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贺司屿依旧面无表情,等她使完招,他一言不发绕过车身,坐进了后座另一边。

    而她面前的车门还开着。

    这是同意捎她一程了?

    苏稚杳出乎意料愣一下,怕他反悔,想也不想跟着坐上了他的车。

    她感觉自己当时就是古西方神话里,出卖灵魂,和撒旦完成交易的浮士德。

    布加迪驶出地下车库,涌入茫茫车流。

    果然又下起雪了,银色雪粒细细碎碎,夜色中,和平大院渐渐远去,直到望不见了,苏稚杳才收回窗外的视线,坐端正。

    她不声不响就走了,要不要报平安呢……

    苏稚杳是十足的路盲,苏柏虽有私心但疼她也是真的,不吝开销,出行专机接送,行程都有助理负责,出门上车,落地下车,她连驾照都没考的必要。

    所以车子一路开上高架桥,她都不认得是不是开往御章府的方向。

    不过苏稚杳倒没什么怕的,毕竟贺司屿也不缺卖她的钱。

    就是他心情阴翳,座椅之间隔着扶手,苏稚杳还是能感受到他周身的低气压,冷冽得把空气都冻住。

    全球限量的高定商务车空间宽敞,内饰豪华,坐着很舒服,可偏偏收音机都不开,寂静得可怕,苏稚杳都找不到套近乎的机会。

    她往左边偷看一眼。

    男人双手交叠,搭着腿,阖目靠在椅背,脸色自停车场起就不太好。

    苏稚杳不敢妄自打扰。

    西幻故事里说,想和魔鬼签订契约,就绝对不能惹魔鬼生气。

    她深以为然,小心翼翼。

    好在没持续太久,副驾驶座的徐特助出声打破了这凉飕飕的氛围:“先生。”

    某人吐出一个字:“讲。”

    “盛先生今晚来过电话,说是您有空的话,替他出席一下周四的慈善拍卖。”徐特助如实道。

    贺司屿依旧闭着目,语气淡然:“有想要的拍品,他还能拿不下?需要我出面?”

    徐特助回答:“这……我不太清楚。”

    这边,苏稚杳在心里犯嘀咕。

    承认他的粤语很好听,让人怦然心动,可就不能说普通话吗?

    插不上话,她还怎么搭讪。

    何况从前都是人家往她身上贴,主动勾搭男人这种事,她一点儿也做不来。

    “……咳,可以听音乐吗?”

    一个温柔清润的声音很轻地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凑进他们的对话。

    徐特助下意识回头观察贺司屿的神情,没见他不耐烦,才问:“苏小姐想听什么?”

    苏稚杳沉吟,思索道:“《Alice》吧,就是那个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

    说着说着,还虚头巴脑地叹了口气。

    徐特助懵住。

    这一声颇为无奈的叹息,让他感觉到这姑娘好像是在内涵什么,但不得要领。

    贺司屿缓缓掀开眼皮,侧过去一眼。

    留意到他在看自己,苏稚杳抿唇笑笑,稍显稚拙地和他搭话:“你们平时聊天也这样吗,不习惯说普通话?”

    贺司屿侧着左窗的光,阴影里的侧脸轮廓更显立体,他始终不语,就只是淡淡斜视她。

    “我不太懂粤语,听得有点儿晕……”

    苏稚杳瞧着他,向他传达眼色,你看看我迷茫的样子,像不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

    车子下高架,驶过红绿灯口,外面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变幻,照亮的那瞬,苏稚杳看清了他的眼神。

    毫无情绪,也因此更怵人,他目光仿佛是有实质,一投过来,抽得人皮开肉绽。

    警告似的,再废话就丢她下车。

    四面嘟嘟的喇叭声打断思绪,苏稚杳心悸了下,嘴边的话倏地一个拐弯:“晕——可能是我困了。”

    她笑着躲开视线,不敢再和他对视。

    这人这么帅,却又这么可怕。

    早知道不如直白说,现在好了,他都没懂她什么意思,显得她很憨。

    苏稚杳心怦怦跳,好像经历了一波力量悬殊的交手,车内暖气又开得特别足,她感觉自己的脸蛋热烘烘的,手心都冒了层细细的汗。

    扯松围巾,不见效,鼻息暖得她逐渐缺氧。

    苏稚杳捏着呢大衣的厚领子,受家教原因,她踌躇不定,悄悄瞅他一眼,扭回去,过几秒又瞅他一眼。

    “看上瘾了?”贺司屿突然出声,本就冷淡的音色勾着点不悦。

    被抓包,苏稚杳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下,瓮声瓮气地说:“我、我想脱衣服。”

    “热……”她特别小声,听着还挺可怜。

    贺司屿微蹙了下眉。

    脱个外套还要征求他意见,不知道的以为她是要在这里献身,脱给他看。

    贺司屿双手交叠搭在腿上,视线转向窗外,嗓音淡淡的,面上几乎没有情绪。

    “脱。”

    这个字,氛围莫名微妙起来,明明一清二白,空气却一下被暖烫出几分暧昧。

    苏稚杳也多此一举地背过去,把厚重的外套脱了下来,抱在怀里,顿时舒服多了。

    事到临头,她忽然怯场,于是故作随意岔开话,朝副驾驶问了句:“请问有湿巾吗?”

    徐特助回神,向她确认:“您是要湿巾吗?”

    苏稚杳轻声:“嗯,鞋子脏了。”

    “噢,有的。”徐特助不怠慢,立刻从中央储物箱取出一包湿纸巾,递给后座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给您。”

    苏稚杳接过来,温声:“怎么称呼你。”

    “我叫徐界,是贺先生的行政特助。”徐界自我介绍。

    苏稚杳笑起来:“谢谢你徐特助。”

    “您太客气了。”徐界回了个笑,心想传闻不假,这位苏小姐还真是上流圈里少见的漂亮有教养,但没架子。

    苏稚杳弯下腰,用叠起的湿巾轻拭过小羊皮长靴,很耐心地擦了四五遍,仔细到一点污垢都不能有,完事后起身,又抽出张新的,精致地将手指一根根从指缝到甲盖都擦干净。

    这双弹钢琴的手骨瓷肉匀,白嫩得好像再稍微用力一点就会擦破皮。

    最后,苏稚杳用干净的那面纸朝外,把用过的湿巾都整齐包住。

    徐界很有眼力见,反身去接她手里预备下车再扔的纸团:“您给我吧。”

    “麻烦了。”苏稚杳礼貌笑,没客气。

    “应该的。”

    贺司屿不太走心地观察了她一会儿,只觉得女孩子小事情真多。

    没再管她,他取出手机,亲自回了通电话。

    “贺老板,跟人妹妹在一块儿,还舍得回我电话,这么不解风情呢?”对面的人促狭,一口京片子懒腔懒调。

    “妹妹?”贺司屿漫不经心应着,随意瞥了眼身侧。

    一听他说的是普通话,电话那端的声音也若有若无,苏稚杳顿时提神,悄悄竖起耳朵听。

    “刚在和平大院陪老婆吃饭,看见你车了。”电话里盛三调侃,静两秒,再耐人寻味问他:“没事儿吧?”

    知道他是在问罗祈的事,贺司屿睫毛半遮着黑沉沉的眼睛:“无名小卒,不值得当回事。”

    盛三笑了声,没再问。

    对方大约是在抽烟,呼出一口气,懒洋洋说道:“周四大剧院,那对粉钻你可得帮我拍下了。”

    贺司屿轻哂:“我很闲?”

    “贺老板这不是还欠着我人情么?”盛三有恃无恐,徐徐笑道:“小姑娘欢心给你讨到了,你帮我讨讨老婆欢心,不过分吧?”

    他说自己那天没空,得陪老婆度假去,又说,情趣这玩意儿你这种万年单身的老男人不懂。

    贺司屿舌尖抵牙,直接给他挂了。

    “你要去大剧院的拍卖会吗?”

    耳畔有个很轻的声音,语气小心打探,揉在夜色里,像枕边人的呢喃。

    贺司屿顿了下,回视她。

    那晚她妆容很淡,夜里更柔和,耳鬓一缕括弧碎发垂到下巴,扮巧卖乖时,很显单纯稚气。

    “怎么?”贺司屿还算有耐心。

    短短两字却让苏稚杳觉得他语气不善,小幅度地摇了好几下头,轻轻讪笑:“不小心听到你的电话,猜的。”

    看她没什么要再说的,贺司屿靠回去,闭目养神,当她不存在。

    苏稚杳抿抿唇,略感受挫。

    装乖这招怎么不好使了,他可别是个爱无能吧……

    苏稚杳腹诽,托腮倚到窗边,见车子驶进一条陌生又荒凉的胡同,她怔愣片刻,小声疑问:“这是去御章府的路吗?”

    只听男人凉凉道:“现在才问,晚了。”

    苏稚杳惊诧回头,他倒还在慵然小憩。

    后知后觉到情况不太对劲,几秒间苏稚杳已在脑中浮想出千万种可能性,就只是撞见他收拾下属,至于杀人灭口吗?

    想了想,他好像也不是干不出这事儿。

    苏稚杳心沉下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我不会说出去的……而且、而且他也没生命危险……”

    她咬住下唇,拖着无辜的尾音,一面直觉他在吓唬自己,一面又难免担忧会错意,心脏忐忑得七上八下。

    “贺司屿。”

    “贺司屿……”

    耳边絮语不停,吵得他不得安生,贺司屿鼻息透出一声不耐,睁开眼,扭过头,右肘倚到扶手箱,上半身往前倾,高大的黑影山倾般压向她,挡住了车窗外重现的灯火通明。

    这回是正面,脸对着脸。

    低头看住她时,她后缩了下,委屈的表情直直落入他眼底。

    “你到家了。”贺司屿停了会儿,凝着她,慢条斯理一字一顿:“爱丽丝小姐。”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贺老板:脱。

    以后的贺老板:脱完(bushi)

    [题外话:三哥或成本文最大助攻:)]

    [ps:三哥盛牧辞《独享你》的男主]

    这章抽50只小可爱小红包

    ——————

    6、奶盐

    他那双漆黑而沉静的眸子近在咫尺。

    不过三秒,苏稚杳就被压迫得不敢对视,眼睛飘忽开,下巴抵肩往后瞟。

    车窗外是别墅区保卫室正门,古色古香,灯火通亮,汉白玉景观石上用瘦金体刻着“御章府”三个繁体鎏金大字。

    还真到家了……

    苏稚杳慢吞吞回眸。

    不能赖她不识路,谁让京市有名胡同三百六,无名胡同赛牛毛。

    她花了点时间回味男人那声淡沉的“爱丽丝小姐”,感觉他的意思趋近于——你可以离开我这个毫无逻辑的兔子洞,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所以他明明懂,就是没想搭理她。

    苏稚杳在心里埋怨了他那么一下,又因刚刚的乌龙有些难为情,浅浅笑说:“谢谢你送我回家……”

    贺司屿没说话,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面不改色靠回椅背。

    连声“嗯”都没有。

    苏稚杳没被人这么冷落过,抿起嘴唇,刚作罢准备下车,前座响起徐界的询问:“先生,不如给苏小姐一把伞吧?外头雪下大了。”

    望出去,白雪纷纷似柳絮。

    这场雪确实在不知不觉间越下越大。

    苏稚杳眸光转动,伸出去的手悄悄收回来,再回头,入目是他半个后脑勺。

    他面向左窗,拇指压在腮边,另外的指尖抵额,支靠在那儿没事人似的,看不见表情,也不晓得听没听见。

    苏稚杳觑他一眼,用无辜的语气小声说:“不用麻烦,淋会儿雪没关系的……”

    一听这温糯的声音,就知道是个经不起风吹的柔弱小公主。

    徐界于心不忍,在等自家上司表态。

    而某人可谓是惜字如金,沉默两三秒,只随意扬了下手。

    这是允许了。

    徐界会意,下车到后备箱取出那把黑色大伞,撑到苏稚杳这边为她拉开车门,等她下车后,他将伞递过去。

    “伞有些沉,您拿稳。”

    “谢谢。”苏稚杳压住上翘的嘴角,双手握住伞柄接过,待徐界合上车门,她状似不经意问道:“周四他会在大剧院吗?我还伞。”

    徐界迟疑短瞬,到底还是答了她话:“看情况应该会在,不过一把伞,先生肯定不用您特意归还。”

    苏稚杳笑意略深:“要还的。”

    回到家,苏稚杳随手把伞收进玄关处的架子里,而后径直回了房间。

    手机充上电一开机,就弹出好几通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有程觉的,也有苏柏的。

    爸爸:【别离开太久,早点回来】

    程觉:【乖乖,你爸脸色不好了,速归!】

    程觉:【看你今儿都没胃口,是不是生病了难受?我先送你回家好了,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

    ……

    程觉:【手机怎么关机了?】

    苏稚杳头疼,整个人陷进躺椅里。

    要如何解释自己原本只是想逃避鸿门宴,结果偶遇贺司屿,为勾搭还跟他走了这件事?

    快速思考之后,苏稚杳给苏柏回了电话,借早准备好的说辞,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家,手机没电,人不太舒服,碰见熟人就搭车先回去了。

    苏柏免不了训她两句,说今晚程家人是专程为她来的,她简直不像话,好歹先告辞。

    苏稚杳没吭声,很想问问他,就这么急着嫁她出去,跟古时候的卖女求荣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卡在喉咙里,几欲脱口。

    “回都回了,这次就算了,你好好休息,还是不舒服就说,我们及时去医院。”苏柏一句关心,她话又压了回去。

    应付过去后,苏稚杳马上打电话给小茸:“我记得之前有收到一个慈善拍卖会的邀请,具体是哪个?”

    “我查查!”一分钟后,小茸细细念道:“是中法双行联办的高端珠宝慈善拍卖会,在大剧院,周四晚上。”

    “据说展品收藏价值很高,受邀嘉宾也都是各界名流,公司当时替你应下邀请函,本意是想你拓宽人脉,但杳杳你不想去,公司又婉拒了。”小茸跟她说明前因后果。

    苏稚杳不假思索:“周四派车接我。”

    “诶?”小茸发出疑惑:“杳杳你是答应出席了吗?怎么突然高兴去了?”

    “有想交的朋友。”

    “哇,谁的魅力这么大?”

    “贺司屿。”

    “……”

    电话那端死寂了半分钟之久,传出小茸灵魂出窍般放空的声音:“加油。”

    “嗯?”苏稚杳不知所以。

    小茸视死如归地叹出一口气:“助力每一个不知死活的梦想!”

    “……”

    尽管谣言都在传,接近贺司屿无异于寻死,但苏稚杳偏不信邪:“他真有那么难搞?不都是碳基生物。”

    “杳杳,你是被男色冲昏头了吗?”

    “当然不是。”苏稚杳矢口否认,话一出口,脑中逐渐显现出那张冷峻迷人的浓颜。

    缄默片刻。

    “……不完全是。”她温温吞吞补了句。

    小茸心照不宣地删去了“不完全”三个字,苦口婆心帮她分析:“好,就算你只是单纯欣赏他,可是杳杳,这位大佬大你没有十岁也有八.九了,有没有可能,你俩有代沟?”

    苏稚杳被问住了。

    默默回想贺司屿那目中无人的冷酷样子……

    “我开玩笑你还信了,真笨。”苏稚杳立刻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下,丢下一句睡了,结束通话,徒留小茸独自在那头迷惑。

    手机刚从耳边放下,就看到名媛群里有艾特她的消息,点进去,看到几张图。

    是那帮少爷们的群聊天截图。

    程觉:【?上赶着找死呢!】

    【怎么了这是?有人碰杳妹了?】

    【谁特么活不耐烦了?不晓得杳妹是咱罩着的?】

    【哥几个约小貂蝉,那肯定得先跟你通气儿啊,觉哥你放心,不是群里的兄弟】

    【就说圈儿里除了盛三哥和港区那位贺老板,敢跟咱们作对的没谁了吧,这哥们胆儿挺肥啊】

    ……

    程觉:【去,翻遍京城也得给我把这人找出来,抢我女人,老子要他好看!】

    大小姐们问这是什么情况。

    苏稚杳看完截图,无语回复说不清楚,又想,他们这么出言不逊,最好是多烧几炷高香,祈祷别被贺司屿知道。

    两小时后,苏稚杳洗完澡,点上香薰,慢悠悠做完全身护肤,最后抱着奥地利最顶尖的女钢琴大师Saria乐谱集,窝在躺椅里看到犯困,才钻进温暖的被窝。

    闭上眼,她开始思考和某人的代沟问题,想到那天他以长辈的身份,称呼程觉为小朋友,是否意味着在他那儿,她也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压根没当她是成年女人,所以饭局才没为难她,本着人道主义今晚捎她回家?

    苏稚杳懊恼地翻了身。

    程家和她爸爸有过共识,借合约压着她,但程氏当年发家靠的是贺老爷子扶持,半壁生意网都得跨过贺氏这道门槛,可以说贺氏弹弹手指,都能直接冲击到程氏集团多项核心研发,结果是致命的。

    苏稚杳清楚,作为贺氏如今的掌权者,只要贺司屿出面,程氏肯定乖乖放她离开,到时她爸爸有任何意见都没用,两亿违约金不过噱头。

    可眼下,贺司屿都不搭理她,看她跟看三岁小孩儿一样,想和他交情深到那地步,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稚杳皱着眉头,迷迷糊糊地思考。

    她得想想办法……

    只顾着攻略贺司屿这个无情的男人,停车场被跟踪的事,苏稚杳完全抛忘于脑后。

    -

    周四晚,京市大剧院。

    流线型设计的歌剧厅被布置成拍卖会现场,宝石红剧院椅有千百张,天地排灯全部亮起,照得□□高敞华贵,富丽堂皇。

    今夜这场拍卖会不同寻常,出于慈善目的,且由中法顶级拍卖行联合举办,故而受邀嘉宾基本都是亲自到场,而非委托。

    毕竟是提升个人或企业形象和知名度的好机缘。

    苏稚杳被工作人员迎入拍卖厅时,毫不意外看见立于休息区的苏漫露。

    她端着高脚杯,与几个事业有成的多金老总围聚一处,言笑晏晏,绯色亮片紧身吊带裙性感又张扬。

    如有感应,苏漫露目光越过来往宾客,和她遥遥一触,诧异了瞬她的出现。

    苏稚杳就没想过装装样子,无视她,兀自踩着小高跟往自己的坐席去。

    这两人不对付,在圈子里是公认的事实。

    名媛圈也自然而然分成了两拨,主要的一头吹捧着苏稚杳,到底她是苏家亲生女,大小姐们都排异,对出身看得重,谁乐意巴结一个继女自降身价。

    而另外那小部分,有妒忌苏稚杳的,也有和她渊源深的,逆反心理强,和苏漫露走得近情理之中。

    苏稚杳今晚的妆容比以往都要明艳,一身长袖丝绒小黑裙,更显得腰细腿长,红心耳坠,微卷长发用黑丝结带半束着,加之她自身的体态,十分优雅贵气。

    再耀眼的灯光都夺不走她醒目的存在感。

    那群嫣然谈笑的大小姐们一下就注意到了她,瞬间众星捧月地围过去。

    “好久不见杳杳!”

    “亲爱的,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杳杳,轻熟风太适合你了,这条小黑裙是不是今年Matteo秀场的秋冬新款?真的好美!”

    ……

    如此场面,苏稚杳已是游刃有余,带着她那动人心弦的招牌微笑,点头回应。

    “我说这儿突然这么热闹,原来是苏小姐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不合时宜插.入。

    众人相继回头。

    眼前的人穿抹胸小礼服,抱着胳膊,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她。

    苏稚杳辨认了下面前这张被玻尿酸填充饱满的脸,隐约想起她的名字。

    童茉。

    苏稚杳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是程觉的风流债。

    简单来说就是,童茉曾大胆告白程觉,程大少爷却当众拒绝了,并扬言一日不追到小貂蝉,便一日不玩儿最爱的赛车,童茉为此丢尽脸面。

    从此,童大小姐私下没少诋毁苏稚杳,甚至暗戳戳刁难她多回,买黑稿散播谣言都是常有的。

    何况前几日,程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在圈里早已不是秘密。

    看来今晚她又要来事儿了。

    苏稚杳笑而不语,静待她把戏。

    “苏小姐是相中哪件珠宝了?”童茉作出随意聊天的姿态。

    苏稚杳指尖虚碰下巴,思忖片刻,看似很认真地回答:“唔……那条鸽血红宝石项链我很想要,姐姐们不和我争吧?”

    女眷们不约而同笑起来,表示只要她喜欢就是她的。

    不出所料,童茉语气为难地说:“这可怎么办,我想要的也是那条项链……”

    “这有什么,竞买就是各凭本事,做慈善嘛,多花点钱也没关系。”苏稚杳笑意盈盈,仿佛已经势在必得:“童小姐不要记仇就好。”

    童茉弯唇:“不会。”

    不多时,拍卖会正式开始,嘉宾们皆按位置入座。

    苏稚杳坐在首排,左右没瞧见,又频频往后张望,都没看到贺司屿的身影。

    他不来了吗?

    枉她今晚特意打扮……

    现场气氛热烈,竞拍不知不觉进度过半。

    “八百五十万要加吗?”

    “九百万,九百二十万回到场内中区。”

    “九百五十万!一千万!”

    “一千万第一次……”

    苏稚杳有些失望,低着头,兴致缺缺地玩着手里的竞价牌,拍卖师立体音环绕的沉稳声音都隔绝耳外。

    右眼余光有人坐下。

    苏稚杳倏地抬头,满眼的期待又慢慢淡去:“怎么是你?”

    “见到我不高兴?我可是一听说你在,就赶紧过来陪了。”程觉凑近她:“那晚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害我好找,坐谁车回家了?”

    苏稚杳别过脸。

    程觉没追问,天都翻过来了他也没查出那人是谁,或许是他误会了,且当下氛围让他神情愉快:“乖乖,别干坐着,喜欢就拍,我的卡都给你刷。”

    苏稚杳不搭腔,往左边挪了些。

    她已经能想象此刻童茉在后面飞刀片的眼神了。

    “第二十件拍品……缅甸无烧鸽血红宝石项链,红宝石配钻共达十克拉,线圈纯白金构造……”

    屏幕展示出拍品的品质鉴定图,拍卖师一口英语流利,介绍后报价:“我们的起拍价是一千两百万!”

    到东西了,苏稚杳终于举起竞价牌。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

    ……

    “三千两百万!”

    由于事先得知苏稚杳想要,现场参与的不多,渐渐全都退出竞价,只有童茉紧追不舍。

    “三千两百万还有要加价的吗?“拍卖师望一圈竞拍席:“童茉小姐出价到三千五百万!”

    苏稚杳漫不经心举牌,比了个手势。

    拍卖师会意扬声:“四千万!来自苏稚杳小姐的出价!四千万!”

    童茉不服输,跟着举牌最低加价。

    苏稚杳寸步不让,再次跳跃式刷新价格到五千万,引得全场唏嘘。

    这颗鸽血红宝石品质虽好,但涨到五千万未免过于冤大头……

    话都放出去了,童茉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认输,尤其程觉的出现,她高低也得压苏稚杳一头。

    童茉不停追着苏稚杳举牌。

    苏稚杳逐渐放慢加价节奏,像是很想要但对价格犹豫,每当童茉以为她打退堂鼓时,她又看似不死心地最后一刻再追加一手,连程觉都没疑心,只当她是超过心理价位,安抚她放心举,苏稚杳也就顺势做出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

    “现在价格来到苏稚杳小姐的九千万!”

    现场诸位都惊呆了,童茉却还不见清醒,看见这两人亲密耳语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头脑一热,狠狠举高了竞价牌。

    “一亿!”拍卖师都受到震撼:“童茉小姐出价到一亿!苏小姐还要加吗?”

    苏稚杳坐在那儿,不再造作。

    连程觉这纨绔少爷都不理解一颗鸽血红宝石居然出到一亿,回头看了童茉一眼,心想她真是个傻的。

    “一亿一次,一亿两次,一亿最后一次!”随着拍卖师落槌成交,全场响起佩服而热烈的掌声。

    苏稚杳慢悠悠转过身,鼓着掌恭喜童茉。

    童茉因这一亿成为场内焦点,她一脸得意,原想朝苏稚杳炫耀笑笑,却瞟见她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下,童茉察觉不太对劲,懵着,犹在状况外。

    没人发现苏稚杳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她若无其事,准备坐正回去时,突然扫见第五排那张熟悉的面孔。

    苏稚杳一下愣住。

    贺司屿不知何时到场了,他没按位置,而是自己拣了个清静的地儿坐,搭着腿,双手交叠,坐姿慵懒矜贵。

    “贺司屿?那是贺司屿吗!”

    “是!他居然来了……”

    “这脸这身材,天呐,太难顶了!书里都不敢这么写……快挡挡,我偷拍一张!”

    四周私语声重重。

    他什么时候到的?

    苏稚杳回过神,迅速整理头绪。

    他这样的人,拍卖会接近尾声才现身,绝非无故,一定是有非要不可的拍品……

    “我们的1071号拍品,来自阿盖尔的GRAFF稀世粉钻一对,FL净度无荧光,达二十克拉……六千万起拍!”

    “六千两百万!”

    “六千五百万!”

    “七千万!”

    ……

    在场都识货,这对粉钻是真正意义上的典藏级别,起拍价最高,竞买人并驱争先,是最为激烈的一轮,程觉也参与了,说是要博美人一笑。

    不过短短一分钟,价格追风逐电,刷新到了八千五百万。

    拍卖师话落,环顾席座,忽见那个岿然不动的男人终于信手举牌,打了个手势,拍卖师一惊之下立刻道:“一亿!贺司屿先生出价一亿!”

    贺司屿的名字一出,刹那间气流冰封,大厅的喧声一秒静止,稀稀落落有倒抽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齐齐看向那个低调坐于五排的男人,这会儿才都发现了他的到来。

    没人想得罪港区的这位,他出价了,于是参与者都自觉退出,不再往上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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