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对于以农耕为生的汉民族来说,与塞外游牧民族间的争斗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争斗的核心既不是文明间的碰撞,也不是民族间的对立,而是争夺生存空间、争夺生存资源。公元4世纪到公元7世纪间由于气候与环境的变化,高纬度地区的民族开始大规模迁徙。中国、印度、波斯、罗马,几乎在同一时期欧亚大陆上文明古国都受到了来自高纬度地区蛮族的入侵。后世的史学家将这段时期称之为"民族大迁徙",当然也有人直言不讳地称其为"蛮族入侵"。

    总之无论你是否愿意,蛮族终将降临。这是一场全球性的淘汰赛,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幸存下来民族将进入下一轮抗争,而失败者则会被彻底从这个星球上抹去。汉民族在这场蛮族大迁徙中以高昂的代价幸存了下来,并在尾声成功反击开启了大唐盛世,这样的战果在全球范围内来说也是罕见的。但作为一个穿越者蔡吉并不满足于此,在她看来自己既然熟知历史进程就有责任将代价减到最小。

    "齐侯,此去两百里便是白登山。"幽州治中田豫指着远方起伏的山峦打断了蔡吉的思绪。

    "那鲜卑人岂不是只需一日便可兵临城下?"回过神来的蔡吉微微蹙眉道。

    哪知站在一旁的牙门将麴演却嘴角上扬,摇了摇头道,"行军不似马上飞递,胡人又不钉马掌,就算一人双马,一天至多也就跑百十里路。"

    蔡吉经麴演一番点拨,这才想起中原官道每隔二十里设一驿站。传递紧急公文时。每个驿站都会用快马传递,马累了即在沿途驿站换马,如此这般连续飞跑,方能保证日行三百里、四百里、六百里、乃至八百里的速度。齐军骑兵在不惜马力。一人双马的情况下倒是能达到日行两百里的速度。但齐军的战马都钉有铁制马掌比较耐磨。所以正如麴演所言,不钉马掌的胡人若学齐军这种跑法,不谈战马耐力如何,单是马蹄就非跑烂不可。

    "孤都快忘了马掌乃中原独有之物。"蔡吉自嘲地笑了笑道。

    "可惜…马掌本该是齐军独有之物。"庞统略带忿然地叹了口气。

    蔡吉心知庞统这是不甘心之前马掌被曹军学去便宜了曹操。但马掌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发明。一旦在军中大规模推广开来,就很难再保密下去。所以不难想象随着曹军大举南侵,马掌很快就会传到荆扬两州。其实相比马掌南传,蔡吉真正顾虑的是马掌和马镫流入草原被鲜卑、匈奴等游牧民族学去。雅文言情首发毕竟齐军戌边的第一要务就是抵御北方蛮族入侵。随着双方交战规模逐步扩大,马掌和马镫终究还是会流入关外。

    想到这里,蔡吉不无担忧地摆了摆手道。"马掌并非繁复之物。莫说曹操,就是塞外胡虏,多与齐军交战几次,怕是也能一窥全貌。"

    蔡吉此言一出,庞统脸色顿时为之一变。刚升任为幽州别驾的他十分清楚,蔡吉这话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幽州异族众多。边防线又漫长,想要长时间保住马掌的秘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齐军又不可能不用马镫和马掌。所以与其因噎废食,当务之急还是该另想办法补救才成。于是在沉思了片刻后,庞统郑重地拱手向蔡吉进言道,"事关重大,统恳请主上,重启盐铁专卖,严禁铁器外输!"

    庞统的这项提议得到了蔡吉的认同。铁器关系到国计民生与军备国防,历代中原王朝的统治者都会通过禁止出口铁器来抑制关外蛮族发展军备。须知关外的蛮族普遍不通冶炼,虽坐拥大片煤矿、铁矿,却连一只铁锅都打造不出。如果没有中原外输铁器,草原上的部族就只能用兽骨来制作箭头。哪怕是技术水准较高的匈奴人也仅进入青铜时代而已。所以汉武帝实行盐铁专卖,一方面增加了财政收入,另一方面也有效地限制了匈奴的军备发展,为日后征讨匈奴打下了基础。

    然而再好的政策终究也要由人来实施,一旦中原王朝吏治败坏,那诸如盐铁专卖之类的政策便会形同虚设。正如东汉前期,承袭西汉制度,冶铁业仍由国家专营。但是东汉的豪强宗党势力强大,常常私设工场,自造铁器。官府屡禁不止之下,终于在章和二年(公元88),汉和帝即位,宣布盐铁开禁。自此之后,各地冶铁业多为豪强地主私营,铁器亦开始大量流入关外。

    所以这会儿的蔡吉并没有一口答应庞统,而是直指困难道,"盐铁专卖?怕是一纸政令下去循规蹈矩者少,阳奉阴违者多。"

    "这有何难。不遵号令者,斩无赦!"一旁的麴演不以为然道。

    麴演不是幽州本地人,会说出此等强硬之言不足为奇。因此蔡吉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代表幽州本地势力的田豫。就见后者一个箭步上前,向蔡吉拱手进言道,"乱世用重典,私贩言铁者,应按通贼之罪惩处!"

    蔡吉要的就是田豫这声表态。盐铁专卖的法子虽是由庞统第一个提出,但蔡吉却不打算让庞统来负责此事。一来是大战在即她不想让身为军师的庞统分心。二来则是蔡吉在内心深处不希望庞统在幽州得罪人太多。毕竟幽州民风彪悍,当地豪强一旦狗急跳墙,难免会做出暗杀之类的举动。相交之下田豫是幽州本地名士,比庞统更熟悉幽州豪强宗党,是负责盐铁专卖的合适人选。更何况蔡吉用鲜卑南侵做盐铁专卖的借口,本身也有试探幽州本地豪强宗党的意思。所以下一刻,她便向田豫颔首吩咐道,"善。幽州盐铁专卖之事便拜托国让也。"

    田豫何尝不知蔡吉这是在试探他与幽州本地豪强的忠诚。虽然蔡吉是个女子。虽然田豫同蔡吉接触的时间仅有短短数日,但经过一年多来与张辽、庞统、麴演等人共事,田豫敢肯定眼前的齐侯绝非易予之辈。因为有怎样的主上就有怎样的臣下。锐意进取、井然有序,蔡吉之前人虽远在幽州。却早已通过张辽、庞统等臣下,向幽州各方宣告了她想要怎样一个幽州。

    "豫定不负齐侯重托!"田豫毫不犹豫地抱拳领命道。

    面对田豫铿锵有力的答复,蔡吉满意地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关外肆虐的野风中隐约传来了一阵悠扬而又沉重的号角声。蔡吉等人赶紧止住了话题,手扶城垛循声望去,遥见长城另一边的地坪线上黑压压的一片铁骑正如潮水一般带着浓浓煞气朝这边涌来。然而城墙上的蔡吉并没有被这股来势汹汹的黑潮所吓倒,反而嘴角上扬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因为对面迎风飘扬的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硕大的"辽"字。

    张辽一马当先领着大队骑兵朝着长城的方向渐驰渐近。黑色的披风乘风掠起宛若一只大鹏展翅高飞。张辽乃并州雁门马邑人,自小便在长城边上长大,可以说伫立于荒原之上的长城既是他童年时的记忆。又是他年轻时的志向。据张辽家中长辈的说法马邑张氏是聂翁壹的后代。为避怨才改姓为张。这里的“怨”指的正是汉武帝时的马邑之谋。

    汉元光元年(即公元前134年),张辽的先祖聂壹出于对匈奴的熟悉和对汉王朝边患不息的焦虑,透过大行王恢向武帝建议,和亲之后汉朝已经取信于匈奴,只要诱之以利,必定能将之击溃。于是聂壹奉命以自身作饵,亲到匈奴阵营。向当时的军臣单于诈降,更称自己能斩杀马邑县令,迫使马邑举城投降,然后可尽得该城财物。单于信其言,又贪其利,便立刻策划起兵。聂壹回汉后,以一名罪犯的首级讹称为马邑长吏之头,以示时机已至,引诱匈奴军深入重地。

    计划本来顺利进行,孰料单于在行军之际,发现城野之间只见牲畜,不见一人,于是起了疑心。他派兵攻下一个碉堡,俘虏了一名尉史。该尉史揭穿了早已有三十多万汉军埋伏在马邑附近的真相,识破阴谋的单于大惊退军,汉军设伏全无用武之地。王恢判断形势后,认为已经错过了袭击匈奴军辎重的最佳时机,于是决定收兵回师,“马邑之谋”遂以失败告终。而作为雁门豪族的聂氏因得罪匈奴,又未能助汉军达成战略,遂在之后的岁月里逐步衰败,直至连后代都改名换姓以求自保。

    张辽身为聂壹的后人当然觉得这样的结局对他的先祖很不公平。马邑之谋虽事败,却终究是结束了大汉立国之初对匈奴奉行的和亲政策,同时也拉开了汉匈全面战争的序幕。聂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聂壹的后人更不能就此沉沦下去。故而就算之前在何进、董卓、吕布帐下蹉跎了数年,张辽都从未放弃过心中“封狼居胥”的梦想。而此刻的他更是深信自己定能达成先祖未能完成遗志,因为他张辽这一次终于找到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主上!

    随着张辽的兵马越过一箭之地的石标,长城上两排长号顿时仰天而起,用呜呜齐鸣来迎接远归的将士。张辽旋即一扬马鞭指着前方高耸的长城,向身旁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说道,“阎校尉,瞧,齐侯正在城上。”

    眼前这个与张辽并肩而驰的中年男子正是乌桓校尉阎柔。此人在幽州可算是个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据说阎柔本是燕国广阳(今北京市附近)人,年少时曾被乌丸、鲜卑掳去塞外,谁知他后来非但没客死他乡,反而凭借的自己的机警博得了胡人的信任。由于阎柔在乌桓、鲜卑各部间颇有名望,又是个汉人,所以颇受关内诸侯器重。他先是被渔阳太守鲜于辅等推举为乌丸司马,后又与袁绍结成了亲家。哪怕是远在许都的曹操也在官渡之战时,借天子之名封阎柔为乌桓校尉,赐爵关内侯。不过无论是对阎柔有知遇之恩的鲜于辅,还是他的女婿袁尚,亦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阎柔采取的态度都是听封不听调。但这一次面对与他无亲无故,无恩无德的齐侯蔡安贞,阎柔却不得不离开他的领地,亲自来代郡觐见这位女诸侯。

    阎柔会做出如此选择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县官不如现管。经过一年多的观望,阎柔可算是好生见识了一番张辽与庞统的手段,心知此二人绝非之前的公孙瓒、袁熙之流可以比拟。加之田豫又数次来信劝他向蔡吉投诚,于是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阎柔亲手烧了高干送来的书信,转而随张辽来到了代郡。他之所以会拒绝跟随高干起事,一方面是他并不看好高干能力,另一方面也与袁谭弃父而逃的恶名有关。在阎柔看来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出卖,那他也能出卖其他任何人,加之鲜卑人又素来以武为尊,不讲信义。多年来在北地生存的经验告诉阎柔,与这等无信无义之人结盟,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身败名裂。

    此刻望着城上一抹靓影,阎柔忍不住由衷感叹道,“未曾想齐侯竟如此年轻。”

    “阎校尉切不可因吾家主上年轻便小觑于她。”张辽回过头沉声警告道。

    “岂敢,岂敢。甘罗十二拜相,霍去病弱冠封侯,自古英雄出少年,能得齐侯亲自召见,实乃柔之荣幸。”阎柔连忙改口道。不过他心里却对城上女子又平添了几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张文远这等大将为之臣服。

    第五十一节

    今日还复天兵来

    诚然一早就城下感叹过齐侯的年轻,可真当阎柔见到蔡吉本人时,.但这样的失神仅是稍纵即逝,阎柔心知自己绝不能被对方看似柔弱的外表所欺,否则袁本初便是他的下场。抱着谨慎的态度,阎柔迈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朝蔡吉行礼道,"乌桓校尉阎柔参见齐侯。柔所统乌桓万馀落,愿奉齐侯为主,举族徙居中国。"

    "阎校尉不必多礼。"蔡吉右手虚抬扶起阎柔道,"今日能得校尉相助,孤如虎添翼也。"

    阎柔见蔡吉对自己如此礼遇,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莫看阎柔的外表象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其实他也不过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只能说塞外大风实在催人老。然而还未等阎柔起身谢恩,就听耳边又飘来了蔡吉一句问话,"不知贵部可有图籍?以便官府同编于户。"

    蔡吉问得云淡风轻,阎柔听着却是眼皮子一跳,心想眼前这女子果然不简单。须知“同编于户”意味着归降的乌桓人将放弃由大人统辖的部落制,转而像汉民一样入户籍接受官府管辖。阎柔在血统上虽是汉人,但在塞外生活了几十年,终究是沾染了不少胡人习气。骤然要他放弃帐下部民,一时间还真有些舍不得。于是阎柔当即小心翼翼地朝蔡吉拱手干笑道,“齐侯明鉴,塞内胡历来随本族之俗,不与汉民同编于户。”

    面对打哈哈的阎柔,蔡吉倒是没有拉下脸来。事实上,她也并不打算将大量归附胡同编于户。须知塞外不少蛮族尚处于原始部落社会,那怕是已经进入奴隶制社会的匈奴、乌桓各部也是逐水草而居,组织松散,难以适应中原已经制度化的户籍管理模式。此外以游牧为生的塞外各部在生产力上不及塞内农耕的汉民,更是无法负担中原王朝沉重繁复的课税。贸然收编蛮族只会得不偿失。

    其实历史上三国末期的统治者也不是没注意到这些差别,西晋就曾颁布税法规定:“远夷不课田者输义米。户三斛,远者五斗,极远者输算钱,人二十八文。”相比于内地汉人百姓“户收绢三匹、绵三斤及租四斛”的赋税定额来说,西晋治下的胡人负担无疑要轻上许多。可就算是如此,归附的蛮族依旧觉得汉人朝廷盘剥欺骗了自己,他们无法负担如此沉重的赋税。而西晋的统治者又觉得朝廷已经十分优待胡人,这帮蛮夷却一再闹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此外,民族错居势必会形成经济上、习俗上的纷争;王公贵族对于少数民族人口的掠夺与奴役;地方管理对于内迁者的法外勒索,等等诸多因素都使得魏晋时期的民族矛盾不断激化上升。直至爆发五胡乱华。

    所以在蔡吉看来五胡乱华固然有全球大气候的外因,但更深层次来说也是汉末魏晋统治者好大喜功酿下的苦果。按中华传统认识,远方异族来集是王者统治“化洽天下”的象征。所以从东汉到三国,历代王侯都曾致力于招纳蛮夷归附。雅文言情首发而到了魏曹末期,执政者司马昭晋封为晋公,其自诩的功勋之一便是四夷怀德内附。据说司马氏当政期间总共吸纳了多达870万胡人归附中原,而西晋统一后的全国人口也不过1616万人。

    以汉末的生产力根本无法在短时间里同化如此数量庞大的蛮族,司马家却一口气就放了一倍于全国总人口的蛮族移民中原。如此大手笔的移民计划,怕是连一千八百年后的某超级大国见了都要甘拜下风。故而作为后来人的蔡吉在看到那两窜数字时。非但没有“化洽天下”的自豪,反而由衷地感到不寒而栗。

    好在现如今司马氏尚未当政,蔡吉还有足够的时间纠正汉末畸形的内迁政策。所以面对阎柔的推脱,蔡吉只是微微一笑坦言道,“不瞒校尉,孤已下令幽州各郡盐铁专卖,贵部若不同编于户。官府恐难管理部民。然贵部亦可留居塞外,孤会设榷场与贵部互市。”

    蔡吉矫正的第一步便是以互市替代简单粗暴的征税。不同于好大喜功的司马昭,汉末大多数诸侯招纳蛮族归附主要还是为了增加税收。在不少诸侯看来哪怕每年从土著身上搜刮个二十八文也聊胜于无。凉州的马腾更是直接出兵掳掠弱小部族的部民卖去中原做奴隶。不过熟悉历史的蔡吉却知有一种法子即不用内迁蛮族,又可从塞外蛮族身上抽税,那便是互市。

    “互市”顾名思义是指历史上中原王朝与周边各族间的贸易往来。早在汉武帝时,汉朝便在边境关口设关市,与乌桓、鲜卑、匈奴等族进行贸易。到了唐宋时期,互市已从单纯的对外贸易。转变成了中原王朝在游牧民族尚不具备征税条件时实行的一种财政措施,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西南边陲的“茶马互市”。

    当然相比直接招纳蛮族归附抽人头税,互市初期投入大,显效慢。不过蔡吉既没有“化洽天下”的虚荣心,也不在乎蛮族的那点人头税,更舍得投资。因为她追求的是控制。对草原各部命脉的控制。

    果然,耳听蔡吉要在幽州实施盐铁专卖,阎柔的神色顿时为之一变。且不论铁器,光是一项食盐专卖,就已捉住了塞外各部的痛脚。更何况这些年塞外气候一年冷过一年,草场一年旱过一年,不少部族都在盘算着是否要在边关闹一场,好引来官府招安。可这年月虽没有"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顺口溜,但塞外各部都深谙此道。不过阎柔却瞧得出眼前的这位女诸侯和她帐下的家臣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物,胆敢兵犯边关的部族非但不会受招安,怕是连明年的麦饭都吃不上。不过若是能借助互市向塞外各部贩卖物资,倒也不失为一条发财之路。

    于是阎柔再次放底了姿态向蔡吉躬身询问道,"多谢齐侯恩赐,不知保塞胡盐铁供给可与塞内胡有别?"

    "内外当然会有别。盐铁、粮草、布绢供给皆先内后外。"蔡吉故意拉长了音,待见阎柔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她又话锋一转说道,"阎校尉乃汉家苗裔。非蛮夷可比。校尉若有意戌边塞外,孤亦会鼎力支持贵部。"

    有了蔡吉这声许诺,阎柔哪还有所犹豫,当即一个抱拳高声说道,"柔愿为齐侯戌边塞外。"

    蔡吉听罢阎柔所言,脸上露出了会心一笑。没错,蔡吉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阎柔率部内迁。在她看来幽州的塞内胡人口比例已经够高了,最好还能迁出一批。当然蔡吉这也仅是想想而已。将内迁各部强行驱逐出塞内势必会引发大规模暴动,实在得不偿失。蔡吉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止损,即停止大规模内迁异族,同时在政策上鼓励幽州汉民生育。不过这并不代表蔡吉就不看好阎柔。否则她也不会当众许诺支持阎柔部。事实上,蔡吉是想将阎柔部打造成一支标杆,一支土司制的标杆。

    话说土司制脱胎于汉唐的“羁縻制度”,是元、明、清三朝中央与地方各民族统治阶级互相联合、斗争的一种妥协形式。在土司统治下,土地和人民都归土司世袭所有,土司各自形成一个个势力范围,造成分裂割据状态,以便于中原王朝制衡掌控。同时土司制亦将原本尖锐的官民矛盾,由官府转嫁到了土司身上。

    然则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土司制"仅是一个过渡。其正真的目标在于"改土归流",即改"土官治土民"的土司制为由中央委派官僚的流官制。每当有的土官绝嗣,后继无人,或宗族争袭,就派流官接任;土官之间互相仇杀,被平定后,即派流官接任;有的土官犯罪。或反王朝被镇压后,以罪革职,改由流官充任”,有的在土民向封建王朝申请“改土归流”时,王朝以所谓从民之意,革除土官世袭,改为流官。总之,中原王朝一有机会。便会抓紧改土归流。

    不过历史上,土司制与改土归流主要是在西南地区以及青藏等地实施。且从土司制进化到改土归流更是需要耗费数代人的心血方能有所成就。其最终效果至少蔡吉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但她并不会因此而放弃尝试,毕竟要在一朝一代之内一劳永逸地解决长期形成的复杂的民族问题是不可能的。

    有人或许会问蔡吉这个穿越者能看到的问题,想到的妙招,难道同时空的英杰们就看不到,想不到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蔡吉能看到的问题曹操也能看到,蔡吉能想到的解决之道这个时代的才俊也能想到。从已经着手实施的科举制、均田制到正在筹划的互市和土司制,蔡吉提出的每一项未来制度,在这个时代都能找到相应的原始版本。而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别就在于经验的积累。

    再好的理念如果没有经过实践考验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特别涉及到政治经济的制度革新牵连广泛,从理念萌生到最终成熟往往经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摸索实践。就像历来被人毁誉参半的变法,站在当时王朝的立场上来说或许是失败了,但换个角度从华夏历史的全局来看,那些看似失败的变法,往往会在下一个朝代以更为成熟的姿态重新回归。

    蔡吉借助穿越者的优势,用已经成熟的制度替代这个时代还在摸索中的理念,就是为了让华夏少走弯路,至少不用再付出五胡乱华那样的代价来达成进化。当然蔡吉从后世借鉴的制度也不是完美的,也有这样那样的缺憾。但不尝试就无积累,蔡吉今日站在"后人"的肩膀上成就霸业,总有一天后来者也会站在她的肩膀上开启新诗篇。每一个开拓者站在华夏历史长河上都是承前启后的接力手。这便是华夏螺旋攀升的进化史。

    所以此刻,蔡吉决心要迈出的矫正第二步,即是依托互市和土司制,在长城以外建立一套近似扇形的羁縻体系。所谓羁縻,“羁”就是用军事和政治的压力加以控制,“縻”就是以经济和物质利益给以抚慰。东汉的羁縻以政治安抚为主,也就是向部族首领许以高官厚禄。而蔡吉的羁縻以经济为主,即以阎柔部等为标杆,鼓励塞外的蛮族主动汉化。待条件成熟之后再改土归流逐步向塞外蚕食。

    阎柔并不知晓他已被面前的女子纳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民族同化计划之中。此时出于投桃报李,同时也是为了向新主上表忠心,就见他一个抱拳向蔡吉请战道,“高干、袁谭、步度根三贼犯境在即,柔愿率部众追随齐侯征讨宵小。”

    哪知蔡吉却摆了摆手道,“不急,不急。阎校尉难得来代郡一次,不如先配孤游玩一番塞上风光如何?”

    阎柔见蔡吉一会儿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兴师动众地北上,一会儿又邀请他游玩塞上,不禁一头雾水地楞在了当场。与此同时蔡吉却不再理会阎柔,转而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将校,朗声喊道,“赵子龙!”

    “末将在。”赵云一个箭步上前抱拳出列。

    蔡吉神色一凌,骤然下令道,“孤命汝为先锋,出兵雁门!”

    “喏。”赵云躬身领命接下了齐侯抵达幽州后发出的第一块令牌。

    仗当然是要打的,不仅要打,还要打出齐军声势,打出齐军气魄。因此蔡吉决意这一次只用自己麾下的齐军来征讨高干、袁谭等人,她要让阎柔以及幽并两州的蛮族好生见识一番齐军的实力。正所谓盛衰成败在此一战。打输了,之前种种设想皆成泡影。打赢了,从此之后她蔡吉的话便是草原上的圣旨!(。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五十二节

    虚实之道

    孙权掩在人群中看着站在城头上的蔡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自若间便将阎柔这等地头蛇收拾得服服帖帖,.虽然他不是蔡吉肚子里的蛔虫,更不知晓蔡吉筹划的百年大计。但透过先前蔡吉所提的盐铁专卖和互市两项政令,此时的孙权俨然已在脑中勾画出一个庞大的羁縻体系。

    用盐铁专卖羁绊蛮部,以互市怀柔土民,如此恩威并施下,何愁蛮夷不归附想到东吴盛产盐铁,亦可效仿此法来羁縻山越等蛮族,孙权更是一扫之前在南皮时抑郁,觉得光凭今日所见所闻,便已不虚此番北上之行。因此待蔡吉自长城起驾回齐军大营后,孙权便忙不迭地钻进营帐,将之前蔡吉与阎柔间的对话逐一纪录下来,以备他日回到东吴参考研究。

    且就在孙权为自个儿的收获喜不自胜之时,蔡吉在中军大帐内与张辽、赵云等一干齐将宴请了阎柔等人,席间双方推杯换盏,气氛甚是热烈。至于阎柔更是直接被东莱的烧酒灌得七荤八素,不等日头下山便已一头醉倒在了食案上,直至第二天晌午依旧不省人事。

    相比不胜酒力的阎柔,蔡吉和帐下众齐将的酒量倒是个个都是"海量"。一干齐营重臣非但没有醉倒,反倒是在翌日一早齐聚蔡吉帅帐,商议接下来对并州的作战细则。而与会的武将文臣之中,甚至还包括了年少的曹丕与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孙权。

    对于蔡吉允许自己参加齐营军议,孙权是既惊讶又好奇,特别是当他看到坐在蔡吉身旁的谋主是久未露面的贾诩时,心头更是萌生出了些许期待。从当年怂恿李傕、郭汜兵围长安逼退吕布,再到官渡之战助蔡吉驰援曹操瓜分河北,行事低调的贾诩素来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所以孙权可以肯定今日的军议绝不会只是走个过场。思虑至此,孙权不由打起精神暗暗观察起贾诩来。

    此时的贾诩正在认真倾听。兼任行军长史的庞统介绍高干、袁谭两部情况。但见这位齐营谋主,身着一席松色长袍端坐堂上,灰白的发鬓梳得一丝不苟,眉宇间非但不见丝毫舟车劳顿的疲惫色,反倒是透着一股子精神矍铄之气。

    ‘据探子回报,高干、袁谭、步度根三贼现正齐聚平城,对外号称坐拥十万大军,实则约有兵马五万余人。其中又以步度根部的两万彪骑最是凶悍。"

    随着庞统朗声道出敌方的兵力,在场的文武皆神色凝重了起来。虽说此番对方谎报了一倍的兵力,可五万兵马对幽并两州而言却依旧是个大数目。须知在塞外一个部族若能集结起五千青壮精锐,其头人便敢自称为王。而蔡吉目前在代郡集结的兵力也不过三万余人。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她从青州带来的八千兵马。

    因此像步度根这般能一次性拉起两万兵马的胡酋可并不多见,足见其鲜卑单于之衔并非浪得虚名。当然步度根并非塞外唯一的鲜卑单于。盘踞幽州上谷郡的轲比能部,以及游弋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的素利、弥加、阙机三部,也都自封为鲜卑单于。雅文言情首发此四部的实力甚至可能还在步度根部之上。

    在蔡吉看来步度根是第一只朝她扑过来的草原恶狼,若不将其抽筋扒皮,那接下来整个狼群都会一拥而上。但是怎样以少胜多,却又是一桩技术活。所以在听罢庞统的介绍之后,蔡吉便又向坐在她身旁的贾诩补充道,"孤已依文和先生所言。当众宣布遣子龙将军为先锋出兵雁门。相信不出数日消息便会传遍幽并。"

    原来蔡吉昨日在长城上公开指派赵云为先锋,并不是她的一时兴起之举,而是贾诩在背后授意的结果。此刻眼见自家主上忠实地执行了自己安排下的计划,贾诩颇为满意地捻须分析道,"区区平城养不下五万兵马,高干、袁谭为求速胜必会效仿昔年白登之围,先示弱诱使主上出关追击。再伏奇兵以争利。"

    "故先生便将计就计,遣子龙为先锋引高干、袁谭出动,从而致人而不致于人?"蔡吉饶有兴致地向贾诩追问道。

    其实贾诩当初在建议蔡吉派赵云做先锋之时,并没有向她说明缘由。蔡吉那时只是觉得以赵云实力确实足够担当先锋,这才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贾诩的举荐。不过此刻听罢贾诩的一番分析,蔡吉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老爷子之所以举荐赵云做先锋,并不单单只是看中他的实力。而是想用赵云做诱饵引蛇出洞。

    须知赵云乃是阵斩颜良的齐营第一猛将,高干、袁谭二人若能击败赵云,不仅可以大涨自家士气,趁势劫掠幽并两州,甚至还能激怒她蔡吉,从而将齐军主力引入他们事先准备好的伏击圈。当然以上仅是站在高干、袁谭二人角度上的分析。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调动,是夺取战场主动权的决胜之道。所以蔡吉同样也可以用赵云来将高干等人引入齐军选好的决战之地。

    眼见蔡吉稍加点拨就能看出自己的战略意图,贾诩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掐指算来蔡吉随贾诩学习兵法已四年有余,该教的兵法贾诩都已经教得差不多了,蔡吉接下来所能做的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征战中不断积累经验。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蔡吉的兵法最终能达到何种程度,还是得取决于她自身的悟性。因此贾诩旋即便向蔡吉点头鼓励道,"正是如此。看来主上已熟读兵法,假以时日定能融会贯通。"

    能得贾诩如此肯定让蔡吉颇感高兴,不过一旁的赵云却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原以为派他做先锋是为了一鼓做气打出齐军的气势,可此刻听贾诩和蔡吉所言却像是要他去做诱饵。这不,随着贾诩话音落下,赵云连忙脱口问道,"那可须云诈败?"

    "子龙将军无须诈败。"这次回答赵云的既非贾诩也非蔡吉,而是坐在他对面的庞统。由于贾诩年事已高,精力与体力皆有限,无法长时间随军进行战术指导。于是具体的战术布置便落到了庞统的肩膀上。对于贾诩制定下战略,庞统并无异议,但他也有自己的战术风格。所以此刻面对赵云的疑问,庞统跟着又沉声指导道,"子龙将军不仅无须诈败,还要力求大胜。将军战绩越卓越,便能引越多贼兵出平城。”

    虽说诈败也是一种战术,但终究比不上全力出击来得畅快。赵云耳听自己不用诈败。先前萌生的些许憋屈感顿时一扫而尽,转而振奋地一个抱拳道,“喏!云定不负重托!”

    赵云摩拳擦掌的模样,带起了在场众齐将的求战之心。年轻的麴演更是跃跃欲试地请战道,“演愿随子龙将军一同出征雁门。”

    一旁的张辽虽不似麴演那般迫不及待,却也向庞统投去了征询的目光。哪知庞统在同贾诩交换了一下眼色后,便朝众人摆了摆手道,“麴将军莫急,诸君各司其职,统自有安排。”

    众人听庞统这么一说,倒也不再嘈嚷,于是庞统又回头向曹丕与孙权郑重地吩咐道。“从即日起请两位公子紧随主上游历塞上。”

    被点了名的曹丕和孙权,虽不清楚庞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知晓兵法最是讲究虚虚实实

    。更何况蔡吉战败了对他二人而言也不是好事。因此曹丕与孙权都识趣地没有多嘴,而是双双神色一凌抱拳称“喏”。

    之后几日蔡吉倒也确实如庞统所言领着曹丕与孙权连同新近加盟的阎柔,先后巡视了马城、高柳等代郡重镇。与此同时齐侯遣帐下悍将赵云为先锋出战雁门的消息也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幽、并、冀三州。河朔各方势力也将目光从南方的曹刘大战,转到了与他们有着切身厉害关系的并州之战。

    “哦?蔡安贞遣赵子龙为先锋出兵雁门?”驻军上党的司隶校尉钟繇,听罢帐下军师傅干的奏报。原本正要落笔的右手不禁悬在了半空。

    “是。据悉赵子龙已连下崞县、繁畴、剧阳三县,现正漯水一路西行进逼马邑。”傅干说到这儿,忍不住啧了啧嘴向钟繇进言道,“赵子龙不愧为阵斩颜良的当世悍将,此番西征竟吹枯拉朽如入无人之境。事不迟疑,还请府君趁高干首尾不得顾之际,速速出兵收复太原!”

    然而钟繇却并没有立即答复傅干,而是随口追问道。“蔡安贞现在何处?”

    傅干没料到钟繇会突然问他蔡吉的情况,在愣了一下之后,旋即抱拳答道,“回府君,据探子来报,蔡安贞正与二公子等人游历塞上。”

    “游历塞上?”钟繇微微蹙起了眉头。自打高干起兵反叛之后。曹操便将钟繇又关中调到了上党,命其严加监视蔡吉与高干的动向,防止齐军声东击西攻击曹军腹地。而蔡吉目前的举动显然有些出乎钟繇的意料,所以他跟着又追问了一句,“汝肯定?”

    “是。”傅干说到这里心头也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不过他很快便为蔡吉的举动找到了借口,“想来赵子龙一路高歌猛进,蔡安贞自觉高干诸贼不足为惧,方才安心游历塞上,拉拢诸胡。据悉乌桓校尉阎柔就已投效蔡安贞。”

    不过傅干的这番说辞并没有说动钟繇。但见后者紧锁着眉头,沉吟片刻后,突然斩钉截铁地下令道,“传令下去,无本府号令,全军不得擅自出战。”

    “为何!?”傅干神色一惊,连忙不解地追问道。在他看来曹军自高干起事后在并州仅保有上党一郡是远远不够的,为了确保冀州与司隶不被袭扰,曹军至少得重新占据重镇太原才行。而眼下的高干又恰恰被赵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傅干又怎会甘心放弃。

    钟繇却并不理会傅干的急切追问,但见他一边继续落笔练字,一边不动声色地说道,“且不论上党兵力尚不足以强攻太原,就算此刻本府能收复太原,丞相也不会准许本府插手蔡安贞的攘夷之战。”

    听出钟繇弦外之音的傅干不由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府君之意是……”

    钟繇则在笔走龙飞间兀规劝道,“彦才莫急,并州战云初聚,恶战还尚未开启。”

    傅干被钟繇如此一提点,这才想起高干、袁谭固然是逆贼,但打着攘夷旗号的蔡吉也不见得是曹丞相的真盟友。更何况仅以实力而言,高干与袁谭不过是四肢之疾,坐拥四州之地的蔡吉才叫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双方在幽并二州争战时间越长,消耗得越厉害,对曹操而言便越是有利。或许正如钟繇所言,自己刚才实在是太过心急了。等蔡吉与高干等人陷入恶战之后,再出兵太原也不迟。想到这里傅干当即自嘲地拍了拍脑门,失声笑道,“府君言之有理,是干关心则乱,竟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过这一次钟繇却并没有随着傅干一起大笑,他不出兵太原固然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但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还没看清蔡吉与高干之间路数。至少据钟繇所知蔡吉帐下绝不止赵云一员大将,其左右甚至还有贾诩那等毒士相助,所以他相信蔡吉现在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反观高干虽节节败退却也尚未派出鲜卑骑兵,因此也不能仅凭赵云夺取几座城池就断言高干部不堪一击。故而依照钟繇的判断蔡吉与高干等人到目前为止都尚未使出全力,那他钟繇自然也不会将手中有限的兵力贸然投入混战,为蔡吉分担压力。毕竟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如此方能对得起曹丞相委以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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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节

    平城谋策

    相较小心谨慎的钟繇,远在平城的讨逆将军府内这会儿却是一片人声鼎沸。雅文言情首发赵云连下三城的战报就像水滴油锅,让高干、袁谭、步度根三部兵马彻底炸开了锅。特别是那些随步度根入关的鲜卑勇士个个自负勇猛过人,叫嚣着要杀尽幽州名将。那曾想还未等他们纵马出击,对方竟先行杀上了门来。

    如此裸的挑衅彻底激起了鲜卑人血液中的嗜杀之意。这不,还未等身为主帅的高干发话,坐在底下的几个鲜卑壮汉就已纷纷拍案而起,宛如野兽一般怒吼起来。嗓门之大直震得在场众汉将的双耳嗡嗡作响。

    高干虽感受得到鲜卑人高涨的杀气,却终究听不懂对方在吼些什么。于是深感好奇的他不由探身向步度根问道,“单于,这是何意?”

    坐在高干左手边的步度根年约四十上下,身穿一件貂皮绲边的白色长袍,留着一脸乱糟糟的络腮胡子,倒是其头顶部分的头发被干净利落地全部剃光,只在两鬓留有少量余发作装饰。话说这个时代的鲜卑各部尚未形成统一的风俗习惯。单从发式上来讲,有留辫子的索头,有剃光的髡头,还有干脆披发的。服饰上同样也是千差万别。像步度根这般髡头白衣的装扮便是典型的东鲜卑贵族装束。但同样的装束到了漠北鲜卑,却会被蔑称为“白虏”。这种风俗上的不统一可能也是后来鲜卑快速汉化的诱因之一。

    此刻面对高干的询问,步度根显得颇为自豪,但见他指着其中一个身材最为魁梧的鲜卑勇士傲然道,“吾鲜卑勇士在向狼神祈愿,誓取齐将首级!”

    步度根的汉话虽说得挺溜,但在座的高干和袁谭却并没有被他的豪言壮语所打动。特别是曾经参与过官渡之战的袁谭,直至今日都还清楚地记得当年颜良首级摆在锦盒中的模样。因此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清楚他们此番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棘手的对手。

    此乃阵斩颜良的赵子龙。岂是尔等蛮夷可比拟袁谭很想如此反驳步度根,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这一来是此刻过分强调赵云的勇猛,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二来步度根终究是他袁谭请来的盟友,驳其面子就是自打耳光。

    然而袁谭给步度根留面子,不代表在场的其他人就会任由鲜卑人放大话。这不,步度根的话音才刚落,高干帐下的大将牵招便摆手提醒道,"赵子龙绝非寻常莽夫,蔡安贞身边更是谋士如云,单于莫要大意。"

    牵招此话说得极为得体。既警告了鲜卑人,又没驳步度根的面子。相反步度根还极为认同地一拍大腿道,"这位将军说得是!汉人最是狡猾!"

    步度根这声"狡猾"的评价。让在场的汉人神色都有些尴尬。不过考虑到对方只是一个不服王化的蛮夷,高干等人倒也没有计较步度根的"失言"。雅文言情首发与此同时,牵招的一番提醒也让在场的将校冷静了下来,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应对咄咄逼人的赵子龙。

    然而高干终究才智有限,又摄于赵云的威名不敢主动出击。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将目光转到了卫固和牵招身上。卫固是高干的谋主。此番高干之所以能顺利起事,至少一半是卫固的功劳,所以卫固的智谋不容质疑。而牵招虽是武将,但其在十余岁时便投身安平名士乐隐门下求学。中平六年,十常侍乱政,乐隐被害。牵招与乐隐门生史路等人,冒险收敛乐隐尸首,载其还乡。道遇山贼。史路等皆四散逃走,牵招垂泪恳求,山贼觉得他是个有义之人,放他离去,由此牵招声名鹊起。不久之后牵招被袁绍辟为从事。兼领乌丸突骑。后袁绍近臣犯法,牵招先斩后奏。袁绍甚奇而没加罪于他。由此可见牵招不仅有勇有谋,其品行更是在卫固之上。

    不过这会儿的高干可没心思品评帐下文武的人品孰优孰劣,他只知道此刻在大堂之上能为他出谋划策的智谋之士唯有卫固、牵招二人。想到这里,高干便向牵招询问道,"赵子龙此番来势汹汹,不知子经可有应对之策?"

    牵招沉思了片刻,拱手回道,"招观赵子龙领万余骠骑扫荡雁门,长途奔袭之余,必不可久战。故招以为将军因坚壁清野,以逸待劳,待齐军疲惫之后,再出兵剿杀也不迟。"

    高干听罢牵所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步度根却是听得一头雾水,连忙追问道,"何为以逸待劳?"

    "就是守在城中,等齐军疲惫之后,再出城掩杀。"袁谭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步度根解释道。

    哪知步度根却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狗一般,跳起来道,"堂堂鲜卑勇士怎能躲在城墙后头!那岂不成了令人耻笑的懦夫!"

    步度根此话一出,常年驻守城池的汉家将校们的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然而让人颇感意外的是,此前一直没有发话的军师卫固却突然出言附和步度根道,"步度根单于说得是。将军坐拥十万之众,却因赵云区区万余兵马困守平城。此事若传扬出去,非但塞内塞外各胡部会耻笑将军,就是并州各郡县也会怀疑将军实力。"

    卫固一席话,可谓是直击了高干与袁谭的软肋。虽说此次他二人借衣带诏之势起兵反曹博得了不少并州宗党豪强的响应。可这并不能掩盖高干与袁谭自身所怀有的恶名,他们一个是降而复叛的汉贼余孽,一个是见死不救的不孝逆子。只要战事稍稍对他二人不利,那些原本投靠他们的势力便会如墙头草一般倒向他们的对手。若非如此,赵云也不可能在瞬息间便连下三城。

    “依仲坚先生之见,吾等该出兵?”高干小心翼翼地向卫固询问道。

    卫固却并没有直接回答高干,而是捻须反问道,“将军可知乌桓校尉阎柔已投靠蔡吉?”

    “本帅略有耳闻。”高干点头道。至于一旁的袁谭则毫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句,“兀那阎柔竟敢背弃姻亲之盟,转投蔡氏。待孤攻克幽州,定要将其抽筋扒皮!”

    对于袁谭放出的狠话,卫固并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位袁大公子,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丧家之犬罢了。待平定幽并之后,高干第一个要处理的人恐怕就是他的这个表弟。想归想,卫固当然不会将这些想法表现在脸上,就见他又恭敬地朝袁谭一拱道,“平原王可知阎柔曾向蔡吉请战,却被蔡吉婉言谢绝。”

    袁谭十分讨厌卫固称他为平原王,这不仅是将他的身份连降数级。还连带着否认了他对大陈国的正统继承权。但是眼下的情势又容不得袁谭继续摆皇帝的谱,于是袁谭也只得捏着鼻子哼哼道,“有此事?”

    卫固却丝毫不理会袁谭的感受。转而环视了一番众人,欣然解释道,“据探子来报,阎柔曾于长城之上向蔡吉进言‘愿率部众追随齐侯征讨宵小’,蔡吉却反邀阎柔‘游玩塞上’。并当众遣赵云为先锋‘出兵雁门’。”

    眼见卫固竟将阎柔与蔡吉之间对话学得活灵活现,袁谭等人皆露出了愕然的神色。卫固则得意洋洋地手捻长须笑而不语。莫看河北地域辽阔,河朔间宗党名门却似一张硕大的蛛网各有牵连,并互相按亲疏分享各自所得的情报。而那日在长城之上又有不少幽州官吏豪强在场,所以蔡吉在长城上的言行没过几日便已传到了卫固的耳中。

    不过相比卫固的情报网,众人更惊讶的是蔡吉的表现。但见高干已难以置信的口吻向卫固追问道。“此事当真?蔡吉当真不用乌桓突骑?”

    话说东汉王朝在将一部分乌桓人南迁之后,为征讨匈奴和鲜卑,便从南迁的乌桓人中选取一部分勇健者组成了一支由乌桓校尉指挥的雇佣军。这支雇佣军便是高干所说的“乌桓突骑”。虽说较为汉化的乌桓人不及鲜卑人来得凶悍,但是常年的行军训练却让乌桓突骑比塞外诸胡更有纪律,也更适应汉军的作战方式。更何况以夷制夷是汉军在幽并一贯做法。所以在高干看来蔡吉不用乌桓突骑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千真万确。据探子来报,乌桓突骑尚在上谷。”卫固说到这里,又微微一笑冲高干分析道。“其实此事也不足为奇。塞外诸部素来以武为尊。蔡安贞身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号令乌桓突骑,怕也难以服众。其遣赵子龙为先锋,便是欲借赵子龙之勇,降服乌桓诸部。”

    高干与袁谭听完卫固一番分析,双双认同地点了点头。蔡吉的女子身份可以说是她最大弱点,在中原她还可用“女中管子”之名招揽名士入幕,而在以武为尊的塞外草原胡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至于从未与蔡吉交过手的步度根更是大声附和道,“军师说得对!鲜卑人决不会奉一女子为主!”

    紧跟着袁谭也一拍大腿两眼放光,“依仲坚先生之言,若能一举击败赵云,乌桓诸部岂不是会弃蔡吉而去!”

    牵招却不如袁谭等人那般乐观。毕竟知道蔡吉目的是一回事,如何击败赵云又是另一回事。想到这里牵招不由皱眉摇头道,“赵子龙曾在公孙瓒帐下充任白马从义,熟知幽并地形,其所率兵马又皆为骠骑,故寻其踪影可不容易。”

    对于牵招提出的质疑,卫固不以为然地反问道,“子经将军可还记得白登之围?”

    牵招当然知道白登之围,高祖七年,高祖刘邦亲率32万大军,出征匈奴,同时镇压韩王信叛乱。汉军进入太原郡后,连连取胜,韩王信逃奔匈奴冒顿单于。由于汉军节节胜利,刘邦开始麻痹轻敌。特别是到达晋阳后,刘邦听说匈奴驻兵于代谷,便派使臣十余批出使匈奴。冒顿单于则故意将精锐部队隐藏,将老弱病残列于阵前。派去的使臣十余批回来都说匈奴可以攻击。直到汉使刘敬再去出使匈奴,回来报告说:“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然而刘邦却不听劝告,反将刘敬抓起来囚禁在广武城,准备凯旋后进行处罚。之后,刘邦亲率骑兵先到达平城,此时汉军步兵还未完全赶到。冒顿单于见汉兵蜂拥赶来,在白登山设下埋伏。刘邦带领兵马一头栽入包围圈,冒顿单于马上指挥40万匈奴大军,截住汉军步兵,将刘邦的兵马围困在白登山,使汉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能相救。刘邦发现被包围后,组织突围,经过几次激烈战斗,也没有突围出去。此时正值隆冬季节,气候严寒,汉军士多有冻伤。无奈之下刘邦只得采用陈平之计贿赂匈奴阏氏(皇后),让阏氏对冒顿单于说:“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与此同时,冒顿单于与盟军约定了会师的日期,但盟军却没有按时前来。冒顿单于怀疑对方已同汉军有勾结,于是就采纳了阏氏的建议,打开包围圈的一角,让汉军撤出。当天正值天气出现大雾,汉军“持满傅矢外乡”、“徐行出围”,才得以脱险。回国后刘邦尽斩先前进言匈奴可击的十几名使臣,并赦免刘敬,封为关内侯,食禄两千户,号为建信侯。

    卫固此刻提出大汉家喻户晓的白登之围,显然是要高干等人学冒顿单于,用诈败诱使赵云进伏击圈。可是牵招却总觉得某些地方有点不对劲,具体不对劲在哪儿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就在牵招低头思索间,高干已然拍板接受了卫固的进言,“善,此事便拜托仲坚先生也。”

    第五十四节

    接风之宴

    建安七年六月,就在赵云掀开幽并大战序幕的同时,远在荆州的刘表也终于迎来了,起兵抗曹以来第一支前来救援的盟军刘备部。雅文言情首发话说按原有历史进程,曹操本该于建安六年亲自领兵征讨刘备,刘备不敌往投刘表。刘表得信后亲自到郊外迎接刘备,待以上宾之礼,遂命刘备屯于新野。而在眼下的时空,由于蔡吉乱入,刘备非但没有颠沛流离,反而以一方诸侯之姿莅临襄阳会盟。至于刘表对雪中送炭的刘备更是推崇备至,其不仅像历史上一样亲自领百官出城相应,还在襄阳城内摆下盛大的宴席为前来助阵的刘备接风。

    钟鼓齐鸣,丝竹悠扬,刘备端坐高堂眼看堂下美姬宽袍舒袖,翩翩起舞,只觉得自己恍惚间已然置身瑶池仙境。掐指算来刘备上一次欣赏此等雅乐之舞还是在五年前的许都。那时的他正委身于曹操帐下,即迷茫于自己的前途,又害怕遭曹操暗算。哪会像现在这般有心思欣赏歌舞。

    不可否认,刘备在骨子里是个好享乐的人,他喜欢犬马、喜欢美乐、喜欢华服。但是为了复兴汉室,刘备这些年硬是割舍了以上诸般喜好,节衣缩食,招兵买马。如此这般方能有今日手握重兵,与刘景升平起平坐的待遇。所以当堂下美姬一曲舞罢,刘备很快便从靡靡之音中恢复了常态,转而手捧酒樽向刘表敬道,“使君兴仁义之王师,逐君侧之恶人,实乃大汉弘股之臣。备在此代天下百姓敬使君一杯。”

    虽说眼下明明是曹军主动南下团团围住了襄阳、新野,刘表却依旧被刘备一番奉承捧得眉开眼笑。但见其举杯回敬道,“玄德乃当世人杰,帐下更是英才济济。今日能得玄德相助。理因由孤敬玄德才是。”

    言罢刘表也不等刘备推辞,当即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其实刘表这话倒也不算是单纯的客气。刘备此番北上,武有关羽、陈到助阵,文有徐庶、简雍辅佐,虽仅有兵马一万五千余人,但贵在精锐。反观刘表号称拥兵三十万,真正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亦不过两三万人,其余兵马不是临时强拉的壮丁,便是早该裁减的老弱之辈。这等兵卒隔着城墙尚可固守,一旦出城便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当然在与曹操对峙的数月间,刘表也不是没有派过兵马主动出击。可怎奈曹操帐下猛将如云,许褚、典韦、夏侯渊、徐晃各各都一骑挡千的勇猛之士。因此在折损了数员战将之后。刘表只得困守襄阳、新野两城,眼睁睁地坐视曹军将汉水以北的郡县逐一攻陷。事实上,若非刘表部在水军上占有优势,握有汉水要道,襄阳、新野两城怕是早在曹军的步步紧逼之下成了两座孤城。

    所以在刘表看来。刘备带多少兵马来都没关系,只要他将他那两位人称“万人敌”的义兄弟带来,就足以抵得上数万大军。可惜的是刘备这次北上仅带了关羽随行,他的另一个义兄弟张飞则被留在了后方坐镇庐江。雅文言情首发不过想到刘备帐下的另一员大将陈到曾与曹军的许褚、齐军的赵云联手诛杀吕布,想来武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刘表不禁稍稍安下了心来。于是在敬完刘备之后。他又向一旁的从子刘磐使了个眼色。

    刘磐现年三十岁,生得鼻直口阔,虎背熊腰。是刘表一族中少有的武勇之士。因此年纪轻轻就被刘表委以重任,其先是驻守长沙攸县,后又调任武陵,在荆州也算是颇有威名。此番刘表将刘磐调来襄阳,一来是前线确实需要战将。二来也是为了向刘备彰显一下己方的实力。

    刘磐得了刘表暗示,当即端起酒杯。朝着对面少言寡语的关羽面前敬道,“在下刘磐,素闻关将军有万夫莫敌之勇,今日有幸能与将军并肩杀敌,磐在此先干为敬。"

    哪知关羽却仅是端起酒杯朝刘表拱了拱手,并没有喝酒的打算。见此情形,刘表帐下的文武皆露出了不悦之色,刘磐的脸色更是彻底黑成了锅底,直看得一旁的刘备在心中暗自连声叫苦。对于关羽的脾性,刘备比任何人都清楚,忠肝义胆、侠气干云,同时却又刚而自矜、不擅作伪。其之所以不同刘磐喝酒,多半是觉得对方只是仰仗家世的世家子弟,没资格同他关云长并肩而战。

    关羽这样的脾气固然值得深交,但也极其容易得罪人。这不,还未等刘备出言调和,坐在刘磐身旁的一员部将已然拍案而起道,"关将军不愿与磐公子饮酒,不知老夫可有资格敬将军一杯!"

    但见发话之人年约五旬,发须灰白,却声若洪钟,目如铜铃,俨然就是一员老将。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关羽神色一凌,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后,旋即举起酒杯朝那老将敬了敬,而后一声不吭地喝干了杯中酒水。

    众人眼见关羽先是不给刘磐面子,后又因那老将一声暴喝饮可酒水,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刘磐却以为关羽"前倨后恭",是怕了自己手下的部将,于是得意洋洋地指着那位老将向关羽炫耀道,"此乃吾部中郎将黄汉升,双臂各开三石弓,百步之内必穿杨!"

    原来坐在刘磐身旁的老将正是后世赫赫有名的蜀国五虎上将黄忠,黄汉升。后世民间传诵的蜀国五虎上将分别为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其中年纪最大的黄忠可谓是“大器晚成”的典型人物。话说,黄忠乃南阳人,初平三年被刘表任命为中郎将,辅佐当时才二十岁的刘磐。中郎将一职虽在西汉负责统领皇帝的侍卫,属光禄勋。但在汉末,中郎将的名号被各割据势力广泛加于武官,不再限于禁卫统领等职,成为了一个大致介于将军和校尉之间的阶层。黄忠就这样顶着中郎将的军职在刘磐帐下一待就是十年,没有升迁默默无闻。并且依照原有历史进程,他恐怕还需跟随刘磐蹉跎数年。待到建安十三年(208年),刘表病逝,曹操降下荆州。以黄忠代理裨将军,仍然在长沙郡仕官,归长沙太守韩玄统属。不过仅仅一年后,曹操兵败赤壁,北归豫州,刘备趁机占领荆州,率领赵云等将南征湖南长沙。长沙太守韩玄向刘备投降。黄忠也随从韩玄投降,归于刘备帐下。也正是从黄忠投效刘备那一刻起,这位蛰伏数十年的老将终于找到可以一展其所长的舞台,在随后的岁月里黄忠屡建奇功。刘备称汉中王后更是封其为后将军,赐关内侯。而黄忠的名字在中国也逐渐成为了老当益壮的代名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刻的黄忠还只是刘磐麾下的一介部将。虽在荆州有些名气,却终究比不得人称“万人敌”的关羽。而关羽刚才之所以会向黄忠敬酒,主要还是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宿将的杀气。至于狐假虎威的刘磐,关羽则是完全不屑一顾。刘磐见状自是怒火中烧,想他在刘表军中好歹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何曾受到过如此羞辱。若非慑于关羽的威名,刘磐非找他下场好好比试一番,挫挫对方的锐气。

    想到比试,刘磐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旋即再次举杯,“黄将军乃吾部第一猛将。不知关将军可敢与黄将军切磋一二?”

    眼见刘磐故意挑拨关羽同黄忠比试武艺,一旁的大公子刘琦不由皱起了眉头,再怎么说刘备都是他请来的盟友。若双方因比武萌生不快。那岂不是落了他刘琦的面子。于是刘琦当即便出言阻止道,“接风之宴,不宜舞刀弄枪。”

    可是刘磐素来自持武勇,那会将文弱的刘琦看在眼里。但见他一个抱拳朝着刘表朗声进言道,“今日之筵。既是接风宴,也是会盟宴。殿前比武既能切磋武艺。也可振奋士气,还请使君成全。”

    刘表被刘磐如此一唆使当即也来了兴致。虽说外界对关羽的评价极高,可评价终归是评价,怎及得上亲眼所见来得真切。更何况刘表还指望关羽替他解决曹操帐下那一票悍将呢。于是他当即便回头向刘备问道,“左将军,汝看如何?”

    这一次不等刘备作答,关羽已然长眉一挑,冲着刘磐傲然问道,“如何比试?”

    “百步穿杨之术。”刘磐忙不迭地喊出了对黄忠最有利的比试方式。须知黄忠已经年近五旬,论气力自然是不及正值壮年的关羽。但黄忠胜在箭术无双,百发百中,例无虚发。所以刘磐自负单比箭术,黄忠定能让眼前目中无人的关羽灰头土脸。

    关羽才不管刘磐有何盘算,但见其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善,就比百步穿杨之术。”

    刘磐见自个儿的算计得逞,不由心中一喜。旁边的刘琦见状却是连连摇头,心生愧疚。不过双方既已敲定比武方式,他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所以他跟着便差人取来了箭矢兵器,并将堂前一株柳树布置成了箭靶。

    所谓百步穿杨,是指春秋时代,楚国的神箭手养由基,能在百步内射中柳叶。关羽与黄忠的比试自然也是围绕着柳树,只不过为了让比试更为直观,刘琦命人在柳枝上绑上了铜钱,如此一来射没射中,旁边的人光用耳朵听都能听出结果来。

    率先上场的是老当益壮的黄忠,但见他站在百步开外拈弓搭箭,只听“嗖”地一声一道弧光掠过,风中旋即传来了一记悦耳的脆响叮“中!”人群中刘表的部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黄忠却并没有就此停歇,但见他又连发六只羽箭,那箭矢一箭快过一箭,在一连穿脆响过后,地上便又多了六枚铜钱。

    “好!”这一次不仅是刘表的部将,就连刘备本人都忍不住一起大声叫好起来。刘备本以为刘磐先前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将黄忠吹嘘得箭术无双。但现在看来眼前的这员老将确实堪称养由基再世。与此同时,刘备在心中也开始为关羽打起鼓来。关羽箭术虽也不错,可同黄忠比起来,似乎还差一点。更何况黄忠已然先声夺人,关羽若不能技压一筹,怕是难以服众。

    且就在刘备为关羽担心之际,后者却浑然不觉地朝黄忠竖起了大拇指以示赞扬,跟着又信步走到刚才黄忠射箭的位置,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柳树,随即回头朝刘琦问道,“可有短矛?”

    刘琦虽不知关羽为何要短矛,却还是命人取来了三支短矛递给了关羽。就见关羽接过短矛,将其中两支插在脚边,然后颇为随意地掂了掂手中的那支短矛,突然左脚猛然跨出,爆喝一声,将手中的短矛投掷了出去。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支短矛已然带着劲弩离弦般的啸鸣声一头扎在了柳树树杆上。没想到关羽还有这一手的刘表部将一时间纷纷傻了眼。关羽则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眼之间他的手上又多了一根短矛,依旧是一喝一掷,短矛再一次不偏不倚地扎在了柳树上,仿佛比上一根又深了几分。不过关羽似乎依旧不满意,于是他又拔起了第三根短矛,这一次伴随着怒吼地一掷,短矛宛如一道流星划破长空竟将柳树的树杆一枪贯穿。

    这可是百步!这可是碗口粗的柳树!若站在那里的是人会怎样?若站在那里的是余会怎样!如果说刚才黄忠的箭术让众人由衷地感到叹服,那此刻的关羽给众人带来的感受便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一刻刘磐终于明白了为何眼前的这个男子被称为“万人敌”,这一刻黄忠向关羽投去了敬佩目光,这一刻刘备的脸上更是写满了对兄弟的自豪。而对在场的刘表等人来说,他们这一刻既见到了杀神,也看到了曙光,胜利的曙光!

    小剧场时间:

    刘表:孟德牌串串烧就拜托关将军也!

    刘备:云长最棒!(≧▽≦)啦啦啦

    关羽:唔:哈秋!谁在说孤?

    第五十五节

    捷报频传

    破晓时分,丹阳郡治宛陵的南门嘎然开启,就见两队骑兵自门外奔腾而出,.孙策一马当先驰骋在队伍的最沿,紧随其后的是以周瑜、黄盖为首的一干吴营重臣。不同于北上襄阳驰援刘表的刘备,孙策在长沙会盟后,毫不理会正与曹操打得如火如荼的刘表,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调转兵马直奔丹阳讨伐叛将妫览。然而令孙策颇感意外的是,还未等他的大军进入丹阳地界,宛陵方面却突然送来了妫览、戴员、边鸿三贼的首级。

    原来妫览在谋害孙翊后,又贪图起孙翊之妻徐夫人的美色,欲纳其为妾。徐夫人乃忠贞烈女,又岂会屈从于杀夫凶手。不过足智多谋的徐夫人并没有当场呵斥妫览无耻,而是虚与委蛇,明里以“夫死未几,不忍便相从;可待至晦日,设祭除服,而后成亲”为由稳住妫览,暗中则密召孙翊旧将孙高、傅婴入府请求二人为她报仇。孙高、傅婴本就与孙翊交好,又风闻孙策已与刘表、刘备结盟,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徐夫人的请求。

    于是到了晦日那天,徐夫人先让孙、傅二人埋伏于密室之中,而后遣婢妾邀请妫览入府饮酒。妫览来到孙府,看到除服后的徐夫人浓妆艳裹,言笑自若,当即喜上眉梢入席畅饮。酒过三巡之后,徐夫人见妫览醉眼朦胧便邀其入密室。妫览岂知有诈,遂乘醉而入。却不曾想还未等他行龌龊之举,徐夫人便已高声疾呼,“孙、傅二将军何在!”早已守候多时的孙高、傅婴双双自帏幕中持刀跃出将妫览乱刀斩杀。随后孙高、傅婴又先后借妫览之名,将戴员、边鸿引至孙府逐一诛杀,宛陵城也就此重回孙氏帐下。

    从信使口中得知事情经过的孙策,在感叹自家弟妹智勇双全之余,亦怕夜长梦多,便一面派遣吕范领兵清剿丹阳境内妫览残党。一面亲自率主力日夜兼程赶赴宛陵,于是便有了眼前这番景象。

    宛陵城的规模并不大,不多时大队人马便抵达了位于城中心的太守府。一见孙策驾临,早已在府衙前恭候多时的孙高与傅婴立马抱拳出迎,“末将孙高、末将傅婴,参见吴侯。”

    孙策见状翻身下马,快步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二位将军不必多礼,若非二位高义,策险失一郡!”

    面对孙策的夸赞,孙高与傅婴却是连连口称惭愧。须知妫览、戴员、边鸿三贼虽由他二人所杀。但孙翊毕竟也是在他俩眼皮子底下被刺身亡。事实上,若非徐夫人下决心以美人计诱杀妫览,孙高和傅婴此刻极有可能已同孙策兵戎相见。因此孙高赶紧谦逊地朝孙策抱拳道,“此番诛杀妫览、戴员、边鸿三贼,徐夫人乃首功之臣,末将等不过从旁协助,岂敢居功。”

    孙策见孙高与傅婴不居功自傲,不禁对二人又多生了一份好感,但见他朗声一笑大声宣布道。“且不论首功与否,二位将军从即日起皆升为牙门将。”

    孙高与傅婴得了孙策提拔,自是喜不自胜,连声道谢。雅文言情首发孙策则摆了摆手,脱口问道,“徐夫人何在?”

    “夫人在灵堂。”傅婴拱手答道。

    孙策听罢点了点头,便随孙、傅二人来到了后院的灵堂。一进门众人便见孙翊的灵位前正端坐着一位浑身缟素的妙龄少女。想到这位孙翊的遗孀眼下才不过二八年华。孙策在钦佩其贞烈的同时,亦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其命运坎坷。若论胆识徐夫人丝毫不逊须眉男子,然则世间仅有一个蔡安贞,绝大多数的女子终归还是要依附夫君,依附家族而生。

    所以在向孙翊上过香后,孙策便和颜悦色地向徐夫人询问道,"夫人日后有何打算?"

    面对孙策的问话,徐夫人深情款款地望了一眼孙翊。旋即郑重地朝孙策俯身一拜道,"妾身愿为先夫守陵终身,还请吴侯成全。"

    对于徐夫人的选择,孙策先是一惊,跟着又像是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须知两汉寡妇改嫁乃是寻常之事,非但不会受人诟病。相反寡妇的娘家还会千方百计为寡妇寻觅新夫婿。徐夫人若回到娘家,多半会在一两年内被嫁出去。至于夫婿的年纪、品貌、家世,就不是徐夫人她自己所能决定的了。

    在孙策看来眼前这个女子有着不输男儿的心气,所以她已非依附男子的器物,而是堂堂正正的一个人。既然是人就该享有自由。因此,下一刻孙策以不容置疑地口吻点头答应道,"孤会为夫人在城中置办一处宅邸,夫人愿住多久就住多久,一切度用皆由孤来承担。"

    是的,徐夫人愿意为孙翊守陵孙家就会为其提供庇护,如果那一天她厌倦了也可以选择离开。这便是孙策给予徐夫人忠勇的回报。

    孙策在安置完徐夫人后,便与周瑜等人一同来到太守府的议事厅商议接下来的战事。由于徐夫人设计诛杀妫览三贼,一方面让孙策得以兵不血刃地拿下丹阳,另一方面也从加快了吴军北上的进程。所以眼下摆在孙策面前的首要问题已不再是如何巩固后方,而是如何北上攻取广陵。

    “此番北上共分两路,一为自曲阿渡江直攻广陵,一为借道九江攻淮陵以断曹军后路。”议事厅内周瑜在硕大的牛皮地图上画出了两道弧形地进攻线路。

    然而一提到九江,黄盖却挺不是滋味地咂了咂嘴,摇头道,“借道九江攻淮陵?张益德怕是不会罢休。”

    黄盖此话一出立即获得了在场诸多吴将的一致附和。话说建安二年刘备在徐州巨贾糜竺的资助下集百余艘舟船南渡淮河,抢在东吴之前拿下了九江郡郡治寿春城。虽然孙策之后在周瑜的辅佐下也攻下九江的合肥,却终究比不上刘备占据的寿春、当涂等重镇。也就是从那时起刘备便成了横在东吴与江淮之间的一道无形障碍。其实在去年围攻长沙的档口,孙策也曾派人佯攻过九江,不过皆被坐镇寿春的张飞给挡了回去。

    相较忌惮张飞的众吴将,周瑜倒是颇为自信地放言道,“张飞虽为万人敌,却终究仅是一人。一旦刘备与曹操交战,其必无暇顾及九江。”

    “依公瑾之见。刘备会调张飞驰援荆州?”听出周瑜弦外之音的孙策探身追问。

    “刘备帐下善用兵者,仅关、张二人,战事吃紧之际,其不调张益德,又能调何人?”周瑜悠然一笑反问道。

    周瑜这话可算是点中了刘备的软肋。话说刘备虽在庐江、九江两地经略多年,但帐下依旧仅有关羽、张飞二人能独挡一面。可此番刘备为北伐曹操直接自庐江调走了关羽,致使张飞不得不同时兼顾庐江、九江两郡,乍一看来刘备部的后方确实空虚了不少。反观曹操有曹家、夏侯家为后盾。孙策则有其父孙坚留下的诸多老部将辅佐。哪怕是身为女流的蔡吉都能以科举招贤纳士。相较之下刘备这些年对人才的储备招纳实在是乏善可陈。

    想到这里,孙策自是对刘备所占据的大半个九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见他兴致勃勃地朝周瑜问道,“公瑾可是打算假道伐虢?”

    哪知周瑜却摆了摆手摇头道,“非也。瑜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典故出自《史记淮阴侯传》,

    话说当年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后,便将巴、蜀、汉中三郡分封给刘邦,立其为汉王。刘邦为向项羽表白其没有东扩的意图,在入川之后主动烧毁了沿途的栈道。数年之后羽翼丰满的刘邦打算出川夺天下,于是他帐下的大将韩信便向其献了这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即一面派遣一万人去修五百里栈道,一面率领精锐部队自无人知晓的小道翻山越岭偷袭重镇陈仓。历史上,刘邦依此计策一举攻克陈仓顺利挺进到关中,从此拉开了他开创汉王朝事业的大幕。而眼下打算效仿韩信之计的却不止周瑜一人。

    张辽盘膝坐在帅帐门口,一边嚼着无花果,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曹丕与孙权比试箭术,而在他的身后蔡吉正端于案牍前与庞统一起埋头处理着来自青、徐、冀、幽四州的公文。像这等百无聊赖的日子。张辽已经连续渡过了一月有余。这一个月来张辽除了陪同蔡吉巡视代郡、上谷两郡的边关,几乎就没有参与过一场像样的战斗。相反倒是出征雁门的赵云捷报频传,让自负“无所事事”的张辽羡慕不已。

    突然间,张辽的身后传来了一记银铃般的笑声,引得他赶紧回头循声望去,就见蔡吉手持一份公文连声夸赞道,“五家为邻,设一邻长;五邻为里。设一里长;五里为党,设一党长。元皓先生所设三长之制甚是精妙!”

    庞统听罢却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道,“若非冀州四郡流寇肆虐,又何须设此三长制。依统所见此番冀州突遭匪患必是曹操祸水东引之计!”

    原来就在蔡吉北上幽州后不久,便陆续有流寇袭扰她治下的冀州四郡。虽然太史慈亲自领兵清剿了一部分流寇。却怎奈对方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曹操的属地往清河、安平、河间三郡渗透。而曹军方面给出的解释也很无奈,因为曹操治下的各郡县此刻也是叛乱迭起,按对方的说法这都是刘表等逆贼矫诏惹出的祸端。且不论这些流寇究竟因何而起,至少他们的出现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冀州四郡的休养生息。于是田丰便针对屯田制的特点,拟定了一套“三长制”,用来方便检查户口、征收租调、征发兵役,甚至组织编户结寨自保。

    田丰提出“三长制”对蔡吉来说并不算陌生,事实上依照原有的历史进程三长制本就是随着均田制推广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制度。诚然三长制在隋朝又恢复为乡正、里长,但三长制在治安上的优点依旧被保留了下来,并一直延续到一千八百年后。所以这会儿面对庞统的提醒,蔡吉还是颇为愉快地摆了摆手道,“无妨。能借剿匪之机,理清编户也未尝不是件坏事。”

    张辽耳听蔡吉又是在与庞统商讨政务,不由长叹一声,失望地回过身,打算继续看帐外的两个小鬼比试打发时间。哪知他才一转身,就听蔡吉在背后朗声说道,“文远将军莫要心急。再过些许时日,必有将军用武之地。”

    其实张辽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蔡吉的眼睛。她也十分清楚张辽这是在羡慕赵云能驰骋沙场。然而张辽终究不是赵云。身为蔡吉帐下第一悍将的赵云可以诈败,可以被困,可以撤退,可以做诱饵,但张辽恰恰就是不可以。因为张辽眼下的身份是代郡的太守,一旦他在战场上有重大失利,必定会动摇代郡境内各部族的军心民心。所以现在的张辽只能等,等赵云率先达成任务。

    仿佛正是要印证蔡吉的许诺,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骑信使飞驰入营,只听马背上的小校大声呼喊道,“捷报!捷报!赵将军于阴馆破敌两万!”

    耳听赵云再次大捷,包括张辽在内的齐营军将士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冲天的欢呼声。与此同时,大帐内的蔡吉虽也面带喜色地站起了身,但她却并没有同麾下的将士一起欢呼,而是回过头朝身后的庞统问道,“士元,算上今日一战,子龙已几战几捷?”

    “回主上,已七战七捷。”庞统说到这里,又神色一凌朝蔡吉一拱手道,“若无意外,高干部往后几日必有所动。”

    蔡吉听罢亦收敛起了笑容,转而肃然点头道,“善,也该尔等出场也。”

    有书友对百步穿杨提出质疑。嗯其实偶是按百步六十米来算滴++(。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五十六节

    句注伏击

    高干跨马立于在山崖之上,看着打着“赵”字大旗的大股骑兵如潮水一般涌入脚下的山谷,数日来心口悬着的那块大石在这一刻总算是落了地。雅文言情首发依照那日卫固定下的计谋,高干此番沿漯水句注山一线布置了数支诱兵,以求用诈败来将赵云诱入句注山中的伏击圈。然而当双方真正交手之后,高干却无奈地发现所谓的“诈败”完全就是多余的,面对来势汹汹的赵云部,高干布置下的兵马几乎是一触即溃。以至于在阴馆时高干不得不下令帐下部将全力狙击齐军,以防败得太快令对方心生怀疑。不过就算是如此,赵云依旧在阴馆打出了破敌两万的骄人战绩。

    好在眼下赵云总算是一路追击溃兵来到了句注山,想到自己在山谷内布置下的三万大军,高干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之前的那些诱兵说到底不过是些临时收编的豪强部曲。哪怕是阴馆一战,高干的两万人马也只是溃败而非被歼,更谈不上伤筋动骨。而此刻埋伏在句注山上的兵马不仅有高干的部曲,还有步度根的鲜卑骑兵。面对此等铁桶一般的圈圈包围,谅那赵子龙便是插翅也飞!

    且就在高干自负一切尽在掌握之时,站在他身后的部将夏昭却张口质疑道,“将军,敌军似乎不满七千。”

    经过近两个月的交手,高干部多少也摸清了赵云的底细。赵云此番共率七千轻骑兵出雁门,而今历经数战伤亡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面对如此强敌高干自是不敢有所懈怠,因此在听罢夏昭提醒后,他又特意朝山谷方向张望了一番。然而数千战马扬起的烟尘却影响了视线,让人一时难以判断齐军的确切数量。

    正当高干迟疑之际,忽听身后有人连声惊呼,“赵子龙!赵子龙来也!”

    高干赶紧循声望去,果见滚滚烟尘之中一杆黄牙帅旗迎风招展,紧挨帅旗的战将白马银枪。赫然就是在并州七战七捷的赵云,赵子龙。眼见赵云如此高调现身,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骚动,有几个高干部将甚至还拈弓搭箭。当然以双方此刻的距离,就算养由基再世也不可能伤到赵云分毫。高干则不再有所犹豫,挥手下令道,“出击!”

    随着高干一声令下,山谷间顿时哨箭飞响、杀声四起。无数夹带着火苗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巨大的檑木滚石以及着了火的草团自山坡接连滚落,直将山下的齐军砸得人仰马翻。跟在队伍最后头的齐军轻骑眼见情势不妙,纷纷紧扯缰绳打算撤出峡谷,却不曾想还未等他们调转马头。身后骤然又传来了一阵惊天的喊杀。就见两股藩骑自谷口飞杀而出切断了齐军退路。

    面对突如其来前后夹击,身处阵中的赵云惊愕之余,隐约间倒也有些释然。作为先锋统帅,赵云一早便知他所统领的七千轻骑是一支诱兵,其最终目标是引高干主力出击。如今对方图穷匕见,对一直以来神经紧绷的齐军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于是电光火石间赵云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想到高干的口袋阵已然扎起,往后撤退只会落入敌方陷阱,与其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赵云当即大声号令,“不要惊慌!全军自山脚东麓向北突击!”

    言罢,赵云一晃长枪领着身边的亲随直奔北麓而去。此刻山谷内绝大多数的齐军或许听不到赵云的号令,但赵云身旁的那杆黄牙帅旗却是高高扬起岿然不动。原本已被打乱阵脚的齐军将士乍见自家帅旗挺立乱阵,顿觉心绪大定,纷纷调转马头朝帅旗方向靠拢。

    与此同时山岗上的高干眼见开始还乱成一团粥的齐军,既没向后逃窜。也没向前冲入他事先设好的陷阱,反而是在赵云帅旗的指引下拧成了一股绳朝北面突击,不由心头大骇。生怕齐军就此逃脱的他,慌忙指着赵云的帅旗大声疾呼道,“取赵云首级者,赏金千両!”

    "真有千两黄金?"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干身后的步度根,饶有兴致向其求证道。

    "决无虚言!"高干回过头,涨红着双眼咬牙切齿道。此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除去赵云。至于近在代郡蔡吉则被他完全抛诸脑后。更为确切点说,高干认为只要打败赵云这等悍将,蔡吉那等女流之辈便也不足为惧。

    步度根见高干答应得如此爽快,得意地抚掌大笑道,"承将军贵言,吾已派出帐下勇士追击赵云!"

    事实正如步度根所言。其帐下的鲜卑部将库勾已然领着千把兵马朝赵云帅旗的方向追击而去。同大多数鲜卑勇士一样,库勾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躲在高墙后头的汉人,哪怕是七战七捷的赵云也一样。在他看来狗或许能赶羊,但一对一绝对不会是狼的对手。而他库勾就是一匹狼,一匹来自塞外草原的狼。借着山势库勾一行很快就追到了齐军的前头,在看清帅旗下的银白色身影之后,库勾当即狞笑一声,舞起手中的大棒杀了下去。

    赵云迎着漫天箭矢一路率领大队人马自坡地来回冲杀而上,忽然见一员蛮牛般的藩将提着一柄绑有鹿颌骨的大棒一路怪叫着朝他这边冲杀而来。那藩将手中的兵器虽是简陋,但那碗口粗的长棒以及沾满血迹的鹿骨,都昭示着来者绝非泛泛之辈。果然随着藩将手中的大棒呼呼作响,眨眼之间冲在最前面的两员齐军小校便被砸得脑浆迸裂。

    眼瞅着对方长棒飞舞,如入无人之境,赵云虎目怒睁几欲喷火,当即提枪拍马而上,“藩贼!休得猖狂!”

    库勾则好不理会赵云的怒喝,狂笑间抡起大棒便朝对方天灵盖直接砸下。

    只听一声铮然巨响,挺抢架住对方当头一击的赵云,只觉虎口一疼手中长枪险被震落,不由在心中暗叹:这藩贼,好大蛮力!

    此刻对面的库勾也是猛然一怔,话说迄今为止还没人能面对面接下他这全力一击。心想眼前这汉将果然不简单,遂收起小觑之心,暴喝一声再次同赵云拼杀起来。

    库勾固然蛮力惊人。赵云的枪法却更为凌厉。一来二去之下,赵云借着敏捷的身手四处躲闪,令库勾棒棒落空,直气得哇哇乱叫。但赵云却不敢就此掉以轻心,莫看这蛮将挥棒乱舞好似毫无章法,但他挥出的每一棒都饱含杀机,一旦磕着碰着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脑浆崩裂。

    两人就此纠缠了四五个回合。忽听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齐军阵中顿时一片骚动。"是敌军乎?"几乎每一个齐兵的脑中都闪过了这一问题。却没有一人退缩、逃窜,因为他们的主帅赵云正心无旁骛地与藩将交战。

    赵云当然也听到了号角声,但他却知自己此刻若有丝毫退缩,那他身后的这数千兵马必将一溃千里葬身深山。想到这里。赵云当即牙关一咬,冒着大棒砸中的危险,奋身挺枪一刺。库勾哪料前一刻还左躲右闪的汉将,竟会骤然暴起使出这等同归于尽的招数。惊骇之下,来不及细想的库勾,赶紧抽棒回来防守。

    只听吱溜一声!赵云手中长枪宛如一条水蛇沿着大棒朝库勾地手挑来。猝不及防之下库勾只觉一阵钻心剧痛,原本紧握着大棒的右手竟自行一松,生生让赵云将大棒挑飞了出去!失了兵器的库勾又惊又骇,爆喝一声“小贼。竟敢使诈!”,便张开双臂一把夹住了赵云刺来的长枪。赵云却丝毫不理会对方的暴怒,当即双手一松弃了长枪,转而俯身抽刀飞快地划过库勾的胸腹。

    血雾翻滚之间库勾瞪着不甘地双目跌落马下。周遭的齐军顿时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反观追随库勾而来的鲜卑骑兵则个个面露惧色心生退意。然而还未等这些鲜卑人转身逃窜,山坡上突然冲下了一群黑色杀神,直将他们杀得人仰马翻。

    “是田将军!是仁卿将军!”

    “田将军来救吾等也!”

    赵云回过头循声望去,就见山岗之上一面秀有“蔡”字的黑色战旗迎风招展。当先一员战将正是他的副手田毅,田仁卿。原来赵云此前在追击溃兵赶往雁门关的同时,曾另命田毅率领两千兵马沿小陉迂回至雁门北口,以求前后包抄这支溃兵。可田毅赶到北口后,却迟迟不见溃兵和赵云部的踪影,反倒是派出斥候回报说在句注山附近发现大股鲜卑骑兵。意识到情况不妙的田毅赶紧率部赶到句注山,于是便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田毅这两千兵马的出现对于赵云等人或许是神兵天降,但对于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高干来说却是一记晴天霹雳。就见他一把揪起前来送信的小校。大声吼道,“援军!方圆百里赵云何来援军!”

    同样难以接受现实的还有步度根,论力气草原之上没有哪个勇士比得上库勾,可就是这样一个力大无穷的鲜卑勇士竟然也有去无回。难道那赵云真如汉人所言是恍如战神一般人物?步度根的这一想法若是让赵云知晓,后者多半会不以为然地笑笑。库勾的蛮力确实惊人,但在中原却称不上罕见。莫说当年强如鬼神的吕布,就是曹操麾下的许褚都大胜其一筹。不过小国寡民的步度根又如何想象得了中原的地大物博,人才辈出。所以此刻在他眼中赵云俨然已成汉人中的第一勇士。

    “传孤口令,全军追击赵云部,莫让其逃离句注山!”高干猛然一推小校,大声宣布道。笑话,三万兵马伏击七千人,若还让对方跑掉的话,那怕高干日后还如何领兵。

    然而还未等夏昭等人拱手领命,忽听身后有人朗声阻止道,“且慢!”

    高干眉头一皱,回头就要爆发,却发现来者正是军师卫固,于是强忍下戾气,沉声问道,“军师此话何意?”

    卫固手持羽扇,信步上前,朝高干拱手一拜道,“将军明鉴,穷寇勿追。”

    “穷寇勿追?”高干不解地反问道。

    “是。兵法有云:围师必闪,穷寇勿追。”卫固直起身,神情中丝毫没有失败的沮丧,转而悠然解释道,“以今日之势,将军大可虚留生路,将赵云等引入绝地。”

    “引入绝地……”高干琢磨了一番卫固的进言,觉得有些意思,于是又追问道,“何地?”

    “阴馆。”卫固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他所设定的决战之地,“赵云今日受此伏击,必会兵退阴馆。将军可趁势派兵将阴馆团团围住。蔡吉闻讯后定会出兵救援,届时将军便可以鲜卑轻骑于半道伏击齐军援军。此便是围城打援之计!”

    围城打援乃是卫固依照孙子兵法琢磨数月想出的妙策。高干与步度根更是闻所未闻。不过两人听罢卫固所言,原本愁眉不展的脸上很快有了一丝喜色。原来阴馆虽也是雁门重镇,但在之前的交战中已被高干部烧毁,赵云若退入阴馆那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再怎么看卫固的计谋都比此刻同彪悍的赵子龙硬碰硬来得有效。于是高干当即点头,“善,就按军师之计行事。”

    建安七年六月,赵云于句注山受高干、步度根部联手伏击,一路且站且退遁入阴馆。高干则号称集结五万大军将阴馆层层围住。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河朔为之震动。谁都没想到十来天前还势如破竹的赵云竟会遭受如此重创。更有甚者幽并二州还有人传言,高干部之前之所以连连败退,不过是为了诱使赵云入套。如今大势已成,若蔡吉不出兵相救,阴馆便是赵云的葬身之地。于是乎,众人的兴致又从阴馆转向了齐营。从南到北,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紧盯着代郡雁门一线,想要看看蔡安贞究竟如何解救她帐下的第一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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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节

    围魏救赵

    并州与荆州虽相隔千里之远,但赵云兵败句注困守阴馆的消息还是在数日间传到了汉水河畔的曹军大营。雅文言情首发入夜时分,曹操就着油灯仔细阅览着刚刚送来的句注战报。随着目光缓缓移动,曹操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凝重逐渐变成了不屑,并最终化为一声轻蔑地冷笑。

    见此情形,正在一旁替曹操整理文书的曹植由不得好奇地问道,“父亲何故大笑?”

    曹植是曹操的第四个儿子,莫看他今年才刚满十岁,俨然已能出言为论,落笔成文,诵读诗、文、辞赋数十万言更是不在话下,因此小小年纪便深得曹操的宠爱。只是曹操的宠爱方式同寻常的父亲并不一样。他不会让幼子躲在安逸的后方“长于妇人之手”,而是会像山鹰一样将幼崽赶出巢穴逼其展翅高飞。所以曹操此番南征将三子曹彰、四子曹植一同带在了身边。曹彰比曹植虚长两三岁,喜武厌文,好为将,其入营之后便整日缠着许褚等人舞刀弄枪。而曹植紧随曹操研习兵法。

    此刻面对儿子的探问,曹操将手中战报往案牍上一搁,饶有兴致地捻须反问道,“子建兵法背到何处?”

    曹植见父亲突然考校起自己学问来,连忙拱手回答道,“《孙子兵法》十三篇皆已背完。”

    曹操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孙子兵法》的篇幅虽不算长,但以曹植的年纪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背完十三篇,足见其才智过人,勤勉好学。当然能背下兵法是一回事,能理解兵法运乃至活用兵法则完全是另一回事。想到这里,曹操便又向儿子问道,“天下间能背兵书者千千万万,然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者却是万里挑一。子建可知这是何故?”

    “才有庸常之分,人有贤愚之别。”曹植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自信。

    倘若是在信守中庸之道的书香世家。曹植这种不知谦逊的态度,必然会受到长辈的警告。但曹操不仅不在乎,相反他还十分欣赏曹植所流露出的自信。话说曹昂受丁夫人的影响,自小为人谦逊守礼。这当然也是件好事。只是相较之下曹操打心眼里还是更喜欢性格与他相似的曹植。于是来了兴致的曹操又紧盯着儿子继续问道,“如何分庸常?如何辨贤愚?”

    这一次年幼的曹植楞了一下,在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后,他最终还是老实地摇头道,“孩儿愚钝。请父亲赐教。”

    曹操却不以为意,转而兴致勃勃地向曹植指点道,“兵者诡道也,故因势利导者为英才。刻舟求剑者为庸才。”

    曹植听父亲这么一说,再一看摆在案牍上的战报,当即会意地举一反三道,“父亲意思是,高干此番伏击赵云、兵围阴馆乃是刻舟求剑?”

    “高干不过一介武夫,此计必是出自卫固之手。”曹操摆了摆手,继而嘴角又再次扬起了一丝不屑地弧度,“卫固为人多计而无断,其伏击赵云、兵围阴馆。多半是想围城打援。只是若蔡安贞来个围魏救赵,卫固之计怕是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也。”

    围魏救赵的典故源自战国。雅文言情首发战国时魏国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国求救于齐国。齐将田忌、孙膑率军救赵

    ,趁魏国都城兵力空虚,引兵直攻魏国。魏军回救,齐军乘其疲惫,于中途大败魏军,遂解赵围。而围魏救赵的战略也就此常为后世兵家所采用。

    听完曹操一番解释。曹植先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长舒了一口气,拍手称快道,“妙哉!若是如此,二哥无忧也!”

    耳听曹植提起曹丕,原本正还想夸儿子两句的曹操,当即脸色一沉,默不作声地又抽了一份公文埋头看起来。一旁的曹植见状。心知自己一不小心触动了父亲的心事,连忙也跟着低下头假意整理文书。

    也不知从何时起,曹家二公子成了丞相府一个不言自明的忌讳。除了逢年过节自齐地寄来的书信,丞相府内几乎听不到任何有关曹丕的话题,生怕像刚才那样一不留神触怒曹操。作为一母同胞的弟弟,曹植和曹彰倒是替母亲卞夫人暗中打听过曹丕的消息。然而外界传回的消息却是五花八门。有人说曹丕在齐营已沦为蔡氏奴仆终日牵马执凳,有人说蔡吉乃天下第一悍妇时常将幼夫打得遍体鳞伤,还有人说曹丕与齐营众臣一同侍浴蔡吉。由于后者实在不堪入耳,脾气暴躁的曹彰当场就同扬言者打了一架,结果自然是被父亲狠狠地责罚了一顿。也是从那一日起,卞夫人不再探听曹丕的消息。不过曹植始终坚信,父亲并没有放弃二哥,父亲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了保护二哥,只要曹氏足够强大,终有一日能逼蔡安贞还回二哥。

    飞驰于草原之上的曹丕一把抄起挂在鞍前的弓箭,仅用双脚巧妙地操纵马匹,弯弓上弦扬手一箭就将一只逃窜的赤狐射翻在地,引得身后的乌桓突骑连声叫好。然而曹丕并没有在意众人的欢呼,而是纵马上前俯身撩起猎物,待见赤狐的右眼被箭矢一箭贯穿,马鞍上的少年这才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孙权也赶了上来,朝曹丕招呼道,“子桓今日收获颇丰啊。”

    曹丕一边将赤狐收入囊中,一边扫了一眼孙权马鞍上的皮囊,颔首道,“孙公子亦不差。”

    “不过是几只雉鸡野兔,那似子桓善左右射,能猎赤狐。”孙权咧嘴笑了笑,又将目光投向了曹丕手中的角弓好奇道,“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子桓此弓可不简单。”

    “此乃齐侯所赐。”曹丕颇为爱惜地抚摸着角弓说道。原来那日在侯府之中曹丕力压一干少年赢得了蔡吉所赏赐的角弓。太史亨等人虽觉得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曹丕的箭术确实更胜他们一筹。倒是曹丕识趣地没有参加之后的文试。因为在他看来以他的学识赢讲武堂的学子实在是有些胜之不武。

    孙权见状不禁在心中感叹蔡安贞待眼前曹二公子确实不薄。只可惜外界有关二人的各种夸张传言依旧源源不断,否则之前孙权也不会打主意替代曹丕。当然如果此刻有机会的话,孙权仍会毫不犹豫地插上一腿。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蔡安贞都没给过他机会“表现”,像是这一次蔡吉就又将孙权和曹丕一同留在了后方。更为确切点说,此刻的孙权和曹丕就是一对幌子,用来掩护正率部西进的蔡吉、张辽、庞统等人。

    须知河朔宗党豪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为了掩饰蔡吉的行踪与齐军的调度,庞统特意让曹丕和孙权紧随蔡吉左右。以造成曹孙二人在哪儿齐侯便在哪儿的假象。当然这等金蝉脱壳之计瞒不了多久,但幽州的代郡毗邻并州的雁门,仅三四天的功夫就已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掐指算来这会儿的蔡吉应该已经率部进抵平城,想到这里,孙权回头扫视了一下周围,眼见四下无人,不由好奇地朝曹丕问道,“子桓。汝说齐侯仅率两万余人出征,如何能拿下平城?”

    曹丕听孙权这么一问,不禁也微微皱起了眉头。确实,仅凭两万人马攻不下塞上重镇平城。但是瞧贾诩、庞统等人先是以赵云为饵。后又使金蝉脱壳之计,怎么看都不像是草率行事的样子。于是在低头思考了一番后,曹丕只能以他的理解判断道,“庞军师怕是在行围魏救赵之计。”

    孙权却并不赞同曹丕的分析,转而一字一顿地道出了他最感兴趣的东西,“亦或是山崩地裂之术!”

    “山崩地裂之术?!”

    平城将军府内以牵招为首的高干部将个个带着诧异的表情盯着面前的袁谭,静候他解释何为山崩地裂之术。说实话山崩地裂之术的名头在中原虽是响亮,但是真正见过此术的人却少得可怜。袁谭作为山本地裂之术攻城的见证者,本不想公开山崩地裂之术的秘密。可眼下蔡吉既已亲自率部挺进平城,便也由不得他再藏私了。

    就见袁谭环视了一番在场的将校,跟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行山崩地裂之术,需遣一队军士掘地道于城下,再埋入‘神药’引火点燃后,便可雷轰城墙。”

    “那……何为神药?”牵招脱口问道。作为平城的守将。牵招并不是没考虑过齐军围魏救赵的情况,但是对手终究是会法术的蔡安贞,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可是袁谭仅知道个大概过程,莫说“神药”配方,就连如何选择位置挖地道埋“神药”都不清楚。此刻被牵招这么一问,他也只得尴尬地摇头说道,“此神药乃于吉秘制之物,而今于吉已死。谭也不得而知。”

    牵招等人听袁谭这么一说纷纷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话说不少人在前一刻还跃跃欲试地想让袁谭演示一番传说中的山崩地裂之术,哪曾想竟是空欢喜了一场。倒是牵招在略微叹了一口气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但见他低头沉思了片刻,便沉声分析道,“且不论神药似乎何物。若山崩地裂之术真如王爷所言,需掘地道方能使出,那倒也不足为惧。”

    “子经将军说得是。吾等只需阻止齐军掘隧道,便可防下山崩地裂之术。”

    “对!沿城墙撒狗血秽物!”

    “蔡安贞亦不过如此。”

    眼见在场众将校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天崩地裂之术贬得一无是处,袁谭又皱起眉头谨慎地朝牵招提醒道,“牵将军,天崩地裂之术虽不及外界传闻那般神奇,却也不容小觑。更何况此番还是蔡吉亲征,将军切不可大意。”

    袁谭此话一出,当即引来了一阵异样的目光。在不少高干部将校眼里,袁谭的反应并不是谨慎,而是被吓破了胆。若非看在他与高干并肩结盟的份上,这会儿怕是早有人忍不住讥笑其胆小如鼠来。

    另一头牵招虽不似其他同僚那般鄙视袁谭,却也觉得无法使用天崩地裂之术的齐军不足为惧。且不论据斥候探报此番进军平城的齐军不足三万人马,就算真放任齐军在城下挖隧道使天崩地裂之术,没有一两个月的功夫也成不了事。而在一两个月间高干等人可能早已攻下阴馆,调兵驰援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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