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骚乱一下子止住了。

    贡院的围墙上,站着一位身穿打更人差服,绣着银锣的年轻人。他单手按刀,目光锐利的扫过闹事的那伙江湖客。

    与此同时,官兵和打更人挤开人流,终于赶来了。

    见到许七安的瞬间,婶婶如释重负,仿佛有了依靠,母女俩松了口气。

    “把那几个捣乱的家伙带走。”许七安把几个江湖人一个个指出来,周边的几个铜锣立刻上去拿人。

    底下的学子们认出了许七安,颇为惊喜,喊道:“是许诗魁!”

    “见过许诗魁!”

    许多京城的学子拱手招呼,态度毕恭毕敬,像是在与前辈、师长行见面礼。

    事实上,许七安确实当得起这样的待遇,就凭他那几首传世佳作,即使是在傲慢的读书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倨傲。

    但外来学子不知许七安身份,见他是个打更人,原本颇为不屑,但京城士子们的态度让他们意识到这位年轻的银锣身份不一般。

    “兄台,这人是谁?如此张扬,瞧着就是个武夫罢了。”

    “你不认识他……哦,你不是京城人士。这位大人叫许七安,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许七安。”

    “……原来是他,果然一表人材,器宇不凡,当真人中龙凤,令人望之便心生敬仰。”

    这下,外地学子就知道他是谁了。许七安的“私生饭”还是很多的,凭借着抄来的诗,在大奉读书人群体里收获海量粉丝。

    一时间,无数学子拱手招呼,高呼“许诗魁”。

    “真威风啊……”许玲月喃喃道。

    “真威风……”

    远处,蓉蓉姑娘望着墙上的年轻人,目光有着敬仰。

    “明明我才是主角啊……”许新年小声嘀咕。

    …………

    许新年不但中了贡士,还是贡士头甲:会元!

    这是全家都没有料到的。

    婶婶开心的就像一只女装的范进,差点眼皮一翻晕过去。

    二叔也很高兴,决定要在家里大摆宴席,请同族和同僚过来喝酒。现在许家阔绰了,流水席摆个三天三夜都毫无压力。

    吃完午膳,许二郎搁下筷子,看向许七安,道:“大哥今日还要巡街吗?”

    许七安摇摇头。

    他是银锣,巡街通常是看心情,而非强制性。而且,现在杏榜已揭,数千学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治安压力没早上那么大了。

    许二郎颔首,起身,一手抬在腹部,一手别在背后,淡淡道:“那大哥就辛苦些,帮我守着家门,午后必定有讨人厌的苍蝇打扰,我,一概不见!”

    这姿势通常出现在德高望重的老夫子,或者官员身上。

    嘿,这小老弟还装起来了........许七安嘴角一抽。

    许新年的傲娇性格,就是从婶婶那里遗传的。不过毒舌属性是他自创,婶婶骂人的功夫很一般,不然也不会被许七安气的嗷嗷叫。

    许七安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为许二郎的前程操心。

    “二郎中了会元,这是我怎么都没有预料到的,接下来,就是一个月后的殿试。殿试过后,我埋下的后手就可以启用(吏部文选司赵郎中).........

    “留任京城只是第一步,如果想让二郎成为一个对我有用的人,那就得给他找靠山了。否则凭他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一辈子也就混在清水衙门了.........

    “魏公现在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了,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位置能不能拿回来。不过,二郎不能投靠魏渊,不能与他有任何瓜葛,否则会和我一样,打上“阉党”的烙印。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必须想办法给他找个靠山,这样,我们兄弟将来才有希望双贱合璧,制霸朝堂。”

    许七安以前说过,要把许新年培养成大奉首辅,这当然是玩笑话,但他确实有“提拔”许二郎的想法。

    经历这么多事,得罪这么多人后,这个想法愈发的清晰深刻。

    首先,许二郎自身天赋极佳,走的是儒家正统体系,心机手段还算不错,在官场历练几年,绝对是一个神队友。

    但儒家正统出身的弊端也很明显——没妈的孩子!

    “怀庆公主一介女流,我怀疑她有暗中培植势力,但二郎要的是一个坚实的靠山,而不是成为一名地下党。

    “太子的话,福妃案后我和陈妃这位岳母决裂了,所以太子不作考虑。而且,太子段位太低,配不上我家二郎。基于同样的理由,四皇子也pass。”

    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发现文官集团里,竟然找不到一个适合的靠山。

    呼.......算了,这事儿不急。等殿试过后,二郎的事情就暂告一段落,接下来我要警惕的是佛门的使者团,以及李妙真和楚元缜的天人之争.......哎,这种道统之争最麻烦,许七安捏了捏眉心,低声说:

    “而对我来说,尽快晋升铜皮铁骨境才是最重要的。”

    他洗了把脸就出门了,许银锣日理万姬,哪有时间给区区一个许二郎看门。

    骑上小母马,怀揣着钟璃码出来的两本,许七安快马加鞭进入皇城,并取出临安赐予的腰玉,在羽林卫的带领下,来到韶音苑。

    对于许七安的突然拜访,临安表示很高兴,让宫女奉上最好的茶,最美味的糕点招待狗奴才。

    “殿下近日如何?”许七安问道。

    临安叹息一声,桃花眸子都不妩媚了,垂头丧气:“母妃日日与我哭诉,说在后宫遭遇皇后欺负,眼见就要活不下去了。”

    陈妃背后的人呢,不出手帮助的么........嗯,陈妃是个合格的宫斗小能手,不至于这般不济,应该是故意在临安面前装可怜,想尝试曲线救国.......许七安诧异道:

    “皇后欺人太甚,殿下您就眼睁睁看着陈妃在后宫受辱?”

    “那我又斗不过怀庆嘛,而且,我觉得母妃也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惨。”她委屈的说。

    “你找陛下呀。”许七安试探道。

    “你们先下去。”临安挥退宫女。

    厅里安静了下来,好长时间没人说话。

    “狗奴才......”

    她绵绵无力的叫了一声。

    “嗯,殿下你说。”

    “太子哥哥被关进大理寺时,我去求过父皇,但父皇不见我,我便在寒冷里站了两个时辰,还是怀庆把我赶回去的........”

    临安难过的低下头,有些自卑的小兽,“那时候我就想,也许父皇并没有那么疼爱我。太子哥哥出事后,哥哥妹妹们就不再找我玩,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也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她眉毛耸拉着,那双澄澈妩媚的桃花眼黯淡无光,微微垂着头,哪里是公主,分明是一个委屈又可怜的女孩。

    许七安知道这是临安殿下对他的信任爆棚,所以才在他面前卸下公主的骄傲,展露出来的,不过是一个不算太笨,但也不聪明的女孩。

    这些事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吧........至少太子出事后她就认识到这个现实了.......可她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维持着她公主的骄傲。

    直到福妃案结束,她后知后觉的品出了案件背后的真相........当时她的心情是怎样的?悲伤,无助,失望?

    这位公主外表娇蛮任性,其实是个外表凶巴巴的纸老虎,受了委屈只会大喊大叫,而真正扎心窝子的委屈,她又默默承受。

    本质上其实是个逆来顺受的女子,漂亮,但也外强中干。

    临安眼眶渐渐模糊,这些话说出来她心里就好受多了,虽然狗奴才给不了她什么,连帮她在怀庆面前主持公道都犹犹豫豫,但他能为自己去得罪怀庆,临安心里已经很开心了。

    突然,一只手按在了她脑袋上,揉了揉。

    临安诧异的抬起头,才发现狗奴才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他的眼神里有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无奈。

    “殿下,我会陪着你的。”

    临安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细若蚊吟说:“你,你别摸我头.......我会生气的。”

    许七安大逆不道的违背公主殿下的命令,用力揉了揉,把头发给揉乱了。

    临安用力睁大桃花眸,瞪着他,似乎用自己公主的威严逼退狗奴才。可是她的眸子虽然妩媚多情,却委实没有杀伤力。

    临安又低下头去。

    嘛,对付这种性格的女孩,适当的霸道,以及死缠烂打才是最好的方式........换成怀庆,我可能被一剑捅死了.......

    暧昧的气氛在他们两人间发酵。

    许七安及时撤回了手,从怀里摸出《情天大圣》话本,放在临安面前,笑道:

    “这是卑职偶尔间得到的书,挺有意思,公主喜欢听故事,想必也会喜欢看。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送的。”

    临安注意力顿时被《情天大圣》吸引。

    “如果觉得在宫里待的无趣,不妨搬到临安府,这样卑职可以天天找你玩,还能偷偷带你去外头。”

    聊了几句后,他告辞离开。

    “许七安!”

    临安喊住了他,鼓着腮帮,凶巴巴的威胁:“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否则,否则........”

    想说“否则就砍你脑袋”,但又有点舍不得。

    “知道了。”许七安说。

    .........

    许七安离开韶音苑,对羽林卫说,“本官还有要事求见长公主,你领我去。”

    “这不合规矩。”羽林卫摇头。

    “我可以去宫城外等,这样就合规矩了。”许七安不动声色的塞过去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

    羽林卫答应了他,带着许七安离开皇宫,让他在宫外等候,自己进去通传。

    一炷香不到,羽林卫返回,道:“怀庆公主有请。”

    许七安嘴角一挑,伸手按在胸口,心说,怀庆啊怀庆,见识一下霸道女总裁和傻白甜小书生的威力吧。

    肯定能戳中到你的爽点。

    ...........

    PS:先更后改。

    第281章

    诗

    随着羽林卫来到德馨苑,被告之说怀庆刚练剑结束,正在沐浴,让许七安在外头等候。

    嘿,是听说我要来,故意沐浴洗澡的么.......许七安心里口嗨。

    于是在德馨苑外头等了两刻钟,穿着浅黄色的宫裙的小宫女,迈过门槛出来,柔柔道:“许大人,殿下有请。”

    进入雅苑,在会客的前厅见到了洗白白的怀庆,她清丽绝美的脸蛋挂着两抹红晕,双眸烨烨生辉。

    多了几分女人的娇媚,少了些高贵冷艳。

    有种玉美人活过来的感觉。

    这样才有女人味嘛,一dayday的冷艳高贵,端着公主的架子不放,一点都不可爱.......许七安抱拳:

    “卑职见过殿下。”

    怀庆让宫女奉上茶水,声音清冷悦耳:“许大人何事找本宫。”

    “卑职的堂弟中了会元,但他出身云鹿书院,卑职担忧他的前程。”许七安诚恳的请教:

    “不知殿下有没什么良策?”

    自己想不通的事,请教聪明人是最好的选择,要学会合理的利用一切工具人。如果长公主没有主意,他就去问魏渊。

    怀庆眸光闪烁,抿了一口茶水,她立刻明白了许七安的意思。这是不想让许辞旧打上“阉党”的烙印。

    狡兔三窟,聪明人永远不会把筹码全押在一处。

    许宁宴虽是武夫,却聪明绝顶.........怀庆笑了笑:“你去过青州,对那里了解多少?”

    “吏治清明,紫阳居士把青州治理的井井有条......”

    说到这里,许七安忽然明白怀庆的意思,青州而今是紫阳居士的一言堂,有他坐镇青州,如果云鹿书院的学子赴青州任职,绝对可以大展拳脚,不被打压。

    “青州就是云鹿书院为儒家学子们开辟的净土。”长公主没卖关子。

    这......我就这么一个世代单传的弟弟,舍不得他去青州啊。弟行千里哥担忧!

    许七安吐出一口气:“卑职明白了。”

    算了,先让二郎留任京城,后续再想办法。或许,他自己就能找到靠山呢。

    “对了,不知道殿下对话本、有没有兴趣?”许七安图穷匕见。

    “本宫向来不看那些东西。”

    怀庆公主高傲的语气,就仿佛一位女博士说:网文?呵,我从不看那种玩意!

    “卑职找到一本好书,殿下闲来无事可以看看.......哦,千万要帮卑职保密。”许七安从怀里摸出《霸道女君爱上我》,放在案上。

    怀庆都没看,只是礼节性的颔首。

    送走许七安后,她刚想吩咐宫女把收起来,自行处理,目光扫过封面时,眸子忽然顿住。

    霸道女君爱上我.......女竟然是如此大逆不道的书名........怀庆顿时来了兴趣,索性手头无事,看几眼也无妨。

    于是她重新坐下,翻开这本名字大逆不道的。

    故事讲的是一个误入魔界的书生,他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但魔界的居民要吃书生,架起油锅准备炸他。

    这时候女君出现了,女君是魔界唯一的读书人,拥有超高的智慧和文化。她救了书生,将他养在自己的后宫,两人吟诗作对,谈古论今。

    过程中,女君充分展现了自己的霸道冷酷的作风,但她心里很在乎那个书生,只是不懂得表现,最喜欢说的口头禅是:男人,你在玩火。

    怀庆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它没有任何深度可言,更学不到知识,与她爱看的那些晦涩古籍宛如云泥之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生活中一些琐碎的小事,无聊的对话,却仿佛有特殊的魔力。

    让怀庆忍不住想看女君的各种.......人前显圣?!

    对,就是人前显圣。

    把男人踩在脚下,把男人养在后宫,用霸道和冷酷的态度对待男人,但就算是这样冷酷的女君,内心也有柔情。

    而那书生,对女君千依百顺,处处为她着想。还会因为女君和魔界将军们喝酒而生气、吃醋。

    不知不觉,黄昏了,她竟然看了两个多时辰。

    怀庆又发现这本的一个优点,它,它不需要动脑子。

    有趣就完了。

    爽完之后,怀庆忽然涌起了恼怒的情绪,我都干了什么?

    这么一本没营养没知识的书,我竟然看了两个时辰?!这和浪费生命有什么区别,怎么能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毫无营养的东西上。

    她为此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

    “一本闲书罢了......”

    怀庆不屑的把书丢在一旁,起身离开会客厅,几分钟后,她又折返回来,把书藏在袖子里带走了。

    绝不是为了夜里睡觉时再回顾一遍,而是这书不能被其他人看见,便如那些闺中秘本一样,见不得光。

    ..........

    同一时间,韶音苑,临安沉浸在《情天大圣》里不可自拔。

    “原,原来男欢女爱是这么一回事.......啊啊啊,狗奴才怎么可以给本宫看这种东西。”

    临安躺在床上打滚,面红耳赤,看到紫霞仙子和龙傲天滚床单的5000字内容,她一边嚷嚷着:讨厌讨厌。

    一边逐字逐句的看完,顺带脑补出了画面。

    然后她感觉自己身子滚烫,双腿时不时的摩擦一下,圆润的脸蛋红的像熟透的苹果,桃花眸子本就妩媚,蒙上一层水雾后,越显得媚眼如丝,勾人的很。

    不过男欢女爱之事故事的点缀,故事的内核是紫霞仙子和龙傲天的爱情故事。

    前面三分之二都是高甜的恋爱,后面三分之一就是刀子。

    看到龙傲天被拨皮抽骨,打入轮回永世为畜,而紫霞仙子则永远囚禁在广寒宫,临安就发现枕头湿了。

    她抽着鼻子,气恼道:“下面怎么没了?狗奴才,下面怎么没了。”

    愤愤不平的骂完,她招呼宫女进来,说:“本宫要沐浴,准备热水。”

    “?”

    宫女诧异道:“马上用膳了,这个点儿沐浴?”

    裱裱忽然恼羞成怒:“让你去就去。”

    很快,热水烧好,宫女调好水温后,服侍临安沐浴。

    她白花花的胴体泡在水里,水面漂浮花瓣,露出圆润瘦削的玉肩,一对精致的锁骨。

    “你们说,我身边的侍卫里,哪个最英俊,最有才华,最有趣,对本宫最忠心耿耿?”临安忽然问道。

    “都挺忠心的呀,至于有趣和才华,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如果不是侍卫的话,奴婢心里就有人选啦。”

    “是谁!”裱裱立刻问。

    “是许大人呀,许大人模样俊俏,有才华又有趣,经常逗殿下您开心。他虽然不是侍卫,却是您招揽的心腹,而且不是读书人,是打更人,勉强也算侍卫吧。”

    临安咬着唇,轻轻拨动花瓣,花瓣散开,她看见荡漾的水波里,模糊的映出自己的脸,容貌娇美,脸蛋酡红,似乎有些害羞。

    ...........

    皇城,王府!

    首辅王贞文的书房,金红色的夕阳从格子窗外照射进来,年过五旬的王首辅批完折子,把它们通通扫到角落。

    然而铺开一张宣纸,压上镇纸,提笔书写........这时,王大小姐捧着一碗枸杞参汤进来。

    王首辅没理会,趁着一股意气养在胸膛,落笔书写。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王小姐把参汤放下,凑过来一看,久久无法挪开视线,喃喃道:“爹,您写出一首传世名作。

    “您这首诗问世,必定满朝震惊。”

    作为一个女文青,鉴赏能力还是有的。王大小姐被这首诗里的气概折服。

    王首辅摇头,端起参茶喝了一口,舒畅的吐息:“这可不是我写的,是那位新任会元写的。你今日不是去过贡院么,没见到?

    “据说是一表人才,罕见的美男子。”

    “女儿没见到,女儿就是瞎凑热闹而已。”王大小姐矢口否认,目光频频望向桌面。

    “当年把诗词重新搬上科举,为父是花了一番心血的,阻力重重啊。”

    王首辅指头点在纸张,笃笃作用,笑容畅快:“而今出了这么一首佳作,为父扬眉吐气了,也算对得起天下读书人,对得起先辈,没让诗词瑰宝彻底没落。”

    杏榜出来后,许新年的这首《行路难》在阅卷官们传扬出去,闻者击节叫好,热血沸腾。

    再过几天的酝酿,这首诗就会传遍京城,广为传唱。

    “听说那位会元是云鹿书院的学子呢。”王大小姐“不经意”的说道。

    王首辅沉吟片刻,感慨道:“可惜了。”

    朝廷文官排斥云鹿书院的读书人,他作为首辅,文官表率,在这方面是不容退步的。

    许新年越有才华,王首辅越警惕,越不会用他。

    “爹!”

    王小姐一边帮忙收拾折子,一边说道:“女儿想在府上举办文会,邀请京中有名的士子参加,得以您的名义召集。”

    文会发起人必定是德高望重之辈,王大小姐没这个资格。不过,她在府上举办过许多次文会,都是以王首辅的名义召集的。

    春闱刚过,举办一次文会,合情合理。

    王首辅颔首道:“好。”

    ...........

    清云山,云鹿书院。

    夕阳的余晖中,官道上,一骑飞奔而来,扬起尘埃漫漫。

    马匹在山脚停下,穿着儒衫的学子跃下马背,手里拿着一份名单,飞快的奔向山顶。

    “喜报喜报.......”

    他一边高呼,一边狂奔,很快进入书院。

    沿途不断有学子闻声出来查看,出口询问,报信的学子一概不理,直奔大儒张慎的书屋。

    听闻动静的张慎早已等待在书屋外,脸色镇定的看着报信学子。

    “读书人要有静气,大喜大悲都不能动摇心志。”

    提点了一句后,张慎露出笑容:“看你神色,想来这批参加春闱的学子,都中贡士了。”

    “先生,何止是中贡士。”报信的学子兴奋的高呼:“许辞旧中了会元。”

    张慎以为自己听错了,沉声道:“会元?!”

    报信学子用力点头,“这是杏榜提名的书院学子名单,许辞旧确实是会元,千真万确。”

    张慎激动的夺过名单,上面写着本次参加春闱的书院学子的名字,以及排名。

    最前头的是许辞旧,第一名,会元。

    张慎看着名单,半天,突然“嗷唠”一嗓子,吼道:“院长、陈泰、李慕白......我学生中会元了,我学生中会元了。”

    报信的学子目瞪口呆。

    很快,院子赵守,以及两位大儒被惊动了,以吹牛逼大法,无视距离,出现在张慎的书屋外。

    头发花白,邋里邋遢的院长赵守,率先问道:“当真?那位学子中了会元?”

    “许辞旧!”

    张慎自豪道。

    赵守皱着眉头,想了想,恍然道:“是那个吵架没输过的学子?”

    “........这说明他口才无双。”张慎说。

    “恭喜恭喜!”

    李慕白和陈泰既高兴,又酸溜溜的。

    云鹿书院的学子中了会元,自然是高兴的,书院里每一位先生都会高兴,甚至手舞足蹈,大醉一场。

    但不妨碍他们酸溜溜,因为许辞旧是张慎的学生。

    院长赵守皱眉道:“按理说,不应该是会元啊,辞旧做了什么文章?”

    以往年会试的情况,这一届肯定存在舞弊,许辞旧是云鹿书院的学子,作弊没他的份儿。

    可要是说全靠实力,似乎有些牵强。

    张慎收敛了喜色,“嗯”了一声:“辞旧的策问经义都是上上之选,但要说惊才绝艳,还差了些。”

    但不是惊才绝艳的话,又如何让三位主管官中,至少两位力挺他?

    刚才听到学子报信,他自己都怀疑听错了。

    李慕白见报信的学子还在,招招手,唤他过来,问道:“京城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报信学子立刻点头,“有的,学生抄录杏榜后,也觉得许辞旧的会元有些不同寻常,便请一位阅卷官吃了一顿。

    “‘饭钱’十五两,正要找书院报销呢。”

    几位大儒颔首,云鹿书院培养出来的学子,办事能力都是极强的,更不是迂腐刻板之辈。

    报信学子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道:“听那位大人说,许辞旧第三场作了一首诗,深受东阁大学士赞誉。其他考官也很服气,再加上他前两场考试成绩极好,这才成了会元。”

    诗?

    几位大儒面面相觑。

    .........

    PS:先更后改。

    第282章

    佛光

    三位大儒默契的没有接,而是彼此交换眼神。

    院长赵守见状,伸手接过折叠好的宣纸,缓缓展开,然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察觉到赵守的异常,张慎试探道:“院长?”

    但院长不搭理他,嘴里低声喃喃,陷入某种情绪里,暂时无法摆脱。

    过了好一会儿,赵守抚须而笑:“好诗!这首诗,我要亲手刻在亚圣殿,让它成为云鹿书院的一部分,将来后世子孙回顾这段历史,有此诗便足矣。

    “今晚你们仨来我雅居喝酒,咱们畅饮到天明。”

    三位大儒觉得不可思议,院长赵守身为当今儒家执牛耳者,怎么会因一首诗如此失态。

    即使是“暗香浮动月黄昏”、“满船清梦压星河”这类令人拍案叫绝的佳作,院长也只是微笑赞誉。

    “你们自己看!”赵守把纸递了过来。

    张慎接过,与两位大儒一同观看,三人表情倏然凝固,也如赵守之前那般,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久久无法摆脱。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李慕白忽然老泪纵横,伤感道:

    “这首诗,写的就是我们云鹿书院啊。”

    张慎和陈泰两位大儒握紧拳头,他们明白院长为何失态,李慕白说的没错,这首诗是写给云鹿书院的。

    回顾国子监成立的这两百年里,云鹿书院进入史上最黑暗的时代,学子们挑灯苦读,奋发向上,换来的却是雪藏,一腔热血无处挥洒,满腹才华无处施展。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而这最后两句,简直是神来之笔,让几位大儒豪气顿生,心情激荡。

    诗词最大的魅力就是共情,完全戳中院长赵守,以及三位大儒的心窝了。

    “院长.......”

    张慎咳嗽一声,从激荡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低声道:“许辞旧是我的弟子,我含辛茹苦教出来的。”

    “谨言,辛苦了,辛苦了。”赵守欣慰道。

    “为书院培养人才,我张谨言责无旁贷,谈何辛苦。”张慎义正言辞的说: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院长能满足。”

    陈泰和李慕白瞬间警惕起来。

    赵守温和道:“什么要求?”

    “您亲手刻诗时,记得要在辞旧的署名后,写几个小字:师张慎,字谨言,荆州人士。”

    赵守还没回答呢,陈泰和李慕白抢先说道:“我反对!”

    张慎大怒:“我学生写的诗,管你什么事,轮得到你们反对?”

    “狗屁!”

    两位大儒吹胡子瞪眼,毫不客气的拆穿:“你学生什么水平,你自己心里没底儿?这首诗是谁写的,你敢说的不知道?”

    张慎当然知道,许辞旧是他学生,自己学生几斤几两,当老师的比谁都清楚。

    至于许辞旧是怎么猜中题的,张慎的想法是,许七安请了魏渊帮忙。

    “?”

    赵守心里闪过问号,挥手隔绝了旁侧报信学子的听觉,沉声道:“你们刚才说什么?这首诗不是许辞旧所作?”

    陈泰哼了一声:“许辞旧擅长策论,诗词平平无奇,如何做出这等振奋人心的佳作。”

    李慕白接茬:“还不是我的学生许七安作的。”

    “什么时候又成你学生了。”张慎嗤笑道:“那也是我的学子,所以,不管如何写我名字都没错。”

    三位大儒叽里呱啦吵起来。

    院长赵守听了片刻,大概明白了,这首诗并不是许辞旧所作,而是他那位被儒林誉为诗魁的堂哥做作。

    这么说来,许辞旧也作弊了。

    “对了,咱们这位会元主治什么?”赵守问道。

    儒家讲究人品,等级越高的大儒,越注重品性的坚挺,说白了,每一位大儒都有着极高的人格操守。

    但这不代表儒家全员圣母婊,除非在立命境时,立的是圣母婊的“命”,不然的话,小节可以失,问题不大。

    但作弊并非小节。

    “治国和兵法!”张慎道,他本来就是以兵法著称的大儒。

    治国是每一位儒家学子都要学习的“技能”,在这个基础上,儒家学子可以再选择1—2个主修的“课程”。

    有些学子主治《礼记》,有些学子主治《中庸》,许辞旧主治《兵法》。

    赵守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主治《兵法》的话,那没有问题,不会对未来的晋升造成影响。

    “你们不必为一首诗争论,我想,那许七安是借堂弟之手,将此诗赠予书院。这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大的回馈。”赵守说道。

    “院长说的是。”三位大儒齐声道。

    等以后在找许宁宴讨要佳作.........三位大儒又同时心想。

    另外,他们很默契的在心里补充一句:卑鄙小人杨恭!

    ..........

    第二天,许府大摆宴席,宴请亲朋好友,按照许新年的意思,府上为三部分客人划分出三块区域:前院、后院、中庭。

    中庭里坐的是他的同窗好友,后院外人不方便进,所以坐的是同族的人。前院则是许二叔和许七安的同僚。

    三波客人被完美的分割,自顾自的喝酒吹逼,读书人不理会粗鲁的武夫,武夫也不搭理读书人的装腔作调。

    “二郎不愧是读书人,安排的井井有条啊。”许七安一边陪着小老弟四处敬酒,一边感慨。

    “我们老师怎么没来参加?”许七安问道。

    许二郎喝了几杯酒,粉面微红,吐着酒息,无奈道:“今早送请帖的下人带回来消息,说老师和两位大儒打了一架,受伤了。”

    “又打架了?”许七安心说,云鹿书院的读书人脾气都这么暴的吗。

    兄弟俩转道去了内院,这里都是族人,婶婶和二叔留在席上陪着许氏族人。几个吃饱的小孩在院子里嬉戏,很羡慕许府的大院。

    许铃音羞于小伙伴为伍,从头吃到尾,打死不挪位。

    许氏族人高兴坏了,前阵子许大郎刚封爵,许二叔紧接着便中会元,许家这是要崛起的征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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