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神女在说,倘若在一块土地上种下红薯,那么来年这块土地上就不能再栽种红薯,也既是说,红薯无法在同一块土地上连续两年被栽种。

    刘彻不懂得什么是科学种植,这个时代也还没发展出【轮耕休作】的观念,没人能理解土地被种植一年之后,要休息一年,才能积攒起足够的肥力,以供应下一轮种植的消耗,这种过于先进的理论知识。

    然而这个时代的人自有用来解释自然现象的一整套观念。

    刘彻说,“这是诅咒吗?”声音发飘。

    他不会妄想,像红薯这种东西,种下去之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那样不可思议的收获。

    他方才在林久的提醒下意识到【代价】的存在,到如今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这是身为君王所应当有的能力,倘若连这点当机立断都没有,那他也不配坐上宣室殿的主座。

    神女会要求祭祀吗?无论被要求一场怎样的祭祀,刘彻都决意满足神女的要求。

    或者祭品,供奉,在这些地方提出苛刻的要求,都没关系,刘彻如今坐拥四海,以后还将坐拥四海之外更广袤的田土,他决定满足神女,他一定能满足神女。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神女的意思是,【代价】会降临到土地上,【代价】会由土地来支付。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升斗小民,土里刨食。

    对于占据了这个帝国最多数的“民”来说,种植就是他们的大事,是像天一样大的事情,或者还要更大一些。因为天塌了不一定会死,可倘若土地出了什么问题,那是真的会死人的。

    刘彻是个头脑清醒的皇帝,大多数时候他清醒得近乎冷酷。

    所以此时他也清楚地预知到了,红薯现世之后的场景。

    今日宣室殿上,已经现场演绎了一幕凡人面对红薯时的千姿百态,可是那还不够,远远不够。

    和宣室殿上冠冕堂皇的公侯相比较起来,甚至和刘彻这个皇帝相比较起来,那些扑在土地上一辈子的老农才是最看重红薯的人。

    半辈子埋头在黝黑的泥土中,祖祖辈辈活着时的血汗供奉给土地,死后的血肉也供奉给土地,便是如此的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每年从田地中捧出来的,也不过就是那么点少得可怜的谷米。

    红薯会带来改变,当然会带来改变。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修饰,只需要一个字,“饱”。

    有了红薯,他们能吃饱。

    不要小看这一个饱字,这个时代多少人从生到死都不能体验一次吃饱的滋味。

    “饱食终日”,这四个字是用来形容诸侯王和士大夫的!

    那些原本注定在饥饿中煎熬一辈子的人,一旦尝过吃饱的滋味,他们怎么可能仅仅满足于在单数的年数里种植红薯,而在双数的年份里闲置着土地,任那块原本可以让劝全家吃饱的土地肆意荒废。

    那些,民。

    他们是最胆怯的,他们却也是最贪婪的,官吏随口一句话就能吓破他们的胆子,可当事涉口腹之欲,他们又能化身成最狡诈最凶残的野兽。

    不会听的。

    刘彻根本不需要尝试就能得出结论,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试图将红薯永远永远地留在他们的土地上。

    这是不可以的,因为神女说不可以,神女的话总是对的,违逆神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诅咒或者说是神罚,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刘彻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未升起过忤逆神女的心思,人怎么能忤逆神?这是不应当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现在不是他要忤逆神女,而是他的子民们裹挟着他忤逆神女,他在这件事情上全然无能为力,君舟民水,当民意沸腾起来,君王也不过是被裹挟其中的一叶孤舟。

    刘彻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已经没有办法了,这是个死局,红薯不能不种,卫青带上战场的那些士兵等待着红薯果腹,因此不但要种,还要同时在帝国全境耕种。

    这样的话,好像就只剩下一个办法,警示,告诫,颁布律令,做完该做的这一切,然后就让他们随便去种。只有亲眼看到忤逆神女的代价,他们才会畏惧地停手吧。

    坐在刘彻现在的位置上,就只能去赌,赌帝国承受得起这样一场神罚。

    可是,帝国根本承受不起。

    现在是什么时刻?刘彻方才向全天下宣告大汉将向匈奴宣

    开战,领兵的李广、卫青等臣属都未曾参与宣室殿上这一场早朝,因为他们已经带领大军开拔。

    战争中的帝国,不能赌,赌不起。

    高祖开国百年,汉室江山,祖宗基业。

    今日在刘彻手中,摇摇欲坠。

    弄明白前因后果之后,系统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么复杂的吗?那刘彻现在是骑虎难下啊。说起来,他推广红薯这个决策确实太仓促了,为什么那么急着打匈奴啊真的是。应该是因为还年轻的缘故吧,做事没有那么缜密,还是有破绽。”

    系统不自觉地点评起了刘彻的所作所为。

    起先,林久没有说话,等系统说完了,安静下来之后,林久平静地开口,“你为什么会觉得刘彻做事有破绽?”

    系统惊呆了,“这还不叫有破绽?我刚刚查资料了,红薯对地力损耗很大,第一年种红薯会丰收,但第二年再继续种红薯,就会颗粒无收。”

    “土地也需要休息嘛可是,颗粒无收的话,必然有人要闹事的。农民起义,这刘彻总熟吧,他们老刘家当初就靠着这个上位的。”

    “你说的这确实是个问题。”林久说,“刘彻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就是了啊。”系统说。

    “可是。”林久接着说。

    系统油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这里不止有刘彻在啊。”林久继续说。

    与此同时,刘彻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苍白如纸,神色却变得很温和。

    他敛衽下拜,重新在林久身边跪下。

    他说,“求神女,佑我汉室,佑我”

    “还有我在啊。”林久向系统说完了先前的未尽之言。

    系统一整个大呆滞。

    “我。”系统说了一个字就陷入了卡壳。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林久,“你生气了吗?我太蠢了。”

    “你知道你和刘彻的区别在哪里吗?”林久不回答系统的问题,发问系统。

    系统装死不吭。

    “刘彻遇到搞不定的事情知道放低姿态及时求助,而你到现在还没学会在不该说话的时候闭嘴保持沉默。”林久说。

    系统不说话了,林久转向刘彻。

    刘彻低着头,睫毛垂落在眼下,打落一片小小的阴影。

    林久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十九岁,是个高瘦的少年人。

    这些年里他又长高了一些,肩膀变得宽阔,手臂也变得更壮硕,他逐渐从少年长成男人,年少时的软弱无力像雪一样飞快地在他身上融化了。

    可现在他在林久面前,刻意低下头,便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建元四年太庙祭祖,他低头下跪,看见神女拖着长长的衣裾,从他面前走过。

    “我会庇护你的。”刘彻听见神女这样说。

    然后他听见神女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刘、彻。”

    与此同时,系统看见林久按下了【一键换装】按钮。

    刘彻闻到了一股香气。

    宣室殿中常年飘荡着香气,朝臣觐见时要在口中含上风干的香草,摆放在四角的香炉中从昏到昼地焚烧着香茅和辛夷,已经焚烧过了一百年,浓重到沉郁的香气早成为宣室殿的一部分。

    这死气沉沉的,不变的香气。

    此时却像是被打破了。

    刘彻在这种不变的香气中,闻到了另一股新鲜的香气。

    让人想起山中雨后,湿漉漉的,花草的芬芳,和裙裾的芬芳。

    就在刘彻眼前,神女拖到地上的衣裾上,缓慢地爬上了一条浓绿的藤蔓。

    【作者有话说】

    系统再苟个三五章的样子,我知道他很烦但是这些剧情真的是必要的!救命我也觉得他好烦可是没办法改进了,呜呜呜我是菜鸡,非常不好意思,麻烦大家再忍他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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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在汉武朝做神女

    ◎山鬼08◎

    “刘、彻。”

    这是神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神女知道我的名字。

    刘彻意识到,

    这个事实并未让他感到诧异。

    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名字告知神女,汉宫中也不会有人直呼皇帝的名讳,可神女就是知道了他的名字。

    这仿佛是理所当然的,

    神的眼睛,是从天上俯瞰人间的眼睛,于是天地之间全部的事情都在这样的眼睛里纤毫毕现。

    这其中能被神记住的有多少?被神记住的这些事情里,

    关于凡人的又有多少?关于凡人的这些事情里,单独一个凡人的名字,

    又能占据多少位置?

    如此彗星袭月、白虹贯日一般低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

    就在神女叫出他的名字的同时,

    降临在了刘彻身上。

    是,不一样的。

    刘彻想,在神女眼中,

    他是不一样的。

    他无法理解这份不一样,

    曾经也试图揣测过。

    天地风雨,

    万载沧桑,神女的眼睛看尽过去未来,

    看尽海内寰宇。

    这样的一双眼睛,看到今朝今世,

    这样的视线,聚集到了今朝今世的一个凡人身上。

    静静地,看着,

    一个叫刘彻的凡人。

    想到这里时,刘彻恐惧得牙齿都在打颤,仿佛有鬼魂在这一刻立在他面前,

    他看不见却以本能察知到微微的声息,

    于是浑身寒毛都立起来,

    于是正襟危坐,汗流浃背。

    当晚侍女从帝王的寝宫中,抱走了一套几乎被汗水浸透的冕服。

    从那以后刘彻再也不去想这件事情,视线是有重量的,而神的视线,那如天倾地陷一般的重量,更是能压垮人的骨头的。

    那种天地向你挤压而来的恐惧。

    可有时候他又忍不住去回味这份恐惧的余韵,当天地之间唯有他能品味这份恐惧,那么恐惧的滋味仿佛也变得甘美。

    毕竟是,天地之间,独一无二。

    方才他说,“求神女佑我汉室,佑我”

    语气过于柔和,因此显得欲言又止,仿佛有未尽之意。

    其实没有。

    他已经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了。

    神女佑我。他真正想说的就是这四个字。

    神女不在意任何事情,可神女一定会庇护我,这就是她从天上走下来,履足人间的全部理由。刘彻就是这样坚信的。

    他的祈求,理所当然得到回应。

    刘彻低着头,闻到香气,看到裙角蜿蜒的藤蔓。

    然后,他看到流水般的长发。

    神女慢慢地,慢慢俯身。

    刘彻跪坐在地上,而神女伏在他膝上,那种姿态,简直堪称柔顺了。

    她的衣服又变了,有时候神女是会莫名其妙地换衣服,刘彻从没看懂过那些华美的天衣是如何在她身上更迭的,他也从来不敢多看。

    可此时他不得不看,神女仰着脸,由下而上地看着刘彻,这个视角得以让刘彻很方便地俯视她,于是清晰地看见她散落的黑发,盘绕在发间的青枝绿叶,攀生在雪白裙裳间的浓绿藤蔓。

    【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薜荔为衣,女萝为裳。

    她凑近时,香气变得更浓,仿佛要将光阴都凝固于此,再不流转。

    刘彻直起腰背,最后他不得不站起来,因为神女还在凑近。起先她伏在刘彻膝上,然后她仰起脸,仰起脖颈,最后又仰起脊背,于是刘彻只好站起来,否则他就要碰到神女的脸。

    很难形容她的动作,有点接近水中的鱼和地上的蛇,总之和人没有关联。

    同样很难形容她此时的神情,不是看不清楚她此时的面孔,而是不确定是否还能以凡人的言辞去形容她此时的面孔。

    她的左侧脸颊上开出一小簇花,青色的蕊,近似透明的玲珑花瓣为什么开在左侧脸颊,不知道,无法理解。

    眼尾眉梢都飞出青红两色的彩色线条,刘彻看得很真切,上青下红,两条细长的线条并列蜿蜒向额角鬓边,隐没在发丝掩映之下。

    仿佛有蝴蝶在此时飞过心脏,于是刘彻恍然记起,似乎是有这样的事情,他似乎曾听闻,在比上古还要更早的时代里,在天地玄黄之前,人以青红两色代指天地。

    上青下红,上天下地。

    那是从神明的国度流传而出的言辞吗?是不是在神明的国度,天是青的,地是红的,神人履足其中

    说,“给我。”

    神女在说话。

    神女说话的时候,仿佛有透明的花瓣在她唇齿间张合。

    香气更浓重了。

    刘彻简直要以为自己站在长满藤蔓和花的山间,而不是汉宫中的宣室殿。

    神女只说了两个字,奇异的是,他立刻就懂了应该怎样做。

    神女说,“给我。”

    这并不是在向他索求什么东西。

    神女从未向他索求过任何东西,今时今日他也没办法为神女献上任何东西。

    所以,这不是索求,而是赐予。

    赐予什么?

    他向神女祈求庇护,这一场赐予便是神女给与他的回应。

    关于土地,关于种植,关于

    此时大地上,生长最多的,黍!

    刘彻没有转身,也没有转动眼神,他保持着和神女对视的姿态,他站着,神女跪坐着。

    他说,“拿一粒黍实来。”声音稳定乃至笃定。

    神女并未有走向田间的意向,因此这一场赐予并不是要给此时天下所种植的所有黍,而是更少的,可以被搬上宣室殿的,一些东西。

    像此前在上林苑,那个有月亮的夜晚,神女亲手递给他的,红薯的种子。

    所以此时需要的也只是黍的种子,一粒黍实。

    刘彻的声音并不大,但立刻就有侍臣从宣室殿上走下去,有一点脚步声,但极其轻微。

    很快,走出去的侍臣又回来,衣冠不乱,向刘彻奉上的,却不是一粒黍实,而是盛放在漆盒中的,一整盒晶莹饱满的黍实。

    侍臣双手将盛着黍实的漆盒放在神女和皇帝身边的漆案上,低着头,垂着手,倒退回自己的位置,像陶俑一样立着不动了。

    刘彻以眼角余光看见了侍臣拿来的这不合吩咐的东西,却没有说什么。

    就像他擅长读懂神女的言辞一样,他身边的侍臣也擅长读懂他的言辞。

    他说要“一粒黍实”,可神赐予的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君王不好在神女面前表露出贪婪的一面,可侍臣端上来的这一盒黍实,已经将他的贪婪表露出来了。

    既然是赐予,就请您多多地赐予,倘若只有一粒黍实,那要多久才能结出足以在天下栽种的种子呢?所以,不要只给我一粒黍实,这一盒黍实,请全部给我。

    就是这样的意思。

    林久将手放在漆案上,不再看刘彻一眼,而是专心致志的看着漆盒中的黍实。

    系统已经完全看不懂事情的发展了,晕头转向地说,“就是,为什么,刘彻突然要一粒黍实,然后又端上来一盒黍实?你说得那么含糊,难道真的是向他要黍实吗?是要干嘛啊?”

    林久说,“也不是在向他要黍实啊,其他的也行,都一样。”

    想了想,她又说,“不过,刘彻看起来比较偏爱黍,所以那就从黍开始吧。”

    系统说,“我像个绝望的文盲。”

    林久忽然半转过身,抓着刘彻的袖子,几乎是粗鲁地将刘彻扯向漆案前。

    她没有说话,但刘彻依然懂了她的意思。

    刘彻说,“亩产八百,与红薯连栽。”

    他说话时,语气很镇定,可他的嗓子完全是嘶哑一片。

    说完这句话,他才踉跄着跪坐在了漆案之前。

    几乎是在他话音尚未落下的时刻,林久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亩产八百,与红薯连栽。”

    她向面前的黍实说话。

    她向面前的黍实下令!

    系统懵住了。

    系统懵住了!

    他想起【山鬼】套装自带的技能。

    操控植物,一个很有缺陷的技能,只能操控一株植物。

    在【超级加倍】卡缺货之后,这个缺陷成为了系统劝阻林久不要选择【山鬼】套装的理由。

    因为植物本身是孱弱的,无数株植物聚集在一起,可以爆发出不可思议的能量,可是单独一株的植物,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系统就是这样想的。

    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系统对【山鬼】套装的价值评估,聚焦在攻击和防御的范畴。

    可是。

    既然【山鬼】套装能控制一株植物做出攻击和防御的举措,那林久当然也可以用它控制一株植物结出更多的果实、留下更好的种子。

    是啊,怎么不可以呢。

    甚至林久可以用它改变植物的生长环境,使生长在旱地上的植物,结出可以在水中生长的种子。

    在这样的技能,不,当【山鬼】的技能被这样应用,就已经超出了技能的范畴,而真正企及了神迹的领域。

    轮休耕作算什么,两千年之后的科学技术又算什么,在这种蛮不讲理的神迹面前

    世间有神话,可谁也不知道此间是否有真神存世。

    而系统此刻在想,倘若世间有神,补天的女娲、追日的夸父、尝百草的神农氏,林久和他们相比究竟差在哪里啊?

    世间有神话,百年以后,汉武一朝的神女,必将列位神话。

    系统恍恍惚惚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人影和植物的影子像是被浸泡在了水里一样,看不清晰。或者说,他连同内核在内的所有模块都一起被浸泡在了水里,看不清晰。

    怎么会这样。

    从被绑定至今,林久一直在用匪夷所思的方式去完成任务:

    以【招魂】召来刘邦的亡魂,并使之与世长存。

    以【万丈光芒】叠加万千次,组成在夜间升起的太阳。

    以【金杯】倾水不息,倾倒出了一条解释大旱的河。

    以【水泥】加持【超级加倍】,累叠而成阻拦洪水的山。

    还有现在,就发生在系统眼前的,以【山鬼】向植物下令,“亩产八百,与红薯连栽”,改变产量,改变生长规律。

    或者说扭曲产量,扭曲生长规律,扭曲天地之间自创世纪以来的铁则!

    这真的是这些套装本身应有的威力吗?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我用的码字app在电脑和手机端的同步上有点延迟,我是电脑码字手机发文,刚刚发出来的是个残缺版本,中间缺了一小段,最后又多了一小段。

    前后替换差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应该没有旧版本受害者吧?

    不过也没关系,不在意那一小段剧透的话,两个版本也没差多少。

    没有人能预测九妹的操作!没有人!(超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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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在汉武朝做神女

    ◎山鬼09◎

    倘若说之前那些都是小事,

    无论招魂,止旱,太阳,

    还是累山,看起来仿佛威严无限,实则深思起来,

    在这些所谓“神迹”的实施过程中,并没有发生过于匪夷所思的改变。

    林久只是运用了一些技巧,

    以寻常之物堆出“神迹”的气势,

    从而以此压服君主,

    得到“神女”的待遇。

    系统起先很在意这些,可是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先前的计划,

    现在他根本不关心神女和君王之间的任何事情,

    这些东西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是,

    这次不一样,和先前每一次都不一样,

    这次林久所展示出的是真正的神迹!

    刘彻轻轻地呼吸着,鼻息放到最轻,

    那种过度的小心翼翼,就仿佛生怕惊扰到风中的一粒尘埃。

    他提出的祈愿很宏伟,宏伟到狂妄的地步。

    世上可曾有过如他一般狂妄的君王?

    汉宫保留了一些关于上古祭祀的典籍,

    刘彻曾趁夜悄悄前往用来安置那些典籍的,已然被人遗忘的宫殿。

    那里头竟然还住着一名苍老的书吏,据说他的血统可以追溯到秦皇的时代,

    他的祖先曾经整理过秦从六国掠夺来的典籍。

    刘彻驾临时他走出来恭迎,

    天子此行秘而不宣,

    可侍臣抬高烛灯时,却能看见在这样的深夜里,这书吏衣冠齐整,寸缕不乱。

    他苍老得像一只长出了白毛的乌鸦,垂坠了三层的眼皮完全遮住了眼睛,那种恐怖的苍老,简直不像是此朝此代的人,而像是从秦朝一直活到了现在,活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等到君主前来翻看典籍的这一天。

    那时刘彻觉得毛骨悚然,却依然镇定地走入宫室,那些被蜡封在陶罐中的帛书。

    他从中看见周天子、商天子、夏天子的祭祀。在久远的时代里,青铜的斧钺砍杀掉成千上万的头颅,披甲执锐的诸侯被活埋在泥土深处。

    那些古老的文字有些吃力,侍臣为刘彻举着宫灯,摇摇晃晃的烛火中,字里行间的血腥气直往刘彻手指头上扑。

    而这样的祭祀,可以称之为隆重的杀戮,所祈求的,也不过是一年的天时和顺,五谷满仓。

    而刘彻什么都不曾付出,张口就说,“亩产八百,与红薯连栽。”

    叫人想问一声,他怎么敢?

    刘彻自己也想问自己一句,从纵容侍臣端来一满盒黍实,到吐出如此狂言,怎么敢?

    可是,又怎么不敢呢。

    神女那样地注视着他,视线从天而地的投注下来,神女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了,胸腔最深处的颜色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吧。

    那就不必遮掩了,将心脏都血淋淋地破开给神女看,抛开帝王的假面和伪装者的虚伪仪态,用嘴唇和舌头说出来,我想要的全部一切。

    我献上我的坦诚,将我的野心与贪婪一并举起到你眼前。

    什么都没有发生。

    刘彻此时的心态其实有些矛盾,他很想看,怎么可能有凡人不想直面神迹,可他又有点不敢看,会被那神迹的余焰烧成灰烬的吧?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及时退避的准备,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刘彻只看见神女抬手,将漆盒连同其中的黍实一起,往他占据的那一半漆案上,象征性地推了一下。

    漆盒还是那个漆盒,黍实还是那些黍实。

    刘彻的呼吸声忽然停住了,他低着头,看着漆案,或者说,看着漆案上的漆盒。

    不,还是不对,他的眼神像飘在浮油上的灯芯,细微地跳动了一下。

    他看向的是放在漆案上那只雪白柔软的手,神女的手。

    她手背上有一簇火焰一般跳动着的赤红纹路,先前刘彻并无暇去深思那是什么,看了一眼就抛在了脑后。可此时她抬起手,长袖滑落。

    露出的手臂有着与手指如出一辙的纤细,肌肤如同白绢一般素净而美。

    刘彻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睁大,最后睁成了猫一样的圆眼睛。

    眼瞳明净的弧面中,映照出他所看见的东西,什么纤细素白的手臂,分明是一只筋肉虬结的利爪!

    刘彻娴于打猎,可以辨认出上林苑中任何一种野兽,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只豹爪,火红色的,而手背上那一小簇跳动的火一般的图案,根本就只是从豹爪上飘出来的一小簇火红的毛发。

    就是这样可怕的图案,以浓重的颜料画在神女的手臂上。

    不过那真的是画吗?看起来更像是以针尖蘸上草汁,刺入皮肉,以留下不会被消磨的色彩和图案。

    这种在这个时代被称之为“黥面刺字”的刑罚。

    神女披着白色的长裙,裙上爬满浓绿的藤蔓,在藤蔓和长裙之下,白绢一般明净的肌肤上,是不是长满如此狰狞的图案啊?赤红的豹,以及更多更凶残的野兽。

    这种笔触,使刘彻回想起在帛书上看到过的关于祭祀的文字,那种澎湃的血腥气又涌上来了,这些野兽是曾经那些君主在祭祀中向神女献上的祭品吗?

    她收走了赤豹的精魄,在凡人不能履足的天尽头,会骑乘着这头威严的野兽走过天边的红云吧。

    那他呢,说出如此狂妄的祈求之后,这一次他将要向神女献上什么样的祭祀?

    赤红色的豹爪轻轻一动,刘彻浑身肌肉都下意识绷紧了。

    过了片刻他方才意识到,这里没有赤豹,那只是纹刺在神女肌肤上的图案。

    可是可是,作为图案,过于逼真了些吧,神女的手臂移动时,巨大狰狞的利爪简直像是要挣脱而出。

    便在这种利爪扑面而来的幻像中,刘彻双手按住了神女推向他的漆盒。

    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他知道什么都已经发生了,无声的神迹于此降临,他所能做的,就是伸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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