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阿图伊模模糊糊地想着。

    此时此刻,他依然有些晕晕乎乎。

    那名人类对他的恶劣玩弄,从某些方面似乎让他变得清醒了一点,至少他体内燃烧的疯血不在那么咄咄逼人。

    但与此同时,对方似乎又让他变得更加疯癫了一些。

    某种模糊的渴望正在阿图伊身体最深处不断蔓延开来。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幽闭……安静且无人打扰的巢穴,然后他将在那里放出那个人类。

    到时候他将在那里更加仔细,更加详尽地……

    *

    “砰——”

    于是,当那群守卫军急匆匆地抱着武器冲进安抚区的封闭大楼时,他们看到的并不是预想中狂暴棘手的异种,而是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金属走廊。以及,在走廊的最尽头,那一堵无比厚实的金属墙上出现的狰狞大洞。

    一丝明亮的天光正伴随着灼热的焚风,朝着惊愕的他们拂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拖得不太好意思啦。

    还有两章稍后发。

    16

    二更

    冰冷的白光从天花板上直射而下,

    再经由光滑金属地面的漫反射,将苍白的光填满这间隐蔽而封闭的房间。

    几道漆黑的影子正伫立在房间的角落,一动不动,漆黑的军服将他们从头到脚束缚得严严实实,

    而他们的脸上却无一例外,

    佩戴着合金制成的白骷髅面具——按照那个早已消逝的人类帝国的旧日传统,

    这种面具被称之为“悼亡者面具”,

    死者的家族子嗣会在守丧期间佩戴它们。

    现在这些人佩戴的当然不是那种装饰性象征物,而是被赐予了特殊含义的骷髅战术面具。迥异于正常军团异种的森然气息笼罩着他们,

    这些人明明还活着,

    在此时看上去却更像是早已石化的尸像。

    紧接着,一个头上覆盖着黑布的男人被那些“尸像”们压制着,推到了房间的正中央。

    然后,

    有人替他扯下了头上的黑布。忽如其来的光让男人不由地眯了眯眼,

    但很快,

    他就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站着的冷峻身影。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原本就因为紧张而苍白的脸上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

    “戴文侍卫长……”

    他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

    语气绝望且惊慌。

    “我可以解释。”

    然后他急切地开口道。

    他颤抖得实在太厉害了,

    说话时候都一些口齿不清。

    “我并没有背叛!我可以发誓!我从未对阿图伊大人产生任何加害之心……哦,天啊……我只是,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会对那位尊贵的大人有所帮助!”

    男人涕泪交加地呼喊出声。

    “我们都得承认情况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就算是靠休眠仓和静滞立场,以阿图伊大人的情况,

    也根本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我们带的疏解剂马上就要见底了!一旦大人真的堕入红渴,

    那么就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救他。可,

    可是,

    我们现在却还困在这该死的乡下,这一群疯子窝里。我明明是小队的药剂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图伊大人一步一步滑向深渊!”

    没有人回应他。

    房间里只有药剂师凄厉的声音回荡。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我已经提了太多次但是你们都不同意,说什么可能会暴露行踪引来联邦的追踪。可是,难道我们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就那样放任阿图伊大人堕入疯狂吗?要知道,那可是一个B级纯血人类!这根本就是星灵的指引!一个即将被遗弃的军团里却来了一个B级人类安抚师。让他为大人做一次安抚,哪怕没有太大的作用,也可以替代一部分的疏解剂的消耗。而且,也可以减轻静滞立场对活体生物的伤害……看在星灵的份上,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我没想到,之后会出现那么大的事故!”

    男人佝偻着身体,缓缓跪倒在了侍卫长的面前。

    “我明明给那位大人执行了深度麻醉协议,按照常理,他根本就不可能醒来才对。”

    说话间,浑浊的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面颊。他看上去是那么焦灼而后悔,一言一行中只有那人的关切,以及对不久前安抚区里那场可怖事故的忏悔。

    相对而言,此时站在他面前兴师问罪,被称之为侍卫长的那位戴文,看上去却面无表情,毫无情绪波动。

    “已判定:叛徒。”

    他盯着药剂师,机械瞳孔在眼球中转动了一下,发出了细小的嗡鸣。

    随后他举起了枪,在药剂师恐惧的哀嚎下,对着男人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一声枪响,药剂师以面朝下软软倒地,殷红的血污从他的尸体下方缓缓蔓延开来。几名黑衣士兵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将地上的尸体拖出了房间。

    原本光洁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殷红血痕。

    “已执行枪决。”

    戴文冷然地说道。紧接着他踏着药剂师叛徒的血痕径直来到了房间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年轻人。

    在戴文进行审判和枪决的过程中,他却一直佝偻着身体,缩在屏幕后面,全神贯注地敲打着键盘,大量信息流就像是瀑布一样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流淌而过,而青年的颅骨(那是一大块半圆状的透明玻璃,内里漂浮着一团淡粉色的脑髓)也随这信息流不断闪烁出不同的电流光。

    “帕萨技术军士,还没有办法定位到大人吗?”

    戴文看着青年,发出了机械般的询问。

    被他称之为帕萨的军官一脸菜色地从屏幕后面抬起头来。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的身上自带屏蔽矩阵,能直接屏蔽掉军团的内部监控。更何况这破烂乡下地方,用的还是上上上上一代的古董监视器,我都想不出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这批电子垃圾,这边的内勤部未免也贪得太过分了……”

    “请汇报有效内容。”

    “啧……好吧,老大不在,现在你是头儿……”帕萨嘀咕着,然后翻了个白眼,他点了点自己面前的屏幕,语气暴躁,“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排查整个军营的生物信息扰动,看能不能找到非正常的生理数据,然后根据数据发送地锁定区位。但问题在于,这里是死亡军团,来这里的都是一帮子站在红渴症边缘的疯子!就像是我们之前计划的那样,隐藏一个疯子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送进疯人院。”

    “请讲述问题重点。”

    戴文盯着帕萨开口道。

    “所以这就意味着,这里所有人的生物信息都tmd超级不正常!”帕萨生无可恋地瞪着面前的半机械军士,“我只能现搓一段代码绕开军团防火墙找出所有数据的平均值然后再重新对那段非正常数据进行定义——而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到现在还没能定位到老大。毕竟我只是个技术兵,不是无所不知的星灵!”

    一边说着,帕萨一边将脸缩回了屏幕后面。

    当然,他依然没有停下嘴里的碎碎念。

    “啊啊啊到底是为啥啊我好倒霉……以老大的性格,就该干死那位敢对他动手的蠢人再留在原地大杀特杀直到我们回收他才对吧。怎么突然之间竟然转性了?竟然就这样抱着个E级人类跑得无影无踪?疯了吧,他不是最讨厌人类吗……总不可能是他繁殖期到了吧,啊,不对,老大好像没有繁殖期来着……”

    “帕萨军士,请保持礼节!”

    戴文盯着帕萨闪闪发亮的颅骨,顿了顿,发出了一声忍无可忍的警告。

    “啧。”

    帕萨耸了耸肩,终于停下了嘴。

    但突然间,他的指尖悬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瞬。

    “等等……”

    他咕哝了一声。

    “如果以那位大人的血系在繁殖期的行为模式作为参考的话,说不定……”

    沙利曼德一族偏好于封闭,幽暗且远离人群的繁殖区。

    他们的筑巢本能会让他们在繁殖区内布置大量的软垫和食物,以确保漫长的繁殖行为中,他们的对象不至于因为缺乏补给而亡。

    同样,他们也相当热衷将自己为对象搜罗而来的装饰品堆叠在巢穴中,以向对象昭显自己的捕食能力。

    ……

    帕萨想了想,飞快地在键盘上又打出一连串新的模式参数。

    屏幕上的数据快速地流淌起来。几分钟后,帕萨对着戴文招了招手。

    “嘿,我亲爱的死人脸长官,来看看这个。”

    他得意地冲着侍卫长扬起了一边眉毛。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他笑着说道,颅骨内的内置光带散发出了一阵愉悦的粉色光芒,“……某个热衷于倒卖军资和搞走私的家伙,利用废弃的地下掩体搞出来的隐蔽物资囤积所。”

    “……”

    “我想我们能定位到老大了。”

    *

    “呼啦……”

    伴随着一连细碎嘈杂的动静,束缚在洛迦尔身上的漆黑触手终于一圈圈松开。

    被异种挟裹前来的一路上,他的视野都被那些灵活濡湿的触肢牢牢封锁,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隐约感觉到异种带着前行了好一阵子,起起伏伏,撕裂或者说破坏了不少东西,最后才将他带到了这里来。

    他从异种的身上摔了下来,然后直接跌进了一大丛堆在地上的异兽皮毛之中。洛迦尔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他挣扎着从厚实丝滑的皮毛中坐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封闭幽暗的高大房间。空气略微有些沉滞,像是很少有人进入这里,这里堆砌着大大小小轮廓模糊的物资,有一些还被防尘帆布紧紧地包裹着,但还有一些,已经因为某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被掀落。

    那些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显现出来,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武器,除此之外大多都是跟军营这种地方格格不入的奢侈品:一尊带有古代遗迹风格的大理石雕像旁边搁着一副金框古董画像;不知道是从哪位陨落星球的贵族庄园中拆卸下来的水晶吊灯,晶莹剔透的水晶珠此时正在角落里反射出细小的微光;在它附近则是整套整套镶嵌宝石的餐具,包括酒杯、餐盘和刀叉,洛迦尔相信自己在那些餐具精美的浮雕缝隙中看到了暗褐色的血痕……最令人惊叹的是,这里竟然还有几颗裂源晶,这种价值连城的能源矿被封在钟罩般精美华丽的隔离皿内,每一颗都足有拇指大小,此时正如同活物一般在隔离皿中闪耀游走,散发出朦胧的金色辉光。

    洛迦尔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几颗裂源晶看了好一会。从颜色来看,这几颗晶石的能量抽取还没有超过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矿能足以再支持三次星际迁跃。不得不说,负责走私的那位十三军团高层简直是胆大包天。走私裂源晶?这根本就是在碰触深白矿业的高压线……

    一张脸倏然探出,将裂源晶挡在了自己身后。那只异种相当刻意地怼在洛迦尔的面前,比裂源晶还要金光流熠的瞳孔死死钉在人类的身上。当洛迦尔顺势转移目光望向别处时,体型庞大的异种也随之而动,鬼魅般漆黑狰狞的影子,自始至终都堵在洛迦尔的视线末端,仿佛在用肢体语言告诫着洛迦尔——

    【不许看别的东西。】

    【看我。】

    【??作者有话说】

    走个剧情=v=

    17

    三更

    【是个执拗的家伙……】

    【啊,

    月亮,怎么又惹上了这种麻烦的异种呢?】

    【他很饿,这对你来说有点儿危险。】

    【我很担心你,洛迦尔。】

    ……

    古董画像以及那些隐藏于阴影中的雕塑再次化作了亡者的尸身,

    他们忧心忡忡地伫立在远处,

    在房间里各处发出了窃窃低语。

    想起自己之前对这位的误判,

    洛迦尔不由叹气。

    他没有反驳亲爱的加雷斯哥哥。

    那只异种的金瞳唤起了一些模糊的回忆,

    记忆中也曾有一双同样璀璨流金的眼睛专心致志地凝望着他。不同的点在于,那双眼睛的主人可比如今他面前的这只狼狈太多。那是一个已经将大部分身躯浸入冥河中的无可救药之人,

    一具由血和绝望铸造而成的黑暗魔像。

    回想起那位已经身处地狱的“故人”,

    洛迦尔微妙地产生了一些移情。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面对如今这只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异种,他多少生出了些许规则之外的纵容之心。

    “你还是很难受吗?”

    人类斟酌着探问道,

    然后他抬起手准备抚摸一下面前的异种——只不过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完全抬起,

    几条触肢就已经伸了过来,

    它们用力地卷住了他的腕骨。

    洛迦尔随即便被重重地推回了丰厚柔软的皮草中,

    胳膊被束缚着强制抬起,

    压在了自己的头顶。

    “啊。”

    洛迦尔在猝不及防间发出了一声轻呼。

    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

    这是异种害怕他故技重施,于是抢先控制住了他的双手。

    真记仇啊。

    他盯着幽光中那两团警惕的金瞳,

    心中想道。

    *

    ——就像是加雷斯哥哥说的那样,金眼睛的异种都很难对付。

    *

    “我是洛迦尔。你叫什么名字?”

    洛迦尔没有挣扎,他顺从地按照那只异种的期望,

    仰卧于那些奢侈厚实的皮草中。

    他轻声问道。

    不过说实在的,他并没有指望一名正处于疯狂状态中的异种能够立刻给予他回应。用轻柔的语调交换名字,

    更多时候只是为了表达出友好的氛围。

    可洛迦尔很快就听到了那名异种沙哑的声音。

    “阿图伊·沙利曼德。”

    异种保持着专注的视线,

    回答道。

    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

    洛迦尔回想了一下,

    很确定自己在上一辈子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多少有些奇怪。

    这名叫做阿图伊的异种非常强大——洛迦尔可以肯定这一点。

    上辈子洛迦尔或自愿或被强迫地亲密接触过许多许多高级异种,其中很多都是以武力值闻名联邦的家伙,还有一些甚至是军团长级别的个体。虽然截止到现在也只是短暂的接触,可洛迦尔有种强烈的直觉,阿图伊的强悍程度绝不逊色于那些位高权重的军团长们。

    但在上辈子,这样强大的异种却在联邦军团上层毫无姓名。

    “所以,后来你发生了什么呢……”

    洛迦尔睫毛轻轻簌动,他悲悯地凝望着阿图伊,叹息着问道。

    依然处于神志不清中的阿图伊,当然不可能回答这句没头没脑的询问。

    但金瞳金纹的异种似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他对人类情绪的变化意外的敏锐。

    阿图伊静止了几秒,随即倏然压低了身体。

    伴随着洛迦尔腕间的触肢愈发用力,阿图伊也将自己的深蜜色的面孔,再次凑到了洛迦尔的面前。

    大概是因为提前束缚住了人类那可恶的双手,这一次阿图伊比之前要大胆许多。

    “阿图伊。”

    他贴着洛迦尔的脸,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你好,阿图伊。很高兴认识你。”

    于是洛迦尔便回答道。

    阿图伊似乎愣了一下,洛迦尔能感觉到他的瞳孔缩紧了——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急促——异种的身体就像是钢板一样坚硬,哪怕小心翼翼控制了力道但覆盖在脆弱人类身上时依旧能让后者感到沉重。

    随即阿图伊便朝着洛迦尔张开了下颌,那条形态可怖的口器探了出来,贪馋地朝着人类探去。

    *

    ……阿图伊很饿。

    他本来已经快要控制住那种饥饿了。

    这座临时的巢穴不算太让人满意,这里太过于陈旧冰冷,资源也过于单一贫乏。

    不过与自己的猎物纠缠在一起感觉还算不赖——尤其是在他特意将那人控制在自己的掌下,确定对方再也无法给予他那种古怪的疼痛后,他变得比之前安心许多。

    阿图伊也很喜欢那个人类发出的声音,那些声音对他来说很悦耳,很好听。

    唯一的问题,只是那个人类偶尔会将注意力从他的身上移开。

    人类明明已经被他一层一层缠得死死的,可阿图伊依然觉得,有那么几个瞬间,对方仿佛好像快要飘走了。

    他的气息变得哀伤,酸涩,而阿图伊无法知道原因。

    阿图伊感到了焦躁。

    再然后,是渴求。前所未有的冲动与欲望。

    在听到那个人,洛迦尔,对他说出那句轻快的招呼后,那股不知廉耻的渴望像是火山爆发一般汹涌而来。

    喜欢。

    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阿图伊想吃了他。

    就像是他之前计划的那样,他要仔细、虔诚、翻来覆去地将这具纤弱人类的身体拆吞入腹。

    他要舔干净他身上的每一片血肉,将每一滴汁液头吸吮干净,最后再将那洁白细脆的骨架咔咔作响地咀嚼细碎,咽入喉中。

    阿图伊感觉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高热的疯狂,那疯狂似乎又跟折磨了他许久的红渴症迥异。

    他的神经和脊椎都在发烫,心脏却在怦怦作响。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口器吸附在人类的皮肤上。循着本能,他将口器对准了人类的颈部。

    蓬勃有力的颈动脉正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下诱人的脉动着。

    然而正当他准备将细如鱼钩般的牙齿刺入那节细白的脖子好汲取那温热的血液时,有人偏过了头冲着他的呼吸裂吐出了一口甘蜜般芬芳的气息。

    “哦,那里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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