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盛知婉知道他是去堵嘴了,但纸包不住火,即便暂且包住,等到纸烧破那天,等来的却是更大的反噬。

    大理寺的人一离开,祁国公对几位掌柜就更不在意,随意说了几句,便将人赶送出府。

    而后,他目光落定在盛知婉身上,满面威压,喝道:“跪下!”

    祁非嫣闻言,幸灾乐祸至极。

    祁书羡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崔氏冷冷地坐在上头。

    盛知婉直直对上祁国公满含压迫的眼神。

    从前,她对祁国公这个公爹恭敬有加,对方随意的一句话,她便当成长辈训诫铭记,从不顶撞、更不忤逆。

    但是此刻,她却轻轻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眸子微挑,声音虽轻却无一丝退却:“恕庆宁愚钝,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需要下跪,还请......国公爷指点迷津。”

    祁国公闻言一哽,片刻才缓过来道:

    “女子顺德——宽容,忍让,柔顺,慈良。其一,你作为书朗的大嫂,他犯错,理应宽容忍让,可你却因区区几件嫁妆闹到如此;

    其二,你随口便要株连下人仆从,让人心寒,有违柔顺慈良!

    其三,你既为国公府宗妇,当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因一己私事置国公府名声不顾,招来外人,家丑外扬!

    以上三点,你知不知错?!”

    “庆宁知错,”盛知婉道。

    “既然知错,便跪下!”

    “但庆宁不认错。”盛知婉把下半句说完。

    祁国公一愣,不止他,崔氏、祁非嫣、祁书羡也都愣了一瞬。

    紧接着,便听盛知婉道:“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庆宁在是国公府儿媳之前,先是父皇的女儿,二弟弟偷窃调换的不仅是庆宁的嫁妆,还是御赐之物。按律法,偷窃御赐之物应诛连三族,儿媳若真的追究,便不只是招来大理寺这么简单。”

    盛知婉说着抬眸跟祁国公对视:“或者,国公爷也可以去宫里让父皇来评一评,究竟是庆宁错大一些,还是,二弟弟错大一些。”

    祁国公闻言一噎。

    在场其他人也全部愣住。

    “盛知婉!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你居然敢威胁父亲!”祁非嫣忍不住叫嚣。

    盛知婉瞥她一眼。

    这祁非嫣还真是蠢......

    没见着祁国公自己都没说话,她倒先跳出来,若是祁国公不敢找父皇,岂不是说明他真的被自己威胁住了。

    祁国公不要面子吗?

    “闭嘴!”果然,不用盛知婉,祁国公便面色阴沉地呵斥一声。

    祁非嫣顿时讷讷地住了嘴,神情委屈至极,对上祁国公的视线又畏惧地垂下头。

    呵,还真是又蠢又怂......

    盛知婉眼底满是嘲讽。

    祁国公脸色难看半晌,“知婉说得对,这事的确是父亲考虑不周。”

    “无妨,等到嫁妆找回,方大人已经答应为儿媳核对验看,父亲只需好好教导二弟弟,以免他再犯下大错即可。”

    “书朗毕竟还小......”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父亲,二弟弟所犯的错可不是什么细行。”盛知婉似笑非笑。

    祁国公一窒,道:“......既如此,按家法,杖责三十,祠堂悔过十日!”

    “不行!!”崔氏闻言骇然抓住祁国公的衣袖,“书朗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受得住?”

    第32章

    “要怪就怪你宠出来的祸!”祁国公冷冷拂开她。

    若不是她眼皮子浅答应跟盛知婉打赌,事情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盛知婉!你满意了?”崔氏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将盛知婉撕碎。

    盛知婉笑笑,“母亲满意就好。”

    这才哪到哪?

    要让她满意,至少要将祁书朗两只手打断。

    不过那样一来,恐怕崔氏要疯,祁国公也不会愿意,她还不想这么快就离开祁国公府。

    来日方长,一笔笔算吧。

    祁国公说要按家法,便是按家法,当即,命人去书院将祁书朗带回。

    祠堂中摆好长凳,木杖。

    祁家所有主子,除了去清河省亲的祁非蕊不在,祁国公,崔氏,祁书羡,盛知婉,甚至连已出嫁的祁非嫣都被安排在祠堂院外观刑。

    庄严肃穆的院子寂静无声。

    直到两个下人拖着祁书朗进来。

    “贱人!不过是拿她一些东西,小爷翻盘了又不是不还,凭什么打小爷,是她自己非要上赶着当我嫂子......”

    “要不是看她是个公主还有那么多嫁妆,我才不稀罕叫她嫂子,居然还敢报官,果然是个上赶着的贱货!”

    还没进门,便听到他口中不干不净的咒骂,盛知婉眼眸一冷。

    “堵住他的嘴,给我打!”祁国公气道。

    立刻,两个下人压着还在挣扎的祁书朗退下裤子,强行按在长凳上。

    高高的木杖举起。

    还未落下,崔氏便忍不住上前半步。

    “站住!你敢上前,杖罚翻倍!”祁国公蹙眉看着崔氏。

    以往小儿子总是在他面前装得乖巧懂事,没想到实际上居然是个这样混不吝的。

    怪不得之前的夫子被气走......

    小儿子教成这样,他理所应当将责任怪到崔氏身上,看着崔氏的目光都带着怨气!

    崔氏闻言这才强行按捺住,只是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直到第一杖落下,她骤然转过头,用怨毒的眼神瞪着盛知婉。

    盛知婉对上她的眼却只觉讽刺。

    都说慈母多败儿。

    崔氏对祁书朗有时的确偏宠,比如现在,哪怕明知他偷了御赐之物倒卖,也觉得只是小错,稍罚一下,便心肝儿的疼。

    可另一方面,大概是有祁书羡这个三元及第的“珠玉”在前,她又对祁书朗严厉到苛刻的地步。

    比如祁书朗五岁不会背诗、七岁默不出三字经,崔氏罚他在雪地一站便是几个时辰。

    可以说祁书朗养成如今的性子,崔氏当居首功。

    但这并不是祁书朗作恶的理由。

    盛知婉对上他被打也要扭过身看她的阴鸷目光,勾唇一笑。

    再毒的毒蛇,在他长成之前废去毒牙,便不必畏惧。

    更何况祁书朗这种,连毒蛇都算不上。

    她欣赏着木杖一下下落到祁书朗的屁股上。

    从一开始的桀骜不驯,到后面的眼泪鼻涕混着一起落下来,之前塞进嘴里的布巾掉下,也再顾不得骂盛知婉,只哭爹喊娘的求着知错饶命。

    那声音,简直比过年时被杀的猪还要惨烈。

    盛知婉觉得悦耳极了。

    不知前世那些被他虐打而死的女童们听到这声音,是不是也会有一丝丝慰藉?

    盛知婉想到这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祁书羡不忍看祁书朗的惨状,目光看过来,刚好看到盛知婉勾唇这幕,当即心中怒火焚烧。

    很快,三十杖罚结束,崔氏揪着心口哭倒在祁非嫣怀里。

    祁国公铁石心肠命人为祁书朗医治后,继续留在祠堂内悔过。

    盛知婉看完了戏,也觉得今日过得颇有些累。

    正准备回去好好吃点东西休息一番,谁知刚走到半路,便被一只手猛地扯住。

    汀兰惊呼一声。

    盛知婉看到面前的人,抽回手,“有事?”

    她眼神冷淡而平静。

    尽管那蹙眉的动作十分细微,一闪而逝,可还是被祁书羡给捕捉到。

    祁书羡突然意识到,她并不像以前一样喜欢黏着自己。

    甚至,开始抵触他的触碰。

    这样的认知,让他本就强压着的火气猛地蹿上来,他骤然上前半步:“今日的事,是不是你算计好的?”

    “世子说什么?”盛知婉似听不懂他的话。

    祁书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声音紧绷道:“从我得知你捐银子去找你,到母亲得到消息,因为你的私产,应下赌约!甚至还有那几个你找来的人......”

    “世子想多了,我可没有这么未卜先知。”盛知婉从他身旁绕开。

    “盛、知婉!”祁书羡低沉的声音从后传来:“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真的跟孟央发生什么,你才知道后悔!”

    第33章

    盛知婉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祁书羡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一拳轰在身旁的松树上。

    *

    “公主......世子说的是真的吗?”走出好远,汀兰终于忍不住问。

    盛知婉笑着看她:“他说的哪句?”

    “这一切真的是您算计好的吗?从世子得知去找您,到夫人应下赌约,还有,您让奴婢找来的那几位掌柜......”

    小丫头说到这,自己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这怎么可能是公主算计的?公主您要是这么有心机,才不会被祁国公府的人欺负这么久!”

    所以,肯定是世子把她家公主想得这么心机深沉!

    汀兰想着还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这都是祁国公府的人不好,自己想得美,想算计公主得到公主的私产,结果被查出来问题,倒了大霉了。

    盛知婉笑而不语。

    其实,祁书羡猜对了。

    上辈子,她捐银子的事无意中被祁书羡得知,那时他也是气势汹汹来质问自己。

    只是,那时候外人只知盛世堂,不知盛世堂的背后是她盛知婉,所以,祁书羡后来用盛世堂的成就了他自己的美名。

    但这辈子,她提前将自己是盛世堂背后的人揭出来。

    祁书羡果然再一次来质问自己......

    不过她算计的也只是人心,既然能被算中,只能说明他们内心贪欲作祟。

    接下来的几日,难得平静。

    不过平静的只有盛知婉的凭栏居,祁国公府其他的院子,如今可是热闹得很。

    祁国公做主,祁书羡亲自带人将属于盛知婉的嫁妆一件件找出来。

    祁书朗的院子被翻了个遍,祁非嫣哭哭啼啼被逼着回夫家取回盛知婉的首饰头面,就连祁非蕊的院子,也空了小半。

    崔氏看着被翻乱的首饰匣子,一件件搬走的摆件......

    原本富丽的房内,如今搬得几乎只留下空荡荡一张床。

    就在她最喜爱的那扇屏风也将被搬走时,终于没忍住,一口血生生呕了出来!

    “母亲!”祁书羡一惊。

    崔氏捂着胸口,瞪大眼盯着地上一滩血:“快、快去请宋太医来。”

    祁书羡不敢耽搁,当即亲自去了宋府。

    谁知他连门都没入,就被提着扫帚的小宋太医赶了出来。

    祁书羡有求于人,不敢还手。

    小宋太医站在台阶之上,鄙夷又嫌恶地盯着他:“呸!以前父亲去你们府上是看在庆宁公主的面子上,如今你都要欺负庆宁公主了,还有脸来请我父亲!?滚滚滚,我们宋府可不欢迎你。”

    朱门“砰”一声合上。

    祁书羡一身狼狈,手指狠狠攥成拳。

    一个小小的太医世家而已,居然也敢如此怠辱他!

    满京城的太医多的是,祁书羡转身去了另外一家。果然,对方对他的到来很是客气,毫不迟疑便上了马车直奔国公府。

    只是崔氏一见来人不是宋太医,当即脸色沉郁。

    这位李姓太医早两年她也是请过的,当时不仅对她的病束手无策,还直言说她活不过半年就要死了。

    如今她好好的活了四个半年,全都是靠着宋太医的功劳。

    这废物庸医难不成还能治她的病?

    “宋太医呢!我只让宋太医诊病!”崔氏不肯伸手。

    祁书羡只得让李太医去看之前的药方。

    他不想惹崔氏不快,便道:“宋太医身体抱恙,暂时来不了。”

    “他是医者!医者救命天经地义,走不了路就抬着来!”崔氏道:“你再去找他!”

    祁国公却注意到祁书羡身上的狼狈。

    “到底怎么回事?”

    祁书羡只得将小宋太医的话说了。

    祁国公愣了愣,“宋太医能欠她什么人情?”

    “什么人情!肯定是盛知婉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故意不让人来给我诊病!我以往道她多孝顺懂事,如今看居然全是装的!”

    “妒妇!毒妇!为了一点小事闹得家宅不宁,现在还想活生生气死我、害死我!”

    崔氏骂着又要吐血。

    看完药方的李太医一脸精妙的进来,看到她如此忙劝道:“夫人还是不要动气,您如今的身体已比两年前好了许多,我方才看了,宋太医不愧是世学渊远,开出的药方极为精妙,只是熬煮上要讲究一些。”

    “方才我特意将夫人这几日服用的药渣拿出来看了,除了最开始那一副,后面几幅显然是熬煮没掌握好火候,这才导致其中药材药性融合不好,产生淤克症状!”

    “不知夫人是否换了熬药的人?只要重新换回去,用之前的法子熬煮,夫人的病症便能减轻。”

    第34章

    “夫人,这几日世子夫人一次都没来向您请过安,那您这几日服的药是不是......也已经不是她熬的了?”伺候在旁的萍姨娘忽然开口。

    崔氏闻言一怔。

    回想起这几日用的药,的确跟从前不同。

    药汤颜色略浅,药味也有些许的涩......

    她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感觉:“快,快去找人问问,这几日的药是从哪里送过来的!”

    崔氏话落,身旁嬷嬷便快速出去。

    不过半盏茶时间,又匆匆回来。

    当她将最近几日的药是大厨房熬了送过来的事说了,崔氏立即紧紧抓住祁书羡的胳膊。

    祁书羡还是第一次知道母亲居然有这样大的手劲。

    “我就说!我就说她是故意的!就因为我说要留下孟央,她现在,居然想要害死我!”

    “去将负责熬药的人带来!”祁国公阴沉吩咐。

    他虽不过问后宅事,但一件小事闹到如今,不仅招来了官府,现在,更是连婆母都要谋害!

    即便公主又如何,也该给他们国公府一个说法!

    “这、这是世子夫人留下的熬药方法。”负责熬药的婆子战战兢兢拿出一张纸。

    祁国公直接示意她递给李太医。

    李太医看后,点了点头:“没错,的确应是如此,对......这里我之前还没注意,应当熬药时再将根茎处理,直接入药......”

    他自言自语。

    房内几人看着他,直到他看完了。

    祁国公敛眉问:“李太医,这熬药方法可有问题?”

    “没有!一点没有!”李太医道:“不仅没问题,若是严格按这种方式熬药,药效应该更加温和有效才对啊!”

    他说到这,祁国公眼底闪动一抹诧异。

    “不可能!若是真的如此,我怎么会越来越严重?甚至还吐血了!”崔氏更不能接受。

    “这......”李太医也不知啊。

    目光看向熬药的婆子,见她手指甲床内有些紫色,当即顿了顿:“你可是严格按照方子上的方式来熬药的?”

    “是......是。”婆子瑟瑟。

    “胡说!”李太医指着她的手:“若是按照这上面的方式熬药,你应当在熬药时才处理紫月花的根茎才对。紫月花虽然叫紫月花,但它有种特质,新鲜的紫月花汁水是红色的,只有在处理根茎超过半个时辰,才会慢慢变为紫色。你若是当时处理,指甲内的紫色,又是从何而来?”

    “奴婢......奴婢......”婆子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颤,两腿发软,忽地一下将头狠狠磕在地上,求饶道:“求国公爷和夫人饶命啊!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先后顺序而已,居然、居然会对药效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本来一副药熬的时间就长,奴婢想着,将所有药材集中到一起处理,再一起熬药,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而且这紫月花处理起来特别麻烦,根茎细小,要用针轻轻挑着才能不把内皮挑破,还要去除皮茎......奴婢一边控制火候,一边处理,实在处理不来啊!”

    她说着痛哭流涕。

    崔氏气得一把将玉枕砸在她身上,婆子痛呼一声,手臂立刻青紫一块。

    这下李太医倒是同情起她来:“这......其实她说得也没错,熬制这药的药材许多都是稍不注意便容易相克的,想让药性相融,必须对火候十分注重,每种药材放下的时间、几分火都有所讲究。就算是我,也需得两个人在旁帮忙才能完美的熬出来。”

    “废物!”崔氏却根本听不进:“盛知婉怎么就能熬?你一个专门熬药的,居然还比不过她?”

    虽然她说得是婆子。

    但李太医听了这话,顿时面上很难看。

    算了!

    他也算是看出来这国公夫人根本看不上自己,不然不会到现在都不让自己看诊,而且话里话外,觉得自己说的不对。

    李太医也不再多说,背起自己的药箱径直离去。

    祁国公见此,不悦地看了崔氏一眼。

    虽然国公府是二品公府,但到底落魄了,崔氏却还到处得罪人。好在,只是个不算得宠的太医而已,跟宋太医那种圣上面前的红人不同。

    崔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丝毫不以为意。

    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药谁来熬。

    “既然以前这药是你媳妇熬的,那以后,这药还是让她来熬。”祁国公看向祁书羡。

    祁书羡倒是想答应,但想到如今盛知婉的态度,顿了顿:“儿子去劝劝。”

    “嗯,告诉她,若是你母亲真的因她出事,即便是圣旨赐婚,咱们祁国公府也容不下她这样的儿媳!”

    第35章

    祁书羡离开文汐院,径直来到凭栏居。

    彼时,盛知婉正懒懒散散躺在岸芷汀兰为她编织的巨大吊床里。

    西晒的阳光从梧桐叶中洒落,照得她脸上斑斑点点,飘逸的裙摆和小腿一起晃荡着。

    她一只素白的手垂落,来福仰躺在铺了软垫的方椅上,小肚皮正好被那只手时有若无的挠着,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察觉到生人靠近,来福立刻警醒地起身。

    小身子朝着门外奶汪汪叫了几声。

    盛知婉这才睁开眼,西晒的日光将她莹白肌肤照得仿佛镀上一层亮色。

    祁书羡脚步下意识顿住。

    盛知婉看到是他,眉眼淡漠,连身都未起:“世子可是将我的嫁妆还回来了?”

    一句话,瞬间让祁书羡脸上如结了层冰。

    他咬牙:“我不信你听不到外头的动静!母亲吐血了你知不知道?”

    “哦,”盛知婉将来福捞进怀里,手指在小家伙耳朵上揪了揪,这才侧头看向他道:“那就去请太医,世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来?”祁书羡神色冷峻,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宋太医不愿再来国公府,你做了什么?”

    “脚长在宋太医腿上,人家愿意来不愿意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敢说不是因为你?”祁书羡压着怒。

    盛知婉云淡风轻道:“或许吧,以前帮过他一个小忙,他记着人情,便来国公府多走了几趟,如今,大概觉得我的人情不该还在国公夫人身上。”

    “那是我母亲!”祁书羡双眸带怒。

    宋太医的孙子曾冲撞过一位贵人,当时是盛知婉随口说了两句,才让那位贵人揭过,她说的小忙,大概就是这件事。

    “所以呢?”盛知婉瞧着他。

    祁书羡压下怒意:“下人熬的药不对,父亲说了,以后母亲的药还是由你亲自熬煮!”

    “呵,”盛知婉凉凉笑了一下:“熬药这事,我做了两年,日日熬煮,从不间断。”

    “从备水,到成汤,要换十三次火,处理三十四种药材,整整耗时两个半时辰,一刻不得错开眼。世子,”盛知婉瞧着他:“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祁书羡抿唇,不语。

    一日总共才有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用膳,每日要熬两个半时辰,几乎一半的时间......

    他自然不可能将心力浪费在这上头。

    “所以啊,世子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继续做下去?”盛知婉道:“若是有人想借此讨伐我不孝,便自己先为国公夫人熬上两年药再说吧。”

    说完,她又闭上眼。

    祁书羡站在原地无言以对,等到盛知婉再睁开眼,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离开了。

    “公主,刚才林掌柜递消息来了。”汀兰匆匆过来。

    盛知婉一挑眉。

    汀兰压低声音道:“那位陶娘子果真去了慈溪堂,林掌柜告诉她送子圣手明日坐堂。”

    “嗯。”盛知婉点头,忽然朝欣兰院看了一眼,“我记得莲姨娘擅长养兰花,最近可养出什么新奇品种?”

    “这......奴婢倒是不曾关注。”汀兰一愣。

    盛知婉起身:“随本宫去看看。”

    “是。”汀兰虽不知为何公主突然要去找莲姨娘,但公主的话,乖乖听着就是。

    欣兰院位置很偏,主仆二人到的时候,莲姨娘正在为一株兰花修剪枝蔓。

    丫鬟禀报,她还愣了愣。

    实在没想到盛知婉会来找自己。

    不说最近的盛知婉变了许多,就是以前,盛知婉也和她说不了几句话。

    莲姨娘性格寡淡,任何场合,站在那从不多言。

    盛知婉前世也不曾想过,就是这样一个跟自己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的人,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偷送了好几回药给她。

    虽然最后没能救回她的命,但这个恩,她自然是要还的。

    而莲姨娘一生的心结就是没有孩子......

    “世子夫人!”莲姨娘行礼。

    盛知婉对她点点头,汀兰便带走了伺候莲姨娘的丫鬟。

    盛知婉目光这才落到争奇斗艳的兰花上,细长的指尖伸出,被葱绿的叶子衬托得越发莹白:“莲姨娘能将兰花养得这样好,若是孩子,不知是否也能如此精心?”

    莲姨娘一愣,还没明白盛知婉话中意思。

    盛知婉微侧身,黑白潋滟的眸子看着她:“莲姨娘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第36章

    “妾......妾身体不好。”莲姨娘神情有些低落。

    盛知婉闻言眼眸微动。

    她自然知道莲姨娘无子并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早在被抬为妾的时候,她和萍姨娘便都崔氏送了一枚断嗣丹。

    也是因此这么多年,府中依旧只有崔氏所生的孩子。

    但,她是谁?

    三位师傅短短两个寒暑便再也教导不了她的医毒天才,断嗣丹的毒,只要她想解,自然能解。

    “断嗣丹,也不是无解。”盛知婉缓慢道。

    莲姨娘闻言呼吸一窒,紧接着,猛然抬头看向她:“世子夫人有办法?不,世子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崔氏做得很隐秘,就连她的贴身婢女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盛知婉却说出来了。

    莲姨娘呼吸急促。

    盛知婉没说话,她自然是看出来的。

    事实上,现在市面上流传的断嗣丹,还是出自十岁的她之手,当时她只是想让庄子附近的野猫野狗少生一些活不了的小崽子......

    结果后来这药就被爱财如命的三师傅偷偷给卖出去了,而且卖价极贵,一枚就要好几百两银子。

    后来盛知婉得知后,便再也没做过这种药。

    怕的就是有人会用来害人。

    没想到,她嫁入祁国公府后,会在莲姨娘和萍姨娘身上看到服用断嗣丹的痕迹......

    “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盛知婉神情淡定。

    莲姨娘深吸口气,片刻,郑重道:“只要您能让妾如愿拥有自己的孩子,就是当牛做马,妾也是甘愿的!”

    “即便夫人知道后会对付你,说不定你不仅不能生下孩子,还会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也要试吗?”

    “妾不怕!妾只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妾更不想要争宠,只想陪着她长大,世子夫人放心,妾在这国公府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自保的手段,只要......只要您能帮妾完成这个心愿,妾就算死,也不会出卖您。”

    盛知婉:“......”这倒不必。

    “既然你想好了,”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里面的药,连续服用半月,半月之后,断嗣丹可解,同时,那时也是你最容易有孕的时候。”

    “好!”莲姨娘如获至宝。

    盛知婉反而有些不放心了:“你就不怕我骗你?万一这里面是毒药呢?”

    “世子夫人应该用不着骗我。”莲姨娘苦笑,“更何况,就算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妾也愿意赌上一赌!”

    这晚,盛知婉从欣兰院带走了一盆开得正艳的兰花。

    翌日一早。

    盛知婉让岸芷为自己找了身男装换上。

    岸芷为她梳头。

    汀兰讲着刚从外头打听到的消息:“听说,昨日世子从咱们凭栏居离开后就去找了三位通晓医理的大夫专门为夫人熬药,每个人一月十两银子呢,结果您猜怎么着?”

    汀兰挤着眼睛。

    自从盛知婉不再在乎祁书羡后,整个凭栏居似乎都跟着快活起来。

    “怎么?”盛知婉也配合她。

    汀兰嘿嘿一笑:“结果人家三位大夫熬了好几个时辰的药,夫人只闻了一下,就说味道不对,当场摔了,要让人重新熬!”

    “昨个熬了一晚上,到现在还在折腾呢,啧啧,我听闻那几位大夫都商量着要走了,‘再高的月例也得有命花,咱们是给国公夫人熬药的,不是送命的’。”

    最后这句,汀兰是学着大夫的语气说出来的。

    岸芷没忍住噗嗤一笑。

    “折腾吧,她这是折腾给我看,不过,一副药就是几十两银子的药材,她想折腾,也得国公府能撑得住。”盛知婉眼底露出嘲讽。

    这次盛知婉出门还带上了岸芷。

    主仆三人坐上林掌柜的马车直奔慈溪堂。

    只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陶氏就到了。

    盛知婉隔着内透的屏风望见一个容貌娇美的年轻妇人扶着嬷嬷的手聘婷而入。

    她脸上带着半遮的面纱,虽是深秋,依旧一身轻纱长裙,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夫人坐。”盛知婉勾了勾唇。

    听到她的声音,陶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传闻中的送子圣手居然这样年轻。

    但很快,她便敛下神色,“劳烦神医了。”

    “好说。”

    陶氏伸出手,细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细而翠绿的玉镯,盛知婉一眼认出是跟崔氏戴着的出自同一玉石。

    啧,她那位公爹还真会省事啊......

    给正妻和外室送同款,这要是崔氏知道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盛知婉为陶氏把脉片刻,“营血虚衰,经行不畅,热淤在内,气血亏虚,夫人幼时是否落过寒症?”

    陶氏一愣:“我幼时的确落过水。”

    “这就对了,虽然难以有孕,但多加调养后,便可谋求子嗣。”盛知婉沉吟片刻,快速写了一道方子给陶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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