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梁裕谦手中茶盏便倏然砸落到他脚侧。

    “赵家婚事,不是你说退便退的!”

    梁青阑薄唇半勾:“父亲难道不知,昨日退婚书就已送到了赵府?”

    第143章

    赴约

    “混账!”梁裕谦勃然大怒,“梁青阑,联姻之事是梁赵两家的意思,你怎么敢?”

    “父亲息怒,”梁青阑倒是一贯的好脾气,他把目光投落至四周眼观鼻鼻观心的梁家族老,轻道:“退婚一事,族老们都已知晓。”

    梁裕谦一惊,环视看去,果然祠堂中的族老们脸上都未露出半点惊诧神情。

    他攥紧扶手,心中掀起滔天怒气,面前梁青阑垂首含笑隐带压迫,梁裕谦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梁青阑怕是早就算计好了要夺他的家主之位!

    演了那么久的戏,今日却是全然按捺不住,早间一众梁家族老争先拜访,梁裕谦还心中生疑。

    直到小厮把梁青阑昨日与赵佳音的言语递进,算算时辰,怕是昨日梁青阑便略过他径直去赵家退亲了。

    如此明目张胆、如此目无尊长。

    梁裕谦拍案站起。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我给你铺的康庄大道你不要,非要行这忤逆之举,你以为凭借几个族老便能把我推下家主之位?”

    梁青阑摇头,“我从未想过要把父亲推下家主之位,只是族老们觉得父亲不宜过度操劳罢了。”

    况且整个梁家嫡系,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家主?

    与其和梁裕谦虚情假意的继续演戏,不如撕破脸皮早些让他滚下来。

    梁青阑似笑非笑的和梁裕谦对视,后者沉默半晌,忽然扬起一抹阴森笑意。

    “和赵家联姻,日后这家主之位你会坐的更稳妥,临门一脚你却要退婚,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比这更大的利益值得你如此冒险。”

    “还是说,我向来风流多情的好儿子,竟也为情所困,栽在了某个莺莺燕燕身上?”

    “梁家主母,非四品官嫡出不得入,你要违背族制?”

    梁青阑神色丝毫未变。

    “不劳烦父亲担忧,我已经将日后要迎娶的贵女家世籍贴呈送给过各位族老,同为端王门下,族老们并无异议。”

    梁裕谦眯了眯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能推掉婚事,违背父命,我也不得不请出族规。”

    梁青阑自然知晓梁裕谦的算盘,他现在陡然暴露自己的图谋,本就风险极大,梁裕谦此时搬出族规也不过是为了出气。

    但当着一众族老的面,梁裕谦尚且是家主,族规两个字直直压下,他躲不了,也不能躲。

    他微微颔首道:“父亲所言极是,青阑违背父命,甘愿领罚。”

    梁裕谦冷笑一声,半点不留情面:“请家法!”

    奴仆自祠堂内取出藤鞭递送到梁裕谦手上。

    颜易担忧看向梁青阑,自家公子不知为何,昨日回家就跟魔怔了一般,先前那些环环相扣的计谋硬生生全被拆穿掰断。

    本来能顺利过渡家主权力,却强行将筹谋一股脑搬出,只为在今日逼迫梁裕谦下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梁裕谦做了这么多年家主,根系势力都没来得及点滴渗透,这般莽撞逼迫着强取梁裕谦家主之位,实在不像公子一贯作风。

    如今祠堂内公然取出家法,族老们竟也隔岸观火。

    任颜易心思如何翻涌,祠堂内的梁青阑已经半跪下了身子。

    呼啸的鞭稍劈头盖脸的砸在梁青阑背上,梁裕谦心里恨极,不过几鞭,血痕便透出衣衫。

    梁青阑脊背不由自主弓起,额角也冒出一层层的冷汗,他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半刻之后,在梁裕谦还想挥出下一鞭时,他陡然伸出手攥住。

    “家主!”他衣襟上混杂着汗水与血迹,与梁裕谦对视的桃花眸中泛出深沉暗色,“违家主令者,行十鞭。”

    “已经够了。”

    梁裕谦冷哼一声,松手撒开手里的鞭子。

    颜易连忙上前搀扶起梁青阑,后者抿唇,继续勾出浅淡笑意,丝毫没有受刑后的狼狈模样。

    依次和众位族老作别,梁青阑走进自己房内时才倏然塌下肩颈。

    黏稠的血液粘连住外衫和中衣,颜易连忙寻来剪刀先行为梁青阑剪去外衣,揭过残破布料,背上果然已经血肉模糊。

    颜易呼吸都不由放缓了些,“公子,这...我还是叫府医进来。”

    梁青阑阖眸摇头,“叫来府医又要折腾半日开方子。”

    颜易心道你这样的伤口不折腾开半日方子,难道还能指望马上就好不成。

    “公子这伤需要养段时日。”

    梁青阑自喉间轻轻‘嗯’出一声,“我知晓,”

    他撑身坐起招手,“擦拭过伤口便上药吧,晚间我还要出去一趟。”

    颜易顿感棘手。

    这样的鞭伤,就算是上完药,被衣物一压,必定还是要痛楚万分,此时不找府医换些宽松衣裳,还出什么门。

    他还想再劝,眼神对上自家公子幽冷眸光,即刻便讪讪下来,只能恭敬答了声是。

    夜幕欲落,秋风晚来急。

    梁青阑登上台阶时,一眼便看见了窗前那道熟悉倩影。

    她衣带乌发在风中纷纷翩跹起舞,烛光下眉眼一如昨日,看见他时,她眼眸弯弯,笑容纯洁无邪。

    梁青阑缓步走至江芙身前,伸出的手带着几不可见的颤抖。

    “阿芙...”指端肌肤温热,他不禁拢指小心翼翼触碰上她侧脸。

    他们离得这样近,仿佛从未分离。

    第144章

    冷笑

    江芙适时羞涩垂眸。

    案桌上珐琅杯波光暗绽,梁青阑又只望着自己半天不知说些实际点的话。

    江芙捧起杯盏无聊抿了两口。

    好像是不知名的果酿,她咬着杯沿再次吞进半口,唇齿间甜味散过便是微微的辛辣。

    后劲颇大。

    少女搁下杯盏,撑脸晕乎乎的开口:“梁三...”

    她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梁青阑以手抵住唇,江芙不适侧首,心里莫名想到,不知道为什么每回她一对姜成这样他就顿生迷乱。

    这个姿势简直满是强迫意味。

    “还叫梁三公子?”他声音温润,呼吸浅浅扑来。

    江芙自他臂弯中侧眸,“我的身份,除了这个还有何可叫?”

    “阿芙,”梁青阑拨开少女额边乌发,“昨日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你会是我的妻子,梁家主母。”

    这句话江芙还是很喜欢听的。

    “梁家主母,”她低声重复,面上惶恐实则暗催梁青阑给出承诺,“我,可我只是个小官庶女,青阑哥哥,我见过我娘的模样,我不敢做妾。”

    “非正室所出的子女,皆要养在嫡母名下,外人面前,我连叫她一句娘亲都不能,只能叫声云姨娘,骨肉分离之痛,我不愿再品尝一次!”

    少女拧起的眉头清冷又倔强,眸中晶莹更为她添上三分楚楚可怜。

    梁青阑捧起她脸颊柔声道:“我知道,阿芙,我已经为你想好了法子,你只需要委屈些时日。”

    江芙一哽,她扬起睫羽,试探道:“那需要我委屈多久呢?”

    “家主正妻非四品嫡女不可为,我会先娶名性情柔顺的嫡女,等她死后将你扶正。”

    江芙难以置信:“扶正?”

    “嗯,”梁青阑揉了揉少女发顶,“我知晓你不愿受骨肉分离之痛,日后若是先有了女儿,你可以养在自己名下。”

    江芙扣在他腕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璀璨焰火许久之前曾千朵万朵绽放于她心间,贫瘠人生里,梁青阑是第一个捧着独一无二礼物来到她面前的人。

    他说那是给她一个人准备的东西,上京百姓都在沾染她的福祉。

    江芙倏尔错开眸,为了将每个撩拨过的郎君都当做退路,她习惯在每个人面前都游刃有余,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她现在却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做好吗?

    或者说,她心底真的完全忘却梁青阑了吗?若是,为何听见这话,她陡然便失去做戏的兴致。

    江芙眸色拓印出淡漠。

    “青阑哥哥,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知你这回选中的又是哪位高门嫡女,早些告知我,我也好提前和未来主母交好,免得进府便要被立规矩。”

    她话里带着浓重讽刺。

    梁青阑自然听出来了,他眉心半拢,安慰道:“是叶家嫡女叶静姝,她身子不好,性子是上京出了名的柔婉,况且我不会允许她刁难你的。”

    “叶静姝?”

    听见这个熟悉名讳,江芙几乎是立刻便想起来了她那苍白如纸的面容。

    江芙捏住衣角,睫羽扬起又落下,半晌后她低语道:“她是能活很久的。”

    梁青阑想起方才自己说等主母死后就将江芙扶正,他把她这句话当做少女对他的催促,于是轻笑着捏了捏她软颊安慰道:

    “我向阿芙保证,绝不会让你等太久,梁府中人,生死自然系于我一念。”

    “家主正妻的家世不得低于四品,是世家都约定俗成的族规,阿芙又未曾学过世家贵女的规矩,若是太早管家难免出疏漏,有别人帮你顶住压力,你能先适应段时日。”

    “阿芙,我都是为了你好。”

    果酒辛辣气息一路灼烧到她心间。

    江芙真是厌恶极了为你好这句话,她抬眸撤身躲开梁青阑的指尖,显出眸中深处凉薄。

    “为我好?”她实在忍不住翻涌的情绪,冷笑出声。

    “我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男人能这么道貌岸然,能这样混淆黑白。”

    “权势你要,美人你也要,最大的受益者明明是你,你却要说是为了我?你凭何以这样施舍的姿态说是为了我?!”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惊的梁青阑不敢置信的抬眼。

    少女站起身,眉眼间找不到往昔半分绵软意味,她言辞尖锐,神情也不遑多让。

    嘲讽、不屑,甚至带着轻蔑。

    这和他记忆中的阿芙实在相去甚远,梁青阑眉拢的更紧,少女不留情面的质疑也引出他几分怒气。

    为了面前的少女,他推翻自己多年筹谋,更是一心为她铺路,没想到江芙却全然不领情。

    “你在说什么,阿芙?”

    “我知道你往日受过磋磨,所以才换了主母,这还不够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家世,哪怕是扶正都需我殚精竭虑。”

    江芙站起身,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真是够了。

    她沉沉的想,虚以委蛇压抑本性,在每个郎君面前换着不同面具,不敢堵死自己任何一点后路,留出半点把柄。

    真是够了!

    江芙退后两步,自唇边发出‘扑哧’一声冷笑,她扬起下巴,毫不畏惧的和梁青阑对视。

    “殚精竭虑?如此辛苦,你为何不知找找自己的原因?”

    梁青阑疑惑凝目。

    少女明眸含光:“如果你站的够高,你就不需要借助妻族的势力,你与其怪我心气高不知满足,为什么不去怪自己为什么不够强不够有能力?”

    梁青阑先是愕然,而后倏然陷入阵难言的头晕目眩,这样刻薄的言辞、这样倨傲的姿态,丝毫无遮掩粉饰。

    哪有半点以往乖巧柔顺的模样。

    他撑起案桌勉强站起身,心底渐渐浮现出一道荒谬的声音。

    以往种种善良单纯,全是演出来的东西,褪去外纱,现在冷傲逼视他的少女。

    才是真正的江芙。

    “好,你真是好。”可笑他自诩万花丛中过,居然也被眼前人的伪装迷惑了心神。

    他怒极反笑:“阿芙,你真是总能让我意外,禹州看来果然是穷山恶水,才能养出这样离经叛道的阿芙。”

    梁青阑眸中暗色铺天盖日,是他错了,从听雨楼见面之时,他就不该抑着心思想等江芙自己乖乖跳上来。

    但也无妨,不管是何种的江芙,他都绝不会放手。

    “阿芙,”即使是心中怒意涛涛,梁青阑口中吐出的字眼却依旧温柔缱绻,“嫁给我,我可以不在乎今夜之事。”

    江芙漠然:“梁三公子既然要娶高门嫡女,与我又何谈嫁娶?你我不如就此恩断义绝,你便当我不识抬举,放过我吧。”

    第145章

    赏脸

    “放过你?”梁青阑终究还是忍不住泄出三分怒气,他咬牙,目光死死锁住眼前少女。

    “我没有放过你吗,江芙?我给过你多少次让你离开的机会,是谁一次又一次的回头,是谁声声泣泪的说喜欢我?”

    事到如今,他甚至不敢深想,少女往昔嘴里那些誓言,究竟有几分真。

    到底是情难自已,还是只为敷衍他踩着他当垫脚石。

    那些疑窦重重的言语行径,一瞬间全不由自主在梁青阑脑海中反复回忆,他闭塞视听,心甘情愿的在江芙面前装聋作哑。

    从不查探她的过往。

    她如今却让他放过他?

    他扣着案桌的骨节根根泛白。

    剧烈秋风卷起两人发丝缠绕,彼此交错亲密无间,对视的两人神色却一个漠然一个愠怒。

    江芙伸手拨回自己乌发,犹如收回她和梁青阑仅存的半点情意。

    她没有应梁青阑这句话,只径直错身从他身旁走开。

    背上鞭伤牵扯出心口的锐痛。

    梁青阑唇瓣发白,手臂失力,根本无法拽住江芙,他稳住身形,冷冷道:“阿芙,回来。”

    江芙脚步丝毫不停,梁青阑气极扬声:“江芙,那我们以往那些情意算什么?”

    江芙终于停住脚步侧过身来。

    梁青阑几欲站不稳,但眸中怒意滚烫,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高举起案几上洁白的茶盏,而后狠狠将其摔碎在地面,四溅开来的碎片中,少女一字一句:

    “我和你以往的情意,犹如此瓷,我江芙发誓,此生此世,绝不入你梁家的门!”

    梁青阑发出阵低笑,他眉眼彻底冷下,声线也再不复方才温润。

    “江芙,你以为你有的选是吗?梁府,你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江芙踢开碎片,无所谓般轻轻一哂,“梁青阑,你要强纳我是吗?”

    “可惜,”她唇角挑起讽笑,“我不是未婚女籍。”

    “姜成聘书已下庚帖已还,来日定下婚期,还望表哥一定要赏脸来姜家喝杯喜酒。”

    说罢,她无半点留恋,直接推门而去。

    穿堂而入的风迎面将他砸了个严实,肩背间泛出的疼痛不及他胸前半分。

    耳畔不知谁的声音反反复复,字字诛心:

    ‘我江芙发誓,此生此世,绝不入你梁家的门...’

    ‘我不是未婚女籍...望表哥赏脸来姜家喝杯喜酒...’

    下一瞬,梁青阑再难忍下这股痛灼,一口血雾猛然自唇畔炸开。

    喉间唇齿全是铁锈般的腥甜。

    颜易进门时被他的惨状吓了一大跳,自从跟着公子起,他就从未见过公子这般狼狈过。

    他连忙上前扶起梁青阑道:“公子,我即刻就去套马。”

    梁青阑死死揪住颜易衣襟,“不必,先去把她给我带回来!”

    这个她颜易当然知道是谁,只是...

    他扶住梁青阑,对上后者冰冷刺骨的视线,不得不开口道:“江小姐,已经上了卫家的马车。”

    梁青阑顿感喉间又涌出了一股腥甜。

    *

    放完狠话就跑,江芙一贯的准则。

    利索下楼,被外间冷风一吹,她难免想起上回邀月楼时的情景,骂的时候固然是畅快,可梁青阑若是恼羞成怒非让人把她抓回去。

    那可就不太妙了。

    好在江芙刚出邀月楼便望见了熟悉的卫家马车。

    幸好上回自己对卫无双没撂过什么狠话,她先礼貌的敲敲车辕自报家门,而后轻声道:

    “无双,能劳烦你送我一程吗?”

    里边没人回话,江芙往后瞥了眼,好似隐约窥见了颜易的身影,正犹豫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拨开轿帘朝她摊开。

    月白袖袍叠落其下。

    江芙来不及多想,握住他的手登上马车。

    宽阔马车内,男子支头睨她,疏冷俊朗的眉眼,月射寒光的眸,薄唇淡如水,望见此刻少女在看清楚自己面容时瞬间慌乱的模样。

    他眉梢半挑,语间揉出漫不经心的笑:

    “要继续逃么,江芙?”

    江芙想想梁青阑怒意翻腾的模样,咬牙改掉方才的话:“劳烦卫大人送我一程。”

    卫融雪淡淡‘唔’了声,“可我这是要出城的马车。”

    “卫大人的事情自然更重要些,卫大人办理完自己的事务,再捎带我一程,我便不胜感激了。”

    卫融雪换过姿势,闲适倚上轿壁,指骨也轻轻叩响了案几,并不回江芙这句话。

    他没说话,但江芙却从这熟悉压迫感中猜出几分暗示。

    少女抿唇,虽然不情不愿,但好歹还是改口喊道:“师父行行好,一会送我一程吧。”

    她说完掀起眼帘,发现卫融雪还是没什么反应,心里暗恨他的得寸进尺,江芙再次轻声道:“师父...?”

    “可。”

    江芙狠狠在心里翻出个白眼,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有什么好可的!

    回邀月楼取东西的追云很快回到了马车外,叩响轿壁后他将一方锦盒递进轿中:“公子。”

    伸手来接的却是双纤细白嫩的女子柔荑。

    追云一惊,不等询问,卫融雪的声音已先一步飘出。

    “驾车吧。”

    “...是。”

    车轿内,江芙乖巧的把锦盒递送到卫融雪面前。

    盒子实在有些沉,她拿的颇为费劲,卫融雪接过就随手搁置在案桌上,也不急着查看。

    江芙反倒生出几分好奇。

    “这,”她戳戳锦盒上繁复的花纹问道:“里边是什么东西啊?”

    闻言,卫融雪似想起什么,薄唇微勾,他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你喜欢的东西。”

    江芙美眸微睁,几乎是立刻脑海中便浮现出一样物件,卫融雪看她神色,不免更是失笑。

    也不卖关子让江芙继续猜,他拨开锁扣翻开,里边果然是满满当当一盒金灿灿的黄金。

    江芙低低‘哇塞’一声。

    她再次戳了戳金光闪烁的黄金,而后抬眸小心翼翼朝卫融雪问道:“大理寺少卿,可以贪这么多吗?”

    卫融雪:……?

    他坐直身,眸中透出几丝危险意味。

    第146章

    打算

    这真不能怪江芙多想。

    邀月楼本就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卫融雪便衣出行,追云又回去专程取来一盒黄金。

    实在很像是收受贿赂的模样。

    江芙被卫融雪的凝视看的心慌,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如此莽撞就把话问出口。

    就算是贪污受贿,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告诉她呀!

    江芙乖巧做了个封口的姿势。

    “卫大人放心,我懂,我一向嘴巴很严实的。”

    卫融雪嗤笑一声,从盒中提起两块金条扔进她怀里,“仔细瞧瞧。”

    江芙捧着金块前后仔细的摩挲了个遍,虽不解其意,但还是斟酌半晌道:“这,金子好像有些不对劲。”

    卫融雪没想到江芙眼光倒是毒辣。

    私盐案牵连颇广,他沿着这案子一路探查,竟发现私盐案背后的端王可不止插手了这一桩生意。

    如今大晋明面上流通的金银皆有官印,重量尺寸都需按照朝廷统一标准。

    邀月楼中搜罗的这一箱,重量却是明显不对劲。

    若不是他见过许多私铸银钱,玉器掺假的案子,怕是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这箱黄金的蹊跷。

    只是没想到江芙一个久居深闺的姑娘家,竟也有这等眼力。

    孺子可教。

    他端起杯盏抿了口温茶,“你是如何看出不对劲的。”

    少女抱着两块金条,目光炯炯,眼神坚定:“这一箱黄金足足一百两,卫大人扔给我的不过十两,这点数量,是无法收买我的!”

    她话语刚落,额头就被人毫不客气的敲了个响。

    她怀里的金条也被人捞了回去。

    “不准再说话。”

    江芙捂着额头,心里把人骂了两三遍,嗫嚅两瞬还是乖巧答道:“好的卫大人。”

    马车缓缓驶出城外,此时夜色渐起,街上行人愈发稀少,过了城门,马车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江芙好奇想问,思及方才卫融雪的冷言冷语,她望一眼轿内微阖双眸的男子,偷偷掀开轿帘,任由呼啸的风兜头冲进来。

    吹得阖眸假寐的卫融雪烦不胜烦。

    他掀睫瞥向对面举着胳膊的少女。

    “你想问什么。”声线比外间吹进来的风更凉上几分。

    江芙总觉卫融雪是对上回她算计他,兼之她又直接戳破卫融雪对她那点小心思还把人家心意甩在地上踩,是以对她怀恨在心。

    说话跟带刀子一样。

    她放下轿帘,把怨气埋在心底轻声道:“我们这是要先去哪?”

    “城郊。”

    “去城郊做什么?”

    “有事。”

    多说几个字真是要了命。

    卫融雪不解释,江芙也不再问,一时间轿内沉寂,只余两人呼吸声此起彼伏。

    卫融雪眉头微动,拾起案几上被风卷散的宣纸,倒是率先抛出了个话题:“你不想嫁给无双?”

    江芙讶然,万万没想到卫无双居然连这种事情也和卫融雪分享。

    如今这话被卫融雪陡然问出来,她真是觉着哪哪都怪极了。

    突然,江芙想起来上回和卫无双分别时她栽赃卫融雪的黑锅,她顿感头皮发紧,竟有些不敢直面卫融雪的眸光。

    “这...这种私密话题,”江芙尽力敷衍,“不好和卫大人探讨,女孩子家脸皮都是很薄的。”

    事实上卫无双并未把这件事在卫融雪面前透露分毫,但卫融雪何等精明,卫无双日日失魂落魄,捧着往日最喜欢的书都看不进。

    猜都能猜中些许。

    他知晓卫无双按不住自己的心思,必然会向江芙求娶,但他却想不通江芙拒绝卫无双的理由。

    卫家权势煊赫,无双又单纯,既是喜欢,必定不会开口让江芙做妾。

    江芙难道还能攀到更好的高枝不成?

    卫融雪敛眸,若是她要选其他人家,他这个做兄长的,可不好看着无双日日神伤啊。

    “世家主母,非四品官嫡出不可为,”卫融雪淡淡道:“若是梁青阑允诺给你主母之位,想必是打着日后扶正的主意。”

    江芙招惹的男人里面,梁青阑能胜过无双的,怕也就只有这点。

    江芙没想到卫融雪都不必她说下一句,自己就能猜出后续的事件,她拧住眉头,声有不满:“妄议女子婚事,是不是有点太冒昧了些?”

    卫融雪抬眸,抵唇轻笑:“江芙,你实在无需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江芙顶着张十分具有欺骗性的娇弱小脸委屈开口,“卫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何时惺惺作态过。”

    卫融雪注视她半晌,忽然连名带姓叫道:“江芙。”

    江芙疑惑抬眸:“嗯?”

    “我刚才看见你偷偷翻白眼了。”

    “卫大人看错了吧。”简直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卫融雪唇角弧度愈大,再开口时笃定意味更浓:

    “你在心里骂我。”

    江芙扯出抹笑容,明眸闪烁,正准备继续反驳,卫融雪又跟着道:

    “还在骂。”

    江芙:“...”

    卫融雪真是讨厌死了。

    她正准备转手腕换姿势,脱离这个尴尬场景,没想到卫融雪猛地神色一变,身子前倾抓住她肩膀伏低。

    江芙被吓了一跳,手腕‘砰’一声撞到案几。

    还来不及问罪,两只箭矢就擦着风声从侧帘里飞进来,最后牢牢钉死在车厢中。

    瞧那架势,怕是再晚一瞬,江芙都得身首异处。

    江芙有些懵,随着那两支箭矢进来,外边也渐渐传来阵阵喧闹。

    卫融雪面容冷峻,他抽出软剑,半点不拖泥带水的斩断缰绳,而后朝车厢内的江芙伸手。

    “出来,弃轿。”

    生死面前,江芙完全不敢犹豫,急忙攀上卫融雪的手腕顺着他力道上马。

    远处山林中喊杀声四起。

    追云策马在前方开路。

    卫融雪这次出城不欲张扬,连平日的轿子都没用,带的护卫也不多,他目光染冰睨着远处黑衣覆面的杀手。

    发出声低嗤,端王,当真是胆大包天!

    江芙胆战心惊,恨不得揪起卫融雪的衣襟催他。

    被追杀了还不快点跑路,在原地嗤笑什么耍什么帅啊!他不怕死她怕啊!

    “卫融雪,”她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不想死,你快带着我逃命吧,你跑起来啊!”

    第147章

    凛冽

    卫融雪瞥她一眼,挽紧缰绳一夹马腹跟着追云疾驰而去。

    再次挥剑刺死个迫近的刺客,卫融雪颊侧溅落几点血迹,卫家护卫虽然少但个个武功不俗,拥簇着勉强将包围撕开道口子。

    卫融雪带着江芙一路疾驰,马上颠簸,江芙不得不紧紧攥住卫融雪衣襟,生怕他嫌弃自己是累赘。

    江芙仰起脸断断续续低语:“你,我会抓住你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可以腾出手去杀人。”

    少女呼吸间的热气不断砸在他下颚,卫融雪握剑的手一僵,随即收剑把她的头按进自己胸膛。

    “乖乖闭嘴。”

    江芙听话的把头埋进去。

    风声不知呼啸了多久,最后慢慢缓下,江芙犹豫抬起头,身边已经没有了刺客的身影,只是她也不知现在两人到底跑到了哪里。

    远处山林苍郁连绵不绝,高耸的树冠在夜色下似要择人欲噬,遥遥有骏马嘶鸣的声音传来。

    卫融雪翻身下马,朝她摊开手。

    “不想死就快些。”他言简意赅。

    江芙忙不迭跟着下马,她回望一眼后边无垠深夜,声音犹带着后怕:“我们,逃出来了?”

    “尚未,”卫融雪翻出把匕首递给她,“追云轻功上佳,先去搬救兵了,回京路上有埋伏,先在山中躲一夜,”

    江芙站在山下,不敢置信道:“在这躲一夜?”

    “嗯,”卫融雪颔首,当下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往山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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