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这可能吗?还是说是她把人往坏了想?

    她想不通,一股怪异之感萦绕在心头,而之后,这股怪异之感更加浓烈了。

    翌日,她照例早起卸板开店,刚卸下一块木板,门外头就站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那男子先是敲了一下门板示意,在确保她没有被吓到后,面无表情地说:“掌柜的,买书。”

    文昔雀看了一眼手里的木板,略带歉意地说:“烦请客人稍待一会,等我卸了板,再来招待客人。”

    男子眉头一皱,往后头看了一眼,很快又对她道:“我赶时间,等不了那么久,这样吧,我力气大,卸板这事交给我,我也好赶紧买了书走人。”

    说完也不等文昔雀拒绝,直接上手,替她卸板开门。

    哪有客人帮忙干活的,又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也不知有什么用意,万一有什么歹意,她一个人怕是不好解决。

    她沉思了一会,那边木板都快被卸完了,文昔雀不容多想,赶紧上前搭把手,男子见她靠近,猛然后退,像是有些怕她似的。

    “掌柜的,男女授受不亲,请您离远些。”

    文昔雀:……

    不是,一个大男人抱着个木板,细声细气地说着这种话,这像话吗?

    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无缘无故地帮她干活做什么?

    一向聪辩的文昔雀说不出话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看着男子匆匆帮她卸了木板,随意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撂下一块散碎银子就快步离开了,她连话都来不及说。

    文昔雀拿着银子追出门去,外头已不见了男子身影。

    她颇为无语地看着手里的碎银,钱给多了,而且她本来看在男子帮忙的份上,是要给他优惠的。

    “真是个怪人。”

    她喃喃自语着,心头却有些莫名的不安,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并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对面的云杉树也很正常,要么几株树的树叶都动,要么都不动。

    大抵,是她想多了?

    上晌,文徵元在前头看店,文昔雀在后院绣丝帕,眼下还没有更好的赚钱的法子,她先绣些小件绣品,挣些家用,至于卖画或者卖字之类的活,就是她画得好写得好,没有名气也是不值钱的。

    好在乡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她还有时间来筹划,总之乡试要考三场,每场考三天,她得攒够银子,专门请一个大夫,让他陪她在考场外至少待九天。

    她正在思考着对策,韵衣坊的姜四娘竟是亲自找上门来了。

    文昔雀奉茶招待,姜四娘躬身接茶,还直道不敢劳烦。

    一番客套后,文昔雀问其来意,“四娘亲自登门,有何要事?”

    该不会小件的绣件也不收她的了?可这也犯不着亲自上门来。

    姜四娘笑盈盈地道:“有一桩买卖上门,需要文姑娘的绣活手艺,只要姑娘肯接,价钱都好商量。”

    韵衣坊的老板娘和气的笑容里难掩紧张,文昔雀不解地问道:“什么买卖?”

    “一扇小屏风,绣双面,样式文雅,别的我是相信姑娘的手艺的。”

    文昔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四娘不怕得罪人了?这可不是什么小活。”

    姜四娘连忙赔笑道:“姑娘说哪里的话,姑娘行得端坐的正,哪个不长眼的敢欺到姑娘头上呢。”

    一日功夫,前后说辞就大不一样了,真是怪了。

    她便又问:“什么价钱,工期多久?”

    姜四娘见她寻问,大有接下的意思,脸上的笑轻松了些,回道:“五两,先付二两定钱,主人家并不急着要,姑娘什么时候绣完都成。”

    价格正常,没限定时间也算勉强能说得通,文昔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接下这个活,她估算了一下,大概一个月不到就能绣完,且真要有什么状况,也不是特别贵的屏风,风险也还能承担得起。

    她一应承下,姜四娘就将早已准备好的布料和针线交给她,一并给她的还有用小荷包装着的定金。

    文昔雀接过荷包时,顿感重量似乎不对,她随即拆开了荷包,里头是二两,却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她当即变了脸色,“四娘,你这活我不接了。”

    姜四娘慌得说道:“别啊姑娘,价钱好商量,你要不满意,可以再加。”

    “这是价钱的问题吗?普普通通的一扇屏风给绣娘五两黄金,四娘你没说实话。”

    一两金十两银,十倍的价钱差异,如此地不寻常,怎能轻易接受。

    姜四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姑娘何必多疑,你我多年的生意往来,我还能骗你不成?价钱高主要是那主人家财大气粗,这点钱不看在眼里,就中意姑娘的手艺,四娘我敢对天发誓,这事绝不会给姑娘招惹任何麻烦,你且放宽心罢。”

    文昔雀一口回绝:“不了,这绣活太金贵,我接不起。”

    她不赚来历不明的钱。

    “姑娘你再考虑考虑,我真不会害你,这是……唉,算了,你这性子,一旦做了决定,旁人是劝不动的。”

    姜四娘收回带来的东西和二两黄金,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多好的一次赚钱机会就这么没了,要是文姑娘能答应,她也能赚好几两的黄金,可惜了。

    又过一日,又是一大清早,又是在她刚卸板的时候,门外站着又一个陌生的身材魁梧的男子,着急着要买书。

    文昔雀看着仿若昨日再现的场景,在这个陌生男子卸了板,拿着书付钱时,她伸手一把压住了摆放在柜台上,正要结账的书籍。

    “你们将军厉害吗?”

    “我们将……掌柜的说哪里话,什么将军,哪有将军,我怎么听不懂啊。”

    陌生男子语无伦次地尴尬笑着。

    “你听不懂没关系,你去告诉听得懂的人,下次别派人来了,我不接受他的施舍。”

    第70章

    很在意她

    第三日,

    同样的时间,门外来的人不再是陌生的面孔,而是凌昱珩本人。

    文昔雀举着手里的木板,

    心神难定,

    她还未说话,他就上前夺走了她手里的东西,丝毫未将他自己当做外人。

    她按在他将要卸下的木板上,

    阻止了他的行动,“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她不想承他的情,

    恩与怨最是难消,越是纠缠在一起,她越发是走不出来。

    凌昱珩微微一笑,

    单手用力,轻而易举地将板子卸下来,

    撑着木板的文昔雀因他的动作,

    身形不稳,

    差点跌入他的怀中。

    单靠自己就稳住身子的文昔雀,

    虽无甚事也略显狼狈,她分明不是容易动怒的人,这回脾气也不由大了起来,

    “凌昱珩!”

    凌昱珩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伸出的空荡荡的右臂,

    在她恼怒的目光之下,淡定地收回了手。

    “我在呢,

    读书写字的手金贵,

    这些粗活我来就好,就当是……我之前所作所为的微不足道的弥补,

    好吗?”

    文昔雀仰头望着他,带着些许痞气的笑容里是藏不住的讨好和小心翼翼,再无过往的狠厉和嚣张。

    分明是高大的人,在她面前,好似无端地矮了好几截,她的恼怒中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不用,这里不欢迎你。”

    不要再来惊扰她了,别逼着她恨他。

    凌昱珩笑意凝住,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埋头将木板全部卸下来,而后又将书架之上,落了灰的书册取下来,打算拿到后院晒一晒,乘着今日这极好的天气。

    他熟练的动作刺痛了文昔雀的眼,往昔重现场景里的人早不是四年前的凌郎了,物是人已非。

    他凭什么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眼前,他凭什么能将那些她不愿意再记起的过往,轻而易举地挑起?

    凭什么她就得原谅他,而他误解了他,他凭什么不原谅她,非要欺辱于她呢?

    这不公平,也不公正,可谁来维持着公平与公正呢?

    “阿雀?你怎么了?

    ”

    凌昱珩慌得放下了手里的书,从袖中掏出帕子轻拭着她湿润的眼角。

    “啪!”

    文昔雀打掉了他的手,擒泪的双眸里是掩不住的恨与怨。

    凌昱珩僵在原地,黑眸闪过一丝受伤之意,随即,他颔首垂目,低声说:“我没想打扰你,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你不喜欢,我就不出现在你眼前,这样都不可以吗?”

    他伏低做小,又几番躲在暗中自以为是地帮助她,文昔雀并没有得到宽慰,他只是为了她回心转意罢了,其他的,估计他依旧是不明白的。

    “不要再来了。”

    她忍了忍,最终也只有这一句话能说,已经成为过去了,她不想闹得双方都难看。

    凌昱珩非但不退,反而朝她走了过来,他无视了她的抗拒,来到了距她不过几寸之远的地方,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深不见底的执拗和令人难受的哀伤。

    他凑近了她,两人之间,呼吸相融,“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和靖安侯府已然割席,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是懂的,是,我确实自己也和侯府有嫌隙,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为你讨回公道,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只要你点头。”

    文昔雀伸手推了一下他,微弱的力道,他竟也顺着这股力退后了好几步,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真是不可思议,不痛不痒的推搡也能撼得动他吗?

    他当真在为了她而退让?御史台动摇不了靖安侯府,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最看重的大将军是靖安侯的嫡长子,动靖安侯府背后的动机极有可能会是打压皇帝本人的势力,所以朝中官员谁也不愿意直接触皇帝的霉头。

    但现在凌昱珩脱离靖安侯府,这也就意味着侯府与皇帝之间的联系开始脱离,靖安侯府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她是懂的,懂他放弃侯府,放弃爵位之后所带来的影响,因而她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怨他,不要恨他,只当是两清了。

    可,哪有那么简单,道理她明白,情理上,她实在做不到,什么两清,她所承受的委屈和欺辱,并不会因为道理,而让她的痛苦少多少。

    “现在你在意我,才有公道,将来你不在乎……”

    “没有那样的将来,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办法不在意你,我用我的性命起誓。”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凌昱珩抢断了,他信誓旦旦地说着承诺,她反而是怒了:“我不要你的发誓,也不要你打着是为了我,对我好的名义,来逼我妥协,什么叫为我讨回公道,没了我,你便连公道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吗,还是说你明知道,明知道侯府做过的恶事,却因那些事对你无害,就视而不见了?这种公道,我不要你来讨,更不用你来施舍。”

    凌昱珩闻言,猛然上前,逼退了她,将她禁在双臂和柜台之间,他红着眼,戾气又显,咬牙恨道:“文昔雀,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你快要把我逼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文昔雀再次推他,这次的力道比上次更大,他却纹丝不动,不退反进,“所以你又要把过错和缘由推到我头上?这就是什么狗屁大将军的担当。”

    她被逼的骂了脏话,果然每次还是要起争执,果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不进去话。

    “哈哈,好,说的好。”凌昱珩怒极却是笑了,他愤懑不平地回道:“口舌之争,我从来不是你的对手,你说的没错,我不在乎什么公道,也不在乎什么狗屁大将军的担当,我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你。”

    他俯下身,贴在她的耳迹,喃喃低语着:“你的公道是什么,君明臣贤,律法公正?还是善有善福,恶有恶果?世间之事,哪有你想的那般美好。我记得你说过,我是英勇无畏的大将军,那你知不知道灭国的将军,他的刀饮过的血,远不仅仅是敌军士兵的血那么简单,如此,你还要跟我谈什么公道吗?”

    “你……你……”

    文昔雀心神一震,凉意自后背而起,顷刻间就动摇了她,不用再多说明,她已是明了他的未尽之意,又惊又惧地看着他,半天都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吓到了她,凌昱珩终是不忍的,他缓和了神色,连言语都柔和了起来,“阿雀,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否认你的公道,也不是来对你的坚守指手画脚,我是想劝你不要太固执,或许,或许你可以利用我,公道也好,其他的也罢,你可以利用我来达成你想要的,好不好?”

    温|热粗粝的指尖在她的面颊上轻抚着,哪怕动作再轻柔,也让她觉得刺人。

    文昔雀怔怔地看着他,半饷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明不白地利用你,那我成个什么人了?你,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她早已明了,他不再是当年的他了,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了。

    停留在原地,沉浸在过去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闭目沉思,耳畔是他的一声轻叹,“我可以走,也可以尽量少的出现在你面前,但是阿雀啊,你能不能对我有所期待,哪怕只是一点点?不要总想着远离我,排斥我,好吗?”

    “我会考虑的。”

    她一直在躲,一直在逃,落得一身狼狈,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至少四年前的自己,不会是如今这般没有骨气的样子。

    **

    城西钟府,文昔雀站在大门前的石阶之下,只犹豫了一瞬,便走向了看门的小厮,请他们代为传话。

    自上次钟玉铉说过那句“私心”的话后,她就没再主动来过这里了,在平息书肆见到了钟玉铉也刻意维持着距离,唯恐耽误了他。

    今日她来,是为了她当初求助一事,她想清楚了,有始得有终,不将事情解决了,她是不能继续前进的。

    她被邀入内,钟玉铉已在厅中等候了,急差人备茶点相待。

    文昔雀揖礼,深深鞠了一躬,坚定地道:“我为旧事而来,几番反复,幸得钟大人不弃,这次,请大人务必弹劾靖安侯府,为不公之事寻个说法。”

    钟玉铉上前虚扶了一把,回道:“分内之事,本该尽力,你不必如此多礼。”

    她被邀请入座,钟玉铉将现状缓缓道来。

    “自镇远将军脱离了靖安侯府,御史台对我调查侯府一事的态度已然转变,隐隐有支持之意,侯府侵吞民田,贪赃纳贿已有实证,然此类罪名难伤侯府根本,最有力的谋害朝廷命官的证据,因他人所阻,不在我手,我尚需时日,跟对方商量。”

    他说的简明扼要,有为她解惑的意思,也有不希望她卷入复杂局面的意思,文昔雀本就是聪敏之人,何尝不懂他的苦心。

    不过,她既然主动来了,就不会在逃避。

    她安抚一笑,说道:“商量之事就交给我,我会让他把证据交出来,并协助钟大人你的。”

    钟玉铉眉宇间难掩担忧,“好不容易划清了界限,再牵扯上干系,真的好吗?”

    “事情不解决,就无法和过去告别,更何况,既是我提出来的请求,总不能让钟大人您一个人承担所有,您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她得去面对,去把她曾经的勇气和傲骨找回来。

    文昔雀眼神坚定,钟玉铉不由被她这副模样吸引了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在她疑惑地视线传来时,他方才惊觉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了。

    他知道非礼勿视,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盯着她,知道他得为自己失礼的举动说些什么,然聊表歉意的言辞堵在喉咙里,说出口的却是更逾越的话语。

    “迈向将来时,并肩同行的位置,可否给我一个争取的机会?”

    文昔雀一惊,被她刻意逃避的事实又再次摆到了眼前,她知道她必须得说些什么,“我还未从过去走出来,无法给大人回复,您还是莫要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她给不了任何承诺。

    钟玉铉眼眸微暗,面上仍是微笑着,不愿给她带去负担,“是我太急了,等靖安侯府一事解决了,再顺其自然,你不用多想,也不必觉得自己会耽误我,一切交于缘分,无论有缘无缘,不损你我交情,更无谁亏欠了谁,好吗?”

    文昔雀点头,为他的包容,他的温柔和他的体贴所触动,同时她也在隐隐害怕着,害怕自己把他的温柔当成是躲避之所,误了他一片真心。

    从钟府出来,她没有停歇,直往一雪居而去,要商谈的人就在那里。

    第71章

    你忍心吗

    文昔雀刚请人通传不久,

    凌昱珩就亲自出来迎接了。

    见到她人时,他一脸惊讶,显然是没料到她真的来了,

    “阿雀?真的是你?”

    她微微点头,

    小小的回应,使得凌昱珩欢喜雀跃,开朗的笑容越发衬得他英气飒爽。

    他是个耀眼的人,

    四年前她就认识到了,只是,有些可惜了。

    “我来贵府有要事,

    能否入内详谈?”

    她见他一个劲地盯着她笑,不得不出声提醒。

    凌昱珩从欣喜中回神,连连说道:“当然,

    当然,快进来吧。”

    他邀她进入正厅,

    忙遣人招待她,

    不一会的功夫,

    她旁边已摆上了热茶和不少点心,

    出于礼节,她浅饮了一口茶,才说起正事来,

    “听闻安军师在将军府上,

    我能和他谈谈吗?”

    凌昱珩笑容僵在嘴角,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他颇为不满地问她:“你不是来找我的?”

    他不高兴了,

    文昔雀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毕竟需要他代为引见,

    言语便委婉多了,“我是来找你的,希望将军能帮忙。”

    也不知道他生什么气,不是他自己说她可以提要求的吗?还真是反复无常,令她捉摸不透。

    凌昱珩神色缓和了不少,他寻了个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下,轻哼了一声,说:“找他做什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做的,非要别的男人?”

    他就在身侧,隐隐还有继续靠近的样子,文昔雀侧身,严肃地说道:“很重要的事情,我得跟他谈。”

    凌昱珩瞟了一眼一口未动的点心,眉头一皱,不禁烦躁了起来,“他只听我的命令,你跟他谈有什么用,没我的允许,任你说破天去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文昔雀不由握紧了拳头,他这个人简直,简直是气人,好不容易对他有了些改观,他又霸道不讲理了起来。

    “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以提要求吗?这才几天,你就出尔反尔了?”

    “那你对我提要求啊,见别的男人是怎么回事?我上赶着把你往别的男人那里推?我是冤种吗?”

    “你不是冤种,你是蠢货。”

    文昔雀被逼着骂了人,她怎么说也算得上知书识礼了,遇着了他后,都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他就是她命里最大的劫。

    而凌昱珩又气又委屈,还得管着自己的嘴,免得自己一时上头,又说出什么惹她难受的话来,沉默半晌,闷闷地道:“我好歹也是个将军,哪有人让我办事是你这个态度的。”

    文昔雀也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过分了,遂放软了脾气,好生好气地说:“抱歉,是我失礼了,请将军见谅。”

    他面色有异,局促不安,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轻叹一声,似是妥协了一般,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罢了,你想见就见吧,不过我丑话得说在前头,无论你跟他谈了什么,事后我一定会找世钦问清楚,你可不能怪我从中干涉。”

    文昔雀应下了,本就跟他是脱不开关系的,她也需要他来干涉,不过在这之前,她必须先跟安世钦谈谈。

    **

    一雪居观景阁二楼,屏退了侍从,相对而坐的只余文昔雀和安世钦,便再无他人。

    安世钦面上挂着客套的笑,先说了话,“文小姐不与将军叙旧,反而来找在下,真叫人受宠若惊。”

    文昔雀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并不生气,立场不同,本就难以相互理解,她也不跟他虚以委蛇,直接说明来意:“军师委派人前往南州调查旧案,想必事情已经查清,证据也均已到手,恕我斗胆,请军师与御史台联手,还世间一个公道。”

    听了这话,安世钦刚端起来的茶盏又放了回去,他眯了眯眼,嘴角笑意加深,眼神却是冷了起来,“文小姐真是直接,不过在下很不解,你既知晓,为何不跟将军说?你想要什么,我们将军都会照做,不是吗?”

    茶盏回到桌面,发出不小的声响,这绝对是在迁怒。

    文昔雀冷静地看着面上温和实则城府极深之人,不卑不亢地回道:“他照做了,军师未必会照做,我说的没错吧。”

    好几个月过去了,钟玉铉钟大人还是没有将事情彻查清楚,连人证物证都没有着落,还是在他暗中调查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也只有这个了。

    这怨不得别人,要怪得怪她,是她自己把请钟大人帮忙一事透露给了凌昱珩。

    “文小姐真是聪明人。”

    安世钦起身,他倚着窗,眺望着外头的景色,折扇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在掌心,怀念着往事,喃喃说道:“我和褚绍家世都一般,跑到最危险的战场是奔着出人头地的目的,经过几次出生入死,我们都明白,将军他是真正的军事天才,是完全能托付的将领,我们打心底里决定跟随他,我也曾一度疑惑,他分明家世显赫,为什么打起仗来比谁都不要命,直到回京之后,他非要闹着娶你进门,我才明白理由。”

    安世钦停顿了一下,忽而声色俱厉,“文小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碍事?”

    碍事?怕是碍了他们升官发财吧。

    也是,毕竟凌昱珩丢了武平侯的爵位,还被按上了“不孝”的罪名,他们定远营不可能不受影响。

    可那些,并不是她怂恿,也不是她引导的,原因究竟是不是她都不好说,她没道理担这份责。

    她不留情地反驳道:“军师亦是聪慧,你应该明白,我会碍事归根到底是你们将军自己的胡作非为,军师难道不该怪自己没阻止他吗?”

    安世钦手中折扇一停,随即又挂上了笑脸,再不见方才狠厉的神色,柔声说:“小姐误会了,其实在下并没有要阻止小姐和将军的意思,相反,在下更希望小姐能重新和将军走到一起,你是将军放不下的念想。”

    “那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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