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曹操护卫?是许褚?还是典韦?”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壮汉身份之时,赵彦却打了个酒咯冷啐骂道,“赘阉遗丑,祸国殃民!”

    话说那壮汉原本正要提着曹兵离开,乍一听赵彦骂“赘阉遗丑”,立马就停下了脚步。赵彦虽没有指名道姓,但稍微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这“赘阉遗丑”是当初袁绍骂曹操的话。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曹氏的代名词。

    噗地一声,壮汉将手中的曹兵丢在了地上。那曹兵本只是借着酒劲同赵府的家仆胡缠一番,被壮汉凌空提起后早已吓得酒醒。此刻乍一得解放,自是一跃而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而那壮汉则浑然不管逃走的曹兵,转身瞪着赵彦质问道,“汝骂谁?”

    赵彦仰起头,不甘示弱地回敬道,“自是曹贼!”

    曹贼?!有人竟敢在许都城当街骂曹贼。赵彦此话一出莫说对面的壮汉眯起了虎目,就连赵彦的车夫与家仆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要将赵彦拉上牛车。然则这会儿的赵彦表面上看着脸不红气不喘,实质上却早已经醉了。加之他在魏郡的几个好友皆因受张晟之乱牵连而死于曹军屠刀之下。这会儿家仆息事宁人的举动,非但没有劝下赵彦,反倒是刺激了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却见他猛地甩开家仆的制肘,大声咒骂道,“曹贼残害忠良!屠戮百姓!如何骂不得!”

    赵彦哪里知晓他的这声咒骂,同样刺激了对面的壮汉。原来眼前的这个壮汉正是曹操帐下的都尉典韦。其与谯国人许褚统领的虎卫乃是曹军的精锐之师,曾多次救曹操于极度危难之中。典韦本人更是以膂力过人而勇冠三军和许诸一起轮流贴身护卫曹操。由于今日恰巧轮到许褚护卫曹操,典韦没能随曹操等人一同入皇宫参加御宴。不过典韦对此倒并不在意。一来,他出身贫寒本就对所谓的皇家礼仪不甚其烦。二来,喜好杯中之物的他也可借这半日之闲好好喝个痛快。可谁曾想,典韦才在酒肆过完酒瘾,转身就碰上了同样喝高了的赵彦。这可恰应了那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相比谨慎奉法,质重少言的许褚,典韦的性格更为任侠,讲义气,重情义。早年在老家之时,典韦就曾为同乡好友出头刺杀当地的豪强李永。由于李永曾任富春长,家中备卫甚为严谨。典韦便驾着车,载着鸡酒,伪装正在等候别人的闲人等在李府之前。一见李永出府,典韦当即从怀中掏出匕首,直冲上前截杀李永及其妻。在得手之后他镇定地返回车上,取了刀戟,步行离去。由于李永的居所邻近市,此事发生后全市惊。从后追击者虽有数百,但却无人敢近。典韦则行了四五里,遇上李永伴众,双方转战一番后,方脱身而去。刺李事件之后,典韦辗转投效张邈、赵宠等诸侯。直至被夏侯惇相中,盗,良有以也。”来为校事的鱼龙混杂辩护。暗地里更是扩张了校事的规模来加强对朝廷众臣的监视。

    此刻耳听曹操当众点名卢洪,荀彧便知曹操刚才那番话不光是在包庇典韦,而是确实掌握了赵彦与张晟勾结的证据。问题是卢洪等人还调查过那些大臣?掌握了多少证据?曹操这次又打算连坐多少人?

    且就在荀彧暗自心惊于校事在许都密布的眼线之时,曹操则用果断的口吻向卢洪下令道。“汝将校事所察卷宗交付满令君,助其调查此案。”

    “喏。”卢洪抱拳领命后,又转身朝满宠作揖道,“洪才疏学浅,赵彦案还请满令君多加指点。”

    饶是满宠在士大夫间享有酷吏之名,这会儿面对堂堂校事刺举。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谦逊地拱手还礼。

    曹操在为赵彦案定完性之后,这才将目光转向典韦。典韦显然还没闹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依旧跪在地上傻傻地看着曹操。见此情形,曹操暗自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跟着便轻咳一声,当众宣布道,“都尉典韦,与人争执,错杀大臣,理应重惩。但念其灭贼有功,功过相抵。现贬为步卒,罚俸一年,以儆校尤。”

    听罢曹操举重若轻的惩罚,包括曹昂在内的曹军将领纷纷长舒了一口气。典韦本人更是结结实实地朝曹操猛磕了三个响头。不过赵彦的死并不会如此轻易就了结。至少许都的士大夫们不会接受这种颠倒黑白的处理结果。所以曹操在打发走一干文武之后,独将荀彧给留了下来。

    对于曹操来说,荀彧不仅是他谋主,同时也是替他联系士林的纽带。无论是与吕布争夺兖州,还是奉天子以令诸侯,亦或是决战袁绍。荀彧总是在曹操最危难的时候,支持他,鼓励他,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指引明路。可今晚曹操却从荀彧眼中第一次看到了名为焦虑的东西。虽然荀彧掩饰得很好。但这骗不了敏锐的曹操。当意识到自己最信任的好友可能正在害怕自己,误会自己,曹操只觉自己的胸口堵得慌。

    双方对坐半晌后,曹操率先打破沉寂道。“文若,汝是否以为是孤故意指使典韦杀赵彦?”

    荀彧抬头看了看曹操,长叹了口气,“赵彦之死纯属意外。丞相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荀彧一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让曹操心口悬着的石块总算落了下来。却见他展露笑颜道,“知孤者,文若也。卢洪早已握有赵彦通贼书信。孤正打算以此顺藤摸瓜,又怎会派人擅杀赵彦。”

    对于曹操的这番解释。荀彧只能说信一大半,质疑一小半。因为以荀彧对赵彦的了解,赵彦根本就不认识张晟。卢洪所谓的证据多半只是赵彦与河北名士非议朝政的书信。可能其中一二个名士牵涉到张晟案,于是便被卢洪等人攀附成了“通贼”。倘若赵彦还活着,仅这点证据最多只能惩处他一人而已。根本谈不上顺藤摸瓜这回事。但现在面对已不能替自己贬驳的赵彦,卢洪等酷吏显然能更容易地网罗罪名攀附更多的大臣。当然荀彧也相信曹操不会蠢到用当街杀人的方式来挑起赵彦案。毕竟这会让曹操丧失法理的至高点。而朝中的大臣也可利用这一点来指责曹操,进而否认卢洪等人的指控。

    思虑至此,荀彧不无担忧地向曹操进言道。“赵彦已死,正所谓死无对证。朝中大臣恐怕不会信服丞相如此处置赵彦案。”

    “不服也得服!拨乱之政,以刑为先。孤推行变法。富国强兵,岂容清议误国!”曹操的口吻带着浓浓的杀气。他当然知道今晚的处置会在明日的朝堂上引起怎样的震动。但在这件事上曹操并不打算让步,甚至都不想同朝臣磨嘴皮子。

    早在十七年前曹操就已经见识过所谓的清议是什么东西。那年曹操在济南国任济南相。济南国有县十余个,各县长吏多依附贵势,贪赃枉法,无所顾忌。曹操之前历任国相皆置之不问。曹操到职后,大力整饬,一下奏免济南八成长吏,整个济南为之震动,贪官污吏纷纷逃窜。曹操本以为自己在济南国的肃贪之举能引来朝中清流的响应。从而一扫朝廷内外的贪腐之风。可当时的儒林认为是宦官和外戚的统治造成了黄巾之乱。上至士大夫下至太学生都主张以清议的手段来打击宦官外戚势力。曹操恰巧有个做宦官的爷爷,结果闹得里外不是人,被政敌挤对得黯然辞官回归乡里。这一呆就是四年。

    在隐居乡里的四年间,曹操春夏读书,秋冬弋猎,总算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儒家的清议挽回不了朝野间的颓靡之风。大汉需要雷厉风行的法家之术来重振朝纲。昔年商鞅得秦孝公支持。受封大良造执掌军政大权,方能在秦国推行变法富国强兵。那他曹操若想以法家之术兴汉,也必须先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才行。哪怕得不到天子的支持,他曹孟德也要用双手抓住权利。

    抱着这一决心,曹操选择了弃文从武。他先是出任西园校尉,后又散尽家财组建义军,经历了十多年血与火的洗礼,才获得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权利。对曹操来说如今才是他真正大展拳脚的时节,任何胆敢阻挠他变法之人,不论忠奸,不论亲疏,皆杀无赦。

    荀彧其实一早就知道曹操崇尚法家,有心在大汉推行变法。而这也是他当初选择辅佐曹操的重要原因。在荀彧看来袁绍、刘表那样的人就算夺取了天下,也不过是桓、灵两帝乱政的延续而已。朝堂依旧,国库依旧空虚,百姓依旧困苦。大汉需要一场变法来洗涤朝野间的污垢。而放眼天下众诸侯,也只有曹操拥有变法的眼界与决心。

    然而真当曹操摆出“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架势要推行变法时,荀彧的内心深处却涌起了一丝恐惧。说到变法世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商鞅变法。商鞅变法的富国强兵固然令后人津津乐道,商鞅本人在推行变法时的“疯”与“狂”同样让人印象深刻。以荀彧对曹操的了解,论执着曹操丝毫不输商鞅。至少眼前的赵彦案就让荀彧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秦朝的渭水连坐。当年因几个臣工在栎阳集市上毁谤新法,商鞅以连坐之法将那几个臣工连同集市上数百名商贩行人拉到渭水河畔一同处死。据说当时秦人的尸体堆成了小山,连带着整条渭水都被鲜血染红。显然曹操也想利用赵彦案为变法杀人立威。只是这样做对大汉来说真是福吗?

    荀彧不否认以法家之术变法能让大汉迅速变强。可变强之后呢?继续任用小人酷吏?对百姓苛以重刑?那与当年的暴秦国又有何不同。在期盼大汉重生与害怕大汉重蹈暴秦覆辙的矛盾中,荀彧打心底里希望曹操在变法的问题上能更谨慎一些。不过他也知仅曹操不会因秦朝二代而亡,而放松对变法的推行。于是荀彧决定换个角度来规劝曹操,“丞相明鉴,而今天下未定,丞相若因强行推行新法而与朝廷交恶,岂不是让其他诸侯坐收渔翁之利?”

    “天下未平又如何。当年商鞅变法之时,天下不也四分五裂。”曹操说到这儿,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向荀彧反问道,“文若,汝倒是说说,何人是渔翁?刘表乎?刘备乎?孙策乎?蔡吉乎?如何坐收渔翁之利?与朝中大臣勾结乎?”

    荀彧见曹操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般要力排众议实施变法,不禁急道,“丞相……”

    曹操却抬手打断了荀彧的话头,昂首傲然道,“若是如此,孤就在许都等着他们勾结!”

    随便说两句:谈起三国大家想到的总是武将的单挑,谋士的智斗。其实变法也是三国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曹魏的变法,对后来的两晋南北朝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且如果不谈变法,也就无法解释清楚曹操许多矛盾的所作所为。所以柳丁一直觉得曹操作为政治家的层次与眼光高于同时代的诸侯和谋臣。那个,武侯粉见谅。道德神马滴真心不能拿到治国层面上来谈。一祭出道德大棒的话,那从商鞅到张居正就都要划归“奸臣”了魏武、本朝太祖等更是“反人类”滴干活

    第十七节

    君臣离心

    第十七节君臣离心

    “曹操欺人太甚!”哗啦一声,摆满笔墨纸砚的御案再次成为了刘协发泄的对像,被一骨脑儿地掀翻在地。雅文言+情首发唬得在场的内侍个个噤若寒战,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可绕是如此刘协也没放过这些奴才,却见他抬手指着众内侍的鼻子大声喝斥,“尔等皆是曹操耳目!滚!都给朕滚!”

    话说典韦昨日当街杀赵彦是在傍晚时份,身为天子的刘协却直到今早才得知赵彦的死讯。可谁知还未等刘协从赵彦横死的消息中缓过劲来,许令满宠就已抢先一步在早朝上上奏赵彦一案。相比两眼一抹黑的刘协,曹操一党显然是有备而来。满宠在朝堂上出示了赵彦与所谓张晟一党暗通的书信,以及赵府车夫的口供,用以证明赵彦意图谋反。于是乎,原本的遇害者转眼成了叛国谋逆,一场杀人案变成了逆反案。

    起先,刘协坐在龙坐上看着满宠将所谓的证据一一出示,心里还一阵冷笑,认为如此颠倒黑白的把戏只是傻子才会相信。然而事实却证明在朝堂上站着的绝大多数都是“傻子”。少数的“聪明”人不仅官小言轻,且缺乏准备,三言两语间就被满宠以强有力的证据给顶了回去。甚至当刘协打算亲自上阵,质问曹操典韦当街杀人是怎么回事时,堂下的吴硕竟向他摇头使了个眼色,要他不要深究此事。就连一向与曹操不合的董承也意外地从头到尾没有支声。直到此时刘协才意识到朝堂上其实只有一个傻子,那就是他这个大汉天子。

    明白了这一点的刘协,只觉自己经历了一场登基以来最为屈辱的早朝。早年董卓专政之时。刘协还能借口自己年幼。哪怕是流亡关中,在破庙被匈奴兵围观上朝,刘协也可用胡人不懂规矩来自我安慰。现在的刘协已经成年,曹操也不是不懂礼法的蛮夷。可曹操不仅不敬畏他这个真命天子。还冤杀大臣当众指鹿为马。于是不等早朝结束,刘协便豁然起身拂袖而去。

    中途退朝固然是向曹操示了威,可刘协在路上却越想越郁闷。越想越心惊。一直以来刘协都认皇宫大内已被他打造得如铁桶一般牢固。因为趁着曹操外出征战的两年时间里,刘协在皇宫大内安排了不少心腹在身边供事。可谁曾想昨晚竟没一个人来告诉他赵彦的死讯,甚至连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由此可见眼下的皇宫确实是个铁桶,但不是保护刘协的铁桶,而是曹操拿来关他这个天子的铁桶。更为重要的是,既然曹操能封锁消息,那他也就能打探消息。想到这自己这一年多来在皇宫说过的一些话。见过的一些人,刘协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在又骇又恼之下,他一回到宫中就直接拿侍奉左右的内侍撒了口恶气。

    天子都叫滚了,一干奴才又怎敢不从。仅一眨眼的功夫,殿内的内侍就抱头鼠窜着散了个干净。而赶走内侍的刘协则像是被抽干力气一般。一屁股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见此情形一旁的吴硕赶紧上前想要搀扶起刘协,却被后者赌气地一把甩开,“朕不用扶!汝去告诉曹操,朕现在就退位让贤!这龙榻谁爱坐谁坐!”

    刘协这一吼让在场的吴硕与董承都吓了一跳。雅文言+情首发却见两人当即双腿一曲跪地劝谏道,“陛下息怒!此等诛心之言万不可说出口!”“是啊,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隔墙有耳又如何!朕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还怕被曹操听去了?”刘协惨笑一声道。

    吴硕与董承听刘协这么一说,也不由自主地各自吓出了一身冷汗。相比身处深宫大内的刘协,吴硕与董承大约是在入夜时分从家仆口中得知赵彦死讯。但就算他两消息比刘协灵通。面对满街戒严的曹兵,依旧只能躲在府中一夜到天亮,更不用说互相通气谋划对策了。加之又有董卓暴政的前车之鉴,所以先前在朝堂之上吴、董二人都没有出面反对曹操。但正如刘协所言,在曹操远征的这两年中,无论是吴硕。还是董承都曾在宫中与刘协商讨过对付曹操的计策。倘若曹操一早就在天子身旁安插了密探,那如今注意言行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赵彦一案对吴硕的打击远胜于董承。毕竟董承从一开始就将曹操视作另一个董卓。而吴硕则一直视曹操为中兴大汉的能臣。然而曹操今日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显示出他或许没有董卓的荒淫无度,却绝对比董卓更铁腕。面对这样一个对手,用寻常的制衡之术,显然起不了作用。可若是真与曹操为敌,无兵无将的天子又如何是其对手。

    且就在吴硕为大汉的前景忧心忡忡之时,跪在一旁的董承已然下定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但见他挪着膝盖爬到刘协面前,低声进言道,“陛下莫忧。当年董卓权倾朝野,而今董卓又在何处?”

    刘协当然记得当年那个将他逼得几欲失禁的董胖子最后是什么下场。所以听罢董承所言,年轻的天子眼中顿时就闪过了一丝杀意。

    赵彦案传到蔡吉耳中时,她已离开幽州,正在回东莱的路上。在蔡吉的印象之中,正史对赵彦案的记述十分简略,只说赵彦时常向汉帝陈言时策,曹操因此恶而杀之。不过相关的野史倒是提到刘协曾因赵彦案同曹操起过争执。据说刘协当时直截了当的对曹操说,“你要辅佐朕,就要尊重朕。如果做不到,朕愿意让出帝位,请你三思。”曹操听后脸色大变,连连叩首,口称,“不敢。”但刘协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在暗中积极策划政变,并最终爆发了赫赫有名的衣带诏事件。

    如今杀赵彦的虽是典韦,但从许都传来的消息来看,刘协依旧如史书记载的那般因赵彦之死与曹操起了争执。曹操则一面称病在家拒不上朝。一面指使满宠等人借赵彦一案大肆捕杀政敌。这态度可比他在原有历史上的表现来得强硬。其实也难怪曹操会如此表现。毕竟历史上的赵彦案发生在官渡之战前,曹操尚需顾忌袁绍的干涉。而如今的曹操已然消灭袁氏一族,其权势可谓如日中天,自然不会太过在意刘协的反应。

    一想到眼下曹操与刘协之间的矛盾会比原有历史更加尖锐。坐在马车上的蔡吉便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道,“真乃多事之秋也!”

    耳听蔡吉突然如此一叹,同坐在马车上的崔林与新近入幕的北海名士徐干。不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崔林试探着向蔡吉问道,“主上,出何事也?”

    “御史赵彦当街被杀,曹丞相却因此案与天子起了争执。汝说这可如何是好。”蔡吉说罢,苦笑着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崔林。

    崔林接过书信与徐干凑在一块儿将纸上的内容大致看了一遍。却不想两人越看神色就越凝重。待到后来,徐干忍不住指着书信,颤声说道。“这……这岂不是在指鹿为马!”

    相比一身书生气的徐干,作为蔡吉幕僚的崔林则更多地从政治方面考虑问题。却见他特意扫了一眼正在车外护驾的曹丕,进而向蔡吉低声进言道,“主上明鉴,曹操如此嚣张跋扈。难保不会重蹈董卓覆辙。主上与曹家有婚约在身,日后难保不会受其牵连。”

    崔林的那点小动作全被蔡吉瞧在了眼里。确实,曹操在许都闹得越凶,曹丕的处境就越尴尬。不过眼下蔡吉并没有解除婚约的打算,更没有与曹操为敌的打算。相反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放眼天下曹操是在政见上最接近蔡吉的一个诸侯。虽然蔡吉并不认同曹操的一些高压作风,但这并不妨碍双方在政务上的合作。像是在打击士族豪强这一点上,蔡吉就与曹操形成了互为犄角的盟友关系。曹操在河内、魏郡诛杀,极大地威慑了幽州的豪强。而蔡吉在幽州清查豪强兼并。也断了冀州豪强们的后路。所以蔡吉跟着便摆了摆手说道,“德儒此言差矣。赵彦一案,曹丞相虽有护短之嫌。但赵彦非议朝政、暗通张晟一党在前,也算是罪有应得。故孤觉得曹丞相绝非董卓之流。”

    崔林听蔡吉这么一说,便知自家主上暂时不会放弃同曹操的盟约。基于如此基调他骑驴下坡着向蔡吉拱手进言道,“若是如此。林以为主上可修书一封规劝曹丞相与陛下和好。”

    蔡吉听罢崔林所言不由眼前一亮,心中有了新的计较。说实话以曹操与刘协之间的矛盾,自然不可能因蔡吉的一封信而冰释前嫌。但这封信她又很有必要去写。因为这封信与其说是写给曹操与刘协的,不如说是写给天下士林看的。为的就是向天下人表明她蔡吉对汉室的态度。想到这里,蔡吉当即抚掌颔首道,“德儒言之有理。此事孤会考虑。”

    说到这儿蔡吉又将目光转向一旁坐着的徐干,客气地套近乎道,“素闻伟长先生文采飞扬,近日能得先生辅佐,实乃孤之大幸。”

    伟长是徐干的表字。虽说他目前在青、冀两州的文坛上已颇有名气,但终究还没达到历史上建安七子的高度。此刻耳听蔡吉如此盛赞自己,徐干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干不过一介文士,当不得齐侯如此谬赞。”

    “伟长先生莫要客气。”蔡吉摆了摆手,直奔主题道,“孤今日让德儒请先生来此,试想请先生出任齐侯府文学掾,教导孤的未婚夫曹丕。”

    前一刻才刚得知曹操在许都指鹿为马,这会儿蔡吉却又要自己教导曹操之子。如此巨大的反差让初来乍到的徐干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话说徐干本人对政治并不感兴趣,他之所以会接受蔡吉的邀请出仕齐侯府,完全是冲着尊经阁藏书来的。在他看来只要能在尊经阁借阅那些珍贵的藏书,那怕只是做个门客也是值得的。但给曹丕做老师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倘若曹操真是另一个董卓,那就算蔡吉现在同曹丕保有婚约,日后也会分道阳镳。如此一来,徐干教得好,可能是资敌;教得不好,也可能引起蔡吉不满。觉得有些进退两难的徐干,斟酌了一下向蔡吉试探道,“主上,曹公如此人物,干才疏学浅,恐难以教导丕公子。”

    对于像徐干这样的推辞,蔡吉早已见惯不怪。由于曹丕的身份特殊,不少幕僚出于对前途的考虑,都不怎么肯充当曹丕的老师。好在蔡吉对此早有定夺,却见她当即就向徐干表态道,“伟长先生莫要推辞。子桓素来喜好诗词歌赋,伟长先生就照此往下教便可。”

    “是啊,诗词歌赋乃汝之长,伟长汝就不必推辞也。”崔林也跟着附和道。说起来,崔林曾不止一次在私下里同蔡吉的幕僚谈论过曹丕在齐营该如何定位。虽然众人对曹丕的态度各不相同,但都一致认为这位丕公子从文比从武要来得妥当。而崔林本就不看好曹蔡联盟,自然是更不想曹丕有什么大作为。因此在得知蔡吉有心将曹丕往诗人方向培养之后,崔林便十分积极地接下了请徐干出山的任务。

    蔡吉与崔林的连番劝说,让徐干心里也稍稍有了点底。再加上对尊经阁的向往,于是他便欣然答应道,“既然如此,干就恭敬不如从命也。”

    “那孤就替曹丞相,在此先谢过先生也。”蔡吉作势向徐干拱手一拜,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车外的曹丕在同一个斥候交谈了几句后,急忙调转马头朝马车这边赶了过来。于是蔡吉停止了与徐干两人的谈话,探出车窗向曹丕问道,“子桓,出何事也?”

    曹丕勒马抱拳道,“禀齐侯,前方官道有百姓祭祀玄女祠。”

    “玄女祠?”蔡吉微蹙了下眉头,旋即下令道,“备马!孤去看看。”

    终于年底鸟偶可以回办公室(≧▽≦)啦啦啦散个花先再上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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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节

    玄女祠

    第十八节玄女祠

    当蔡吉带着一干文武赶到事发现场时,通往平原城的官道两侧已聚集了近千人。雅文言+情首发这其中既有好奇张望的平民百姓,也有衣着光鲜的豪长者。不过人群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手持彩旗,身穿单衣的祝巫。巫祝主要负责向鬼神祈福,为人占卜凶吉。寻常的一个村子能有一两个巫祝常住已经颇为难得。而眼前的巫祝竟有十多人,足见玄女祠的规模颇为盛大。不过若是是蔡吉没有记错的话,东汉的《祀典》中并没有记录有玄女祠。这就意味着所谓的玄女祠是座淫祠。

    淫祠指的是不在朝廷《祀典》的祠庙。这里的“淫”字,并非淫荡、淫秽的意思,而是指额外、过多的意思。依祠庙祭祀的神祇,主要可以五类:一是农业类神祇,如土地庙、龙王庙等;二是与文教类有关的,如文庙等;三是与人们日常生活有关的,如财神、门神、送子娘娘等;四是以“忠、孝、节、义”闻名、堪为世人表率与楷模的圣贤;五是当世的功臣、名士,由于都是活人,故而也称生祠或长生碑。

    由此可见淫祠涉及的范围十分广泛,可以说是包罗万象,想到拜谁就拜谁。其中对圣贤的神化更是两汉王朝的一大特色,并对后世中华的神学体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汉朝的缔造者刘邦出身实在太低,低到攀附不着像样的先祖来证明其血统高贵。这在讲究血统、讲究出身的春秋战国时代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为了向世人彰显刘家皇朝的正统性,刘邦便编出了“芒砀斩蛇”的故事来证明他是赤帝子的化身。但这种把戏骗骗愚夫愚妇还成。可忽悠不了世家大族以及天下间的读书人。于是从汉武帝起,以董仲舒为首的汉儒便开始着手将儒学与谶纬之术相结合,炮制出天人感应的神学体系,用以论证历代圣贤君权神授的道理。

    不过围绕君权神授。龙为天子神威的造神运动很快就落入了无序的混乱之中。不同的人,不同的势力,出于各种目的炮制出了大量的“神”。加上市面上流传的各式“神话谶纬”。令汉朝的统治者不得不对神系进行钦修。所谓“钦修”就是说皇帝有权利决定、分辨关于神的事情。随时增删。值得一提的是,倘若一座祠庙被皇帝承认了,却没有被记录在《祀典》中,那这庙依旧是淫祠。这就使得不同的统治者对淫祠的好恶有着巨大的反差。

    像是东汉的桓、灵二帝时期,淫祠就十分兴盛。不少官吏或是为拍上官马屁,或是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动用民脂民膏在地方上修建了大量祠庙。不少豪强富商更是勾结贪官。借祠庙非法敛财,鱼肉百姓。据说高峰时期仅济南一郡就有六百多座祠庙。不过如此庞大的全民造神运动,也在无意间削弱了神灵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最终使得汉民族发展成了地球上最为世俗化的一个民族。

    而相比寻常百姓,深知造神真相的统治者,那更是不把所谓的神放在眼里。历史上不少帝王将相。为了统一思想,整顿风气,都曾捣毁淫祠,.曹操作为这方面的先行者仅在青州就捣毁过上数座淫祠,以至于蔡吉穿越汉末数年还真没碰到过像样的淫祠。这会儿眼见自己治下突然冒出如此规模的淫祠,蔡吉不由神色凝重地向崔林吩咐道,“德儒,汝去打探一下,这玄女祠究竟是何来路。”

    可还未等崔林抱拳领命。对面的人群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见此情形,曹丕立马挡在了蔡吉面前提醒道,“齐侯小心!”

    然而这一次蔡吉抬手拨开了曹丕挡在面前的手,继而一踢马肚打算亲自上前问个究竟。却不曾对面的人群呼啦一下便一骨脑儿地跪在了地上。更有甚者还高举着双手向蔡吉激动地欢呼道,“是玄女!玄女驾临也”

    玄女?蔡吉四处打量了一下并未发现有疑似玄女的人物出现。倒是曹丕凑上前向她小声提醒,“他们好像说的是齐侯。”

    蔡吉经曹丕这么一提醒才发觉那些百姓确实正以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与此同时。为首的几个豪长者已然一溜小跑着赶到蔡吉面前,俯身叩拜道,“高唐令苏胡携县内三老、官属及百姓恭迎齐侯大驾。”

    蔡吉见对方自称高唐令,又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由眉头一皱指着人群问责道,“朝廷已禁绝淫祠,尔等何故在此祭祀淫祠?”

    那高唐令听出了蔡吉语气中的不悦,于是赶紧献媚着解释道,“齐侯误会也。此玄女祠乃百姓为齐侯所造,绝非淫祠。”

    耳听这玄女祠供奉的竟是自己,蔡吉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她当然也知道有不少百姓盛传她是九天玄女下凡,握有《天书》故能点蝗成虾,聚沙成盐,行山崩地裂之术。对于这些传言蔡吉采取的态度是不承认,不推波助澜。蔡吉从不打算将自己带来技术与制度神化,更没有想过借神的名义来统治天下。这一来是因为汉末前有淫祠泛滥,后有黄巾之乱,蔡吉身为朝廷大员,若再以鬼神之事愚弄百姓,难免会落下成被天下士林所不齿。二来蔡吉本就有心开宗立派让科学成为华夏的学术主流。若用迷信来推广科学技术,岂不是舍本逐末。

    故而这会儿的蔡吉当即正色道,“胡说!孤何时成了玄女!”

    面对蔡吉的驳斥,高唐令与身旁的三老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禁在心中埋怨起了手下办事不利,竟弄错了齐侯的“真身”。不过在场的官僚终究都是老江湖了。却见高唐令立马换了一番说辞道,“齐侯诛袁绍,保大汉。功绩卓越,足以立祠祭祀。齐侯若不喜玄女之名,可将祠庙更名为齐侯祠。”

    高唐令这一次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在汉朝为国家立下赫赫功绩者,确实能在活着的时候立祠祭祀。像是灵帝时的城阳景王刘章就因有功于朝廷而在他的王国立祠祭祀。虽然汉末不少立生祠的官僚都名不符实。但正如高唐令所言蔡吉此番救汉室于危亡之中。绝对当得起立祠祭祀。

    但蔡吉显然有另一番想法,却见她扭头向曹丕问道,“子桓。曹丞相可有立祠祭祀?”

    曹丕如实回应道,“回齐侯,家父素来厌恶鬼神之事,自是不会立祠祭祀。”

    底下的高唐令等人一听蔡吉身旁的少年竟是曹操的儿子,个个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对于青州的官僚豪强来说,曹操当年在青州捣毁淫祠的景象还例例在目。前不久从冀州传来的有关曹军大肆诛杀当地豪强的消息,更是坐实了曹操嗜杀的名号。由于听说蔡吉也在幽州严惩豪强兼并。生怕蔡吉学曹操的一干平原郡官僚豪强。便想出了为其建生祠主意,希望能就此讨好蔡吉,让其对青州各郡县手下留情。但现在看来这着的效果非但不好,反而可能有事得其反之效。只见呼啦一声以高唐令为首的官僚豪强纷纷曲膝跪地告罪。

    马背上的蔡吉横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官僚豪强,冷声宣布道。“伐袁保汉,曹丞相居功至尾,尚不立祠祭祀。孤何德何功,能立生祠受百姓供奉。尔等速废玄女祠,莫要再滋扰百姓!”

    “诺。”一身冷汗的高唐令赶紧叩首领命。与此同时,蔡吉已然掉转马头将一干官僚豪强丢在了原地。

    蔡吉废玄女祠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齐营。崔林、辛毗等谋士对蔡吉以身做则严禁淫祠做风自是赞不绝口。而身为谋主的贾诩对这事未做评价。至于赵云、高览、麹演等武将则认为以蔡吉的功绩完全够格立祠祭祀。但既然蔡吉本人不愿意,他们能够也理解。至于普通士兵更是只会将这事当热闹来瞧。

    不过玄女祠事件倒是让蔡吉对地方上的生祠上了心。民间的泛神信仰固然难以根除。但要是因官僚滥设生祠而增加百姓的负担,这就摆明了是。所以在废除玄女祠后,蔡吉紧跟着就颁下了《禁碑祠令》。严禁为现任官僚立碑立祠。妄自遣人立生祠或德政碑者,杖五十,罚俸一年。

    事实证明蔡吉的以身作则和《禁碑祠令》,迅速整顿了各州郡的浮夸风气。那些已经为蔡吉建了生祠立了德政碑的官僚豪强在得知高唐县的遭遇之后,不等蔡吉动手就立即遣人偷偷地将祠庙、石碑毁了个干净。而其他本打算靠立生祠拍上官马屁的投机之徒,在读到《禁碑祠令》后。也将建祠立碑的主意烂在了肚子里。

    于是在从高唐到平原的一路上,蔡吉再也没碰到过与她有关的任何祠庙或碑文。甚至就连一些土地庙、龙王庙也被殃及池鱼被官府给贴了封条。

    然而就在多数人不敢在蔡吉面前提鬼神之事的时候,太平道的王韫却叩响了蔡吉位于平原府的书房房门。

    由于王韫是锦西太平方面派来的质子,蔡吉对这位不请自来少年神棍倒也客气。却见她一边差人奉茶,一边随口问道,“不知王小道长找孤有何事?”

    坐定后的王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开门见山地反问蔡吉,“主上真不打算立祠祭祀?”

    蔡吉没想到王韫会特地来问这事,不由笑道,“孤已颁下《禁碑祠令》,还能有假?”

    “主上就不信鬼神?”王韫不罢休地追问道。

    孤不能确定这世上是否有鬼神,但要论妖物,孤定能算一个。蔡吉在心中如此自嘲着,却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却见她平视着王韫摇头道,“不信。孤只信因果。”

    “哦?主上信佛?”王韫微微一愣道。

    “佛教有因果论,但因果论不限于佛教。”蔡吉说到这儿,有些不想在哲学问题上同王韫多做纠缠,便将话题一转反问道,“王小道长今日来找孤,仅想询问孤之信仰?”

    王韫被蔡吉这么一问,心知自己要是再不进入正题的话,对方怕是就要下逐客令了。于是他当即便从怀中取出两卷卷轴恭敬地呈给蔡吉道,“主上若不信鬼神,韫便可将此《太平经》献于齐侯。”

    “此乃《太平经》?”蔡吉惊讶地望着王韫手上的青红两色卷轴,心头顿时萌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须知《太平经》虽是太平道的宝典。但真正看过《太平经》的人却没几个。而后世所流传的《太平经》也仅是上半部《太平要术》的残本而已。至于失散的下半部《太平清领道》,在后人眼中则完全是传说中的上古奇书。王韫这会儿说要将这套奇书献给自己,蔡吉又怎能不激动。

    面对蔡吉看到《太平经》时的震动表情,王韫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自豪。但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一青一红两卷卷轴摆在案上向蔡吉介绍道,“齐侯请看,此青卷乃《太平要术》,又名《南华经》,乃南华真人庄子所著。”

    “这孤知晓,《南华经》就是《庄子》,且仅包含外篇的天地、天道、天运三篇”蔡吉抬手打断。

    这一次轮到王韫露出了惊讶之色,“主上看过《太平要术》?”

    “略有耳闻。”蔡吉将《太平要术》的事含糊过去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红色的卷轴上,因为那才是她的兴趣所在,“此红卷就是《太平清领道》?”

    “正是。”王韫点头证实道,“此红卷乃《太平清领道》。”

    “孤听说此书乃于吉于顺帝时入山采药,自曲阳泉水上所得。可有此事?”蔡吉盯着《太平清领道》好奇地问道。

    “此书确实成于顺帝年间,但所得者不是于吉。”王韫狡黠一笑道。

    蔡吉听罢王韫所言,当即抚掌大笑道,“是,是。于吉乃一介神棍,自是不可能有百岁,亦不会在顺帝年间得此书。”

    王韫对蔡吉称于吉为神棍倒也并不介意,只见他一脸严肃地拱手说道,“韫之所以说主上不信鬼神方可得《太平经》,正是因为这下半部《太平清领道》。”

    蔡吉见王韫说得如此认真,便也收起了玩笑之心,转而郑重地拱手,“愿闻其详……各位书友,新年快乐这是凤穿跨过的第二个年头,柳丁在此向一直以来支持本书的各位书友致以真挚的谢意。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柳丁的支持,对小蔡的支持。在新的一年中,柳丁会继续努力的。()RQ

    第十九节

    前尘往事

    “其中缘由皆此卷之中。”王韫说罢当着蔡吉面展开了《太平清领道》。

    而随着卷轴一点点铺展开来,蔡吉眼神也由初好奇逐渐变成了惊讶,“这这不是墨家后学?!”

    “主上好眼力!”王韫欣然颔首道,“此卷正是墨者借方士之名所著。”

    蔡吉之前之所以会对《太平清领道》如此感兴趣,主要是出于历史硕士习惯,觉得这本后世失传书十分珍贵而已。正如这会儿要是华佗宣布他完成了《青囊书》,蔡吉也会将其视若珍宝。但眼前这卷《太平清领道》上内容显然不是蔡吉先前想象中道家修仙之术,而是结合了丹药、机关术等内容墨家后学。倘若事实真如王韫所言,《太平经》半部是由墨者所编,这便意味着墨家与太平道关系远比蔡吉想象还要密切。结合墨家历史上一些作为,蔡吉有理由相信王韫这会儿献上《太平清领道》必有其深意。

    思虑至此,蔡吉收敛起了初惊讶,转而向王韫不置可否地问道,“既是墨者何以借方士之名替道家著书?”

    面对蔡吉疑问,王韫侃侃而谈道,“主上有所不知,墨家虽自秦时起便为朝廷所不容,但墨者并未因此消声灭迹。相反数百年来,墨者暗中结社,借术士之名奔走四方,以丹药机关之术博取上位者信任,推行墨者之法。久而久之便与各地五行家、方士、神仙家相融合结成了太平道。昔成帝年间,国事不振。有先师甘忠可诣阙,献《包圆太平经》于天子。其称大汉虽逢天地大终之际,但天不弃大汉,遣赤精子下凡。助大汉重拾天命。谁曾想光禄大夫刘向竟以“假鬼神罔上惑众”之罪名,将甘忠可下狱致死。”

    蔡吉听到这里总算是证实了心中一直以来一个质疑,那就是太平道核心思想并非来自道家。须知道家乃华夏之根。论资历远胜儒家与法家,堪称帝王之术,贵族之学。试想以黄老之术为统治者所接受,宣扬“上善若水”、“清静无为”道家,又怎么可能打着“致太平”旗号鼓动黔首造反呢?唯一解释就是有一门学派不能以本来面目见人,却又极富入世之心,同时还不被道、儒、法三家接受。满足这三个条件似乎也只有墨家一派而已。

    王韫这会儿介绍一方面证实了太平道核心思想来自墨家。另一方面也从解释了墨家为何难以被统治者接受一些原因。至少蔡吉看来甘忠可那样方士根本不懂帝王之心。试想同样是毛遂自荐。法家跑上来说,“权制断于君则威,吾有强国之策若干……”道家、儒家跑来说,“天人合一,君上乃赤帝子化身。吾愿……”太平道跑来说,“吾乃赤精子化身,来助尔……”如此不识时务,被儒家下黑手,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蔡吉也知太平道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否则也就不会有黄巾之乱爆发。所以她抬手示意王韫继续说下去。

    王韫见蔡吉并没流露出对太平道借鬼神之名干政反感,便继续向其讲述道,“数年后,成帝薨哀帝继位。国事益加不堪。哀帝久病不起,甘忠可弟子夏良贺说服大臣李寻等人再次以太平道劝说天子。哀帝为求病愈,遂下令改号为‘陈圣刘太平皇帝’。夏良贺、李寻等人得势后,便以太平道推行变法,整肃朝纲。然而朝中士大夫却对太平道大肆攻击,加之哀帝久病不愈。夏良贺等人终皆被奸佞所害。”

    “以太平道推行变法?莫不是照搬墨学?”蔡吉好奇地问道。

    “寻常术士怎懂治国。自是以墨学为准。”王韫毫不避讳地承认道。

    蔡吉点了点头问道,“后来呢?”

    “自此之后太平道上下便断绝了辅佐汉室之心。墨家则以此为戒,重修《包圆太平经》,改名为《太平清领道》,并与《太平要术》合并成《太平经》。直至桓、灵二帝乱政,朝纲再次不振,大贤良师与墨家矩子马元义合谋推翻汉室,建立黄天神国。按双方议定之计,大贤良师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招兵买马,联络信徒。马矩子游走于朝廷显贵之间为太平道安插细作。如此这般潜心布置十年,大贤良师得兵百万,马矩子亦得中常侍封谓、徐奉等京师官吏为内应。双方约定光和七年三月初五,大贤良师自八州起兵举事,马矩子率墨家子弟潜入京师刺杀朝中要员,如此里应外合一举推翻大汉王朝!直到……”王韫说到这儿,原本搁膝盖上双手握成了拳头,微微颤抖起来,

    “直到济阴人周唐向官府告发了马元义。”蔡吉替王韫说出了后结局。蔡吉印象中马元义一直以来都以黄巾大方首领身份出现于各类史籍与之中。但相比其他黄巾大方首领,马元义权利明显要大得多。他不仅享有“神上使”之名,还统领荆、扬两州大方,并且独自策划实施了雒阳计划。如果说此人以墨家矩子身份与张角一起策划了黄巾起义,倒也说得过去。

    王韫耳听蔡吉提起叛徒周唐,不禁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是!光和七年二月十五,周唐上书朝廷告发马矩子。大将军何进亲率羽林军和五校营军师,包围封谓、徐奉府邸,逮捕众墨家子弟。马矩子重伤被俘,数日后被处以车裂之刑。城内其余黄巾众亦被官军一并斩杀殆。”

    王韫说到这段已哽咽不成声。而接下来张角提早起兵等事件蔡吉早已了熟于心。所以她并没有催促王韫说下去。而是心中感叹墨家太过注重暗杀。试问从古至今又有哪一派势力是靠暗杀夺天下、坐天下?如此这般做派注定难成大事!不过蔡吉没有将她这些想法说出口,而是等王韫情绪稳定之后,转而向其问道。“那林郎君可是马元义弟子?”

    “是。光和七年初林郎君正冀州为大贤良师筹集粮草,故未随马矩子入京。”王韫点头答道,“吾等起事失败后,也多亏林郎君借豪强之势从中斡旋。才得以逃脱官府追捕。”

    “替张角筹粮?怪不得与各地豪强如此熟识,又精通摸金之术。”想到自己当初对林飞身份诸多猜测,蔡吉不禁苦笑了一下。此刻真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林飞身份也就没那么神秘了。当然王韫也可能撒谎,不过这对蔡吉来说已不是问题。毕竟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空谈。同时蔡吉也相信,王韫如此开诚布公地将太平道起源以及林飞,是想进一步巩固与自己同盟关系。于是下一刻她也直言不讳地向王韫提问道,“依王小道长所言,太平道与墨家渊源颇深。但据孤所知。墨家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王小道长何以说,孤不信鬼神可得《太平经》?”

    “回主上。墨子言曰:‘逮至昔三代圣王既没,天下失义,诸侯力正,是以存夫为人君臣上下者之不惠忠也。父子弟兄之不慈孝弟长贞良也,正长之不强于听治,贱人之不强于从事也,民之为淫暴寇乱盗贼,以兵刃毒药水火,退无罪人乎道路率径,夺人车马衣裘以自利者并作,由此始,是以天下乱。此其故何以然也?则皆以疑惑鬼神之有与无之别。不明乎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今若使天下之人,偕若信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则夫天下岂乱哉!’”王韫不无感慨地说道,“由此可见,墨家明鬼乃是劝人顺天道行则吉,逆天道行则凶。而非借鬼神之名愚弄百姓。主上先前坦言。不信鬼神,信因果,岂不正应了明鬼。”

    蔡吉没想到王韫年纪虽小,学识却丝毫不逊一些名士。此刻听罢他一番关于“明鬼”解释,蔡吉不禁抚掌笑道,“好个顺天道行则吉,逆天道行则凶!”跟着她又将话锋一转道,“不过就算是如此,孤也不会仅凭汝等寥寥数语,就实施墨家之法。”

    “那是当然。”王韫平静地附和道,“自甘忠可事败起,太平道便知唯有救百姓于水火,方能现致太平之世,而非以方术讨好君王将相。不瞒主上,昔年锦西之时,林郎君曾与于吉屡起争执。起因就是林郎君一心要锦西行墨者之法,以求向主上证明墨学行之有效。而于吉则一心只想建祠庙,广招信徒,受香火供奉。之后其是为求功名利禄,以方术讨好袁绍至百姓生死于不顾。故王韫心中于吉早已背离太平道。”

    “若真是如此,此话理应林飞亲自来同孤解释。”听出王韫为林飞辩护蔡吉冷笑了一下。

    “若此话由林郎君来说,主上会听乎?”王韫反问。

    蔡吉被王韫如此一问,不由楞了一下。确实,如果这会儿是换做林飞来同自己说一堆有关太平道与墨家来龙去脉,蔡吉不见得会听得如此认真。或者为准确说,蔡吉会对林飞话持保留意见。

    与此同时王韫见蔡吉没有答话,便又诚恳地向蔡吉拱手说道,“主上明鉴,林郎君建立锦西城至今,百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四方蛮夷不敢来犯,如此政绩难道不比那些沽名钓誉之士?”

    这一点蔡吉还真不能反驳。锦西从建城到现,才三年都不到。林飞不但让移民辽东太平众站稳了脚跟,还将锦西打造成了一座齐军辽东军事重镇。光凭这些功绩,蔡吉就不得不点头承认道,“林飞之才确实堪比郅都。”

    郅都是西汉名臣。他为官忠于职守,公正清廉,对内不畏强暴,敢于捶扑家强权贵;对外积极抵御外侮,使匈奴闻名丧胆。后人对他评价皆很高,并把他与战国赵国廉颇、赵奢等名将并列,被誉为“战克之将,国之爪牙”。蔡吉将林飞誉为郅都,自然是承认了他才干。深受鼓舞王韫趁热打铁着向蔡吉进言道,“既然主上也认可林郎君之策,那可否将锦西之法推广至关内?”

    哪知蔡吉却将手一摆,干脆地否决道,“不可。”

    “为何?”王韫不解道。

    “锦西是锦西,中原是中原,不可一概而论。”蔡吉连连摇头道。其实蔡吉一直以来都有关注林飞锦西施政。特别是幽州时候,她还特地与庞统讨论过锦西诸多制度。作为参与者,庞统自然也是对锦西一系列制度赞不绝口。但来自一千八百多年后蔡吉,还是瞧出了锦西制度一些局限性。例如林飞锦西所采取制度源自墨者之法。由于墨者吃苦耐劳、严于律己,准军事化管理下能将人能动性发挥到极致。锦西太平众拥有相似素质,所以能适应墨者之法,集中力量开荒建城。但这种类似于后世生产队组织,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关内就不怎么适用了,甚至还可能激起民变。

    依蔡吉想法,锦西一些制度必须经过一定调整之后,才能关内推广。并且推广对象不是普通自然村庄,而是屯耕官田屯所。因为替官府屯田大多是流民,受宗族印象较小,容易接受准军事化管理。

    所以蔡吉看到王韫露出失望之色时,不禁微微一笑道,“罢了。这《太平经》孤先收下,汝去转告林飞,若想孤接受墨法,就好好经略辽东。让孤瞧瞧墨家能否像儒家、法家那般替大汉开疆拓土。”

    王韫听罢蔡吉所言,当即兴奋地挺起腰板,冲着蔡吉郑重一拜道,“诺!吾等必不负主上所托!”

    特此声明:本章关于墨家与太平道内容都是柳丁查资料自行脑补滴

    另外,有书友说墨家不会辅佐朝廷。这个嘛偶只能说如果墨家不求出仕,为毛还要派弟子到各国做官呢?为毛还要发明那么多攻城、守城器械呢?为毛宣讲“蓄士”以备守御呢?曾几何时墨家和儒家是并称两大显学哟。好吧,偶承认墨家傲娇一些

    第二十节

    盐屯之策

    第二十节盐屯之策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蔡吉本人则在路途上一面处理公务,一面抽空研读《太平经》,当然是以红卷的《太平清领道》为主。绿卷的《太平要术》改编自《庄子》,与其看其中的鬼神之说还不如读原版的《庄子》。

    值得一提的是,相比蔡吉之前看过的墨家经典《墨子》,《太平清领道》在思想上要浅显得多。像是作为墨家精髓的墨辩逻辑就完全没有被提及。并且书中涉及丹药、机关术的内容,既不多也不深奥,主要是隔空抓鬼、滚油洗手之类教太平道教徒如何用丹药和机关术装神弄鬼的把戏。但这并不表示《太平清领道》对蔡吉就没启发,相反作者花了大量的篇幅讲述墨家对政治、经济、民生、军事的主张及具体实施方法

    其中最让蔡吉感兴趣的莫过于墨家对“义”和“利”的理解。话说儒、墨两家都提倡‘义‘。但儒家往往把‘义‘与‘利‘对立起来。事实上,自孟子提出:“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起,后世儒者便以言利为大戒。董仲舒更是说:“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于是儒者一切行为,专问动机,不问结果,弄得道德标准和生活实际距离日远,进而成为儒家学说一大流弊。

    反观墨子直言“利,义也”,提倡“兼相爱,交相利”,认为道德和实利不能相离,利不利就是善不善的标准。当儒者还在以“小人”、“君子”的立场来争辩制度的优劣。墨者已务实地宣布,“爱利万民”、“兼而爱之从于利”、“爱人者人亦从而爱之,利人者人亦从而利之”。

    墨家的这种实利主义,可以说甚合蔡吉的脾胃。在她看来自汉武帝独尊儒术起,中国历史上的历次变法总摆脱不了儒家小人君子之争的制肘。所谓的清流时常以道德大棒绑架朝廷政策。可事实上衡量一个政策优劣的标准是其是否利国利民,而非制定者、实施者的私德。相反那种以私德攻击政敌的作风才叫小人行径。而一但解除了儒家有关“义”与“利”的对立,重商重工也就都有了理论基础。

    此外墨家在民生与经济上也颇有特色。不同于善于“开源”的法家,墨家的原则是“节用”。特别是在政府开支上,墨家主张“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认为君王不该做“加费不加利于民”的事。

    而这种节用的原则还体现在对人力与时间的珍惜上。墨家认为儒教的丧礼。君父母妻长子死了,都服丧三年。伯叔兄弟庶子死了,都服丧一年。其余族人亲戚,五月三月不等。这样,人生在世几十年,服丧的日子倒占了大半。还有什么时间去工作学习呢?所以墨家对丧葬的态度是“节葬”。而这一点倒是与曹操的薄葬不谋而合。当然来自一千八百多年后的蔡吉更是举双手表示同意。

    不过由于墨家从未当政,.整本《太平清领道》中唯一有过实践内容就只有军事这一部分。特别是关于策划起事、招兵买马的部分简直堪称经典中的经典。须知墨家在历史上本就以秘密结社著称,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在经过系统的整理与总结之后,最终结出了黄巾起义这一硕果。起义的筹划将近十年。范围涉及青、徐、幽、冀、扬、兖、豫八州,如此强大的动员力与组织能力,在蔡吉的印象当中也只有后世舶来的红色组织能与其相提并论。

    且不论墨家的观点优劣如何,至少在《太平清领道》的相伴下,蔡吉倒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十来天的功夫一眨眼就晃了过去,待到大队人马抵达东莱郡治龙口城时已是建安六年的八月。

    龙口城也就是当年的黄县,本就是蔡吉的起家之地。这一日得知蔡吉得胜而归。龙口城内外早已人山人海,彩旗飘扬,锣鼓喧嚣间,数以万计的军民分列官道两侧,欢呼雀跃着迎接凯旋而归的齐军将士。

    管统站在人群中,看着蔡吉乘着马车一路向沿途的军民挥手,怅然若失间只觉胸口一阵生疼。曾经寄人篱下的孤女而今成了权倾北方的诸侯。曾经名满天下的四世三公之后,而今却落得兵败身死,名誉尽毁。管统知道有些事情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不过相比当日在黎阳被俘时的愤愤不平。如今的管统在心中多少已经默认袁绍的失败怨不得他人。毕竟在不到一年的软禁中,他看到了本已“横死”的田丰,也见闻了袁术、袁尚叔侄阋于墙,甚至还听说了有关袁谭弃父而逃的传闻。对于最后一条传言管统在感情上一直竭力否认。但偶而从脑中闪过的回忆却又让他不得不去怀疑那时的主公是否真如郭图所言已葬身大河。

    不过就算那些关于袁氏父子兄弟相残的传闻都是真的,可这就能成为蔡吉背叛袁氏的理由吗?蔡吉就能无视主公多年来对她的提拔、保护,进而对袁氏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愤怒的情绪再次涌上了管统的心头。可当管统将幽怨的目光投向蔡吉之时,映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在了当场。只见城门下蔡氏的谋主郭嘉正将一个温润如玉的年亲男子介绍给蔡吉。双方寒喧了几句后,那男子便领着身后的几个妇孺向蔡吉俯身叩拜。蔡吉面带微笑着抬手示意一干人等起身,并上前抱起了其中一个四、五岁的男孩。

    管统虽不认识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子。却一眼就认出站在男子身后的一对母女是袁谭的家眷。而蔡吉抱起的男孩则是袁熙的独子。眼看着袁氏后人同蔡吉其乐融融地站在一起,管统只觉一阵眼晕目眩几欲跌倒。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为谁尽忠?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恨谁?

    “夫温暖而又熟悉的声音让管统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只见妻子宁氏牵着幼子正站在不远处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管统犹记得宁氏刚嫁给自己时端庄秀美宛如海棠仙子,被他视作珍宝。可如今宁氏的眼角面颊却爬满了岁月的印痕,唯有一双眼眸还带着三年前的婉约。是的,就在三年前管统只身逃出东莱投靠远在冀州的袁绍,将宁氏母子丢在了宿敌环绕的龙口城内。可就算是如此,宁氏依旧不离不弃地带着儿子等他归来。而在管统被软禁的这一年中,宁氏更是以她的温柔和贤淑包容着这位要死要活的夫君。可这一切管统都熟视无睹,仿佛自打他下定决心投身天下大事之后。宁氏便不再是他的珍宝。直到此时此刻。面对宁氏那双充满焦虑的眼睛,管统的内心才头一次有了名为愧疚的东西。于是下一刻他大步上前一手抱起儿子,一手牵着妻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喧闹的人潮之中。

    “主上,在找何人?”郭嘉见蔡吉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不由打趣地问道。

    “没什么。刚才似乎看到了熟人。”蔡吉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袁谦交还给了吴夫人,转而向郭嘉攀谈道,“孤这一路赶来,但见青州各郡沿途村屯相望。鸡犬相闻。未曾想先生竟能在短短一年内増设屯田近万顷!真乃青州百姓之福,孤之大幸。”

    郭嘉却微微侧身向蔡吉抱拳澄清道,“主上明鉴,此番青州屯田能如此顺利,绝非嘉一人之功,而是元皓、季珪两位先生相助之故。”

    蔡吉一听田丰和崔琰也参与了青州屯田,心中不由一喜。于是赶紧转身向两人拱手一揖道,“孤在此替青州百姓谢过两位先生仗义相助。”

    田丰和崔琰早已决心辅佐蔡吉,此刻见蔡吉如此客气,自是受宠若惊,双双作揖还礼。崔琰更是不无感慨地坦言道,“主上过奖也。若非主上先前订下以盐换粮之策,吾等又岂能如此顺利地招纳流民,兴修陂田,挖掘水渠。”

    “哦?此话怎讲?”蔡吉耳听崔琰提起她的以盐换粮。立马就来了兴致。话说这以盐换粮的政策还是蔡吉当初为了筹粮而订下的权宜之计。此刻听崔琰的意思,似乎众人在她北征的这段日子里对青州的屯田政策进行了一番调整。

    果然,崔琰在与郭嘉、田丰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会心一笑道,“不瞒主上,吾等受主上以盐换粮之策启发,以盐引招纳盐商大贾出财力收游民屯垦荒地。屯村所收粮食,官府收三成,百姓留五成。商贾得二成用以交换盐引。青徐二州商贾豪强闻讯后。争相认领‘盐引’屯垦荒地。而今不止是青州,就连徐州也此等‘盐屯’七千余顷。”

    崔琰的这番解释让蔡吉惊喜之余。不禁联想到了后世的明朝同样也是用盐引换取盐商招游民屯垦边疆。事实上蔡吉之前以盐换粮的政策本就是受了明朝商屯的启发。只是没想到崔琰、田丰、郭嘉三人会以此举一反三,设计出同明朝商屯相似的盐屯体系。当然由于眼下正处战时,崔琰等人对商贾开出的条件远比明朝要苛刻得多。于是蔡吉一边在心中感叹汉末果然是人才辈出的时代,一边则脱口问道,“此策是何人所出?”

    这一次崔琰也让到了一边,进而大方地将首功之臣介绍给了蔡吉,“回主上,此策乃元皓所出。”

    “原来是元皓先生的手笔。”蔡吉略带惊讶地朝田丰拱手道。毕竟田丰在历史上一直都以谋略见长,此番其能在治政上有如此表现,实在是给了蔡吉一份不小的惊喜。

    其实盐屯一事,提议者虽是田丰,但若没崔琰的修正,郭嘉的推行,是无法取得如今这番成绩的。所以这会儿的田丰被蔡吉热切的目光瞧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莫看他在袁绍面前狂得很,可是面对眼前的少女,田丰却难以摆起谱来。这一来是出于蔡吉于他有救命之恩。二来也因为蔡吉在东莱、北海两郡实施的诸多政策让田丰颇为钦佩。正所谓英雄惜英雄,此刻面对“以盐换粮”的首创者,田丰忍不住向蔡吉探讨道,“恕丰直言,主上当初订下以盐换粮之策时,可曾想过以盐引招商屯田?”

    若换做其他诸侯听田丰这么一问,心中多半会萌生不满。认为这大胡子是在向自己挑衅。可蔡吉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却见她点头坦言道,“有是有,不过没元皓先生想得如此周到。”

    “果是如此。”田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蔡吉见田丰瞧出了自己实施以盐换粮的本意,当即兴致盎然地追问道,“那元皓先生又是如何想到用盐引招商屯田的?”

    “不瞒主上,老夫初时是想以盐引召商北上屯垦幽并边关。须知幽并两州远离中原,运粮入边往往耗费浩繁,若能以盐屯来济军事之不足,则可两全其美也!”田丰说到这里,不禁抚须露出了微笑。作为一个河北名士,田丰在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所设计的良策能在河北推广,造福河北的百姓。不过联系到如今河北复杂的局势,田丰终究还是将话锋一转补充道,“然则眼下幽并二州未平,故吾等这才先在青州试行此策以观成效。”

    蔡吉听罢田丰的讲述,也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思路。事实上后世宋朝边军用盐换军粮,明朝的商屯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形成的。这么做的好处在于能替朝廷节省运军粮到边关的成本,同时也能便于管理。当然相对应的商人则会因此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特别是在承平年代用钱买盐远比搞什么以粮换盐来得好。宋、明两朝相关的政策总是时废时行。但眼下是汉末乱世,粮食是比金钱更为硬通的货币。更何况这种“盐屯”还能得到齐军的保护,所以也就难怪青、徐两州的商贾豪强会对这项政策趋之若鹜了。

    于是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蔡吉当即拍板颔首道,“此策甚妙!就请三位先生替孤好生筹划一番盐屯济军之策……小剧场时间:

    小蔡:奉孝先生可想死孤了为何先生今日话辣末少

    郭嘉折扇一挥:不卖血的郭嘉不是好郭嘉白搭是嘉的天然属性()RQ

    第二十一节

    初登龙口

    第二十一节初登龙口

    以盐引吸引商贾屯垦边关的具体细则虽未敲定,有关齐侯有心在河北推行盐屯的消息却不多时便在龙口城的商贾中间传了个沸沸扬扬。雅文言+情首发一时间茶社里,酒肆间到处可见商客三两成群地凑在一块谈论此事。

    “尔可听说齐侯已下令将盐屯推广至河北?”

    “此话可当真?”

    “怎会有假!吾昨日可是在城门前亲耳听齐侯下的绝断。”

    “那汝定是听岔了。吾从衙门得了内信,齐侯只打算在幽州边地推行盐屯。”

    “就算只在边地推行盐屯那也是一桩美事。呜呼!想来今年的盐引又该暴涨也!”

    “这可难说。齐军此番北征所得滨海之地甚多,以齐侯之才多开几处盐场又有何难。”

    “若是如此吾等日后岂不是不用出河北便可得盐引!妙哉!妙哉!”

    正当一干商贾为了自己的钱途聊得起劲之时,忽听身后有人操着一口南方口因问道,“列位可是在说盐引?”

    被打断了话头的众人回头一瞧,这才发现提问者乃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话说这少年的年纪虽小,但其衣着与气度却带着一股子寻常商贾所没有的贵气。在场的商贾那都是走南闯北的人精,自然是一眼就瞧出对方来头非富既贵。只见先前提起话头的商贾已然堆起了笑容向那少年寒喧道,“这位郎君好生面生,莫不是南来的巨商?”

    “巨商不敢当。家兄在交趾有两艘海船,听闻龙口乃天下第一大港,便遣余来此办货。怎奈余年纪小,见识浅,上岸数日都未曾找着门路。不知列位书伯可否指点小侄一二。”少年落落大方地朝众人打了圈揖道。

    汉朝的交趾位于后世越南的河内一带,在这个时代的北方人的眼中简直就是天涯海角般的存在。此刻众商贾耳听少年来自交趾,家中又有两艘海船,立马一个个双眼之中都冒出了老猫见到鱼腩般的光芒。

    “指教不敢当。闲侄若有不明之处,老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啊。郎君有话尽管问。龙口城吾等最熟不过。”“郎君请坐。”“小二,来壶烧酒!”

    面对商贾殷勤的拉垄,少年倒也不客气,只微微拱了拱手便同一干人等围坐在了一起。但见他在向众人敬了一圈酒之后,便将耳杯往食案上一搁,兴致盎然地询问道。“小侄上岸至今,见人人都在谈论盐引,却不知这盐引究竟是何物?如何引得众人如此趋之若鹜?”

    众人眼见少年连盐引都不知道,当即更加坚信对方是来自蛮荒之地的土人。几个商贾赶紧“热情”地向少年介绍了一番有关盐引、盐屯的制度以及好处。那少年听得极其用心。遇到不解之处,还认真地向商贾们讨教。众商贾为了做生意也颇为耐心地为少年一一解释。

    如此这般解完盐引盐屯的操作与原理之后,少年终于忍不住拍案叫绝道,“妙策!真乃兴国安邦之妙策!”

    “是啊,齐侯乃千年不遇奇才!”“对,.”几个商贾连连点头道。

    眼瞅着众商贾你一言我一语地大拍蔡吉的马屁,少年的嘴角弯起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并进而再次向众人拱手道,“盐引盐屯皆是良法,不过小侄还有一事不明,请烦请叔伯为小侄解惑。”

    虽说在场的商贾都开始觉得眼前的少年问题太多,却还是耐着性子回应道,“何事?”

    “齐侯真有如此多盐发盐引屯田?”少年郑重地问道。

    众商贾被少年如此一问,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爆出了一阵轰笑。其中一个五短身材的商贾更是故作神秘地凑上前向少年反问道,“郎君难道不知齐侯能聚沙成盐?”

    可谁知少年却目露精光一把揪住那商贾追问道。“尔见过聚沙成盐?”

    那商贾被少年这么一揪酒也醒了几份,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没,没,吾也只是听说而已。”

    “既是如此,尔等又怎能肯定齐侯给得出盐?”少年略带失望地松开了手。

    此时为首的那个商贾向少年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齐侯自四年前起便在龙口以盐换粮。从未短斤缺。唯有海盐之中常掺有些许砂子。故盐商之间才会戏称齐侯能聚沙成盐。”

    “真是如此?”少年蹙起眉头,脸上布满了狐疑。而他的这种表情也引起了在场商贾的不满。毕竟众人在此陪这少年已耗了不少时间。可少年非但绝口不谈做生意的事,还一个劲地在盐引盐屯问题上纠缠不清。

    只见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商贾嘭地一声猛拍食案,冲着少年呵斥道,“汝这竖子颠来倒去就是盐引盐屯!汝究竟做何买卖?”

    哪知少年却扬起头以一脸无辜的表情反问道,“依诸位叔伯所言盐粮乃龙口第一大买卖。吾为何不能问盐引盐屯之事?”

    “废话!尔乃交趾人何需盐引!”那商贾在将话挑明的同时也向在场的同伴使了个眼色。于是一众商贾当即便将少年围在了中间。

    少年横扫了一眼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一众商贾,非但没有惊恐慌张,反倒是将手往袖中一拢,神定气闲地抬杠道,“交趾人为何就不需要盐引?”

    直到此时众商贾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从一开始就只想从他们这里打探盐引与盐屯的讯息而已,根本没有同他们做生意的意思。然而正当气急败坏的众商贾想要出手教训一下面前的少年之时,酒肆之中突然走进了两个体貌魁伟腰配长剑的男子。但见其中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书生一眼扫见少年之后,立马带着同伴快步上前向后者躬身施礼道,“原来公子在这。可让吾等找得好苦。”

    见此情形,在场的众商贾哪儿还敢再找少年的麻烦,一个个缩起脑袋掩面逃出了酒肆。而那少年倒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在任由一干商贾散了个干净后,转而向佩剑书生板起脸道,“子敬,汝瞧汝一来就将吾之酒友吓了个鸟兽散。”

    此时的佩剑书生全然没了先前的恭敬,却见他一面招呼身后的同伴就坐。一面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些狐朋狗友,散了就散了。”

    “汝怎知那些是狐朋狗友。吾刚才正向那伙人打探盐引盐屯。”少年一挑剑眉邀功道。

    佩剑书生听少年这么一说,当即神色一凌,转而向少年拱手致歉道,“原来公子先前是在打探消息,是肃误会公子也。”

    少年见佩剑书生如此严肃地向自己致歉。不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道,“子敬这是做啥,若非尔等及时赶到,权可差点脱不了身。”

    没错。眼前这个四处打探盐引盐屯消息的少年郎正是吴侯孙策的二弟孙权。那个佩剑书生则是吴郡主簿鲁肃。此番他们来东莱主要任务是考察青州的科举制度,为日后东吴开科取士做准备。可谁曾想孙权一上岸就见到处都有人在谈论盐引盐屯之事。由于盐业同样也是东吴的一大支柱产业,孙权自然是对这些与盐有关的政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他便随便挑了一家酒肆向往来的商贾打探起了盐引盐屯之事。

    鲁肃对孙权好戏谑的性子早已见怪不怪。论武勇孙权赶不上英气杰济,猛锐冠世的孙策,甚至连他的弟弟孙翊都不如。但孙权却比其他孙氏子弟更有智勇权谋。而这恰恰正是孙氏文治江东所需要的特质。所以当孙权主动邀请鲁肃一起来东莱考察时,鲁肃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会儿同样对盐引盐屯颇感兴趣的他赶紧向孙权追问道,“那公子打探到了什么?”

    眼见鲁肃追问得紧。孙权略带得意地将自己刚才打探到的消息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一通,末了还不无感叹地说道,“可惜啊!未能问出东莱人如何制盐。”

    “公子莫要遗憾。依肃所见齐侯诸多良法,皆仰仗海盐专卖之利。东莱熬盐术必有过人之处。故肃以为那几个商贾应该并不知晓东莱制盐之法。”鲁肃沉声分析道。

    孙权点了点头道,“权也知此等机密东莱不会轻易外泄。只是眼见蔡安贞能以盐引招商屯田,权实在是羡慕不已。”

    其实东吴方面一早便知东莱盐的产量绝冠天下远销九州,并为蔡吉换取了大量的粮食。作为产盐大郡的吴郡自然也有心照葫芦画瓢,学习蔡吉用盐换取粮食、武器等货品以扩充军备。于是在张昭等人的主持下,东吴不仅定下了盐铁专卖之策。还在吴郡沿海开设了数家盐场。可这些盐场的产盐量却始终不尽如人意。加之熬盐本就需要耗费大量人力,因此已经有数位东吴名士斥责盐场劳民伤财。此刻见到东莱能轻松出盐,还能支持蔡吉玩出盐屯等花样,这让孙权等人怎能不羡慕不嫉妒。

    不过羡慕嫉妒之余,龙口商贾云集的景象也激起了孙权向蔡吉学习的决心。却见他收起羡慕的神情,转而以坚定地口吻轻声宣布道,“子敬,大汉积弱至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蔡氏却能在五六年间。一扫弊病,令青、徐两州恢复民生。此番若能习得齐法归吴。权便不妄此行矣。”

    “公子言之有理。青、徐、扬三州皆邻海而居,辖有盐粮之利。齐法既能令青、徐两州回复声息,定然也可在吴地适用。一但江东享有海盐之利,又何惧曹操威胁。”鲁肃颔首附和。

    出身江淮士族的鲁肃同许多南方士人一样,心中始终都有一个“鼎峙说”的情节存在,即联合扬、荆、益三州之力对抗整个中原。深究起来主要还是因为这些地区在战国时代隶属楚国,与中原诸国在文化上存有一定的隔劾。故而当初才会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一说”。如今汉室势微,眼看中央集权郡县制已无法维持,也就难怪南方的士人会鼓吹起以分封制为基础的鼎峙说了。

    而在诸多鼎峙说的变异版本中最合乎鲁肃脾胃的莫过于周瑜的二分天下。在鲁肃眼中曹操就像是当初挟持楚王的项羽。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实力尚弱的孙氏应将统一长江以北作为首要目标,并在鼎足江东,西伐荆之余,静观中原之变。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孙氏要能经略好江东这块根基。所以鲁肃十分欣赏孙权这种敢于正视对手所长,又肯虚心求学的作风。

    不过相比在酒肆中侃侃而谈的孙权与鲁肃,一旁的负责他们安全的吴将凌操却始终保持着警惕。此人乃吴郡豪侠,在孙策锋起淮南时举兵相投,常登先冠于军中,履行先锋之务,因此深受孙策气重。历史上的凌操本该在孙权征黄祖之战中被锦帆贼甘宁射杀。不过由于蔡吉的乱入,孙策没死于暗杀,黄祖提前被灭。凌操不仅好好地活着同甘宁成了同僚,这次还被派来保护孙权周全。当然凌操身手再好也不想在他人的地盘上横生事端。毕竟蔡吉是曹操的准儿媳,双方又是盟友。所以当听到鲁肃说“何惧曹操威胁”之时,凌操赶紧向鲁肃小声提醒道,“子敬先生,此地人多嘴杂,小心暴露身份!”

    鲁肃却不以为然地举杯笑道,“人多嘴杂又如何?暴露身份又如何?”

    孙权听出鲁肃似乎话外有话,便探身问道,“子敬的意思是?”

    “公子要学齐法,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鲁肃悠然品了口酒道。

    “子敬是要权拜会蔡安贞?”孙权略带迟疑地想了想后,连连摇头道,“怕是权就算见了蔡安贞本人,对方也不见得会如实相告。”

    鲁肃听罢孙权所言,搁下耳杯笑道,“公子有心探究齐法,眼前便有捷径,又何须拜见齐侯。”

    “哦,是何捷径?”孙权急问道。

    鲁肃沾着水酒在案上写了六个字,“讲武堂,尊经阁……小剧场时间:

    权仔:子敬,齐侯不教伦家肿么办?

    鲁肃:公子可走捷径。

    权仔:讨厌伦家不素随便滴银啦

    鲁肃:|||()RQ

    第二十二节

    讲武学院

    第二十二节讲武学院

    由于近期一直在工地工作,没啥时间码字,.另外,柳丁想找一位书友帮忙做书评区的管理员。不知道哪位书友肯帮忙……孙权原以为鲁肃会建议他去齐侯府中做门客,不由不解地问道,“讲武堂?尊经阁?为何是此二处?”

    “公子有所不知,讲武堂乃齐侯蓄士之所,现已收纳各地求学士子八百余人。公子若想了解齐法,讲武堂便是最好的去处。”鲁肃拈须笑道。

    “八百余人!”孙权咂了咂舌道,“而今怕是太学也无此规模。”

    “天下大乱,汉室势微,官学早已荒废多年,又何来太学一说。”鲁肃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又以羡慕地口吻长叹一声道,“讲武堂才是徐、青、冀、幽四州之太学。”

    其实相比当年东汉太学最高峰时三万人的规模,讲武堂八百学子的规模真心小得可怜。但正如鲁肃所言,现在是乱世,原本作为天下学术权威的太学早已毁于战火之中。而如今在中原成规模的官学也仅讲武堂一家而已。

    当然讲武堂初建之时,并没引起士林的重视。毕竟这年头不少世家豪族都会在府中蓄养一些小童,以便为自家培养家将、幕僚。但当蔡吉在选拔官吏的科举中测试讲武堂教授的算学、墨学等杂学后,讲武堂在士林的眼中俨然便由私学转变成了官学。

    正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当一个学派、一座学府与权利挂上勾,就会自然而然地会成为一种学术上的权威。在青、徐二州蔡吉是实际的统治者,反应蔡吉喜好的讲武堂便是青、徐二州士林的权威,是“官学”。所以上一届科举考试结束后,便有一部分落榜的士子选择投身讲武堂学习齐侯所看重的杂学。在这些留下求学的士子之中既有寒门之士,也有世族子弟。水平虽各有长短,但为人扫盲启蒙倒是绰绰有余。于是蔡吉便宣布能在求学之余为堂内男童女童授课者每月可得脩金五百钱。可世族子弟显然看不上这点小钱,情愿多花些时间向徐岳学习杂学或是结交名士。因此最终应征的都是些出身贫寒的学子。蔡吉对此倒是并不介意,毕竟那时曹操正与袁绍熬战于官渡。瞅准时机出兵伐袁才是她当时关心的事。不过蔡吉之后在外征战一年多虽没有回过东莱,讲武堂的声望却依旧随着齐军的节节胜利与日俱增。待到蔡吉凯旋而归时,慕名赶来讲武堂求学的士子已由最初的数十人增加到八百余人。

    此刻眼见鲁肃对讲武堂推崇备至,孙权对蔡吉又凭添了几分敬慕。须知在乱世办学养士不仅需要有稳定的后方,还得有一定的财力来支持。能做到这两点的诸侯实力必定雄厚。至少在孙权看来他的哥哥孙策这会儿就不可能有闲钱养士。

    想到这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的孙权,二话不说便结了帐。拉起鲁肃的手道,“百闻不如一见,子敬既然如此看好讲武堂、尊经阁,.”

    这会儿的孙权并不知晓,就在他兴致勃勃地赶往讲武堂的同时,蔡吉正在府内与郭嘉、崔琰、徐岳、田丰、华佗五人探讨讲武堂的未来。

    “建讲武学院?”

    “是。孤打算在城外莱山脚下,为讲武堂内的八百士子另建一所学院,以便分家授课。”蔡吉环视了一番在场的崔琰等人。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蔡吉在北征之前已经将讲武堂扩建了一次。不过那时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扩招学童扫盲。直到这次回到龙口,看到那前来求学的八百多名士子,蔡吉意识到时机已到。是时候在东莱建一所高等学府来进一步推行她的“道统”。

    众人一听蔡吉有心扩大讲武堂的规模立马都来了兴致。但见崔琰抚须探问道,“不知主上打算如何分家授课?”

    “孤要在讲武学院分设儒、道、法、医、兵五家授课。其中儒家结合君子六艺,又分四书、五经、算术、礼乐、历法、御射六科。修完四书、历法、算术三科者为生员,修齐儒家六科者为文士。凡入学者皆需先取得生员资格,方可选投道、法、医、兵四家。”蔡吉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展开在了众人面前。

    图纸上画的是蔡吉根据她后世母校格局设计的讲武学院。但崔琰等人对此等跨时代的规划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田丰更是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图纸就直接向蔡吉问道,“哪四书?那五经?”

    “四书为《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五经为《易经》、《尚书》、《诗经》、《礼记》、《春秋》。”蔡吉答道。

    其实汉朝的官学已有诗、书、礼、易、春秋五经一说。汉武帝就曾设立五经博士,从而奠定了儒家经典的尊贵地位。而四书则是由后世宋朝的儒学大师程颢、程颐、朱熹所归纳提倡。其中《中庸》和《大学》是《礼记》中的两篇。二程认为,《大学》是孔子讲授“初学入德之门”的要籍,经孔子的学生曾参整理成文;《中庸》是“孔门传授心法”之书。是孔子的孙子子思“笔之子书,以授孟子”的。这两部书与《论语》、《孟子》一起表达了儒学的基本思想体系。

    出于对儒学的尊重以及对儒林势力的安抚,蔡吉将四书与算术和涉及天文地理的历法一起列入了预科科目。同时如此设定也在无形中将儒学定位成了预科教育,大有破除汉武以来独尊儒术的架势。当然在场的众人都是这个时代的名士,听罢这一连串的书名之后,不用蔡吉多加解释。便已明白了她的用意。

    只见崔琰、田丰、华佗三人不约而同地都陷入了沉思。郭嘉则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倒是身为数学、天文学大师的徐岳沉吟了片刻说道,“儒、道、法、医、兵五家,家家博大精深。寻常学子怕是终其一生也难参透一家。不知学子在讲武学院如何算出师?”

    徐岳之所以会如此提问,是因为眼下讲武堂对学员的考核方式有别于寻常官学和私学。寻常官学和私学是学完经典后由授课的夫子随机出题考核。而讲武堂有统一的试卷,统一的答案,通过划分数线来决定学员是否及格出师。这样的模式虽方便启蒙扫盲。却不适合做学问。徐岳作为一个老学究自然是不希望讲武学院延习讲武堂的考核方式。

    对于徐岳提出的问题蔡吉私下里可没少琢磨。不可否认单凭蔡吉一人的知识面无法撑起一座高等学府,更不可能像后世那样做到教育标准化。所以在考虑再三之后,蔡吉最终决定还是延续传统的师徒授课模式。于是她当即便向徐岳坦言道,“孤以为入讲武学院者。不限入学年龄和修学年限,学子出师与否由授课导师考核决定。徐老以为可行否?”

    徐岳听蔡吉这么一说,自是不再有所顾虑,连连颔首道,“善,善。”

    不过就在徐岳表示满意的同时,崔琰抬起头沉声向蔡吉问道。“那主上以为学院导师考核学员当以何为准绳?”

    “学以致用。”蔡吉不假思索道。

    “学以致用?”崔琰等人将目光集中到了蔡吉的身上。

    蔡吉平视着众人点头说道,“是。孤以为劳心当与劳力合一,学问当与生计合一。此乃孤创建讲武堂之本意,亦是孤对学院之期望。”

    确实,蔡吉之所以将新学馆取名为“学院”,而非更接地气的“书院”,是因为在后世“学院”一词在欧洲还有一个引申含义那就是“行会”。话说中世纪欧洲的学院起源于行会的投资。学院在接受行会资助研究学问的同时,也会为行会提供各种专业人才。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积累。画师、石匠、铁匠等手艺人逐渐上升为了艺术家、建筑师、工程师。而这种教育与职业合一,学问与生计合一的理念恰恰正是中国古代高等教育所欠缺的。

    当然蔡吉也知仅凭学院二字,并不能改变人们固有的一些偏见。但如果不去尝试。又如何能有突破。像是兵家与墨家相结合能发展出物理、建筑、机械等学科,医家和墨家结合能衍生出化学等等。

    好在汉末正是一个人心思变的年代,崔琰、徐岳等人虽都是当世鸿儒,却没有一个人跳起来指责蔡吉离经叛道。华佗更是拍手叫好,“年轻人求学就该学以致用!”

    不过众人的反应固然给了蔡吉一定的鼓舞,但是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话。那个人就是郭嘉。郭嘉不仅是蔡吉的首席谋主,同样也是讲武堂最早的教师,他的沉默让蔡吉多少有些介意。于是蔡吉跟着便向郭嘉询问道,“不知奉孝先生对讲武学院有何建议?”

    面对蔡吉的征询,郭嘉神定气闲地撩起长袖拱手进言道。“嘉以为建讲武学院一事应暂缓而行。”

    没料到郭嘉会反对建学院的蔡吉连忙追问道,“奉孝先生何出此言?”

    “若嘉没有猜错,主上建讲武学院,置明师,旨在养天下之士。然则东莱乃滨海偏郡,区区莱山又如何能承接主上之志?”郭嘉语重心长地朝蔡吉反问道。

    郭嘉这一问让蔡吉陷入了沉思。同时也让一旁的田丰和崔琰眼前一亮。虽说龙口在蔡吉六年多的经营下已然由一座偏远小城发展成了北地第一大港,可在田丰、崔琰等人眼中龙口再繁华依旧只是一座缺乏政治影响力的滨海边城。蔡吉若想加强对徐、青、冀、幽四州之地,特别是黄河以北地区的控制,就需要将幕府迁往一座与其地位相符的城池之中。这里所说的幕府并非后世倭人的幕府将军,而是指将帅之府。在中国古代将帅出征所设最高指挥机关以帐幕搭设而成,故人们称将帅之府署为“幕府”。最初幕府只是临时而设。但到了汉代,外戚多以大将军、车骑将军职辅政,均设幕府,召署名人学士,与参政事。“开府”便成为一品的荣衔。如今蔡吉受封大将军自然已有资格开幕府。而放眼她现今所治之地,又以淄临、蓟城、平原三城最适合安置幕府。

    淄临既是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国都,又是汉五王都(南阳、洛阳、临淄、邯郸、成都)之一。据说直到西汉前期临淄的规模任大于国都长安。蓟城是春秋战国时期燕国的国都。燕国的国力历来不如齐国,蓟城的规模自然比不得淄临。但蓟城是蔡吉在黄河以北最有影响力的一座城池。蔡吉若将幕府迁往蓟城,不仅能加强对冀、幽两州的控制,同时也能有效地威慑边地异族。当然田丰等人并不知晓蓟城在后世乃是五朝帝都北京,对蔡吉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所以田丰与崔琰更看好青州目前的郡治平原。平原城同样地处黄河以北,毗邻青、冀两州,又比蓟城更靠近中原,是田丰、崔琰等人心目中逐鹿中原的理想之地。

    然则田丰和崔琰都是冀州系的谋士,又初到蔡吉阵营,出于避嫌的考虑,两人都没有向蔡吉提过迁幕府一事。不过这会儿身为谋主的郭嘉既已开了个头,田丰自然是抓紧机会向蔡吉进言道,“奉孝言之有理。龙口城过于偏远,难成大器。还请主上另选一处大城安置幕府。”

    蔡吉一早就料到她打败袁绍之后会有人提议迁幕府。只是龙口终究是蔡吉的心血之作,先不谈感情上的牵挂,光是一个龙口港所带来的财富就足以令她难以割舍。另一方面蔡吉也深知为了逐鹿天下,她总有一天是要走出龙口城的。所以面对田丰的进言,蔡吉顺势询问道,“先生以为何处适合安置幕府?”

    田丰在与崔琰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直接了当地说出了他所认为的最佳选择,“丰以为平原城最为适合。”

    崔琰见田丰说得太过直接,连忙跟着提议道,“淄临规模宏大亦适合安置幕府。”

    蔡吉听罢田丰与崔琰的进言,微微蹙了蹙眉头,回头又向郭嘉询问道,“奉孝先生以为何处适合?”

    郭嘉不动声色地抱拳道,“蓟城。”

    “平原、淄临、蓟城……”蔡吉将三座城池默念了一遍之后,旋即摆了摆手道,“安置幕府一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二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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