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儿也是难得?,赵台花不知怎么加班到深夜还没走,

    见了施婳,她?俨然是怔了下?,

    旋即微点?了下?头,就将目光挪开,竟是就这样安静如鸡地擦身而过了。

    这女人向来将施婳视为眼中钉,虽然是她?单方面的假想,尤其是自?施婳从蒋老师手里接手了贺砚庭的专访后,每次打照面都躲不过一番夹枪带棒的暗讽。

    今晚这个?场面着?实?难得?,施婳觉着?有点?意?外?,不由好笑。

    刚回?到工位上,小阮就迫不及待分享她?刚打听来的八卦:“学?姐,你刚刚碰见赵台花了没?”

    施婳微怔:“碰见了,她?这么晚还在,联播组有什么事吗?”

    小阮抿唇偷笑:“联播组能有什么事啊,她?是挨批了,据说老台长昨晚把她?留下?喝茶了,说她?工作太闲,给她?安排别的任务,省得?她?太早下?班没事找事。”

    施婳也忍不住乐了:“竟有这样的事。”

    其实?京台许多人都知道赵悦琳有很硬的背景后台,只是此事不摆在明面上,大部分同事不清楚内情,不过揣测而已,当?然也有知情者保持沉默。

    施婳就是沉默者之一。

    京圈就这么大,起初她?实?习的时候就偶有被赵悦琳刁难,那时贺珩就替她?查过,原来赵悦琳是老台长的亲外?甥女,而且她?的父母也都是广电体系内的,据说母亲是某省台的大领导。

    加上她?自?身能力也算过硬,当?年是打破了记录,成为了联播组最年轻的固定主播。

    这样的人,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施婳都不想与她?计较。

    职场复杂,其实?京台的环境已经算是相对公平了,她?谨小慎微惯了,从不轻易树敌。

    而且赵悦琳总给她?一种趾高气昂花孔雀的样子,像个?美貌却略沾点?蠢的显眼包,倒不算背地里阴人的毒蛇。

    只是这回?,难得?见这人妆容寡淡穿着?素雅,见了自?己还一副蔫蔫的样子,恨不能避着?她?走似的。

    也算是施婳入职以来瞧见的一则奇观了。

    -

    连续几?晚,贺砚庭都来接她?下?班。

    施婳起先还觉得?寻常,想来他可能是差不多同时段忙完,便顺带载她?回?去。

    可次数多了,她?也不禁心生疑窦,不由试探着?问:“最近怎么这样凑巧,每逢我下?播你都有空来接我。”

    一个?是午夜新闻主持,一个?是上市集团的掌权人,照理来说工作时间?是不太重?叠的。

    少女存心试探,乌沉沉的眼静静凝着?他。

    两人领证后的日子宛如飞逝,眨眼已有一月有余。

    可某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两人竟是从未明确谈过。

    这婚姻,究竟是表面形式。互利共赢,各取所需。

    抑或是……依着?成年男女的随心所欲,任其发展。

    时间?久了,假戏真做也不是不行?

    前阵子忙着?搬家,同时还要?筹备专访,她?忙得?停不下?来,自?然不得?空思索此事。

    渐渐适应了住在雁栖御府的夜晚,她?心底的疑问也随之浮现。

    更深露重?,男人的目光依旧清冷莫测,但许是因?着?车内晦暗光线的映衬,竟显露出平日少见的温存。

    他不露声色地睨着?她?,淡淡出声:“不是凑巧。”

    “……?”少女心跳漏了两拍,愈发惴惴,明明是暗藏希冀的,却下?意?识垂下?颈去,耳后娇嫩的肌肤无意?识地泛起绯色。

    贺砚庭深眸清明,不假辞色,吐露的字眼却无形撩拨:“工作之余同太太培养感情,有问题?”

    手心掐紧,车厢静谧,施婳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怦然的心率。

    那样急,那样喘。

    这人怎么能用如此光风霁月的口吻,说出这等令人失魂的话来。

    后座范围内本就微妙暗昧的气息,一如他身上摄人心脾的木质香调一阵又一阵绵延弥漫。

    那样暗潮汹涌的吞噬,蚕食了她?的清醒,裹挟了她?的理智。

    她?不敢笃定贺砚庭字里行间?的涵义,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

    会不会是她?……解读有误?

    他口中的培养感情,究竟是为了不使他们在合作期间?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还是……另有所指。

    车厢内的新风系统分明凉润,此刻却显得?密不透风。

    她?又不好意?思提出开窗,只能闷闷地将视线挪到窗外?。

    佯作欣赏京北的夜景,实?则不过隐忍捱过这一段路程。

    等车子平稳驶入别墅大门?,她?便匆忙下?车,宛如迷失惊鹿,踉跄逃窜回?屋。

    ……

    施婳的意?马心猿并未持续很久。

    因?为同居的日子眨眼就过去十余日,每一晚都平静依旧,安枕彻夜。

    施婳那日下?车落荒而逃后,贺砚庭始终端方坦荡,倒显得?她?懵懂无知。

    她?起初每晚都心怀鬼胎,一回?到别墅就立刻找到借口躲回?主卧,然后再不踏出。

    好似生怕长夜漫漫,孤男寡女发生些什么本不该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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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到底是她?胡思乱想,因?为此后的每一晚,贺砚庭都自?顾自?忙,要?么就耗在书房,要?么也在他的客卧歇息,从未有任何逾矩之嫌。

    施婳愈发反思是自?己不够坦荡,才会过分解读他的话,以至胡思乱想。

    周而复始的平静夜晚,令她?逐渐确信贺砚庭对她?没有丝毫不轨之意?,并深以为然。

    而那晚她?惊慌逃窜时,身后男人的寂寂目光深不可测,炙色藏匿,她?对此全然未察。

    -

    自?从那日下?午在蒋老师的办公室同梁瑟奚打过照面,施婳查资料做准备,专访提纲初稿也算是暂且敲定了。

    只是约时间?有点?困难,梁瑟奚是典型的女总裁日常,行程紧张,挤出时间?本就不容易。

    再加上施婳每周有四至五日要?上夜班,她?的工作是不能轻易调班的,如若有特殊情况调班恐怕要?提前一个?月进行排班。

    因?此暂时还没约上。

    明天终于轮休,施婳提早给梁瑟奚微信留言,询问她?是否得?空。

    [梁小姐,我明天休息,整日都有时间?,您如果方便的话咱们可以见面聊一下?专访细节,以您的时间?地点?为准,我都可以配合。]

    梁瑟奚过了半个?多钟回?复,口吻很是客气:

    [Cersei:真是抱歉,最近太忙了,明天恐怕也挤不出空]

    施婳看着?这条消息,正有些苦恼时,对方又发来一条。

    [Cersei:明晚我有个?私人酒局,都是相熟的朋友,比较随意?些,咱们可以谈工作的事,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

    施婳眼神微亮,她?很快回?复:

    [不介意?的,那我明晚过去找您,到时见]

    ……

    次日出门?前,梁瑟奚给她?发来了地址,以及私人邀请函。

    施婳眼神微滞。

    邀请函上印有黑底烫金手写字体,以及令人记忆深刻的暗紫色玫瑰标识。

    是麗府会。

    两个?月前她?去过麗府会,那次还是为了见贺砚庭,那晚的经过尚且记忆犹新,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去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施婳也添了几?分泰然,平静地驱车前往。

    梁瑟奚跟她?约的是晚上九点?半,施婳考虑到私人酒局多少也需要?应酬,她?早到的话未免打扰,于是也没有提前到,而是到点?准时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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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迈入中古欧式大门?,经过一系列安检,终于踏入这间?隐秘奢华的会所。

    梁瑟奚为人周到,已经事前打好招呼,有专门?的侍者引施婳来到包厢前,推开雕花拱门?目送施婳进入后,便默默躬身而退。

    施婳甫一入内,目光便很快地搜寻到她?的目标,旋即绽开礼貌的微笑。

    梁瑟奚也看见了她?,搁下?手中的高脚杯,起身朝着?她?迎出来,极美的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施小姐,麻烦你跑一趟。”

    施婳下?意?识地欣赏眼前的美景,身量高挑的女人今晚穿了一袭墨绿色缎面礼服,鱼尾裙摆,迈着?雍容雅步款款而来,身子微侧时方才看出礼服是露背的款式。

    相当?性感,但穿在她?身上只显得?高贵,丝毫不没入低俗。

    “不麻烦的,梁小姐太客气了。”对方的周到热情令施婳赧颜,她?轻声细语,随后便在梁瑟奚的指引下?准备落座。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谈笑客套间?少女纯澈眸光流转,蓦地望见不远处孤坐于沙发上的男人。

    纤腻的指尖下?意?识颤了下?,身子随之一僵。

    这间?包厢格调复古而奢靡,沙发呈很长的流线弧形,意?式皇家款,手工真皮与精良的雕花多少透着?点?浮华夸张之美。

    与男人冷旷寂然的气质不算相称。

    琉璃灯盏下?影影绰绰,他分明坐在末端的位置,但因?着?他的存在,整间?包厢的核心俨然并不居于正中。

    反而是因?为他坐在角落,而整个?重?心偏移。

    这是施婳刚进门?时并未觉察的。

    因?为她?不曾观察环境,只觉得?这样觥筹靡靡的环境与她?无关,她?只是奔着?工作而来,为的只是约见梁小姐而已。

    顷刻间?,她?才意?识到,贺砚庭竟也在这个?局上。

    两人相隔的距离不算近,光线昏黄幽暗,施婳其实?不确定他是否也注意?到了自?己。

    他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坐在那儿,眼神微眯,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一枚烟盒,烟盒薄而精致,似乎是银灰色,具体细节她?看不清。

    像是随手把玩,又像是在独自?休憩。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

    施婳恍恍惚惚地落了座,耳畔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

    “施婳,你怎么也在这儿?”

    大约是梁瑟奚的动静很容易引人瞩目,同在局上的周燕临发现了她?。

    施婳没想到今晚会撞见这样多的熟人,一时间?心绪紊乱,仓皇应了一声:“周公子,我是来找梁小姐的,有些工作上的事情。”

    周燕临偏过头瞧她?,似乎是听出了她?字里行间?的暗示。

    他有意?无意?地觑了眼坐在沙发尾端的贺砚庭,旋即扯了下?唇角,不露声色地遂了施婳的意?思开口:“是吧,那你们忙,我不打扰了。”

    周燕临前不久猛然知道这俩人领了证,虽然是事实?,但到底是五雷轰顶般的震愕。

    他至今也没太搞明白贺九怎么就同侄子的前女友结了婚。

    但凭着?两人多年交情,贺九的老婆,也算是自?己人,该帮的时候自?然要?帮着?。

    施婳这小姑娘看着?温吞蔫巴,实?则很是机灵。

    她?大概是不想叫梁瑟奚察觉她?与贺九的关系,那他就帮着?周旋几?句也未尝不可。

    周燕临落座别处去了,梁瑟奚也不多话,只笑着?招呼:“燕临你们先喝着?,我这边忙完了就过去。”

    周燕临摆摆手,姿态矜贵落拓:“不急,你忙你的,好生照顾小姑娘。”

    施婳听着?他们对话,只觉得?熟稔随意?,他们看起来都很熟。

    的确,这整个?包厢里的贵客,哪位不是身份极其显贵的。

    若不是显赫世家,周三公子作为东道主也不必亲自?招呼了。

    唯有她?像是误入浮华的乡野蝴蝶,多少有些格不相入。

    有了这样的认知,施婳工作效率无意?识地提高了些,流畅地记录下?梁瑟奚对于专访提出的想法和意?见,也将她?的要?求都一一记录了。

    全数聊完居然才过了半个?多钟,施婳准备离场,正欲组织措辞。

    梁瑟奚却依旧热络,主动邀她?品酒。

    唐培里侬P3桃红香槟,清透的粉色酒液口感醇厚。

    历经二十五年的陈化,虽然绵密清香,可区区几?口就能喝掉施婳一个?月的薪水。

    多喝几?口就觉得?罪过。

    梁瑟奚却格外?细心体贴,见她?喝得?不多,便关切地询问:“施小姐是不是不喜欢饮酒,听说这边还有无酒精的特调饮品,你要?不要?试试?”

    施婳正想婉言告辞,却遭不住对方盛情难却。

    终于还是尝了一杯青柠特调。

    “这位瞧着?眼熟,你是不是在京台给九爷做采访的那位?”

    终于有人忽然间?注意?到施婳,露出惊诧的神色,主动上前攀谈。

    施婳因?着?上次在麗府会不算太愉快的经历,外?加自?己前不久刚上过热搜,故而出门?前有意?低调打扮过。

    她?素着?脸,只穿了件很普通的杏色桑蚕丝长裙,为的就是低调不叫人认出,不料却还是引来了关注。

    “呀,还真是,你本人比上镜更漂亮!”

    梁瑟奚笑意?明艳,大方夸赞:“那是自?然,施小姐是古典型的清冷美人,我初次见她?也觉得?比上镜时更惊艳。”

    其实?是因?为妆容问题。

    上播时她?穿职业套西?,化明眸皓齿的干练妆容。

    私底下?经常不化妆,或者只打个?底,露出最原始的骨相和皮相,自?然是美得?更摄人些。

    施婳素来内向,本就不善交际,在工作场合是因?为没有办法,习惯了之后尚且还能游刃有余,像这样的上流圈名利场,她?是真有些无所适从。

    “施小姐这样年轻就在京台上镜露脸了,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我记得?贺先生向来是不接受采访的吧,施小姐面子好大的。”

    “九爷,咱们都好奇呢,您怎么就接受采访了,还是长达一百五十分钟的专访,您要?不要?透露一下??”

    有人壮着?胆子惊动了贺砚庭那边。

    男人漫不经心的视线淡然扫来,却不是睨向开口朝他问话的人。

    施婳不敢叫人觉察出异色,只能佯作平静,被那双黑曜石般的冷眸觑着?,心底的渺茫唯有隐忍。

    他偏过头吸了口烟,忽明忽暗的猩红光晕映衬着?他深邃雅贵的眉眼。

    众人都在期待他开口。

    唯独施婳不敢正眼看他。

    众目昭彰下?,男人微微眯眸,隔着?青烟白雾,吁出冷寂的烟圈。

    他那样矜贵随意?,不过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却看得?在场众人都入了迷般出神。

    太养眼了,仿佛不是人,神嗣般的存在。

    寂然的烟嗓淡淡传来:“京台的蒋岚帮过我一个?忙,投桃报李罢了。”

    “原来是这样。”

    蒋岚是全国著名的新闻媒体从业者,她?的名字圈外?人也鲜少不知。

    众人丝毫未生疑。

    毕竟贺砚庭这样的人,要?么就不开口,一旦开口,何须唬人,他所处位置太高,令人仰视,是完全无需说假话的程度。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

    他们高高在上,从不必做违心之事。

    之后的时间?,贺砚庭似乎就没怎么开口了。

    许多人找他敬酒,包括梁瑟奚在内,他始终淡淡的,只偶尔慢条斯理地抿上一口。

    这局里都是非富即贵的男女,远比蒋柏亨那样的圈子高级。

    大概是察觉到施婳不善言辞,渐渐也就没人再叨扰她?,她?落得?清净。

    因?为无事可做,才能静下?来观察周围。

    梁瑟奚对谁都是热情周到,典型高情商的大家闺秀。

    唯独面对贺砚庭时,她?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其实?并不明显,施婳只是偶然注意?到她?在给贺砚庭敬酒时,时不时抬手将自?己茶色的卷发勾至耳后,唇角弧度似乎也有所收敛。

    她?向贺砚庭敬酒,也不管对方是否热络。

    那双狭长的柳叶眼就那样含情望着?他。

    旁人是否觉察施婳不清楚,只是从她?这个?角度,俨然将这位钓系大美人的心思瞧了个?一清二楚。

    她?恍然明悟。

    难怪梁大小姐婉拒京台那么多优秀的主持人,唯独选她?。

    原是如此。

    原来那样张扬自?信的女孩子,也会有暴露怯意?不自?然的时刻。

    因?为那是在她?倾慕的男人面前。

    原来梁瑟奚,喜欢他。

    一不小心发现了这个?秘密,令施婳陷入一种无法名状的心情。

    闷闷的,胸腔左侧隐隐发胀。

    好像有想要?找好友倾诉的冲动,但对着?手机屏幕,点?开对话框,却吐不出一句。

    词穷语塞,无从说起。

    并不是不开心。

    而是仿佛有一块小石子,蓦然间?被投入她?平如止水的心湖。

    荡起一波又一波酸涩的涟漪。

    ……

    今晚这局结束得?突然,有些戛然而止的意?味。

    贺砚庭毫无征兆地起身,闲庭信步离开包厢。

    屋内瞬间?如烛火燃烧余烬,陷入冷寂。

    聚会无声地宣告了结束。

    人本就不算多,不过须臾就三三两两散了。

    施婳同梁瑟奚一并走出来。

    麗府会的停车场涂抹着?锃亮的灰色环氧降噪地坪漆。

    灯火通明,将深夜渲染如白昼。

    那台暗黑色的劳斯莱斯却仍赫然停着?,纹丝未动。

    他最先出来,竟还没走。

    该不会是在等自?己……

    施婳心神紧了紧,也不知在浮想些什么。

    只见那扇顶级的自?动车门?徐徐开合——

    后座的男人微阖着?眼,似在闭目养神。

    沉稳的嗓音骤然传出:“上车,回?家。”

    施婳太阳穴突了一瞬,内心惊骇,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对上了梁大小姐错愕不已的表情。

    施婳脑海中还记着?她?方才那含情脉脉的眼神。

    还有她?ins账号上那些风格多变的照片,她?原是那么酷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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