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么短的时间里，
没有出现一例免疫体，
也没有出现一例进化体，
如果承认了丧尸会进化而人类不会，岂不是等同于承认人类基因比感染病毒还要低等，理所应当被淘汰？
“同志们，同志们！”
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静，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出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以拐杖重重敲击地面，“为了这点事意志消沉？幼稚！胡闹！”
“除了人类，地球上还有很多生命，很多种族，但绝不包括那些感染者、变异体！它们是病变的身体组织，是病毒驱动下的消耗品。它们的出现是生物的灾难，也是地球的疾病！但人类一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因为病毒不可能拥有未来！”
唐肖注意到了这个老人，他身量不高，脸型是非常有记忆点的方形，年轮化开的皱纹在脸上像一个个套起来的方块。老人身上穿了一件及膝灰色呢子大衣，样式很旧，边角处褪色得厉害，却板正干净一丝不苟，宛如游戏人物的建模。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熟悉感，但唐肖还是坚信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老人锐利的目光与她对视……就在这一刻，唐肖想起了他的名字。
方老！
方老是一个所有玩家都熟悉的称号，准确的说，他是一个NPC。唐肖第一次在游戏里见到他，是在首都基地已经沦陷之后，她为了一个材料任务跨越大半个地图跑到一个顽强抵抗的小基地里，看到了这位前任全国科学与生命研究院院长与首席专家。
他具体叫什么大概没有玩家记得，所有人都叫他方老，他手里有一个“希望”系列主线任务，内容是收集变异体标本以提供他研究病毒解药。
唐肖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每次找到他都是件难事，需要穿过破旧的基地掩体，在墙洞里穿梭，跟随记号钻进地下排水管道里，时不时要遭遇感染者的袭击……最后玩家灰头土脸找到人，也往往是在一个破旧昏黄的小帐篷里。
头顶称号的NPC方老挤在小帐篷的工作台前，方方正正的脸拉得老长，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偶尔会批评玩家：
“太不小心了！外面都是感染者！”
“下次要换个位置……”
“材料太重，搬不动了……如果还在首都……哼。”
“下次多带点标本过来，趁我还活着……”
后来人类文明彻底毁灭，整个副本成为荒芜之地，她再也没看到过这个NPC。
或许是NPC变成了真人站在面前，激发了脑海深处的记忆，一时间无数和方老相关的游戏碎片都涌现出来，唐肖目光微凝，无数念头闪过，电光火石间只抓住一条：
如果按照原本的游戏时间线，首都基地很快就会沦陷，现在也不可能一片太平，还有时间准备庆典。
是谁改变了剧情进程？答案只有一个，玩家！
大量玩家被投入进这个世界，无论是出于生存还是任务需要，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丧尸病毒在华夏大陆的蔓延进程，所以首都基地能坚持到现在，也因此研究资料才成功送到首都……
所有的线索似乎在这一瞬间汇集成一点，这一瞬间，唐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什么。
或许是通关的方法，又或许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刹那，却足够令她对自己选择的方向坚信不疑。
这股坚定感甚至影响到了其他人，以至于冯上校最终没能驳回她与支援部队一同出城的请求。
“我不会连累任何人，也不需要军队分出任何兵力来保护，我可以签生死状。”
冯上校哭笑不得，说：“什么生死状……我们是军人，这是我们的任务。但你目前只是平民，志愿军没正式组建之前我们不能给你协同作战的资格，这对你不负责任。”
“末日里没有军人和平民之分。基地不是伊甸园，军队人手不够，平民早晚要走出去。我在末日里开车一千公里来到首都，很确定自己有面对丧尸自保的能力。而且我曾经从尸潮包围中逃脱，至少能确认一下这两次尸潮有什么区别。”
“我相信，基地需要这份经验。”
唐肖语气坦然沉着，倒显得冯上校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一方。
冯上校：“……”
他不得不再次改变固有视角，以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小姑娘。是啊，他怎么会忘记，她可是跋涉千里把摘星基地研究资料带回来的人，就在此时此刻，中央广场的庆典台上或许正给这个女孩颁发勋章，因主角不在场而暂时交给工作人员保存。明天、或者后天，这枚勋章就会被送到她的手中。
他压下所有的情绪，叹了口气，“我会向上通报的，这件事我不能一人做主。”
其实身为城防军最高领导者，他可以直接做主，但从另一种更加私人的情感上来说，他不希望那枚勋章最后无法交到它主人的手上……哪怕是一点不详的可能性。
十分钟后，冯上校沉着脸目送唐肖跳上军队车厢。
唐肖坐在车厢里擦刀，阳光在刀刃上反射出耀眼锐利的光芒，很快有人认出这是把不可多得的精品。
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说：“好利的刀！”
参军之前他是个富二代，平时喜欢收集冷兵器，因此一眼就看出唐肖手中弯刀属于无论是收藏价值还是实战价值都一等一的极品，声音不由得有几分羡慕。
唐肖淡淡开口，“朋友送的。”
年轻士兵的眼神立即变为同情。这么好的兵器都送给别人……可见那位“朋友”大抵是不在了。
也是，世界末日都来了，最亲近的人也可能朝夕而亡，连柔弱的女孩都要学会与丧尸拼死搏杀，一把锋利的弯刀，除了刺穿敌人头颅外，再没有其他价值。
他忍痛摸出一包私藏的蔓越莓乳酪饼干递过去，希望能让她多一分对世界的信心与力量。
唐肖：“……”
支援队伍很快通过重重检查，从西门驶出基地。唐肖从小就是东西不分的路痴，现在也只能勉强辨认出，基地南门背靠天堑，唯一出口是一条高速路，也就是她们来时的路线。从西门离开则直接进入首都五环，当然城市已经成为感染者的天堂，一片近乎地狱的钢铁森林。
上一支小队最后一次发射信号的位置，是在一个小型商场里。士兵动作快速谨慎贴着商场外围靠近，却并没有发现丧尸的影子，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地面上，氛围平和得过分。
但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气，却明确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没人敢掉以轻心，在初步排查过周围环境后，他们最终确认，等待支援的队友就在商场内。只是十分钟前还不断发送的信号已经彻底截断，不知所踪。
队伍分为五支，一队守在商场外，另外四队从四个方向进入这座三层建筑内。
“报告，一楼已排查完毕，无感染者，无幸存者踪迹，有打斗痕迹。”
“报告，二楼已排查完毕，无感染者，无幸存者踪迹，有打斗痕迹。”
“报告，三楼已排查完毕……无打斗痕迹。”
难道F队已经清理光这栋建筑的丧尸，并且撤离了？
发出救援请求的小队代号为F，他们的救援优先级非常高，因为队伍里不仅有士兵，还有志愿军预备首领仇褐，以及一位生物领域非常有造诣的老教授。
现今人手紧缺，损失一队士兵已经令军方心绞痛，研究院的大佬更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国宝级别的人物，损失一个都能令上层吐血三升。
冯敬道沉吟片刻，发布指令：“一队二队搜查一楼，重点检查是否有地下空间，三队四队重新搜查三四楼，注意声音。”
信号消失时间太短，撤离不可能如此快，他坚信F队依旧在这栋废弃商场内。
果然，五分钟后，F队的信号再次出现，位置依旧是商场内！
与此同时，二队在通讯频道里报告：“发现地下通道！在一楼西侧倒数第二个房间西南角由四块圆形铁板掩盖，预计可供三人同时通行，是否——敌情！！”
通讯器里只剩一片刺耳的嗡鸣，转瞬消失不见。而冯敬道已经率兵跑进通道：“一队三队全体和我走，四队在二楼等待指令，五队缩小包围圈！”
而下一秒，整栋楼都开始微微嗡鸣颤动，仿佛一座沉寂的死物缓慢复活，在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中张开血盆大口——
地面塌陷了！！
堆积了无数货架尸体，经几十名精锐士兵检查过安全的混凝土地面，在几秒内开始毫无预兆的以一队所在位置为中心开始塌陷，冯敬道只来得及发出一句撤退指令，就向下坠去。
常年作战的经验令他第一时间把枪口对准正下方，视野中却只有一片粘稠狰狞，深渊般的暗黑色……
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精神下仿佛被拆分成无数缓慢的碎片，慢到他甚至看到了从黑色地面中刺出的无数根钢针——
不，这是巨型变异体舌头上的钢刺！
整栋废弃商场的地下，都是巨型变异体的口器！
“嘭！”
子弹射出，打在坚硬的口器上，迸出火星。除非用炮轰，否则普通枪械根本造不成伤害。
面对变异体守株待兔的袭击，他们避无可避。
冯敬道咬破了嘴唇，但他不想闭上双眼，他要睁着眼睛死，因为他不甘心。
直到一道更刺眼更夺目的爆炸火光从身下呼啸而过，他才在生理刺激下下意识闭眼，下一秒就被气流重重弹飞。
“嘶啦————”
变异体痛苦的嚎叫响彻地下，与此同时所有掉下来的士兵都被气流倒推着撞在墙面或者碎石上，竟无一落入变异体口中！
一块连接着上下两层的巨大钢架上，唐肖冷冷站在上面，肩上架着黑黢黢的巨大炮口，目标正是变异体的口器。
“好久不见。”
不知道这只变异体有没有认出她，反正她已经认出了这只巨型变异体，就是一个月前在摘星市把她的雷电异能逼出来的那一只。
一个月前她的选择只有逃跑，而现在……她有了新的选择。
第六十七章
刚进入这座废弃商场建筑，
唐肖就把精神力扩散开来，
笼罩了整栋楼。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明明进来之前已经察觉到的人类生命痕迹，进来之后却反而没了踪影。这栋楼像一张巨大稠密的网，诡异地罩住一切。
就在侦察兵报告地下入口时，唐肖感受到地下有股浓稠的恶意直直升起，像埋伏的野兽忽然睁开眼睛。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她便先一步踩碎地面坠入地下，
看到了张嘴等食物自己掉落的怪物。
巨型变异体长得都差不多，
但是这只上面有她雷电之力的气息。当初在摘星市她第一次有意识控制雷电之力，
或许出于巧合，被动地在追杀她的巨型变异体身上留下了记号，所以她现在才能一眼辨认出来——
仇人见面，
分外眼红。
巨型变异体明显也记得她，甚至用了很大力气睁开岩石般表皮下的眼睛，血红的两颗大眼珠像嵌在石头里的血球，视觉冲击带来极大的视觉杀伤力。
诡异中透着恶心，
恶心的同时又令人恐惧。
这可是巨型变异体！被列在基地档案上的最高危险级别变异体，
除非动用大型杀伤武器，
基地才有把握将其彻底击杀。
毕竟变异体不是生物，断手断脚甚至断脑袋都可以活。它整个黑乎乎又狰狞的身体，就是一团纠缠起来的病毒，
行走的生化武器。
此刻，
变异体控制着几根舌头钢筋般向唐肖弹来，
看起来非常想把她吞吃了做加餐。
唐肖：“何必呢，好好商量给你加餐也不是不行。”
唐肖从空间里取出榴弹炮，轰向变异体的舌头，同时也利用气流的冲击力把坠落的士兵弹飞，她则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张血盆大口里。
等军队稳定住位置，拉开阵型并展开有效反击时，场中已经看不见少女的身影了。
***
坠落，腥臭与蠕动。
而与之伴随的，是失去那层黏腻阻碍后精神力的豁然开朗，之前一直无法探测到的生命痕迹也出现在脑海——
整整二十人，全都活着，就在下面。
唐肖毫不客气地甩出弯刀钉在肉壁上，身体被下坠的惯性与重力甩出一个半圆形弧度。她用另一只手抽出手电筒叼在嘴里，强力的光线立刻将四周照得有如白昼。
核能手电筒，进入游戏时狗比游戏唯一肯免费给她的道具，时隔这么久，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猜的没错，变异体的口腔深处也充满了长而尖锐的倒刺，此时它们仿佛被什么东西刺激到，纷纷刺过来，像无数根放大了一万倍的蚊子口器，扎一口就能吸干人的血。
这些口器也会自主觅食！
唐肖反手就是一团电流，把这些口器轰开，坚硬的黑色肉壁上流出腥臭无比的粘液，她听到变异体地震般的嘶吼，比想象的要远，可能用来发声的部位在表皮外面，这倒是苦了外面的军队。
变异体的声音也是一种精神污染，伤害耳膜的同时还会催吐。
唐肖既然跳下来了，就不是毫无把握。她对基地军队还是有信心的，他们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并组织反击，变异体虽然身上覆盖着一层子弹都打不破的壳子，舌头等部位却没这么坚硬。
冯上校他们肯定会集中火力攻击变异体的弱点部位，变异体调动肢体回击，自然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她。更何况它身体内部全都是带着感染病毒的腐蚀性毒液和口器，再全副武装的人类进来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要么被吞吃吸干血肉死在里面，要么感染病毒变成丧尸，再死在里面。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口器矗立在肉壁上，却没几根攻击唐肖，说明她的猜测没错，巨型变异体已经把她当做死人，死人对它有什么威胁？
但很不巧，唐肖不是死人，甚至也不是人。
她是玩家，如果按照游戏里的剧情，就是从无穷浩瀚宇宙里传送来的天外飞人。
该位面里无解的感染病毒，对于玩家来说只是一个掉血debuff，还不如物理攻击实在。唐肖没把它当回事，继续用弯刀当做攀岩工具往下跳，过了几秒却发现事情和她预计的还是有出入。
灵力从丹田升起运转周身，进入体内的病毒撞上灵力直接土消瓦解，被灵力一卷一冲就消失无踪，根本没给debuff出现的机会。
升级版的雷电异能比她想的还要强……唐肖勾起嘴角，决定以后多来这种地方训练一下，万一还能再次突破呢？
初始版雷电之力就当做一级，升级为灵力后算作二级，从质量上看或许仅仅是凝缩了无数倍的区别，但实际用起来却是天差地别。正因为知道它的强大，所以唐肖才更加谨慎。
——毕竟玩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钞能力欧皇，比如顾星辰那个邪教头子，她若是因为升到二级而自满懈怠，其他人可能已经升到三级，死的就是唯一没有复活机会的她了。
生活不易，穷比叹息。爆肝没人理，咸鱼死得快。她太难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系统的磨牙声。
抛开杂念，她抓紧时间一路向下，空间从狭窄慢慢变得开阔。这种感觉很奇怪，巨型变异体的肚子并不大，这不方便它们行动和捕食。但此刻越往下她就越发现，这具躯干的下半身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活生生撑大，呈现出不自然的扩张。这甚至令她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巨型变异体藏在废弃商场底下，究竟是有目的的埋伏，还是因身体的变化而无法移动？
约莫彻底下到了变异体肚子的位置，视野一亮，一个宽广稠密的空间就出现在面前。
看着眼前的景象，唐肖第一反应是想洗眼睛。
这是一个如同胃袋的空间，然而从头顶的肉壁上蔓延出无数黑色筋脉，它们勾结在一起，宛如树木的枝干垂下来，枝头挂着一颗颗硕大的肉色肿瘤，隐约能通过肉壁看到里面有体型怪异的生物在蠕动。
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唐肖忍着恶心从空隙中穿过，这些肿瘤里的生物仿佛察觉到生人的闯入，一个个脑袋无声地转过来，仿佛无数只眼睛在跟随着她。
精神力穿透肉壁，勾勒出这些生物的形状，瘦得宛如骨头，脑袋奇大，没有眼睛，一张狰狞的嘴占据了半张脸，獠牙森森。
几乎是一瞬间，唐肖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摘星市基地副本，第三层的蜘蛛变异体！当她打碎那些变异体蜘蛛般硕大的肚子，从里面爬出来的小丧尸就是这样，它们数量繁多速度极快，弄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她记得当时，张博士亲口说触手变异体和蜘蛛变异体并不是自然产生，而是人为制造的，那么现在在巨型变异体体内这个大型孵化场，也是人为制造的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唐肖并不这么认为。
这些小变异体明显是从肿瘤里长出来的，预计不久后就会呱呱落地。这对人类来说绝对是个噩梦般的消息，试想一下丧尸可以自己生孩子，这tm不就是病毒自我繁殖的具现化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恶心的？
她想起“地下城”里改造丧尸的科研怪人，忽然意识到了“他”追求的完美形态到底是什么。
有强大的身体，永不死亡的生命，甚至还会繁殖。如果还能拥有智慧、创新与传承能力，它们就真的成为了新物种，而人类将会被淘汰。
对于这个未来，唐肖敬谢不敏。
更何况玩过《无限末日》这款游戏的都知道，在这个丧尸末日世界中，人类灭亡以后，丧尸也没有成为新的主宰，它们依旧是被病毒支配的尸体，甚至成为了玩家的刷分基地。
无论幕后大Boss想做什么，他都必将失败。一想到这一点，唐肖顿时觉得舒服了一点，那无处不在的窥视和恶心感也消失了不少。她将灵力稀释成薄薄的一层裹在周身，防止身体触碰到这些肿瘤，然后一步步向“肉林”深处走去。
似乎是察觉到她想干什么，肿瘤里的怪物纷纷挣扎起来，想阻止她前进。唐肖对此毫无反应，甚至比了个中指。
这帮小变异体爬出来也打不过她，更何况现在还在胚胎里，更是毫无威胁，她为免触发防御系统不主动攻击已经不错了。
小变异体们发出咿呀嗬嗬的微弱怪叫声，一口咬在胚胎肉壁上，快气哭了。
就这样向前走了几十步，唐肖忽然停住脚步，直觉告诉她前面有危险，精神力更是反馈得非常直白：前面有一股强大且充满攻击性的精神力，就在不远处。
虽然还没打照面，但唐肖已经能确定他的身份，毕竟能在巨型变异体肚子里活下来的，除了玩家还有谁？
距离越来越近了，隔着一个肿瘤和拐角，唐肖甚至能感受到磅礴的杀气，她捏着弯刀测算如果和这人对上自己胜出的概率，测算结果是——她也不知道。
但凡没有具体数据的分析，都是耍流氓。
她迈出一步直接暴露在对方面前，一股劲风袭来，硬生生停在她的面门处。
“你是……唐肖？”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睁大眼睛，仿佛对眼前的情景很迷惑。
唐肖举起自己临时得到的志愿军名牌，也打量着眼前的人：“北方玩家的老大？”
两人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听到了熟悉的系统播报：
“叮咚！检测到区域内玩家实力超标，难度提升，附近病毒生物将在一分钟后展开无差别攻击！”
这下子什么都不用再说。唐肖和仇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骂了一句：
“狗比游戏！”
第六十八章
什么实力提升难度增大，
统统都是借口，
游戏就是想给她们找麻烦。唐肖合理怀疑当初碰上顾星辰时出现的巨型变异体也是如此，
只不过当时系统针对的应该是顾星辰那个邪|教头子。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同一个巨型变异体，真是令人无法感动的缘分。
六十秒倒计时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迫不及待开始倒数。仇褐狠狠啐了游戏一口，拔腿向后跑去，大喊：“我这里还有很多人！”
唐肖跟着他跑，
这时候也不需要顾忌会不会惊到这座巨大的“子宫”了，
小变异体们似乎已经感受到破壳的喜悦，
咧开大嘴在肉壁后面虎视眈眈。
几乎在瞬息之间，
两人就来到肉|洞最深处，这里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个昏迷不醒的士兵，身上无一例外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膜，
乍一看像被集体裹进了巨型保鲜膜里。
“这是一个防御道具，可以抵御三个小时内的病毒攻击，但是被保护的人会昏睡过去。”仇褐解释的语速非常快，表情看起来有点牙疼。
唐肖扫一眼就可以确认，
就算加上限制条件，
这也绝对是个上品道具，
可惜大概率是一次性的，要不然男人的目光也不会闪露出贫穷的悲痛。
能舍得使出这个道具，说明他把这些士兵当做了有血有肉，
真正的人，
而不是猪狗般死了就死了的NPC。
唐肖粗略扫视一圈，
眉头微皱：“有人已经不行了。”
“不行”是客气的说法，事实是有几位已经变异成了感染者，还有人重伤失去了气息，只是在保护膜的笼罩下一视同仁地闭眼躺着，精神力如水波般扫荡过去才发现端倪。
仇褐也很暴躁，他挠了挠头，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基地，这是男人的承诺！如果你害怕接下来的危险，就独自离开吧！”
他双手握拳，义薄云天。
唐肖：“……”
实力强是强，就是脑袋似乎不太好使。
她来都来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唐肖直接越过他，伸手摸向地面上躺的人。
对方很显然没办法把这些人一口气带走，保护膜又不能分成数份，所以才一直被困在这里。
仇褐不明白这个少女要干什么，怜香惜玉的本能让他立即出手阻止：“保鲜膜不能碰，碰到就会晕过——”
唐肖的手指已经轻巧地绕开保鲜膜，碰到了一个昏迷士兵的脖子，下一秒，几十个躺尸的人连同保鲜膜瞬间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地面。
仇褐：“……”
他又惊又喜地看向唐肖：“你有能装人的道具！”
目前系统商城给出的所有储蓄道具都没有装载活人的功能，可想而知必定是极品中的极品才能做到。仇褐是个直性子，看向唐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果然是个无耻的有钱人”。他倒是半点没往系统提供的空间袋“人物背包”上面想，毕竟众所周知，空间袋里不能装人。
唐肖：不，我的可以。
但她不会傻到把这件事说出来，事实上她也没弄懂这是怎么回事。如果硬要追溯，那就是自从把昏迷的小花放进空间袋后，那里似乎就可以装活人了。
说不好还是个bug，要是闹得人尽皆知，被举报到系统把bug清除怎么办？
玩家唐肖面不改色，甚至勾起一个终于轮到我装逼的笑容：“载人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的，只剩这些东西了。”
她手指的方向，赫然是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早产的小变异体们。
而就在话音刚刚落地的瞬间，一分钟倒计时结束，肿瘤“子宫”们瞬间自我爆破，大脑袋瘦身子的小变异体分分落地并朝他们冲来！
仇褐面色一沉，浓眉大眼的面相现出几分冷冽，他没有多看唐肖一眼，却一字一句地说：“我来对付它们，你先走！”
感受到少女转头，他爽朗一笑：“女士优先，小姑娘，这是男人的觉悟！”
唐肖无情拍掉他的手臂：“我希望你能把这份觉悟用在我们决斗的时候，现在我们需要一起撤退。”
她终于明白猫女艾娅身上那股中二感是怎么来的，十有八|九是被这憨憨“家长”带歪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仇褐不甚在意地摸摸脑袋，转头便看见无数长着利嘴獠牙的“小孩子”伸出黑长的指甲向自己抓来，密集尖细的牙缝疑似口水长流。
“卧槽！”他直接甩手两发子弹爆掉两个小脑袋，才心有余悸地跟上唐肖：“这些东西怎么丑的这么……不讲道理？”
尤其正面相遇时，那心理冲击简直难以估计！
还好这个叫唐肖的小姑娘也很强，一枪一个小朋友弹无虚发，他便老脸一红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过，老老实实一起撤退。
两人边打边退，小变异体恶心之处在于它们的速度，身体却是个脆皮，现在连两人身体都无法靠近，它们也很快察觉到冲过去就是送人头，于是开始借着巨型变异体肚子里的地形搞偷袭，将恶心贯彻到底。
可惜它们数量总共也就百十来个，根本阻止不了两人离开这片空间，等到仇褐紧随其后退出“子宫”范围，小变异体们仿佛忌讳着什么一般聚集在出口，一只只没有感情的血盆小口阴森森盯着二人远去。
脱离了大型破壳现场，唐肖并没感到放松，甚至反而提了一口气，并且她不用看就知道，身旁的中二男人也是如此。
对于他们这个阶段的玩家来说，小变异体着实算不得什么威胁，真正的威胁来自于他们身处的巨型变异体。
——如果说之前还有外部的军队帮他们牵制，那么自从系统发布通知的那一刻开始，巨型变异体就算不想，也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到身体里两个活蹦乱跳的人类上。
果然，随着通道越来越狭窄，唐肖对危险的感知也越来越浓烈，她干脆把雷电之力凝聚在双掌之间，拉成一道盾牌挡在身前。仇褐也低喝一声，肌肉暴涨身体蹿高，身形直涨了两倍有余才停下，以一己之力挡住整个通道，唐肖后退一步给他让出路来，省得被卡死。
——雷电异能，脾气暴躁，能抽出极品道具的欧皇！这是仇褐得出对唐肖的结论。
——力量异能，智商不高，买得起道具的氪佬中二病。唐肖看着大块头不动声色。
两人抱着微妙又不约而同的仇富心理，默契地拉开一步距离。
视野很快变得开阔，核能手电筒已经不够照出所有危险，仇褐伸手一抓，将几个荧光棒状的东西团成团，然后用力向前一掷，强烈的光芒在空中爆开，瞬间照亮了整片区域——
那密密麻麻从肉壁腔肉中拔地而起，向他们袭来的黑色口器，也在炽亮的光线下一览无余。
成千上万根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有自主捕食能力并饥肠辘辘的口器，将巨型变异体的“食管”堵得水泄不通，不知是不是过于浓郁的血腥味使人产生错觉，这些黑色口器似乎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咧嘴笑的形状，令人泛起一股冷意。
连神经粗成仇褐这样的人，都从心底泛出一股恶心和暴躁，但他虽然平时给人感觉智商不高，越到这种时候反而越冷静。
“需要重武器开路。”他沉声说，“我只有一把M134。”
MI34型加特林速射机枪，还是他省吃俭用从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的，对付眼前这些口器也显然不够用。
唐肖：“我有一架榴弹炮。”
一炮带走一大片，火力是够了，巨型变异体也要发疯了。
口器不会给人商量的时间，眨眼间已经铺天盖地，以玩家的视力甚至能发现“针头”上的细孔，用来吸取什么不言而喻。
爆炸火光和枪声同时穿过黑压压的口器，瞬间清理出一条干净的空气通路，然而不到一刹那，剩余的口器就发狂地扭动着躯干，更加疯狂的补上攻击，誓要把唐肖二人吸干淹没。
就连一直安静充当培养皿的食道，也疯狂抖动起来，从粘稠漆黑的缝隙里冒出更多的尖刺……唐肖不得不再次用弯刀插进岩石般坚硬的肉壁上，大半个身体荡在空中，随时准备移动位置。
巨型变异体的身体里，仿佛每一个器官，每条血管，甚至每个毛孔都能拆卸开来成为武器，它们贯彻着病毒吞噬人类基因的最高指令，悍不畏死地发起一次次攻击，有些没攻击力的器官甚至当场开始变异，长出一张血肉模糊的大嘴，冲着他们咬来。
——正如系统所说，所有病毒生物的无差别攻击！
同一时刻，正在且战且退试图撤离的军队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早已发现，巨型变异体虽然想吃他们，却并没有移动的意思，身体不动如山窝在地底，最多也就是用舌头上的口器攻击，攻击力大打折扣。第一次埋伏如果没死在它嘴里，他们就可以迅速整合起来撤离。
但是就在他们已经撤退一半的时候，巨型变异体突然发狂了。
它几乎把嘴张成了两个脑袋大，丑陋的头疯狂撞击着岩石和混凝土钢架，正片区域震颤连连，天摇地动的震感和大地震也所差无几。不仅如此，巨型变异体还试图从地底爬出来，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动的，只知道这片空间随时有可能坍塌。到时候无论是废弃商场化为废墟，还是巨型变异体重见天日，整整五个小队的基地士兵就只有一个结局——葬身此地。
除非他们加快速度，在变异体挣出之前离开！
冯敬道高喝一声：“所有人加快速度，不计一切代价离开！”
基地有多缺兵力，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们绝对不能意外折损在这里，他们要把消息上报回去……华夏仅存的唯一一座由军队保护的基地，里面有几十万平民！
他此时的状况也并不好，之前飞溅的钢筋和石块在他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他已经分不清了。冯敬道宣泄着弹药，双脚像在陡峭的钢筋断层上扎了根，面前的怪物再疯狂也绝不后退一步。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他给自己的士兵下的命令是：无论如何，活着回去。
但他给自己下的命令是：在死之前，亲眼看着最后一个士兵离开。
他看过太多的战友死去，他们用生命做成桥梁，让活下来的人踩着他们一步步走过去，在他们的尸体上建成首都基地，在他们的牺牲中不断壮大。
这次终于轮到他。
……
弹药用尽，鲜血覆盖视线，他本该放松下来，等待属于自己的安眠。
可在这一刹那的安静中，他却忽然想起一道清瘦秀丽的身影。她可能很幸运，并未掉入地下，现在或许已经随着部队赶回基地。但又或者……他本能地不愿意去想这份可能性，却又不得不承认。
那个明媚倔强，名叫唐肖的小姑娘，已经坠入巨型变异体吞噬一切的大口中，再也不会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不知道是死亡将近的预兆，还是别的什么。变异体愤怒的嘶吼落在他耳中，变得既嘲讽又令人厌恶，他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抽出手榴弹，血肉模糊的手指按在上面，一步步向变异体走去。
意识的最后片段，冯敬道隐约看到手榴弹进入了变异体的嘴里，然后——
被接住了。
接住它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认识这个人，是F队的队长，名叫仇褐。
仇褐身边站着一个清瘦娇小的少女，他也认识，是他以为死了的唐肖。
两人满身黑血，目光清明，一人扛着一个重武器，就这么从巨型变异体嘴里爬了出来——
还顺便以快得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帮忙把手榴弹送进了变异体的喉咙。
冯敬道：“……”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抵不住身体的本能，晕死过去。
第六十九章
仇褐抹了把汗，
心有余悸：“幸亏我反应快，
刚刚那玩意儿差点就在手里炸了。”
唐肖瞥他一眼：“反应的确很快，
千军万马中一下抓住友军扔进来的手榴弹，差一点就一己之力拿下双杀，变异体应该给你发锦旗。”
她一指晕倒的冯敬道：“看，友军被你气晕了。”
就在刚才和万千口器交战爬出来的过程中，唐肖得知了对方的名字，
也充分意识到这位现任北方玩家阵营老大、不愿意透露原名的仇姓男子是个不折不扣、胸大无脑的中二晚期，
危险关头比谁都靠谱，
一放松下来就要坏事。
玩家再强也是人，
两人都没了初始装备，血肉之躯未必扛得住物理爆炸。千辛万苦跑出来，一炸回到复活点，
是个玩家都会气死。
更何况，唐肖又没有复活机会。莽归莽，命也得要。
仇褐干咳两声，蔫眉耷眼承认错误：“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两人说话归说话，
动作却丝毫不乱。眨眼间就擦着飞过的口器，
踩着风骚的走位回到地面。这里除了昏迷的冯上校外已经一个士兵没有，
说明支援部队已经成功撤退了。
这是好事，对于基地而言在于精锐力量的保存，而对玩家而言，
在于可以不用顾忌异能和道具的使用，
简称放开膀子干。
唐肖粗略探查一番冯上校体内情况，
发现他不仅体质格外强韧，运道更是不错，仅仅是失血过多重伤昏迷，并未被病毒感染。她没时间给他止血，只能先塞入空间袋里，等回到基地再做他计。
空间袋咕噜一下把人吞进去，任劳任怨没发出一点声音。
仇褐那边发出倒吸一口气的闷哼，他正用异能硬刚变异体的攻击，肌肉虬扎的同时也挂彩无数。自身的伤口和变异体黑血混合在一起，用玩家视角看去，就是一层又一层暗红色的debuff，若不是实力足够强大，内耗都能把人耗死。
但他不仅硬生生抗了下来，异能加持的狂化状态甚至没有消退的迹象。他怒喝一声，双掌上汇聚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竟硬生生钳住了巨型变异体甩过来的舌头，同时被顶得连退几十步，肩膀被舌头上的利刺扎得鲜血淋漓。
不用照镜子唐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没比他好到哪去。她捡起转管机枪对变异体一通扫射，同时脚下汇聚雷电之力借助跑步猛地高高跃起，手中圆月弯刀寒光暴涨，裹挟着凌厉电意斩向那条疯狂挣扎的舌头！
巨型变异体的舌头是个大杀器，不仅速度极快而且刀枪不入，至少是冲|锋枪以上的枪|械才能造成影响，真正伤害到它恐怕要用火箭筒、榴弹炮这种。唐肖却并不打算用榴弹炮，她很清楚，单靠这些武器，绝不可能杀死巨型变异体。
雷电之力已经被淬炼得强悍锋利，刀刃划入那黝黑坚硬的肉皮里，一路血花带闪电，硬生生把变异体的舌头从中间划开一个大口子，脓液和已经腐化的血肉暴露在外，伤口狰狞可怖。
“仇褐！”
仇褐趁着舌头受伤发狂时松手，却又不退反进仗着一身肌肉直接欺身撞进去，蕴含着骇人力量的双臂鼓胀如铁锤，撕扯着岌岌可危的巨大伤口，低喝一声拔足狂奔，竟直接把整条舌头拦腰扯断！
粘稠黑血喷溅而出，仅剩了半截的舌头飞速窜回变异体嘴里，它再次睁开猩红的双眼，里面连个眼仁都没有，唐肖却能感受到它的愤怒。
它长着一口细密锋利的尖牙，里面盛满人类的血肉，这次上面却全都是自己的黑血，恐怖的同时却又隐隐有几分讽刺感。
巨型变异体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理解他们的行为，它缓慢移动眼珠，镶嵌在底座基架里的大脑袋重重撞击在根部，每一下都令这片区域多一个裂口。它甚至无视了唐肖二人的攻击，一心一意地挣扎。病毒发布的最高指令刻在它的每一个细胞里，使它无需思考就明白自己会做什么。
强大的生物要消灭，强大的基因要吞噬。
变异体自毁八百的动作令唐肖和仇褐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不能让它出来！”
击杀一个巅峰状态的巨型变异体很难，但遛一个半身不遂的变异体却要轻松得多。两人绕着不同的方向跑圈吸引它的注意力，一边闪躲一边攻击，不断消耗它的“武器”。巨型变异体脱离地底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下来，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不要命地向外喷吐毒液。
距离最近的仇褐一时没躲开，被浇了个劈头盖脸，被熏得神色恍惚怀疑人生。
没有出现一例免疫体，
也没有出现一例进化体，
如果承认了丧尸会进化而人类不会，岂不是等同于承认人类基因比感染病毒还要低等，理所应当被淘汰？
“同志们，同志们！”
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静，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出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以拐杖重重敲击地面，“为了这点事意志消沉？幼稚！胡闹！”
“除了人类，地球上还有很多生命，很多种族，但绝不包括那些感染者、变异体！它们是病变的身体组织，是病毒驱动下的消耗品。它们的出现是生物的灾难，也是地球的疾病！但人类一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因为病毒不可能拥有未来！”
唐肖注意到了这个老人，他身量不高，脸型是非常有记忆点的方形，年轮化开的皱纹在脸上像一个个套起来的方块。老人身上穿了一件及膝灰色呢子大衣，样式很旧，边角处褪色得厉害，却板正干净一丝不苟，宛如游戏人物的建模。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熟悉感，但唐肖还是坚信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老人锐利的目光与她对视……就在这一刻，唐肖想起了他的名字。
方老！
方老是一个所有玩家都熟悉的称号，准确的说，他是一个NPC。唐肖第一次在游戏里见到他，是在首都基地已经沦陷之后，她为了一个材料任务跨越大半个地图跑到一个顽强抵抗的小基地里，看到了这位前任全国科学与生命研究院院长与首席专家。
他具体叫什么大概没有玩家记得，所有人都叫他方老，他手里有一个“希望”系列主线任务，内容是收集变异体标本以提供他研究病毒解药。
唐肖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每次找到他都是件难事，需要穿过破旧的基地掩体，在墙洞里穿梭，跟随记号钻进地下排水管道里，时不时要遭遇感染者的袭击……最后玩家灰头土脸找到人，也往往是在一个破旧昏黄的小帐篷里。
头顶称号的NPC方老挤在小帐篷的工作台前，方方正正的脸拉得老长，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偶尔会批评玩家：
“太不小心了！外面都是感染者！”
“下次要换个位置……”
“材料太重，搬不动了……如果还在首都……哼。”
“下次多带点标本过来，趁我还活着……”
后来人类文明彻底毁灭，整个副本成为荒芜之地，她再也没看到过这个NPC。
或许是NPC变成了真人站在面前，激发了脑海深处的记忆，一时间无数和方老相关的游戏碎片都涌现出来，唐肖目光微凝，无数念头闪过，电光火石间只抓住一条：
如果按照原本的游戏时间线，首都基地很快就会沦陷，现在也不可能一片太平，还有时间准备庆典。
是谁改变了剧情进程？答案只有一个，玩家！
大量玩家被投入进这个世界，无论是出于生存还是任务需要，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丧尸病毒在华夏大陆的蔓延进程，所以首都基地能坚持到现在，也因此研究资料才成功送到首都……
所有的线索似乎在这一瞬间汇集成一点，这一瞬间，唐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什么。
或许是通关的方法，又或许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刹那，却足够令她对自己选择的方向坚信不疑。
这股坚定感甚至影响到了其他人，以至于冯上校最终没能驳回她与支援部队一同出城的请求。
“我不会连累任何人，也不需要军队分出任何兵力来保护，我可以签生死状。”
冯上校哭笑不得，说：“什么生死状……我们是军人，这是我们的任务。但你目前只是平民，志愿军没正式组建之前我们不能给你协同作战的资格，这对你不负责任。”
“末日里没有军人和平民之分。基地不是伊甸园，军队人手不够，平民早晚要走出去。我在末日里开车一千公里来到首都，很确定自己有面对丧尸自保的能力。而且我曾经从尸潮包围中逃脱，至少能确认一下这两次尸潮有什么区别。”
“我相信，基地需要这份经验。”
唐肖语气坦然沉着，倒显得冯上校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一方。
冯上校：“……”
他不得不再次改变固有视角，以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小姑娘。是啊，他怎么会忘记，她可是跋涉千里把摘星基地研究资料带回来的人，就在此时此刻，中央广场的庆典台上或许正给这个女孩颁发勋章，因主角不在场而暂时交给工作人员保存。明天、或者后天，这枚勋章就会被送到她的手中。
他压下所有的情绪，叹了口气，“我会向上通报的，这件事我不能一人做主。”
其实身为城防军最高领导者，他可以直接做主，但从另一种更加私人的情感上来说，他不希望那枚勋章最后无法交到它主人的手上……哪怕是一点不详的可能性。
十分钟后，冯上校沉着脸目送唐肖跳上军队车厢。
唐肖坐在车厢里擦刀，阳光在刀刃上反射出耀眼锐利的光芒，很快有人认出这是把不可多得的精品。
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说：“好利的刀！”
参军之前他是个富二代，平时喜欢收集冷兵器，因此一眼就看出唐肖手中弯刀属于无论是收藏价值还是实战价值都一等一的极品，声音不由得有几分羡慕。
唐肖淡淡开口，“朋友送的。”
年轻士兵的眼神立即变为同情。这么好的兵器都送给别人……可见那位“朋友”大抵是不在了。
也是，世界末日都来了，最亲近的人也可能朝夕而亡，连柔弱的女孩都要学会与丧尸拼死搏杀，一把锋利的弯刀，除了刺穿敌人头颅外，再没有其他价值。
他忍痛摸出一包私藏的蔓越莓乳酪饼干递过去，希望能让她多一分对世界的信心与力量。
唐肖：“……”
支援队伍很快通过重重检查，从西门驶出基地。唐肖从小就是东西不分的路痴，现在也只能勉强辨认出，基地南门背靠天堑，唯一出口是一条高速路，也就是她们来时的路线。从西门离开则直接进入首都五环，当然城市已经成为感染者的天堂，一片近乎地狱的钢铁森林。
上一支小队最后一次发射信号的位置，是在一个小型商场里。士兵动作快速谨慎贴着商场外围靠近，却并没有发现丧尸的影子，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地面上，氛围平和得过分。
但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气，却明确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没人敢掉以轻心，在初步排查过周围环境后，他们最终确认，等待支援的队友就在商场内。只是十分钟前还不断发送的信号已经彻底截断，不知所踪。
队伍分为五支，一队守在商场外，另外四队从四个方向进入这座三层建筑内。
“报告，一楼已排查完毕，无感染者，无幸存者踪迹，有打斗痕迹。”
“报告，二楼已排查完毕，无感染者，无幸存者踪迹，有打斗痕迹。”
“报告，三楼已排查完毕……无打斗痕迹。”
难道F队已经清理光这栋建筑的丧尸，并且撤离了？
发出救援请求的小队代号为F，他们的救援优先级非常高，因为队伍里不仅有士兵，还有志愿军预备首领仇褐，以及一位生物领域非常有造诣的老教授。
现今人手紧缺，损失一队士兵已经令军方心绞痛，研究院的大佬更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国宝级别的人物，损失一个都能令上层吐血三升。
冯敬道沉吟片刻，发布指令：“一队二队搜查一楼，重点检查是否有地下空间，三队四队重新搜查三四楼，注意声音。”
信号消失时间太短，撤离不可能如此快，他坚信F队依旧在这栋废弃商场内。
果然，五分钟后，F队的信号再次出现，位置依旧是商场内！
与此同时，二队在通讯频道里报告：“发现地下通道！在一楼西侧倒数第二个房间西南角由四块圆形铁板掩盖，预计可供三人同时通行，是否——敌情！！”
通讯器里只剩一片刺耳的嗡鸣，转瞬消失不见。而冯敬道已经率兵跑进通道：“一队三队全体和我走，四队在二楼等待指令，五队缩小包围圈！”
而下一秒，整栋楼都开始微微嗡鸣颤动，仿佛一座沉寂的死物缓慢复活，在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中张开血盆大口——
地面塌陷了！！
堆积了无数货架尸体，经几十名精锐士兵检查过安全的混凝土地面，在几秒内开始毫无预兆的以一队所在位置为中心开始塌陷，冯敬道只来得及发出一句撤退指令，就向下坠去。
常年作战的经验令他第一时间把枪口对准正下方，视野中却只有一片粘稠狰狞，深渊般的暗黑色……
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精神下仿佛被拆分成无数缓慢的碎片，慢到他甚至看到了从黑色地面中刺出的无数根钢针——
不，这是巨型变异体舌头上的钢刺！
整栋废弃商场的地下，都是巨型变异体的口器！
“嘭！”
子弹射出，打在坚硬的口器上，迸出火星。除非用炮轰，否则普通枪械根本造不成伤害。
面对变异体守株待兔的袭击，他们避无可避。
冯敬道咬破了嘴唇，但他不想闭上双眼，他要睁着眼睛死，因为他不甘心。
直到一道更刺眼更夺目的爆炸火光从身下呼啸而过，他才在生理刺激下下意识闭眼，下一秒就被气流重重弹飞。
“嘶啦————”
变异体痛苦的嚎叫响彻地下，与此同时所有掉下来的士兵都被气流倒推着撞在墙面或者碎石上，竟无一落入变异体口中！
一块连接着上下两层的巨大钢架上，唐肖冷冷站在上面，肩上架着黑黢黢的巨大炮口，目标正是变异体的口器。
“好久不见。”
不知道这只变异体有没有认出她，反正她已经认出了这只巨型变异体，就是一个月前在摘星市把她的雷电异能逼出来的那一只。
一个月前她的选择只有逃跑，而现在……她有了新的选择。
第六十七章
刚进入这座废弃商场建筑，
唐肖就把精神力扩散开来，
笼罩了整栋楼。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明明进来之前已经察觉到的人类生命痕迹，进来之后却反而没了踪影。这栋楼像一张巨大稠密的网，诡异地罩住一切。
就在侦察兵报告地下入口时，唐肖感受到地下有股浓稠的恶意直直升起，像埋伏的野兽忽然睁开眼睛。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她便先一步踩碎地面坠入地下，
看到了张嘴等食物自己掉落的怪物。
巨型变异体长得都差不多，
但是这只上面有她雷电之力的气息。当初在摘星市她第一次有意识控制雷电之力，
或许出于巧合，被动地在追杀她的巨型变异体身上留下了记号，所以她现在才能一眼辨认出来——
仇人见面，
分外眼红。
巨型变异体明显也记得她，甚至用了很大力气睁开岩石般表皮下的眼睛，血红的两颗大眼珠像嵌在石头里的血球，视觉冲击带来极大的视觉杀伤力。
诡异中透着恶心，
恶心的同时又令人恐惧。
这可是巨型变异体！被列在基地档案上的最高危险级别变异体，
除非动用大型杀伤武器，
基地才有把握将其彻底击杀。
毕竟变异体不是生物，断手断脚甚至断脑袋都可以活。它整个黑乎乎又狰狞的身体，就是一团纠缠起来的病毒，
行走的生化武器。
此刻，
变异体控制着几根舌头钢筋般向唐肖弹来，
看起来非常想把她吞吃了做加餐。
唐肖：“何必呢，好好商量给你加餐也不是不行。”
唐肖从空间里取出榴弹炮，轰向变异体的舌头，同时也利用气流的冲击力把坠落的士兵弹飞，她则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张血盆大口里。
等军队稳定住位置，拉开阵型并展开有效反击时，场中已经看不见少女的身影了。
***
坠落，腥臭与蠕动。
而与之伴随的，是失去那层黏腻阻碍后精神力的豁然开朗，之前一直无法探测到的生命痕迹也出现在脑海——
整整二十人，全都活着，就在下面。
唐肖毫不客气地甩出弯刀钉在肉壁上，身体被下坠的惯性与重力甩出一个半圆形弧度。她用另一只手抽出手电筒叼在嘴里，强力的光线立刻将四周照得有如白昼。
核能手电筒，进入游戏时狗比游戏唯一肯免费给她的道具，时隔这么久，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猜的没错，变异体的口腔深处也充满了长而尖锐的倒刺，此时它们仿佛被什么东西刺激到，纷纷刺过来，像无数根放大了一万倍的蚊子口器，扎一口就能吸干人的血。
这些口器也会自主觅食！
唐肖反手就是一团电流，把这些口器轰开，坚硬的黑色肉壁上流出腥臭无比的粘液，她听到变异体地震般的嘶吼，比想象的要远，可能用来发声的部位在表皮外面，这倒是苦了外面的军队。
变异体的声音也是一种精神污染，伤害耳膜的同时还会催吐。
唐肖既然跳下来了，就不是毫无把握。她对基地军队还是有信心的，他们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并组织反击，变异体虽然身上覆盖着一层子弹都打不破的壳子，舌头等部位却没这么坚硬。
冯上校他们肯定会集中火力攻击变异体的弱点部位，变异体调动肢体回击，自然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她。更何况它身体内部全都是带着感染病毒的腐蚀性毒液和口器，再全副武装的人类进来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要么被吞吃吸干血肉死在里面，要么感染病毒变成丧尸，再死在里面。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口器矗立在肉壁上，却没几根攻击唐肖，说明她的猜测没错，巨型变异体已经把她当做死人，死人对它有什么威胁？
但很不巧，唐肖不是死人，甚至也不是人。
她是玩家，如果按照游戏里的剧情，就是从无穷浩瀚宇宙里传送来的天外飞人。
该位面里无解的感染病毒，对于玩家来说只是一个掉血debuff，还不如物理攻击实在。唐肖没把它当回事，继续用弯刀当做攀岩工具往下跳，过了几秒却发现事情和她预计的还是有出入。
灵力从丹田升起运转周身，进入体内的病毒撞上灵力直接土消瓦解，被灵力一卷一冲就消失无踪，根本没给debuff出现的机会。
升级版的雷电异能比她想的还要强……唐肖勾起嘴角，决定以后多来这种地方训练一下，万一还能再次突破呢？
初始版雷电之力就当做一级，升级为灵力后算作二级，从质量上看或许仅仅是凝缩了无数倍的区别，但实际用起来却是天差地别。正因为知道它的强大，所以唐肖才更加谨慎。
——毕竟玩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钞能力欧皇，比如顾星辰那个邪教头子，她若是因为升到二级而自满懈怠，其他人可能已经升到三级，死的就是唯一没有复活机会的她了。
生活不易，穷比叹息。爆肝没人理，咸鱼死得快。她太难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系统的磨牙声。
抛开杂念，她抓紧时间一路向下，空间从狭窄慢慢变得开阔。这种感觉很奇怪，巨型变异体的肚子并不大，这不方便它们行动和捕食。但此刻越往下她就越发现，这具躯干的下半身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活生生撑大，呈现出不自然的扩张。这甚至令她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巨型变异体藏在废弃商场底下，究竟是有目的的埋伏，还是因身体的变化而无法移动？
约莫彻底下到了变异体肚子的位置，视野一亮，一个宽广稠密的空间就出现在面前。
看着眼前的景象，唐肖第一反应是想洗眼睛。
这是一个如同胃袋的空间，然而从头顶的肉壁上蔓延出无数黑色筋脉，它们勾结在一起，宛如树木的枝干垂下来，枝头挂着一颗颗硕大的肉色肿瘤，隐约能通过肉壁看到里面有体型怪异的生物在蠕动。
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唐肖忍着恶心从空隙中穿过，这些肿瘤里的生物仿佛察觉到生人的闯入，一个个脑袋无声地转过来，仿佛无数只眼睛在跟随着她。
精神力穿透肉壁，勾勒出这些生物的形状，瘦得宛如骨头，脑袋奇大，没有眼睛，一张狰狞的嘴占据了半张脸，獠牙森森。
几乎是一瞬间，唐肖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摘星市基地副本，第三层的蜘蛛变异体！当她打碎那些变异体蜘蛛般硕大的肚子，从里面爬出来的小丧尸就是这样，它们数量繁多速度极快，弄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她记得当时，张博士亲口说触手变异体和蜘蛛变异体并不是自然产生，而是人为制造的，那么现在在巨型变异体体内这个大型孵化场，也是人为制造的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唐肖并不这么认为。
这些小变异体明显是从肿瘤里长出来的，预计不久后就会呱呱落地。这对人类来说绝对是个噩梦般的消息，试想一下丧尸可以自己生孩子，这tm不就是病毒自我繁殖的具现化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恶心的？
她想起“地下城”里改造丧尸的科研怪人，忽然意识到了“他”追求的完美形态到底是什么。
有强大的身体，永不死亡的生命，甚至还会繁殖。如果还能拥有智慧、创新与传承能力，它们就真的成为了新物种，而人类将会被淘汰。
对于这个未来，唐肖敬谢不敏。
更何况玩过《无限末日》这款游戏的都知道，在这个丧尸末日世界中，人类灭亡以后，丧尸也没有成为新的主宰，它们依旧是被病毒支配的尸体，甚至成为了玩家的刷分基地。
无论幕后大Boss想做什么，他都必将失败。一想到这一点，唐肖顿时觉得舒服了一点，那无处不在的窥视和恶心感也消失了不少。她将灵力稀释成薄薄的一层裹在周身，防止身体触碰到这些肿瘤，然后一步步向“肉林”深处走去。
似乎是察觉到她想干什么，肿瘤里的怪物纷纷挣扎起来，想阻止她前进。唐肖对此毫无反应，甚至比了个中指。
这帮小变异体爬出来也打不过她，更何况现在还在胚胎里，更是毫无威胁，她为免触发防御系统不主动攻击已经不错了。
小变异体们发出咿呀嗬嗬的微弱怪叫声，一口咬在胚胎肉壁上，快气哭了。
就这样向前走了几十步，唐肖忽然停住脚步，直觉告诉她前面有危险，精神力更是反馈得非常直白：前面有一股强大且充满攻击性的精神力，就在不远处。
虽然还没打照面，但唐肖已经能确定他的身份，毕竟能在巨型变异体肚子里活下来的，除了玩家还有谁？
距离越来越近了，隔着一个肿瘤和拐角，唐肖甚至能感受到磅礴的杀气，她捏着弯刀测算如果和这人对上自己胜出的概率，测算结果是——她也不知道。
但凡没有具体数据的分析，都是耍流氓。
她迈出一步直接暴露在对方面前，一股劲风袭来，硬生生停在她的面门处。
“你是……唐肖？”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睁大眼睛，仿佛对眼前的情景很迷惑。
唐肖举起自己临时得到的志愿军名牌，也打量着眼前的人：“北方玩家的老大？”
两人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听到了熟悉的系统播报：
“叮咚！检测到区域内玩家实力超标，难度提升，附近病毒生物将在一分钟后展开无差别攻击！”
这下子什么都不用再说。唐肖和仇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骂了一句：
“狗比游戏！”
第六十八章
什么实力提升难度增大，
统统都是借口，
游戏就是想给她们找麻烦。唐肖合理怀疑当初碰上顾星辰时出现的巨型变异体也是如此，
只不过当时系统针对的应该是顾星辰那个邪|教头子。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同一个巨型变异体，真是令人无法感动的缘分。
六十秒倒计时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迫不及待开始倒数。仇褐狠狠啐了游戏一口，拔腿向后跑去，大喊：“我这里还有很多人！”
唐肖跟着他跑，
这时候也不需要顾忌会不会惊到这座巨大的“子宫”了，
小变异体们似乎已经感受到破壳的喜悦，
咧开大嘴在肉壁后面虎视眈眈。
几乎在瞬息之间，
两人就来到肉|洞最深处，这里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个昏迷不醒的士兵，身上无一例外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膜，
乍一看像被集体裹进了巨型保鲜膜里。
“这是一个防御道具，可以抵御三个小时内的病毒攻击，但是被保护的人会昏睡过去。”仇褐解释的语速非常快，表情看起来有点牙疼。
唐肖扫一眼就可以确认，
就算加上限制条件，
这也绝对是个上品道具，
可惜大概率是一次性的，要不然男人的目光也不会闪露出贫穷的悲痛。
能舍得使出这个道具，说明他把这些士兵当做了有血有肉，
真正的人，
而不是猪狗般死了就死了的NPC。
唐肖粗略扫视一圈，
眉头微皱：“有人已经不行了。”
“不行”是客气的说法，事实是有几位已经变异成了感染者，还有人重伤失去了气息，只是在保护膜的笼罩下一视同仁地闭眼躺着，精神力如水波般扫荡过去才发现端倪。
仇褐也很暴躁，他挠了挠头，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基地，这是男人的承诺！如果你害怕接下来的危险，就独自离开吧！”
他双手握拳，义薄云天。
唐肖：“……”
实力强是强，就是脑袋似乎不太好使。
她来都来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唐肖直接越过他，伸手摸向地面上躺的人。
对方很显然没办法把这些人一口气带走，保护膜又不能分成数份，所以才一直被困在这里。
仇褐不明白这个少女要干什么，怜香惜玉的本能让他立即出手阻止：“保鲜膜不能碰，碰到就会晕过——”
唐肖的手指已经轻巧地绕开保鲜膜，碰到了一个昏迷士兵的脖子，下一秒，几十个躺尸的人连同保鲜膜瞬间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地面。
仇褐：“……”
他又惊又喜地看向唐肖：“你有能装人的道具！”
目前系统商城给出的所有储蓄道具都没有装载活人的功能，可想而知必定是极品中的极品才能做到。仇褐是个直性子，看向唐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果然是个无耻的有钱人”。他倒是半点没往系统提供的空间袋“人物背包”上面想，毕竟众所周知，空间袋里不能装人。
唐肖：不，我的可以。
但她不会傻到把这件事说出来，事实上她也没弄懂这是怎么回事。如果硬要追溯，那就是自从把昏迷的小花放进空间袋后，那里似乎就可以装活人了。
说不好还是个bug，要是闹得人尽皆知，被举报到系统把bug清除怎么办？
玩家唐肖面不改色，甚至勾起一个终于轮到我装逼的笑容：“载人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的，只剩这些东西了。”
她手指的方向，赫然是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早产的小变异体们。
而就在话音刚刚落地的瞬间，一分钟倒计时结束，肿瘤“子宫”们瞬间自我爆破，大脑袋瘦身子的小变异体分分落地并朝他们冲来！
仇褐面色一沉，浓眉大眼的面相现出几分冷冽，他没有多看唐肖一眼，却一字一句地说：“我来对付它们，你先走！”
感受到少女转头，他爽朗一笑：“女士优先，小姑娘，这是男人的觉悟！”
唐肖无情拍掉他的手臂：“我希望你能把这份觉悟用在我们决斗的时候，现在我们需要一起撤退。”
她终于明白猫女艾娅身上那股中二感是怎么来的，十有八|九是被这憨憨“家长”带歪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仇褐不甚在意地摸摸脑袋，转头便看见无数长着利嘴獠牙的“小孩子”伸出黑长的指甲向自己抓来，密集尖细的牙缝疑似口水长流。
“卧槽！”他直接甩手两发子弹爆掉两个小脑袋，才心有余悸地跟上唐肖：“这些东西怎么丑的这么……不讲道理？”
尤其正面相遇时，那心理冲击简直难以估计！
还好这个叫唐肖的小姑娘也很强，一枪一个小朋友弹无虚发，他便老脸一红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过，老老实实一起撤退。
两人边打边退，小变异体恶心之处在于它们的速度，身体却是个脆皮，现在连两人身体都无法靠近，它们也很快察觉到冲过去就是送人头，于是开始借着巨型变异体肚子里的地形搞偷袭，将恶心贯彻到底。
可惜它们数量总共也就百十来个，根本阻止不了两人离开这片空间，等到仇褐紧随其后退出“子宫”范围，小变异体们仿佛忌讳着什么一般聚集在出口，一只只没有感情的血盆小口阴森森盯着二人远去。
脱离了大型破壳现场，唐肖并没感到放松，甚至反而提了一口气，并且她不用看就知道，身旁的中二男人也是如此。
对于他们这个阶段的玩家来说，小变异体着实算不得什么威胁，真正的威胁来自于他们身处的巨型变异体。
——如果说之前还有外部的军队帮他们牵制，那么自从系统发布通知的那一刻开始，巨型变异体就算不想，也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到身体里两个活蹦乱跳的人类上。
果然，随着通道越来越狭窄，唐肖对危险的感知也越来越浓烈，她干脆把雷电之力凝聚在双掌之间，拉成一道盾牌挡在身前。仇褐也低喝一声，肌肉暴涨身体蹿高，身形直涨了两倍有余才停下，以一己之力挡住整个通道，唐肖后退一步给他让出路来，省得被卡死。
——雷电异能，脾气暴躁，能抽出极品道具的欧皇！这是仇褐得出对唐肖的结论。
——力量异能，智商不高，买得起道具的氪佬中二病。唐肖看着大块头不动声色。
两人抱着微妙又不约而同的仇富心理，默契地拉开一步距离。
视野很快变得开阔，核能手电筒已经不够照出所有危险，仇褐伸手一抓，将几个荧光棒状的东西团成团，然后用力向前一掷，强烈的光芒在空中爆开，瞬间照亮了整片区域——
那密密麻麻从肉壁腔肉中拔地而起，向他们袭来的黑色口器，也在炽亮的光线下一览无余。
成千上万根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有自主捕食能力并饥肠辘辘的口器，将巨型变异体的“食管”堵得水泄不通，不知是不是过于浓郁的血腥味使人产生错觉，这些黑色口器似乎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咧嘴笑的形状，令人泛起一股冷意。
连神经粗成仇褐这样的人，都从心底泛出一股恶心和暴躁，但他虽然平时给人感觉智商不高，越到这种时候反而越冷静。
“需要重武器开路。”他沉声说，“我只有一把M134。”
MI34型加特林速射机枪，还是他省吃俭用从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的，对付眼前这些口器也显然不够用。
唐肖：“我有一架榴弹炮。”
一炮带走一大片，火力是够了，巨型变异体也要发疯了。
口器不会给人商量的时间，眨眼间已经铺天盖地，以玩家的视力甚至能发现“针头”上的细孔，用来吸取什么不言而喻。
爆炸火光和枪声同时穿过黑压压的口器，瞬间清理出一条干净的空气通路，然而不到一刹那，剩余的口器就发狂地扭动着躯干，更加疯狂的补上攻击，誓要把唐肖二人吸干淹没。
就连一直安静充当培养皿的食道，也疯狂抖动起来，从粘稠漆黑的缝隙里冒出更多的尖刺……唐肖不得不再次用弯刀插进岩石般坚硬的肉壁上，大半个身体荡在空中，随时准备移动位置。
巨型变异体的身体里，仿佛每一个器官，每条血管，甚至每个毛孔都能拆卸开来成为武器，它们贯彻着病毒吞噬人类基因的最高指令，悍不畏死地发起一次次攻击，有些没攻击力的器官甚至当场开始变异，长出一张血肉模糊的大嘴，冲着他们咬来。
——正如系统所说，所有病毒生物的无差别攻击！
同一时刻，正在且战且退试图撤离的军队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早已发现，巨型变异体虽然想吃他们，却并没有移动的意思，身体不动如山窝在地底，最多也就是用舌头上的口器攻击，攻击力大打折扣。第一次埋伏如果没死在它嘴里，他们就可以迅速整合起来撤离。
但是就在他们已经撤退一半的时候，巨型变异体突然发狂了。
它几乎把嘴张成了两个脑袋大，丑陋的头疯狂撞击着岩石和混凝土钢架，正片区域震颤连连，天摇地动的震感和大地震也所差无几。不仅如此，巨型变异体还试图从地底爬出来，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动的，只知道这片空间随时有可能坍塌。到时候无论是废弃商场化为废墟，还是巨型变异体重见天日，整整五个小队的基地士兵就只有一个结局——葬身此地。
除非他们加快速度，在变异体挣出之前离开！
冯敬道高喝一声：“所有人加快速度，不计一切代价离开！”
基地有多缺兵力，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们绝对不能意外折损在这里，他们要把消息上报回去……华夏仅存的唯一一座由军队保护的基地，里面有几十万平民！
他此时的状况也并不好，之前飞溅的钢筋和石块在他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他已经分不清了。冯敬道宣泄着弹药，双脚像在陡峭的钢筋断层上扎了根，面前的怪物再疯狂也绝不后退一步。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他给自己的士兵下的命令是：无论如何，活着回去。
但他给自己下的命令是：在死之前，亲眼看着最后一个士兵离开。
他看过太多的战友死去，他们用生命做成桥梁，让活下来的人踩着他们一步步走过去，在他们的尸体上建成首都基地，在他们的牺牲中不断壮大。
这次终于轮到他。
……
弹药用尽，鲜血覆盖视线，他本该放松下来，等待属于自己的安眠。
可在这一刹那的安静中，他却忽然想起一道清瘦秀丽的身影。她可能很幸运，并未掉入地下，现在或许已经随着部队赶回基地。但又或者……他本能地不愿意去想这份可能性，却又不得不承认。
那个明媚倔强，名叫唐肖的小姑娘，已经坠入巨型变异体吞噬一切的大口中，再也不会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不知道是死亡将近的预兆，还是别的什么。变异体愤怒的嘶吼落在他耳中，变得既嘲讽又令人厌恶，他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抽出手榴弹，血肉模糊的手指按在上面，一步步向变异体走去。
意识的最后片段，冯敬道隐约看到手榴弹进入了变异体的嘴里，然后——
被接住了。
接住它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认识这个人，是F队的队长，名叫仇褐。
仇褐身边站着一个清瘦娇小的少女，他也认识，是他以为死了的唐肖。
两人满身黑血，目光清明，一人扛着一个重武器，就这么从巨型变异体嘴里爬了出来——
还顺便以快得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帮忙把手榴弹送进了变异体的喉咙。
冯敬道：“……”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抵不住身体的本能，晕死过去。
第六十九章
仇褐抹了把汗，
心有余悸：“幸亏我反应快，
刚刚那玩意儿差点就在手里炸了。”
唐肖瞥他一眼：“反应的确很快，
千军万马中一下抓住友军扔进来的手榴弹，差一点就一己之力拿下双杀，变异体应该给你发锦旗。”
她一指晕倒的冯敬道：“看，友军被你气晕了。”
就在刚才和万千口器交战爬出来的过程中，唐肖得知了对方的名字，
也充分意识到这位现任北方玩家阵营老大、不愿意透露原名的仇姓男子是个不折不扣、胸大无脑的中二晚期，
危险关头比谁都靠谱，
一放松下来就要坏事。
玩家再强也是人，
两人都没了初始装备，血肉之躯未必扛得住物理爆炸。千辛万苦跑出来，一炸回到复活点，
是个玩家都会气死。
更何况，唐肖又没有复活机会。莽归莽，命也得要。
仇褐干咳两声，蔫眉耷眼承认错误：“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两人说话归说话，
动作却丝毫不乱。眨眼间就擦着飞过的口器，
踩着风骚的走位回到地面。这里除了昏迷的冯上校外已经一个士兵没有，
说明支援部队已经成功撤退了。
这是好事，对于基地而言在于精锐力量的保存，而对玩家而言，
在于可以不用顾忌异能和道具的使用，
简称放开膀子干。
唐肖粗略探查一番冯上校体内情况，
发现他不仅体质格外强韧，运道更是不错，仅仅是失血过多重伤昏迷，并未被病毒感染。她没时间给他止血，只能先塞入空间袋里，等回到基地再做他计。
空间袋咕噜一下把人吞进去，任劳任怨没发出一点声音。
仇褐那边发出倒吸一口气的闷哼，他正用异能硬刚变异体的攻击，肌肉虬扎的同时也挂彩无数。自身的伤口和变异体黑血混合在一起，用玩家视角看去，就是一层又一层暗红色的debuff，若不是实力足够强大，内耗都能把人耗死。
但他不仅硬生生抗了下来，异能加持的狂化状态甚至没有消退的迹象。他怒喝一声，双掌上汇聚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竟硬生生钳住了巨型变异体甩过来的舌头，同时被顶得连退几十步，肩膀被舌头上的利刺扎得鲜血淋漓。
不用照镜子唐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没比他好到哪去。她捡起转管机枪对变异体一通扫射，同时脚下汇聚雷电之力借助跑步猛地高高跃起，手中圆月弯刀寒光暴涨，裹挟着凌厉电意斩向那条疯狂挣扎的舌头！
巨型变异体的舌头是个大杀器，不仅速度极快而且刀枪不入，至少是冲|锋枪以上的枪|械才能造成影响，真正伤害到它恐怕要用火箭筒、榴弹炮这种。唐肖却并不打算用榴弹炮，她很清楚，单靠这些武器，绝不可能杀死巨型变异体。
雷电之力已经被淬炼得强悍锋利，刀刃划入那黝黑坚硬的肉皮里，一路血花带闪电，硬生生把变异体的舌头从中间划开一个大口子，脓液和已经腐化的血肉暴露在外，伤口狰狞可怖。
“仇褐！”
仇褐趁着舌头受伤发狂时松手，却又不退反进仗着一身肌肉直接欺身撞进去，蕴含着骇人力量的双臂鼓胀如铁锤，撕扯着岌岌可危的巨大伤口，低喝一声拔足狂奔，竟直接把整条舌头拦腰扯断！
粘稠黑血喷溅而出，仅剩了半截的舌头飞速窜回变异体嘴里，它再次睁开猩红的双眼，里面连个眼仁都没有，唐肖却能感受到它的愤怒。
它长着一口细密锋利的尖牙，里面盛满人类的血肉，这次上面却全都是自己的黑血，恐怖的同时却又隐隐有几分讽刺感。
巨型变异体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理解他们的行为，它缓慢移动眼珠，镶嵌在底座基架里的大脑袋重重撞击在根部，每一下都令这片区域多一个裂口。它甚至无视了唐肖二人的攻击，一心一意地挣扎。病毒发布的最高指令刻在它的每一个细胞里，使它无需思考就明白自己会做什么。
强大的生物要消灭，强大的基因要吞噬。
变异体自毁八百的动作令唐肖和仇褐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不能让它出来！”
击杀一个巅峰状态的巨型变异体很难，但遛一个半身不遂的变异体却要轻松得多。两人绕着不同的方向跑圈吸引它的注意力，一边闪躲一边攻击，不断消耗它的“武器”。巨型变异体脱离地底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下来，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不要命地向外喷吐毒液。
距离最近的仇褐一时没躲开，被浇了个劈头盖脸，被熏得神色恍惚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