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声音里有惊讶,有质疑,唯独没有喜悦。

    客厅里关注着这一幕的人,都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视线,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苏允白还没回答,曲清音已经上前一步,挽住了她的胳膊,一副力挺她的模样。

    “是我邀请的。”曲清音看向霍启年,笑容明媚,“苏老师这么个美人,当然要多出来跟我们玩玩啦。

    “启年,你该不会不舍得吧?”

    她的姿态落落大方,解围也解得恰到好处。

    就是这副女主人的姿态和话里话外透出的跟霍启年的熟稔,显得有几分微妙。

    众人都若有似无地打量苏允白。

    苏允白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曲清音这一瞬间靠她靠得近了,以至于她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苏允白记得这股香水味。浅浅淡淡,非常优雅,也意外有点熟悉。

    ——她曾经在霍启年身上闻到过。

    霍启年的眼神自明显还在怔愣的苏允白身上划过,又落在笑容热情的曲清音身上,似笑非笑道:“当然不会了。你是东道主,要麻烦你招待了。”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季承,“是不是该到我了?”

    季承笑了笑,“你这眼睛够利啊。”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霍启年将手中的台球杆微微一转,抓在手心,转身就投入到那一台台球游戏中,似乎正玩得兴起。

    季承隔了人群看了苏允白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客厅围坐的众人似乎才回过神来,热情而礼貌地招呼苏允白坐。

    “坐这边坐这边。”

    “你可是不常来。”

    “是啊,得多出来玩玩嘛……”

    苏允白一眼扫过去,都是一些不太熟悉的面孔,只这些面孔眼底的光芒分外明亮。

    这样热情,让她有点芒刺在背。

    等到苏允白坐定后,沙发对面从始至终屁股都没挪一下的周悦然这才挑眉笑,“啧啧啧,要请苏老师来一趟,可真是不容易。

    “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不比别人。清音说下午三点来,我们哪能真踩点?不得早早来帮忙呀?哪像有些人,‘贵客’呀,请都请不动的。”

    这样明晃晃不带善意的开场,才是苏允白熟悉的节奏。

    她心里几乎是松了口气,又很快绷紧了神经。

    “正餐”要来了!

    可周悦然似乎只是随口挑刺,并没有要继续为难苏允白的意思。她反而是抓着一旁的曲清音不放:“清音,你继续说,那个德国佬后来又干了什么蠢事啦?”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是啊是啊,不是说德国人都很严肃的吗?这一个怎么总是这么不着调啊?”

    有人笑道:“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才严肃的好伐?他这显然是对清音有意思,所以才总是失了分寸。

    “他后来是不是很快就跟你告白了,清音?”

    周围一小群人的眼神紧紧盯着曲清音。

    曲清音却道:“咱们先不说这个了,聊点别的吧?”

    她看向苏允白,刚想开口,又被周悦然抢断了:“哎呀我就想听这个,谁关心那些阿猫阿狗的事啊?我就想听这个!”

    周悦然身旁的一群小姐妹应和不已。

    曲清音耐不住缠,只好朝苏允白歉意地笑笑,继续之前的“德国佬”话题。

    坐在苏允白旁边的两个年轻女人倒是对她很感兴趣。

    “听说你是大学教授?”

    苏允白道:“目前还只是副教授。”

    “这样子。那你是研究什么的呀?我听说是什么核弹?”

    “噫!听起来好恐怖。”

    苏允白已经习惯了众人对自己专业的误解,但还是解释道:“我的专业是应用物理的核物理方向。你说的核弹当然也是核物理的一方面,但我的专业比较偏于民用,不是军用……”

    “那有辐射吗?危险吗?”

    “事实上,没超过一定剂量的话,辐射并没有那么可怕。它其实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比如说坐飞机……

    “我们的专业的确要跟辐射打交道,但也分方向的。实验方向接触辐射的概率比较大,但我们对此也有很严格的规定,不会超过健康剂量要求的。如果是做模拟的,就基本不会接触到……”

    年轻女人似懂非懂,“反正就还是有辐射的对吧?听起来好厉害!我就不行了……

    “对了,你平常喜欢什么啊?看秀吗?今年春季新出的那款围巾你喜欢吗?”

    坐在另一旁的年轻女人马上加入:“拜托,那一款围巾去年G家就出过类似的了好吗?今年最值得入手的分明是G家的包!我敢说,这绝对会成为经典款!

    “说到这个,你看某某某的穿搭了吗?配G家的那个新包简直一绝!我跟你说……”

    很快,众人发出捧场的应和声。

    “哎呀,真的呀?”

    “不会吧?”

    “这你也知道?”

    “真的假的?”

    ……

    话题由此转移向时尚穿搭和八卦,众人的情绪明显兴奋起来,说话的语速极快,像是机关枪似的,往往上一个人的话还没说完下一个人就直接插话了。

    苏允白便不再说话,安静地当个听众。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周悦然眼角一扫,不屑地撇撇嘴。

    土鳖就是土鳖,就算真让她一脚踏入了这个圈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融入不了?

    瞧瞧,人家聊得热火朝天,就是不带她玩!

    不过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周悦然看着坐在人群中温婉大方的曲清音,又看着不远处打完了一桌球正跟季承聊着什么的霍启年,眼珠子一转,看向苏允白。

    她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但周围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苏老师,你毕竟工作几年了,有没有什么职场经验跟我们分享一下啊?”

    她笑容灿烂,“你还不知道吧?清音跟霍氏签约了,马上就要入职霍氏了噢……”

    第7章

    去个慈善晚宴而已,你该不……

    曲清音要入职霍氏了?

    可她学的不是播音主持吗?难不成……

    这一次,不等周悦然替曲清音张目,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霍氏旗下的传媒公司去年年末成立,今年正是要大展身手的时候。

    “娱乐圈那一套嘛,肯定是要靠人成事的,咱们清音正是王牌!”

    声音里不掩欣赏。

    苏允白看去,正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男人从不远处走来,停在她侧边的长沙发后面。他双臂撑在这沙发背上,微微俯身靠前,以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苏允白,慢悠悠道:“清音可是特地应邀回国的……”

    一字一句,似是意有所指。

    苏允白知道他。他是霍启年的朋友圈里,难得将富家大少的排场摆得足足的一个公子哥,叫张勋。

    按照徐瑾之的说法,“全A市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张勋是曲清音的舔狗,就他本人还自以为清清白白、无人看穿……”

    明知这个张勋的立场可疑,说的话不能尽信,可这个“应邀回国”,还是让苏允白有些猝不及防。

    她抿抿唇,刚想开口,曲清音自己先说话了:“张勋,你不要乱讲,我自己也愿意回国找机会的。”

    她看向苏允白,解释道:“我学的是播音主持,一直想创一档自己的节目,专做人物访谈。霍氏有这个推广平台,刚好我看到这个消息,所以就跟霍氏达成合作……”

    说这话时,她神态从容,语速也不急不缓的,显得大方得体又不失自信。

    的确不负一个主持人该有的专业素养。

    苏允白笑着点头,“那很好啊,祝你的节目收视长虹。”

    曲清音的小姐妹们也不知事先知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会儿倒是都表现得十分热情,几乎把一个party开成了庆功宴。

    别管这些热闹是真是假,可曲清音身边——至少就苏允白知道的——从来不缺回护的人。

    苏允白静静看着,一时有点羡慕。

    曲清音的小姐妹们欢呼完,又都积极献策,想着要帮曲清音的节目打响“第一炮”。

    “这种访谈节目一开始全靠主持人撑着。清音你毕竟刚回国,要不要咱们姐妹几个帮你炒炒热度?”

    “张勋的?让他帮你转发呗?”

    “得了吧,勋子的,太低级了,炒炒网红也就算了,咱们清音是正经要做主持人的,可别帮倒忙。”

    张勋本来还兴致勃勃,闻言倒有几分讪讪然,“我那都是拍着玩儿的,网友就喜欢看那些,其实我自己没有乱来的……”

    一边说,还一边小心觑着曲清音。

    见曲清音面色不太好看,他又急急忙忙道:“我不行,别人总可以吧?我认识不少人……其实都不用我认识的人了,霍哥的公司不就是捧人的吗?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清音现在都是霍氏员工了,没道理霍哥不帮你是不是?”

    张勋越是说,眼神就越亮,甚至都不等别人附和,他就直接叫了霍启年:“霍哥,清音都签给你了,你就没有想着给她造造势?”

    众人闻言,又都下意识看向霍启年。还有人的目光自以为隐晦,实则近乎是明目张胆地观察苏允白。

    苏允白微微笑,心里门清。

    真要捧主持人的话,霍氏传媒当然是第一首选,更是名正言顺的选择。可刚才众人一开始都不提,只话赶话说了出来……

    要么就是故意装傻,要么就是配合着“抛砖引玉”。

    以苏允白对这群人的了解,后者的可能居大。

    而对于另外一些人,就比如周悦然而言,要是能顺便刺一刺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勋实在是个有眼色的人,只从他挑的时机就能看出来。

    他喊霍启年时,霍启年和季承的那台球刚好打完。服务员正殷勤地帮两人整理球杆,并送上香槟饮品。

    左右也没什么事,张勋喊了,霍启年便很配合。

    他放下酒杯,接过服务生递给他的热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过来,在张勋靠着的那张沙发上大刀阔斧地坐下,挑眉瞥了众人一眼,笑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张勋便殷勤地将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道:“行不行啊霍哥?这可是关系到清音的节目收视率,也关系到霍氏传媒的脸面的大事儿!”

    霍启年随手将毛巾搭在茶几上,几乎想都没想,“行啊。”

    他看向曲清音,“最近A市卫视那档《我们的诗与远方》热度还行,你让你经纪人去联系一下。正好,你的第一期节目是定在暑假吧?暑假前《我们的诗与远方》应该已经播了,来得及。”

    曲清音看着他,一张明艳的脸庞上红晕微微,眼神很亮,却还有些疑虑的样子,“《我们的诗与远方》是很火的综艺吧?我一个素人,一开始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知道,我想做的是偏于严肃的人物访谈……”

    霍启年闻言,若有所思。

    “那个综艺得到外地去录吧?何必这么麻烦?启年下周三不是会去参加慈善晚宴吗?到时候带清音去转一圈不就得了?”

    有人这么建议道。

    苏允白看了过去。

    说话的这人她也知道,周悦然同父异母的大哥周耀然,她生母的继子。

    周耀然这话一出,众人都有点不太敢应了。

    下周三的慈善晚宴,虽然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场面,但大小也算是个正经宴会,是会上官媒的。

    这样的场合,霍启年若是带了曲清音出席,自然能让曲清音一下子声名鹊起,可作为霍太太的苏允白,恐怕得被议论上不短的时间。

    苏允白人还在这里呢。

    这是明晃晃踩着她的脸说话啊!

    大厅里一时静悄悄的。

    周耀然扫了一圈众人,眼神甚至都没在苏允白身上停留,只看向霍启年,“怎么,不方便?”

    周悦然兴奋得几乎双眼放光了。她不敢明着去插霍启年的话,但对苏允白可没任何顾忌:“苏老师,这可是正经事啊。去个慈善晚宴而已,你该不会乱吃醋吧?”

    霍启年本来想说话,闻言,眉梢微微一扬。

    他跟着大多数人看向苏允白,眼底透出点兴味的光,似乎也很好奇她的答案。

    苏允白相信,霍启年不会故意让她出丑。她甚至敢肯定,只要她犹豫的时间稍微长了些,表露出为难的意思,他自会在恰当的时机为她兜场。

    她到底还顶着霍太太的名头,霍启年不会任她丢脸的。

    即便如此,在适当的尺度内开开玩笑,霍启年也不会拒绝。

    他一贯这样,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连戏耍人都透着理直气壮。

    可倘若真的在乎,是不会舍得开这样的玩笑的吧?

    苏允白看得明白,心内轻叹。

    她没理会在场这么多别有用心的目光,直接看向曲清音,笑容清浅,“曲小姐,你觉得呢?”

    曲清音眼神微闪。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苏允白的眼神透亮得惊人。她依然是那种带着清清淡淡的目光,冷静克制,却黝黑分明,像是能容纳所有情绪,也像是能看透所有人心。

    直觉地,曲清音不喜欢这个人。

    四目相对片刻,曲清音率先移开了目光。

    她垂眼笑了下,再看人时,又成了那个大方得体的人,“我想了想,《我们的诗与远方》挺好的……”

    曲清音主动退了一步。

    但苏允白也没有赢。后来的话题中,她再也没有插嘴的机会,纯粹成了这场热闹里的局外人。

    *

    苏允白从洗手间出来后,并没有急着回去。

    她心里清楚,方才她与曲清音的短暂交锋后,众人给她的那点一戳就破的吝啬善意,已经被彻底收回了。

    这种微妙的争锋里,她永远也不会是赢家。

    苏允白已经有点习惯了。

    她没有上赶着被虐的兴趣,所以从洗手间出来后,她就在别墅通往后院的走廊上选了个位置,隔着一道落地窗看着外面开得娇艳的玫瑰。

    此时正是四月最好的时节。临近黄昏的阳光柔和,洒在后花园的草地和花圃上,将一切都染得黄澄澄的。

    偶尔风来,这一朵朵盛开的玫瑰花就在风中摇曳着,姿态十分翩然。

    “允白?”忽然有人叫她。

    苏允白应声回头,看见季承正拿着手机,站在不远处看她。

    见她回头,季承走上前几步,笑着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苏允白笑了笑,道:“花园里的花还挺好看的。学长你是要打电话吗?”

    “已经打完了。”说着,他收起了手机,也没说话,只静静陪着苏允白看窗外。

    客厅里不时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以及起哄声,慢慢又平息下去。这样的喧闹隔着远远的距离传来,似乎失了真,只成了偶尔才响起的背景音。

    苏允白眉头都没动一下,依然安然地站着。

    季承忽然道:“其实挺无聊的,是不是?我是指这样的party。”

    苏允白自那天在C城跟季承聊过一次后,已经不太在他面前背着现世安稳的包袱了,便笑道:“可能是我不太合承失笑:“看你怎么定义‘群’了。我是不太能想象你跟她们打成一片的样子。当然了,如果把这群人放到学术会议上,估计都得两眼发懵,昏昏欲睡。”

    苏允白想着那个场景,不由失笑。

    季承继续道:“我一向觉得人该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喜欢的无需勉强。我一直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但今天……”他停顿了下,看向苏允白,“允白,你不该来的。”

    苏允白笑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看向季承,眼底似有流光闪烁,透着几分快活的神采。

    季承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那你这可是有点‘矫枉过正’了。我当初跟你说这个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会自己一个人来这样的party。”

    他说得很认真。

    苏允白轻声一叹,“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其实不需要自己来,问别人也能问到她想要的信息。

    可有些事,苏允白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现在看来,她的运气果然不太好,结果并不如意。

    苏允白深吸口气,“学长,你应该很早就认识他们了吧?”

    她没指定这个“他们”是谁,季承也不需她明说,“是啊。你别看今天来的人多,其实很多都是后来才玩到一起的。要论起来,今天这些人里,只有我、启年、周耀然和清音是一届的。

    “我们都在A市,家里的长辈或多或少都认识。我们这一辈又男多女少,家里的长辈都叫我们要让着女孩子一点……”

    所以在他们这群人心里,护着曲清音可能都快护成习惯了吧?

    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是不同常人的。

    苏允白的声音有点飘忽,“那你知不知道,启年和曲小姐……”她顿了下,“我听说,他们曾经是彼此的初恋?”

    “虽然这个事很多人都在传,但这其实真是个谣传。”季承道,“我很肯定,他们没有在一起过。”

    苏允白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季承。

    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

    季承直视着她的眼睛,“但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当年,霍家和曲家曾经有意联姻。”

    第8章

    倘若我真的想做点什么,又……

    霍家和曲家曾有意联姻?

    这个消息,把苏允白震了一震。

    转念一想,似乎又很理所当然。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为什么不呢?

    季承道:“当年他们两家只是私下说说而已,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后来为什么又不提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怕惊扰了什么。

    苏允白回过神来,正对上季承担忧的眼神。

    她掩饰般地笑了下,“我就是有点惊讶。今天知道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要多谢你……”

    季承还想再说什么,客厅那边已经有人在喊他了:“季老板呢?”

    苏允白催促他:“你赶紧过去吧,他们已经在找你了。我再站一站也过去了。”

    季承又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往客厅那边去了。

    苏允白深吸口气,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也往客厅的方向走。

    才刚走了两步,客厅那边有一道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季老板,你上哪儿猫着去了?咱们都要转场子了!聚丰山庄,走啊!

    “今晚非展览级别的酒我都不屑得开的!这可是霍哥请的客……”

    苏允白的脚步一顿。

    她丈夫正要一掷千金博佳人一笑……

    她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等苏允白犹豫出个结果,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咦?苏老师呢?怎么不在?”

    刻意的惊讶和无辜——是周悦然。

    果然,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自己本就是热闹中的一环,哪能那么容易就躲过去?

    客厅那头的周悦然抓着不在场的苏允白不放,一副要发动所有人来找她的架势。

    苏允白闻言,反倒不急了。

    她甚至停了下来,打量起走廊两边的装饰来。

    周悦然带着一群小姐妹声势浩大地找到苏允白时,她正抱着双臂看着走廊一侧摆着的一盆盆栽,一副看入迷了的模样。

    周悦然找人找得一肚子火气,看苏允白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十分不顺眼:“苏老师原来在这里啊?可是让我们好找!”

    苏允白应声回头,有点惊讶的样子,“你们在找我吗?实在不好意思,我见这里的盆栽挺有趣,一时看得入了神,可能没太注意……”

    周悦然呵呵笑,“苏老师开玩笑呢吧?这些盆栽可是我亲自经手的,我看也不过就是寻常东西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难不成……苏老师没见过?”

    周悦然身后的小姐妹们面面相觑,似是有些尴尬。

    周悦然嘴角的笑容更灿烂了:“不应该吧?霍哥家大业大,既没少你吃也没少你穿,怎么可能缺几盆盆栽呢?

    “不过既然你喜欢……这样,也不用问清音了,我就能做主,把这个送你了!”

    苏允白微微笑,“那倒不必了,我可不敢把这个摆在室内。我建议你也尽快把它移出去为好……”

    她顿了下,“这种植物有轻微毒素,放在室外没什么,观赏性还挺好。但放在室内久了,轻则致使毛发稀疏发黄,重则可能引起脱发……”

    说着,她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周悦然的发际线。

    周悦然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众所周知,发际线是周大小姐不能言说的痛,一踩一个准。

    眼看周悦然就要炸了,曲清音急忙忙从人群后赶了上来,拉住了周悦然。

    她对苏允白客气道:“悦然是小孩子脾气,从小到大没怎么关心过这些琐事,一时手忙脚乱闹了笑话,让苏老师见笑了。”

    苏允白笑意淡淡,“不至于。”

    曲清音顺势转移了话题:“我们其实是特地过来找苏老师的。快到晚餐时间了,我们打算去聚丰山庄吃饭,饭后再聚一聚。

    “苏老师有什么忌口的吗?”

    苏允白露出歉意的笑,“实在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点事情,可能去不了了。你们去吧,玩得开心。”

    “霍大哥请客,这个面子你也不给?”周悦然直接就杠上了。

    苏允白理都没理周悦然,只看着曲清音,真心实意道:“乔迁party上还得顺带哄‘小孩子’,辛苦你了。”

    曲清音的脸色也僵了。

    她还想再劝苏允白,客厅那边已经有人喊了:“Ladies!好了没有啊?车子开到门口了……”

    有人催促,就显得时间紧迫,很多事也因此有了不必多客套的理由。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苏允白松了口气。

    众人开始往外走。

    女孩子们在一起,尤其是周悦然这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就没有一刻停的时候。但这会儿众人却意外安静,几乎是刻意不说话。

    苏允白没多想。她落在众人身后几步远,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跟徐瑾之发消息。

    刚走两步,她被一条忽然伸出来的大长腿拦住了去路。

    苏允白顿住脚步,抬起头。

    走廊跟客厅之间有个大拐角,做成了倒角的模样。整体过渡自然,起到隔断走廊和客厅的视野的效果。

    霍启年人就在这个倒角的中轴线上。

    苏允白后知后觉。

    ——难怪刚才那群人都不说话了,原来是他在这里。

    霍启年半靠着墙,双手插兜,一腿微微曲着,一腿往前探,黑色的皮鞋因此正好踩在苏允白的必经之路上。

    皮鞋的主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老师,口才不错啊。”

    苏允白抿了抿唇。

    大多数时候,她很难根据霍启年的神色看出多少信息。就比如现在,她不清楚他到底在这里看了多久,又看清了多少。

    但她很清楚地知道,他这话并不真的是夸奖的意思。

    苏允白以为霍启年还会说点什么,站在原地等着。

    谁知他并没有多说的意思,干脆地站直身往外走,似乎刚才那句话只是顺口一调侃。

    苏允白在原地停了片刻,垂眼跟了上去。

    今天下午那么多事,但只在这一刻,她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缓而沉的心跳,以及正在慢慢滑向谷底的心情。

    她忽然觉得今天下午的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徐瑾之和季承劝她的话都很有道理,她不该来的。

    苏允白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霍启年的声音:“真的不去啊?”

    低哑的声音,含着笑,恍惚听来,就像是在耐着脾气哄着人。

    可苏允白看过去时,看到的分明是一双戏谑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脸上有着近乎是恶作剧的笑,“难得出来一次,不从头看到尾吗?半个下午的时间怎么够?”

    苏允白顿住了脚步。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敏感,些许小事都能放在心里不住地琢磨。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是霍启年故意为之。

    什么叫“半个下午的时间怎么够”?

    够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苏允白就会很厌烦霍启年说话的方式:一切好似都是无心之言,可细细品来,又似乎都意有所指。

    这实在太折磨人了。就像是在做理解题。你恨不能拿着放大镜琢磨他的心思,好不容易自认摸到点头绪,他转过头来却又轻飘飘一句“你想多了”就把你打回原地。

    他到底是习惯了这么说话,还是只对她这么不痛快?

    苏允白实在没那个精力去猜了:“启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该很清楚吗?”霍启年看着她,仍然是含笑的眼神,仍然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苏允白面色疲惫,“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们能不能痛快点,好好说话?”

    “哦?”霍启年挑眉,“苏老师,在这么要求别人以前,你自己是不是应该做到?”

    苏允白隐隐约约摸到了点什么。

    他是不是因为她没跟他说一声就来参加这个party而不高兴?

    苏允白轻轻吸了口气,“如果是今天这个party的事……我是受邀来的。周悦然要我来,C城那边的事她才肯配合。”

    霍启年嘴角勾起点笑,“苏老师,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这可不像是痛快的样子。”

    苏允白抿住唇,憋了一口气,“好。我自己也想来。”

    霍启年眼底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继续。”

    苏允白干脆道:“我一直听说,说曲清音是你的初恋女友……”

    霍启年眼神都没动一下。

    很显然,这个传言他心知肚明。

    但他显然不认为这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只道:“就因为这个?传言不可尽信。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早该知道。

    “以前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他看着苏允白,眼里有审视的光,似是失望于她不够稳重。

    苏允白呼吸颤了下。

    她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可我听说,霍家和曲家曾经想要联姻。”

    霍启年眉头一挑,终于来了点兴致。

    他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们两家的长辈私底下说的,没瞒着我们。我跟清音在高中接触过半年,发现彼此不太合适,于是这事就没再提了。”

    苏允白呼吸一窒。

    没了?

    就这么简单?

    霍启年看着苏允白的眼神带着点了然,仿佛看透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似的,“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周围的人的婚姻环境都不太好,男人大都‘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以至于你受了影响……”

    “但那是他们,不是我。”他停顿了下,又道,“不论如何,允白,请你理性思考一下,假如我真的想做点什么婚姻之外的事,何必对你隐瞒?”

    这话说得太透,苏允白的脸色几乎立刻一白。

    她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忍不住想在大下午的天里瑟瑟发抖。

    男人出轨后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不就是还顾忌着家里的女主人吗?

    可她又有什么是能让他霍启年顾忌的呢?

    家世?男方因为依附于女方所以不敢公然撕破脸?

    众所周知,霍太太家境普通,乃是最平凡的大多数。

    霍启年从来不需要依仗霍太太的势。

    情分?男方曾与女方患难与共或者曾经爱得难分难解以至于即便情淡了还想着维持体面?

    这话放在霍启年和她身上,别说外人了,连她自己都不信。

    这样说来,霍启年假如真有心想在婚姻之外找点刺激,何必等她来试探、来求证呢?

    他自己就不会隐瞒。

    多有道理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一直看不明白呢?

    苏允白木然地站着。

    她的眼神无意识地定在霍启年脸上,可这一瞬间却完全失了焦。

    霍启年看得出苏允白的失魂落魄,可他并没有打算就此轻轻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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