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纵使沉稳如梅雪征,此时亦不由惊呼出声。

    他从少帝手中拿过圣旨,似是为了确认此人是不是他所知晓的那位,一览圣旨,果真是她!

    “怎么会……”

    梅雪征瞠目结舌,语气亦有不解:“太后怎么会舍得把嘉顺长公主嫁给清崖?”

    这一招,简直彻底打乱了他们的布局。

    他们猜过无数布局,都没想过这位嘉顺长公主会入棋局之中。

    谁不知道这嘉顺长公主,是昭裕太后的心头肉?太后竟舍得把她嫁给清崖?

    又想起今日朝局上说话的那些人。

    梅雪征先前便觉得不对,如今回想,那些人好似有不少是跟着曹达的。

    所以安排嘉顺长公主进南安王府,是这曹达的意思?

    “梅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少帝六神无主,枯坐在椅子上,哪还有先前的高兴样子?

    只余惊慌。

    “母后心意已决,我、我不敢劝。”

    梅雪征此时也有些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少帝胆弱,未免他忧虑过度,只能先劝道:“陛下先别急,待微臣先出宫与清崖商议此事,再看如何行事。”

    “无论此事成与不成,陛下都不必开口,免得忤逆了太后,她又得与您生气。”

    少帝虽然胆小,但胜在听话。

    此时听梅雪征这样说,自是连连点头。

    圣旨要由礼部的人颁发,倒还有些时间,梅雪征又宽慰了少帝几句,嘱咐他之后该如何行事,便先请辞离宫了。

    天寒地冻,雪仍未停。

    若到那无人之处,一脚下去,恐能淹没半双靴子。

    梅雪征心中虽着急,却不敢被人察觉,一路慢步,自出午门,乘坐上马车,方才沉下脸色,让人立刻回府。

    他如今住在城南的南居贤坊。

    南居贤坊是少帝所赐,虽然宅子不过一进,但胜在环境清幽,身边亦只有几个常年跟随他的忠仆伺候。

    梅雪征一个独居之人,倒也无谓大小。

    回府之后,他便告知身边人要歇息。

    身边随侍之人,知他要去做什么,连连点头。

    梅雪征进了自己的房间。

    当初他选择这处地方,也是因为这里与南安王府最近,早在少帝赐下宅子前,他就已让人挖了通向南安王府的地道,好方便他跟谢清崖往来。

    梅雪征未换衣裳,只解下大氅,换作黑色披风拢在外头,便进入暗道朝南安王府走去。

    ……

    南安王府。

    谢清崖于书房之中看今早南边送来的信。

    信中说了全方同近日来的行事,他看过之后,便点火烧了。

    墙壁后头传来三声。

    “主子。”

    今日跟在谢清崖身边的是令吉。

    外头下着雪,天色尚早,屋内却只有一线天光,如今火光照在谢清崖极其俊美的脸上,勾勒出他的剑眉星目。

    他静静看着那被燃烧的信纸,漆黑瞳仁里只倒映着两簇跳跃的火光。

    “去开门。”

    “是!”

    令吉领命前去。

    谢清崖随手把还未燃尽的信纸,抛进洗笔池中,乌黑的灰烬一下子四分五裂,飘零其中。

    “出事了!”

    梅雪征一路疾走而来,待瞧见谢清崖,便按捺不住了。

    谢清崖正在给他倒茶。

    经历的事情多了,他这些年,倒是早已没了少时的急躁。

    “什么事?”

    他神色未变。

    梅雪征一路疾走到谢清崖的面前,便压下声音同他说道:“昭裕太后把嘉顺长公主赐婚给你了。”

    令吉本欲去外守着,听到这话,也惊得站住步子。

    他忙回头。

    谢清崖还在倒茶,此时,水流声忽然戛然而止,他亦抬眼看向对面的梅雪征,见他神色焦急,就知这事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谢清崖也终于皱起眉。

    “谁的主意?”

    他把茶壶放到一旁。

    梅雪征坐到了他对面,“昭裕太后亲自下的旨,不过我看,曹达应该也参与其中。”

    “今日早朝那些人弹劾萧家的时候,我就觉出不对了。”

    “除了我们安排的那些人,还有不满昭裕太后的那些老臣和言官,竟还有不少声音……只那时,我未顾得上多想。”

    “怪我,我要是提早察觉……”

    “你便是提早察觉,又能如何?”谢清崖打断他的话。

    “出去守着。”

    他让令吉出去。

    而后把属于梅雪征的茶,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握着茶盏喝了一口,接着开口:“她既有了这个心思,难不成是你说几句就能改变的?”

    “只是——”

    谢清崖神色有惑:“她怎么舍得把徐端宜嫁给我的?”

    梅雪征过来的这一路,一直在想此事,此时便说:“我猜是曹达的意思,先前离宫的时候,我听小贵子说,前几日曹达去了趟寿康宫,接着寿康宫便送出来了一堆碎瓷片。”

    谢清崖沉吟:“看来这两人如今也有龃龉了。”

    “我的好弟弟,现在是想这事的时候吗?你怎么一点都不急?”梅雪征急得打断了他的话。

    口干不已。

    他说完,便径直抄起茶盏灌了几大口。

    然后按着茶盏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把这亲事作罢!”

    他看谢清崖神色淡定,倒像是一点都不担心,不由问:“还是你已经想到法子了?”

    谢清崖垂眸喝茶:“没有。”

    “没有,你还敢这么淡定?你可知,赐婚的圣旨马上就要下来了!”梅雪征急得不行。

    “咱们折腾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你跟萧家的亲事作罢了,马上就能让萧家和萧氏的名声受损,没想到现在……”

    “不如——”他沉吟。

    谢清崖看他,知道梅雪征在想什么,打断了他的心思:“徐端宜不是萧宝珠。”

    梅雪征当然知道。

    他虽然进京才几年,但对这位嘉顺长公主,却早已如雷贯耳。

    他知道这位嘉顺长公主是昭裕太后的心尖人,也知她名声在外,十分受人爱重……

    可便是如此,他才更加担心。

    能在昭裕太后身边伺候,还能被她放在心上的,那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若此人真的入南安王府,日后清崖就彻底暴露在她眼前!

    不说日后他们在南安王府行事不便,就怕她洞若观火,察觉出些什么,禀报给了昭裕太后去。

    那他们多年筹谋,就彻底完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萧宝珠那个蠢货嫁进来,总归是个好控制的!”梅雪征可惜扼腕,又后悔不迭。

    只今日之前,谁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谢清崖没说话。

    “不如——”

    梅雪征沉默许久,忽然旧话重提,意思却非先前那个意思。

    筹谋不易。

    权谋之争,犹如刀尖走路,一步都不可错。

    他心中已起杀意。

    “既然先前那个法子不行,那就

    ——”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谢清崖厉声打断了:“梅雪征!”

    这一声喊得梅雪征浑身一震,他失神抬头,就见谢清崖正紧皱着眉看着他。

    谢清崖什么都没说,但梅雪征在他的注视下,却忽然心生汗颜,后背也冒起了冷汗。

    他为自己那一刹那的想法胆战心惊,不禁垂下了头,声音也因自惭,而变得低弱起来:“抱歉,我……一时心急了。”

    他亦懊悔。

    何时他竟也变成了,他曾经最为讨厌的那种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人命都可以说要就要,完全不管她是否无辜……

    谢清崖看着他,目光复杂:“原是我害你入局,你本不必来此。”

    梅雪征听他这样说,倒是立刻有反应了,他定神说道:“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

    “我来此,也并非只为你。”

    他岔开话题:“那位嘉顺长公主,你打算如何?”

    谢清崖望着那一线天光:“事既有一,便不可再二,萧宝珠看上柳寻,不可查,但徐端宜若是再出什么变故……我的嫌疑就大了。”

    “他们既然要让她入府,那就入吧。”

    “只日后小心行事便是。”

    梅雪征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叹:“只是这么一来,你的处境就更难了。”

    谢清崖不置可否。

    他的处境早在三年前,就已变得艰难无比。

    “陛下那边,你让他别担心,只说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被人察觉。”

    “至于徐端宜那边,你也不必插手。”

    “他毕竟是徐将军的女儿,又曾是文昭太子的未婚妻。”

    ……若文昭太子还在,他本该叫她一声嫂嫂。

    可若文昭太子还在,那如今诸事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昭裕太后不会变成如今模样,曹达也不可能只手遮天……他的父兄更不会死在战场!

    想到父兄,谢清崖终是无法再维持此时冷静的面貌。

    桌上那两只曾经握过长-枪,也拉过弓箭的手,此时青筋清晰可见,犹如一条条蜿蜒无比的小蛇。

    梅雪征与他相交多年,自是知晓他如今这般情景是因为什么。

    哀痛之情,言语又能安慰多少?

    他只能以沉默相伴。

    直到外头令吉传话,说是宫里的圣旨t26下来了,谢清崖仍没要起来的意思,只说:“就说我喝醉了。”

    反正南安王成日醉酒的名声,早已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

    纵使宫中不满,总不能抬他出去。

    令吉领命出去给人回话,梅雪征见谢清崖情绪稍好,方才问他:“我知嘉顺长公主是徐将军的女儿,也知你和文昭太子感情深厚,你既说了,我自然不会再做什么。”

    “但我也要问你一句——”

    “假若这位嘉顺长公主日后真察觉出什么,你待如何?”

    谢清崖敛眉。

    他看着自己的手,不过片刻,他便没有感情地说道:“那我自会处置了她。”

    第005章

    第

    5

    章

    外头是什么光景,谢清崖和梅雪征身处屋中,并不知晓。

    既是无可挽回之事,两人也就没把心思,过多的放在这个上面,谢清崖跟梅雪征很快就说了今日南边送过来的信。

    二人正在商议之时。

    外头忽然传来令吉着急的声音,还有一串气势腾腾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说话声。

    “三郎、三郎,主子这会在睡觉,您不若待会再来!”

    “我管他睡没睡!”

    谢清崖和梅雪征对了个眼神。

    梅雪征反应极快,立刻起身往屏风后头走去。

    谢清崖则把桌上属于梅雪征的茶盏,藏了起来。

    几乎是两人才做完,门就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了,一个十二岁的蓝衣小郎君站在外面。

    他长得与谢清崖有几分相像。

    只是谢清崖长得更像大长公主,他们的母亲,外面的少年则更像南安王。

    令吉跟在后面。

    见屋内只有主子一人,心下稍松,他低头愧道:“主子,属下……”

    谢清崖知道他要说什么。

    “下去吧。”他没让令吉说完,要不然就他这个弟弟的性子,恐怕又得借机发作。

    令吉领命退下。

    走之前,却依旧目光担忧地望着他们兄弟,显然是怕他们再起争执。

    谢清崖没说话,而是静静望着门口的少年。

    门口站着的少年,是他的亲弟弟,名唤谢平安。

    少时总跟在他后面叫“二兄、二兄”,要他抱的小孩,如今看着他的目光,只余厌恶。

    他甚至不愿进书房半步,气喘吁吁站在外头,如龇牙咧嘴的凶狠小狼一般,怒视汹汹地瞪着他。

    “你既然没喝醉,为什么不去接旨!”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南安王府已经够受人诟病了!”

    谢清崖敛眸往身后一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你!”

    谢平安攥着拳头,怒气更甚。

    还欲说话时,后头又传来一道微弱着急的女声:“三、三兄!”

    谢平安怒气一顿,回头看去,见一裹着粉色斗篷的少女匆匆撑伞走来。

    雪地难行,女孩因心中着急,怕三兄又来跟二兄吵架,是自己跑来的。

    此时她一手撑伞,蹒跚而来,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摔倒。

    谢平安一见这情形,就急了。

    顾不上跟谢清崖置气,他立刻转身去接人。

    而原本敛目,一副懒得理人的谢清崖也神色微变,即刻坐直了身子,他看着敞开门外的粉衣少女,欲起身前去,最终双手却又死死按在扶手上,僵硬着,未曾起来。

    外头传来兄妹俩的声音。

    谢平安和谢长宁是一对龙凤胎,娘胎里积累下来的感情,一向要好。

    家中变故之后,谢家三兄妹变了许多。

    谢平安如今连谢清崖这个兄长都不认了,对谢长宁却依旧很好,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两年前,大长公主刘鸢因南安王和长子的离世,悲郁于心,最终也没能挺过去,于南安王和长子的祭日当天,悲郁离世。

    那日之后,谢长宁便起了高热,连烧三天,醒来之后,又因长时间陷于悲伤之中,不肯说话。

    等众人发觉不对的时候,她说话便说不全了。

    看了许多大夫,如今依然有些结巴,不知是因病之故,还是心中依旧有结。

    外头传来兄妹俩的声音。

    谢平安如今的性子,比少时的谢清崖还要暴躁莽撞,就像一头不服管教的狼豹,用逞凶斗恶的一面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但在谢长宁的面前,却总是听话的。

    “我说他有什么不对的?你没看到刚才宫里那几个传旨的太监是怎么看我们的?家里已经这样了,他还如此!接个旨意委屈他了还是怎么了?这么有脾气,有本事不成这门亲啊!”

    “三、三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急。”

    兄妹俩说着话,过了一会,谢长宁就带着谢平安过来了。

    “二、二兄。”

    谢长宁带着谢平安进屋,很小声的与谢清崖说话。

    她惯来是个柔软的性子。

    家中变故之后,就更是如此了,说话小心、做事小心。

    此时她拉着谢平安的袖子站在书桌前,那双看着谢清崖时,圆滚滚的黑亮眼睛里,透露着担忧和紧张的情绪。

    “你、你别生三兄的气,好不好?”

    谢清崖看着她,心中十分自责,声音也软了下来:“二兄没生气。”

    “那、那就好,那就好。”谢长宁松了口气,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两位兄长的关系了。

    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调节。

    就像现在,说了一句话后,她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

    她怪自己嘴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屋子里静悄悄的。

    谢清崖刚想开口让她先回去歇息,免得天寒地冻,她身体原本就不好。

    但还未开口,先前被压制着没说话的谢平安,就先一副没好气的,开口了。

    “走了!”

    他是懒得待了。

    小妹在,他也不能跟谢清崖吵架,要不然小妹瞧见,又得担心落泪。

    但他也不知道能跟谢清崖说什么,他恨透了谢清崖如今的模样!

    这不是他一向崇拜的二兄!他的二兄才不是这样的!

    他攥着谢长宁的手。

    走前,又狠狠瞪着谢清崖说道:“我不管你要娶谁,管好你的女人,要是让我知道她敢欺负长宁,我不会放过她的!”

    待说完。

    他也不管谢清崖是何反应,就攥着谢长宁的手,转身走了。

    “三、三兄慢点。”

    谢长宁边说边回过头,跟谢清崖打招呼:“二、二兄,我们先走了。”

    兄妹俩很快就没了踪影。

    令吉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在外头与谢清崖告罪:“主子,是属下没拦住三郎谢清崖还在看兄妹俩离开的身影,闻言,也只是说:“与你无关。”

    梅雪征又走了出来,他刚才一直在屏风后头。

    “你家三郎这个脾气……你何不把事情的真相说与他?免得他这样误会你。”

    令吉在他出来之后,便又去院子外头守着了。

    谢清崖自嘲:“本也算不上什么误会,当初原本就是为了追我,父亲和兄长才去了那地方,中了别人的陷阱。”

    梅雪征皱眉:“可若不是那些盔甲有异,以南安王和惊风的本事,不可能自陷其中,无反击之力!”

    谢清崖眸光微暗,双手又紧握起来。

    梅雪征知他又想起了当年,心中一叹,忙岔开话题:“长宁现在还是这样?就没个能治的大夫吗?”

    谢清崖摇头,声音有些哑:“喝了许多药也不见好。”

    梅雪征叹了口气:“母亲那边一直在给长宁找大夫,待有了消息,我就让人立刻送过来。”

    谢清崖抬头看他:“多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让姨母小心些。”

    梅雪征笑道:“放心吧。”

    梅雪征走后,谢清崖也见到了那道圣旨,邓姑姑亲自送过来的。

    邓姑姑是跟着母亲的老人了。

    母亲走后,她就跟孙管家,分管内外两院的事物。

    对于换了个王妃,邓姑姑倒是很高兴。

    “老奴一直觉得萧家那姑娘的性子太躁了一些,为人又太骄矜,不是个好相与的,先前还担心着。现在好了,嘉顺长公主那可是闻名京都的贵女,端庄贤淑。”

    邓姑姑哪里知道那其中关键,只觉得他娶了个温柔贤淑的妻子,日后总不至于一天一吵了。

    谢清崖也懒得多说,任邓姑姑心花怒放下去折腾。

    等她走后。

    谢清崖才打开那道圣旨看了起来。

    旨意上那些吹嘘什么佳偶天成的字眼,他是一字未看,只看了眼后面的落款。

    一个谢清崖,一个徐端宜,男左女右,正放在一处。

    谢清崖的视线在徐端宜那个名字上,多停留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谢清崖便随手把圣旨抛到了一旁,未去理会了。

    ……

    谢清崖与徐端宜被赐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就连朝中百官也都有所耳闻。

    起初,众人都以为这事是假的。

    但翌日早朝,少帝刘协亲自说了此事……这事原是萧宝珠想退婚,又跟柳寻先有了首尾,但话自然不能这么说。

    不仅不能这么说,还得赞许昭裕太后。

    因此便拿了钦天监来说话。

    只说钦天监算出来,发现萧家女娘和南安王的命数相冲,实乃大凶之相,昭裕太后感念南安王t26府功德,特把嘉顺长公主嫁予南安王为妻。

    在朝做官的,都不是傻子,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命数之说。

    何况萧宝珠和那探花郎柳寻平日见面,从不避着人,萧宝珠又屡次当众扬言,说自己绝不会嫁给南安王。

    但知晓是一回事,能不能说,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相较昨日早朝时言之厉厉的景象,今日早朝实在祥和,再无人说萧家和昭裕太后一句不是。

    毕竟以嘉顺长公主的名声,她入南安王府,也称得上是下嫁了。

    因此今日早朝,全是在赞颂昭裕太后此举的。

    待这事传至外头时,倒是又闹出了另一番景象。

    京中喜欢徐端宜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若不是徐端宜身份特殊,又曾是文昭太子的未婚妻,他们没这个胆子,敢进宫向昭裕太后求娶,不然恐怕那武安侯府的门,早就要被媒人踏破了。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宗亲命妇,与昭裕太后说起此事,想为家中子侄孙儿,求娶嘉顺长公主的。

    但昭裕太后从未松过口。

    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回上一句“舍不得”,心情若不好,那是连说话都懒得说的。

    次数多了,众人也就不敢再开口了,只当这位嘉顺长公主是要为文昭太子守节,至于喜欢徐端宜的那些郎君们,自然也只能把她奉作高居琼楼的神女,只敢远远瞧着,不敢近了。

    哪想到,这样一位如神仙一般的女子,如今竟然要下嫁给南安王了!

    这让众人如何不惊、不怒?

    当日便有人拦堵了谢清崖,要与他算账。

    第006章

    第

    6

    章

    “奴婢听说,这几日那南安王每回出门,都会被人围堵怒骂,有一回,竟引得巷子都空了,直接到他马车前骂人去了。”这日早起梳发的时候,徐端宜便听时雨与她说起宫外的闲话。

    这事,徐端宜还是头一回听,当即便有些着急,她顾不上头发还没梳好,回过头去问:“他吃亏没?”

    “啊?”

    时雨少见她这般焦急的模样,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先说了句谁?待反应过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南安王?”

    见徐端宜并未反驳,时雨想了想,方才答道:“应该……没有吧?话是去采买的小太监说的,奴婢也没仔细打听,您要想知道的话,奴婢回头再去打听下?”

    徐端宜这时倒是又冷静下来了,她定了心神,说了一句:“不用了。”

    然后便又重新转过身去了。

    随手挑选簪子的时候,她似无意般,随口问道:“那小太监是怎么说的?”

    时雨最喜欢说这些八卦闲话了。

    在宫里的日子,总是无趣的,得自己找点事情做。

    时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因脾气好、为人又大方,倒是和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玩得颇好。

    平时有个什么八卦秘密的,不拘宫里宫外,她准是徐端宜身边最早知道的那一个。

    这会听徐端宜问起,她也没作他想。

    只当主子也是觉得无聊了,忙把自己听来的那些闲话,都与徐端宜说了。

    “那小太监说,那些郎君不满南安王可以娶到您,日日都要围堵南安王,南安王有没有吃亏,奴婢不知道,不过反正那些人肯定是没讨到什么好的。”

    “奴婢听说南安王那一张嘴,可会骂人了,这几日,他都骂晕好几个人了。”

    她惯爱逗徐端宜高兴。

    这会便也学了那小太监,扮了几分谢清崖在外时的轻狂模样,在徐端宜面前惟妙惟肖扮演着他是如何骂人的。

    徐端宜自镜中看着,就好似看到谢清崖站在马车上,神采飞扬与人对峙的情景,一时竟也忍不住笑了。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怎么好好见过他了。

    这些年,她鲜少出宫,谢清崖又几乎从不进宫,每年宫中举行宴会,帖子送到南安王府,得到的,也都是南安王不在府中,双生兄妹又还小的话。

    偶尔有几回,她出宫的时候,碰见他。

    他不是带着一群纨绔子弟打马穿巷过,就是在酒楼坐着,身边围绕着数不尽的莺莺燕燕。

    唯有一次,她与他离得很近。

    那时正值中秋佳节,她带着宝珠她们提灯上明月楼赏月,谢清崖就在对面的清风楼中。

    楼里热闹。

    丝竹歌声从未间断。

    她即便隔着这么远,都能瞧见里面的热闹景象。

    可谢清崖一身红衣,却独自凭栏望月。

    她能感觉出他身上的孤独。

    可他们依旧不曾说一句话。

    未等她与他打一声招呼,他就又被人喊进去了。

    进去时的谢清崖,就又变成了那副醉玉颓山的疏狂模样,就好似那一瞬间的孤独,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

    徐端宜其实也不知道。

    那夜、那一刻的谢清崖,是不是她眼花瞧错了。

    她只知道,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说过一次话了。

    可她始终记得,他们少年时相处的情景。

    她记得谢清崖带着她出宫,带着她看遍京都风景。

    他幼时就能言善道,胆子更是大得很。

    碰到黑心的小贩,他会张口训斥,才不管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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