”朱砂凑近,附耳,“皇贵妃娘娘说:‘谢迟你这个臭小子,你身为太子,为了抓个女人,闹得天翻地覆,立刻给本宫滚回来!否则,被你父皇知道,害本宫没有皇后做,你就等死吧!’。”

    朱砂说完,飞快退后一步,低头等着挨骂。

    这话,声音虽低,但是沈玉玦也听了个大概。

    他端正垂着手在旁边站着,忍着笑,冷眼看谢迟笑话。

    谢迟想把他们全都捶死。

    “大表兄船上的茶不怎么样,有空来东宫一坐。”

    他的确不能再耗下去了。

    就算身体受得了,等到天亮,码头人多,也难免会被人传去宫里。

    “改日有幸,一定入宫拜见。”

    沈玉玦跟在后面,将人恭敬送出船舱,又恭送目送谢迟下了船。

    等回了屋里,见阮清还躲在红帐后。

    “他已经走了,出来吧。”

    沈玉玦立在绣架旁,背对着她,手指小心拂过绣了一半的百鸟朝凰图。

    阮清将红帐拉开一角,小声儿道:“我……我衣裳全都湿了。”

    她到底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京城侯府的贵妇,为了逃生,可以钻男澡堂子,但是却不能湿着身子,与陌生男人共处一室。

    沈玉玦一怔,随手将一旁挂着的一套浅紫色的衣裙摘下来,丢了过去。

    “换上。”

    阮清只能蹲下身子,伸出手,将那套衣裙拽入红帐后。

    她身子是湿的,又躲在帐子里面,更衣甚是不方便。

    幸好,沈玉玦从始至终都背对着她这边,完全专注地在看他那幅绣图。

    阮清窸窸窣窣好一会儿,才从红帐后走了出来。

    “我换好了,谢谢公子。想斗胆再问公子一遍,您船上,真的没有叫阮临赋的人吗?”

    “没有。”沈玉玦并不回头,回答地冷漠干脆。

    阮清一阵失望。

    “既然如此,那我便该告辞了。这身衣裙,定是价格不菲,我会照价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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