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被烈火焚身,起初挣扎不动,也喊不出声。

    等到绑着晚霞的衣带被火舌舔断,她自己的身上也着了火。

    口中塞着的布,已经无暇扯出来,只能痛苦在火中挣扎,翻滚,发出奇怪惨叫,最后倒地,不再动弹了。

    一国之后,轻而易举地,就这么活活被烧死了。

    阮清纵使杀过人,也不敢看这种残忍场面,只能低着头,掩着口鼻,却掩不住空气中难闻的刺鼻味道。

    偏殿中火势更大,已经不安全了。

    众人带着阮清从容退出,之后,各自训练有素呼喊着“救火啊”,“救人啊”,“救命啊”,四散去了。

    仿佛死了一个皇后,根本如死了一只猫狗般简单。

    阮清从殿内出来,接触到外面干净的空气,胃里一阵翻腾,呕!差点吐了出来。

    领头的男人,又冲阮清怪笑,“阮姑娘,殿下让小人问,如此处置,你可满意?”

    阮清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却还要勉强点头,“好,很好……”

    话音未落,脑后一阵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噩梦。

    顾文定将她逼到床角,拳头,手肘,打在小腹上,还不准她叫出声。

    侯府的男人,一颗颗人头,滚在脚下。

    孟贵卿临死时不可置信的眼神。

    汪祖德渐渐沉入淤泥中的绝望。

    常欢临死时的惨叫。

    董后在火海中狂舞挣扎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阮清才挣扎着悠悠醒转。

    依稀睁开眼,看见头顶紫金色的丝绒帐,便知又回了东宫那张床上。

    膝盖上,一阵清凉。

    “醒了?”是谢迟的声音。

    她往床尾看去,见他正拿着药膏,给她的膝盖上药。

    “董明梅实在是不懂事,让你跪了那么久,孤已经罚她投胎去了。”他抬眼,冲她笑。

    阮清暗暗长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从噩梦里抽离出来,起身道:

    “殿下,她到底是你的母后,这件事若是被皇……”

    话没说完,身上一凉,才发现被子底下,什么都没穿,又慌忙扯了凉被,将身子掩上,脸上一阵异样绯红。

    谢迟见她那样儿,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就喜欢看阿阮害羞的样子。”

    他重新低头,认真帮她将双膝涂好了药膏,又一丝不苟地收拾了药瓶,拿帕子擦了手。

    整个过程,从容优雅熟练,如一个医术高明的正经大夫。

    没人能看得出,他那层金尊玉贵的皮下面,是怎样的疯魔。

    “董明梅让你跪那么久,这双膝,怕是一时半会儿在床上跪不得了,孤不高兴。”

    谢迟的手,拂过她的膝盖,在薄薄的凉被下,穿行而上。

    人也倾身,与她越靠越近。

    “你是孤的人,是生是死,犯了什么错,该受什么罚,只能由孤一人决定,旁人不得染指半分。”

    他捉住她的唇,重重吻她,间歇时,又沉重喘息道:

    “刚刚你昏睡时的样子,真好看。若不是怕你身上疼,方才就要了你。孤已经忍了很久了……”

    说着,又重新欺身吻着她,将她推倒,压了上去。

    阮清的手,死死攥着凉被,忍耐着。

    一定要逃出去!

    一定要逃出去!

    一定要逃出这个魔鬼的手掌心!

    第39章

    摇曳

    谢迟察觉到她的抗拒,却并不问缘由。

    只将她两只抓着薄被的手一一过来,压在头顶,恣意享受她的身体。

    他只是喜欢彻底掌控一切的快乐,并不管别人如何。

    阮清别过脸,麻木望向床帐外奢靡的金碧辉煌,只想着快点结束。

    真的不想再伺候了。

    别人梦寐以求的东宫储君,她早已毫无兴趣。

    若是当年初见,还曾动过一点真心。

    这颗心,也在这些年的担惊受怕中,早磨得只剩下求生欲了。

    谢迟无论是皇子、太子,还是皇帝,他除了给他们家带来灾难,旁的都毫不相关。

    谢迟仿佛终于关注到她的情绪了。

    他停下腰,伏在她身上,盯着她的侧颜,看着她。

    盯得阮清那半边面皮发麻。

    她到底是怕他的。

    可是,今天不知是哪根筋搭得不对了,她偏想要跟他执拗一下。

    她依旧望着纱帐外,不理他。

    谢迟的眸子里,忽然透出一股子莫测的笑意,“阿阮。”

    她不理他。

    “阿阮,你这是在怪我又害你吃苦了?”

    他到底还算明白。

    阮清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没什么感情可言,却也在他这样服软的时候,生不起气来。

    这声叹息,他听不见,看不见,却伏在她身上,感受到了。

    “阿阮,凤坤宫起火的时候,我就在父皇御书房。”

    阮清知道,到底不能把他惹火了,不然又要吃苦头。

    便淡淡道:“殿下已经特意派人关照,阿阮感激不尽,完全不敢没有半点儿怪殿下的意思。”

    他便知,她这是还在生气呢。

    于是,凑近她耳畔,吹着滚烫的气息,道:“阿阮,大赦天下的旨意,已经下去了。”

    阮清整个人,顿时如魂魄归位般,活了过来,“真的?殿下,真的?”

    她的手还被他按在头顶,不知该如何表达惊喜,便用两条腿将他的腰缠住。

    “是真的!”他看着她那势利的样儿,拉长了腔调,“我亲眼看着父皇用了印,薛胖子端了下去,不会错了。”

    “殿下……!”阮清原本寂寥无光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光,“殿下是不是答应了皇上什么?”

    到底是要关心他一下的。

    “无非是走一趟西北,到时候可以带你去看看盐湖,你便知道什么是天下难得的奇景。”

    “带……我去?”

    阮清刚刚升起来的感激,立时被另一种恐惧淹没了。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等爹娘回来时,她便想个法子,让谢迟允她出城五十里去接。

    到时候,一家三口金蝉脱壳,弃了马车,直接躲进山里去几日,再绕道避开追兵,很容易就可以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但是,他现在说要带她去西北?

    那该怎么办?

    爹娘一旦进了上京城,再想要一家三口全都明晃晃地逃出去,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臣妾是个寡妇,殿下到时候是奉旨办事,如何好将臣妾带在身边?况且,就算这一路没人知道,侯府那边少了个人,到底是要闹出事的。”

    “无妨,孤会想办法。将你留在上京,孤不放心。”

    况且……他离不开她。

    阮清心里一阵哀叹。

    谢迟该是要怎么做,都已经想好了。

    既然此时是“孤”,不是“我”,那便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不会到时候又杀人放火,干出什么骇人的勾当来吧?

    她软着嗓子道:“殿下,这次为了我,闹出这么大事,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她连“烧死皇后”这几个字都不敢说。

    这种事,跟弑君,就差一步。

    他是真的什么人都敢杀,什么事都敢干。

    万一到时候为了将她带去西北,又把谁全家弄死了,这些冤孽,是不是都要算在她头上?

    “放心,此番也不全是因为你。”谢迟继续享受她的美味。

    阮清一颗心更加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在一步一步聚集自己的势力,一步一步铲除妨碍他的人。

    越是如此,逼宫夺位之事,就越是迫近,上京城中就越是危险。

    “西北之行……,殿下大概安排在何时?”

    “你还有什么小阴谋么?”他摇曳着她,俯视着她笑。

    “我……,我想,若是爹娘就快回来了,还是该与他们多团聚几日。”她断断续续道。

    “准了。”

    他陡然一凶,阮清没防备,痛出了声儿。

    入耳甚是娇媚。

    谢迟满意极了。

    第40章

    作别

    此后半个月,阮清一面焦急等待岭南的消息,一面和两个丫鬟悄悄准备离开的事情。

    每天除了小心翼翼伺候谢迟,不引他疑心,便是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

    大赦天下旨意,涉及人数众多,从上京分发下去,再传到岭南,若是快了,也需五七日。

    而爹娘哪怕立刻动身,返回的路,也是千里之遥,要走上两三个月。

    加之路上疾病、强盗等等,根本行不通。

    他们在岭南日子过得清苦,又未必有足够的盘缠,供得起那么远路途的车马。

    可若是求谢迟派人去接,那便是上了他的贼船,被监管的严严实实,更加无法脱身。

    最方便的,还是走水路。

    从岭南一路换船,西江,漓江,灵渠,湘江,长江,再到运河……

    一想到两个老人家,要一路历经那么多辗转才能回来,阮清的心就好痛。

    她在东宫伴驾,低着头,麻木旋动着手里的墨条。

    “墨稠了。”谢迟停笔,提醒她。

    阮清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磨墨。

    “阿阮,孤说,要加水了。”他再说一遍,挑高了嗓音。

    “嗯?”阮清回过神来,才看见手里的墨被她研成一坨黏糊糊的泥。

    谢迟摇头,只好自己亲自给砚台滴了水,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什么呢?想你爹娘?”

    阮清闷闷点了点头。

    谢迟:“消息回来说,旨意大概三天前就已经到了,这会儿,他们应该动身了。”

    “嗯。”阮清又只是草草应了一声。

    谢迟将手里的笔搁下,靠向椅背,看着她那张连强颜欢笑都装不出来的脸。

    好一会儿,才伸手将她拉过来,抱坐在怀里,道:“孤已经派人去接他们了,你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

    阮清的身子在他的臂弯里,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殿下……,爹娘他们年纪大,一路车马颠簸,恐怕也吃不消,不用那么急,阿阮可以等。”

    “不会颠簸。”他将下颌抵在她头顶道。

    阮清抬眼,不解。

    “孤命人接了他们,搭上沈氏北上运货的海船,不但船大不畏风浪,而且每一艘都装配了火炮,连海盗都不敢靠近,只要风向不作梗,他们一路从岭南到上京码头,只需十日左右。”

    十天!

    还有十天,就可以见到爹娘了!

    阮清顿时差点哭出来,憋红了脸,扁着嘴,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哭腔唤他:“殿下,谢殿下!”

    说完,便额头抵在他肩头,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一向很少哭,就算是落泪,也都是假哭给他看,惹他好心软疼她。

    鲜有此刻这般真情流露的模样,谢迟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不知该怎么哄了。

    他的大手,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你多大了?这也能哭。”

    “阿阮失态,阿阮是感激殿下。”阮清在他肩头哭得抽抽搭搭。

    谢迟将她的脸抬起来,捏着下巴看了看,真是梨花带雨一般,好看极了。

    不心软都不行。

    “若是真的感激,以后便少些逢场作戏,虚情假意。”

    说完,虽然明知她在哭,却还是忍不住吻了上去。

    她待他有几分真心,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半分都没有。

    自从他从北蛮回来,杀了顾文定,强占了她,她就没一日真心与他。

    若不是知道顾文定被她给弄成了废人,他可能真的会怀疑,她变心了。

    不过后来想想,可能这小坏蛋从头到尾,就一直没有心。

    不然她花儿一样的年龄,既不爱他,也不爱任何男人,难道会是喜欢她房里那两个丫头?

    如此,又过了几日,谢迟一直忙。

    董后薨了,凤坤宫被烧了,宫中大丧。

    除了发丧,重新整饬,皇上还要彻查凤坤宫走水一事,甚至两次招了阮清进宫问话。

    可是,查来查去,却什么可疑的线索都查不到。

    谢迟把一切都做成了意外的假象,如屠了侯府、杀了刑部尚书全家一样,不但处理得滴水不漏,甚至把阮清也撇得干干净净。

    只是难免坊间多了一些流言蜚语,大抵意思是,谁与文昌侯府的阮寡妇打交道,都会死。

    一时之间,满京城的豪门贵妇,都避阮清如避瘟神。

    就连侯府里的那些个,也都见了阮清绕道,生怕把自己给克死了。

    幸好,阮清正好乐得清净,只要能平安度日就好,别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

    如此,她悬了多日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紧接着,好消息便来了。

    爹娘搭乘的商船,还有两日就到上京码头。

    而宫里也颁下旨意,国不可一日无后,皇贵妃贤良端淑,德配中宫!

    沈家再富,沈娇也只能算是商贾之女,能够封后,足见谢肃安有多么想要吞了沈氏的倾国财富。

    他很有可能不只是想要西边的盐田,还想要拿下沈氏在东边海运,以及他们在蜀地的无数丹砂矿!

    然而这些对于阮清来说,都事不关己。

    她唯一高兴的是,沈娇封后,大典在董后丧期满三个月之后举行,此间,谢迟必定要忙个不停。

    而从上京城到海边码头,大概有半日的路程,需得头一天晌午出发,才能从容赶上。

    “殿下,爹娘在岭南受苦两年多,我想亲自去接他们,以尽孝道。”

    她这一晚,特别主动,特别娇媚,特别会取悦他。

    一来,哄他高兴。

    二来,答谢他这半年来的庇护。

    三来,作别。

    第41章

    玉环坠子

    “好。”谢迟餍足地眯着眼,欣赏她云雨之后无力的媚态,手指在她滑腻如雪的肌肤上起伏磋磨而过。

    他一口答应了。

    阮清一直布满防备的心上,冷硬的刺顿时软了几分。

    她如一条人鱼一般,披着被揉乱的长发,滑到他身上,伏在他胸膛上,指尖轻抚他心口在北蛮时留下的疤痕。

    “殿下可是在心里恨着我?”

    这话,她一直藏在心底,始终不敢问。

    如今要走了,才有勇气说出口。

    他若能既不爱,也不恨,一别两散之后,她才能安稳度日。

    阮清始终认为,谢迟拘着她不放,恨和报复,多过喜欢。

    即便是喜欢,也只是喜欢她的这张脸,和这副身子而已。

    以谢迟的脾气,他若死了,她该自裁殉情才对,就算不殉情,也该一生为他守节。

    哪怕后来嫁入侯府是顾文定逼迫的,她当时也该以死明志才对。

    然而她没有,她选择受了侯府的聘礼,上了侯府的花轿,当着整个上京城的面,嫁给了顾文定。

    所以,他回来后,一口气给侯府请了七座贞节牌坊,让她给顾文定守寡守个够。

    他就是这样的疯子。

    谢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手,抚摸她软嫩的脸颊,手指滑到耳畔,揉着她的耳垂玩儿,“你的那一只耳坠子呢?”

    “刚刚摘了。”

    阮清心情甚好,没有过多防备,随口答他。

    说完,便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他出征之前,曾抢了她一只耳坠子,说要一人一只,各自贴身留着,以慰相思。

    她当时根本没有当回事,只觉得耳朵被他拽痛了。

    后来,剩下的那一只,一直丢在妆奁里。

    再后来,家中巨变,就再也没见过了。

    或许,早就丢了,扔了。

    “送世子夫人回府。”谢迟忽然冷声对外面吩咐。

    他居然这样赶她走。

    而且是睡完了,被从床上赶走。

    她对他来说,果然不过是百花楼的姑娘!

    阮清还赤着身子,伏在他身上,一种无法名状的羞辱,猛地涌上头顶,顿时羞愤地面皮发麻。

    她唯一一次想与他说些贴心的话,到底还是放肆了,到底还是想多了,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谢迟。

    阮清乖顺地,默默地,从他身上起来,下床,披衣,挽发。

    动作尽量从容一些,不让自己太过难堪。

    从始至终,谢迟都没再理她,紫金帐落着,他在里面睡着了一般。

    然而,阮清依然要按规矩,朝着他的床行礼告退。

    之后,披上薄披风,戴上帽子,由赤练护送,乘着夜色离开。

    她走后,谢迟躺在床上,眸子唰地睁开。

    他如死了一般瞪着眼,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许久之后,才坐起身,拉开床头的一只小抽屉,里面,收着只精巧的小匣子。

    匣子打开,一只质地不算上乘,做工也不甚精美的玉环耳坠,安静躺着。

    淡绿色的玉环上,布满早已擦不掉的血痕。

    谢迟两根修长手指,将耳坠子拈起,送近眼前细看。

    阿阮不会知道,他在北蛮被围困的那段日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不会知道,他在一无所有的绝境之中,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当他伤重,既无医,也无药,更无人,快要死了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每次都会把她的耳坠子塞进伤口的肉中!

    他仿佛着了魔一般,相信他的阿阮可以救他!

    他发誓要不计一切代价地活下来,他要风风光光地还朝。

    他要夺嫡,他要登基,他要回去娶他的阿阮!

    不管是蛮人,还是天命,谁都不能阻止他!

    可是……,她却根本没有等他,她成了别人的妻!!!

    她有苦衷,她是被迫的。

    他可以原谅!

    可是,他从与她相认的第一眼,就清晰地知道,她早就弃了他,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他!

    她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事,她不记得他临行说过的话,她甚至将他们之间唯一的信物,也忘了,丢了!!!

    她现在看见他,除了拒绝,谄媚,利用,剩下的全是恐惧。

    他将这耳坠子放在床头这么久,她从来都没关心过,更加没问起过。

    他甚至还天真地以为,总有一天,她若想起,他便立刻拿出来给她看,两人从此尽释前嫌。

    可是,她却忘了!

    彻底忘了!!!

    谢迟愤怒下床,大步走去推了窗,扬手将那玉环耳坠子扔进了殿外的荷花池。

    ……

    第二日一早,侯府里。

    阮清将昨晚的不开心一扫而光,将谢迟撇到脑后。

    她早早起身,梳妆整齐,精气神都比往日里足。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就要见到爹娘了,终于可以离开上京城这个巨大的囚笼了。

    她命翠巧儿和香果儿做好万全的准备,将之前准备好的银票、变装的衣物全都带好,又面带喜气地向老祖宗辞行,便出了门。

    然而,侯府大门前,此刻停着两架马车。

    一个是翠巧儿一早就准备好的。

    而另一个,却挂着骠骑大将军府的徽记。

    那车中的人,听见阮清他们出来了,立刻钻出一个脑袋,喜笑颜开:

    “嫂子,殿下事儿多,手头忙,走不开,专门让我亲自护送你去码头。”

    是当年的京城五虎之一,如今的烈火军京畿城防营少将军,宇文洪烈。

    宇文洪烈跳下车,穿着敞领袍子,腰间挂着蹀躞带,脚上踏着军靴,神采飞扬。

    “嫂子上次跟别人出城,殿下不在家,你遭了大罪。这次你别怕,殿下让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是哪个混蛋敢吓唬你,我就……砰!”

    他啪地一拍腰间的蹀躞带。

    阮清的目光,朝他的手下望去。

    瞳孔一阵急剧收缩,整个人都绝望了。

    火铳!

    第42章

    姑娘又要害人了

    烈火军是大熙唯一可以使用火器的重装骑兵,一旦遇敌,无论远近,一概通杀。

    他们夜间操练时,谢迟曾偷偷带她去看过。

    那场面,冲杀中烟尘震天,电光火石,霹雳横飞,甚是骇人。

    由这样一伙子人拱卫京畿,任何想打上京城主意的人,都要好好思量一番。

    现在,谢迟让人带着火铳盯着她,阮清一阵心悸。

    到底是插翅难飞吗?

    “少将军好,阮清是个寡妇,还是乘自家马车的好。”

    阮清并不想上宇文洪烈的马车。

    她对他的印象一向不好,当初谢迟做赌,诱她上钩的馊主意,就是这个人出的。

    他,还有谢迟,江疏、顾文定,乃至一向故作清高的余少川,归根结底,全都是一丘之貉。

    谁知,宇文洪烈却横出一步,拦住她,“哎?嫂子,你车上的东西,我刚才已经都搬过来了,不会再让我搬回去吧?”

    他本就高大,身上又有种军人在铁与血之中磨砺出的压迫感,让阮清喘不过气来。

    她后退半步,“我是怕于少将军英名有损。”

    宇文洪烈笑道:“谁敢损来试试?本将军七岁上战场,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难道还怕那些婆娘的闲言碎语?”

    阮清见他一个莽夫,根本油盐不进,只能道:“少将军不怕,我怕。”

    她的头,垂得更低。

    宇文洪烈一怔。

    他想了想,“嗯,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嫂子上车,我坐在外面便是。”

    说着,转身就把自家马车上的车夫给赶去了一边儿。

    回手招呼阮清:“来,上车。本将军亲自给嫂子驾车!”

    阮清没辙了。

    面子卖到这个份上,若是还端着,怕是将他惹毛了,大吼一声都能吓死人。

    她只能抬头僵硬笑了笑:“好,有劳少将军。”

    之后,给两个丫鬟扶着,上了他的车。

    香果儿没心没肺,进了车里还兴奋赞叹:“嫖妓将军家的车,果然是又宽大又舒服。我刚才上来,见那拉车的两匹大白马都跟咱们府里的不一样儿。”

    翠巧儿白她,“是骠骑,不是嫖妓!还有外面那马,定是退役的战马无疑了。”

    谁知,她们在里面闲话,被外面的宇文洪烈都听见了。

    他插嘴:“错了,小姑娘,不是退役的战马,这两匹,本就是纯种的上品战马,我家马多,用不完,就挑着毛色好看的拉车了。”

    阮清低着头,不说话。

    养一匹纯种战马,要多少钱?

    外面一匹马,恐怕比她们主仆三人的命都值钱。

    马车前行,宇文洪烈驾车倒是稳得很。

    又或者是车子够大,轮子够好。

    阮清一路不说话,有时候宇文洪烈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说些什么,她都简单应两声儿。

    宇文洪烈觉得无趣,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女人,果然嫁过人就没意思了。

    从前的阮清,跟着他们翻墙、偷东西、惹祸、满街疯,表面上是个乖乖的五品小官家女儿,背地里灵得什么似的。

    别人听见“上京五虎”这四个字,闻风丧胆。

    她却像个小辣椒,敢指着他们五个的鼻子挨个骂,冲极了。

    现在,却成了个什么都怕,多说一个字都费劲的闷葫芦,软柿子。

    不是被顾文定那小子给祸害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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