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嘉鱼懊恼道:“我之前答应明天陪叶阳去看话剧,可我把这事给忘了......”

    叶未匀微微一顿,道:“你明天不是要跟白总去上海么?”

    “对啊!”周嘉鱼继续懊恼,“问题是叶阳一个多月前就买票了,时间太久,我给忘了。”又目光熠熠的看向叶未匀,寻求他的安慰,“你说,我要是现在跟她说我去不了,她会不会掐死我?”

    叶未匀想到了什么,失笑着摇头,道:“看着不像。”

    周嘉鱼被他的笑弄得愣了一下,她觉得叶未匀对叶阳似乎依然有兴趣,还是忍不住想撮合。她本想问他有没有空代自己去,可终究介意他此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就作罢了,道:“算了,早死早超生。”说着拿起手机,给叶阳回了微信。

    叶未匀没有说话。

    叶阳只好退了一张票,自己一个人去了。

    话剧是首演,请了许多媒体和嘉宾,前两排的座位不出售,叶阳即便一开售就去抢票了,仍然只能坐第三排。

    叶阳没上大学前,压根不知道话剧是什么,纵然语文课本上有什么《茶馆》的选段,可也只能囫囵吞枣的理解。上大学后,她忙于做兼职,有空闲也是到图书馆看书,电影都不常看,更别说小众的舞台剧。而张虔对这些东西是信手拈来的,他常给她推荐电影,分享音乐,偶尔也带她去看话剧。她才发现,除了文学,世上还有如此多的好东西。她觉得张虔是她的音乐和电影,让她贫瘠苍白的人生丰富多彩起来。所以那时候,她常常觉得自己在占张虔的便宜。她从张虔身上受益如此多,自己却没什么能给张虔的。

    她问过张虔喜欢她什么,张虔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他父亲告诉他,爱情并非是朝夕相对日久生情,爱情就是双方初次相见时的灵光乍现。而这样灵光乍现的瞬间,并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但不走到人生终点,谁也不知道自己能遇到还是遇不到。他父亲让他珍惜当下的每一刻感受,要他感受到爱的时候,用力去爱。不要等到垂暮之时才发现自己因年少无知而错过的东西,到底有多重要,从此遗憾终生。

    那时,张虔的爱情只是一种感觉。我看见你,我爱你,就这么简单,没有为什么。不像她的,她可以列出十条甚至一百条原因来。

    叶阳拿着票,对着座位号,找到自己的座位。此时距离开演还有半个小时,她也没有同伴,难免觉得无聊,就摸出手机。

    看了一会儿手机,再看时间,发现才过了五分钟,实在受不了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便出去在外头溜达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又进了剧场。剧场已经坐得七七八八了,她往三排中间去,发现自己座位上竟然有人。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又看了一眼,是第三排没错。她看着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女士,礼貌道:“不好意思,您是不是坐错了,这好像是我的座位?”说着把票给人看。

    那位女士并不看票,只道:“你是一个人吧?是这样的,我们买票的时候,没连座了,就分开买了两张。出门在外,行个方便,跟我们换一下座位吧,感谢。”

    这位女士的话虽客套,但态度有点颐指气使,而且大有歧视她一个人的意思,叫人不舒服,但叶阳忽略了这点不舒服,依然打算成人之美,她问:“您的座位在哪?”

    那位女士道:“六排九座。”

    叶阳便摇了摇头:“您这太靠后了,要是同一排,我就给您换了。”

    那位女士皱眉道:“三排十和六排九没差价呀,都是六百八的票,说明效果是差不多的,你不是一个人么,行个方便吧。”

    纵然六排九和三排十没差价,可离舞台着实远了点,她提前一个多月买票,可不是为了第六排。不过对方若态度好点,她倒也愿意成人之美,只是如今这样,她着实觉得没必要了,就微笑道:“不好意思,您的座位真的太靠后了,要是同一排,我怎么着也跟您换。”

    那位女士仍坐着没动,倒是她身边的男同伴已经站了起来:“行了,我去后边吧。”

    那女士仍不动,叶阳就站在那,微笑的看着她。

    四周渐渐有目光过来。

    她不动,叶阳就一直站着。

    叶阳不觉得理亏,但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多少觉得有点难堪,不过难堪她也要坚持住,某些人可别想道德绑架,她不吃这一套。

    那位女士的男同伴站在六排九座冲伙伴喊:“过来吧,这边有人愿意跟咱们换。”

    那位女士拿起自己的包,站起来冷冷一笑:“这世上还是有同理心的人的。”

    拿自己的六排换人的三排,换不成了,才想起拿自己的三排换人六排,想占便宜没占着,还倒打一耙,绝了。但公众场合,叶阳不想做泼妇,权当没听见,转身正要坐下,看见一排有个人正在回头看她,忽然像挨了一个晴天霹雳,脸上的色儿即刻就变了。

    第11章

    西

    图

    澜

    娅

    那人很快若无其事的回过了头去。

    叶阳几乎是在眩晕中坐下来的。

    换到叶阳隔壁的是一个女生。

    女生跟叶阳同龄,见叶阳一副快哭的难堪样子,以为被对方气着了,就小声道:“没关系,这种人多了去,别放在心上。”

    叶阳茫然的向她看过去。

    女生友好的笑了笑。

    叶阳顿时觉得自己被治愈了,她逐渐回过血来,感激的朝她笑了笑。

    女生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叶阳以为这是礼貌性的,就道了一句谢谢,那女生见她没当真,补充了一句:“我是说真的,你笑起来很好看。”

    叶阳愣住了。

    习惯了职场上虚伪客套的称赞之后,面对这种直白的真诚还真有些不习惯。反应过来后,叶阳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回应一下,就道:“我叫叶阳。”

    那女生一笑,伸出手来,道:“田心。”

    叶阳碰了她的手,道:“很高兴认识你。”

    她嫣然一笑:“我也是。”

    明明打扮很清新的女生,不知道为什么竟叫叶阳觉出了酷,那种文艺女青年特立独行的酷范。不过两人的交流也到此为止,剧场的灯马上就暗了下去,话剧要开始了。

    叶阳在黑暗中平静下来,可张虔回头看她的那个画面始终在脑子里盘桓不去。

    张虔坐第一排,按说是主办方请来的嘉宾,可台上并没他父亲,那他到底是为谁而来?她打开手机,重新去查话剧的相关主创。话剧是群戏,主演非常多,她是冲导演和那几个经常活跃在影视圈的知名戏骨来的,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如今这么仔细一看,赫然发现有个叫程柠的女演员。

    有了对照,叶阳特别留意了一下。不过因是民国戏,加上舞台和观众中间还隔着一个乐池,她看不清楚演员的脸,只隐约觉得那个穿酒红旗袍的女演员是张虔的女友。

    身段曼妙,仪态款款,隔这么远,叶阳觉得自己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张虔真有艳福。

    不过叶阳又想,张虔的确有这个资本。

    话剧结束后,是分享交流会。交流会结束,差不多快七点了,叶阳和田心在马路边加了微信好友,说以后有机会再约,就分了手。

    叶阳打开微信用软件叫车,发现需要排队,就准备坐公交回去,结果眼前停下一辆车,车窗缓缓降下来。暮色浓,叶阳没看清是谁,正准备往边上让,却听到那人在车窗里唤她:“叶阳。”

    叶阳愣住了。

    倘若现在让叶阳回想,从小到大,哪个人叫她的名字最好听,她能想到三个人。

    第一个是她外婆。

    叶阳自小跟爷爷奶奶住,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外婆家离她们家又远,她很少到外婆家去。若真想去,只能骑自行车。那时她还小,大人的自行车蹬不起来,骑的还是小孩子的小车。六公里之外的外婆,对她来说,像在天边。她骑小车去,中间会路过好几个镇子,差不多骑一上午才能到。她外婆每次看到那么大点的孩子累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就会一叠声的叫她的名字,叫得又温柔又有耐心。

    第二个是中学班上的男同学。

    那时,叶阳已不在镇里上学,她去了江阴。男同学是她同桌,因为是同桌,有事通常拿手拍肩膀或者推胳膊肘就行了,男同桌并不常叫她的名字。那次前后桌几个人在聊天,忘了在聊什么,可能是聊大家都用什么洗发水吧,男同学见她一直没吭声,忽然cue了她,问:“叶阳呢,叶阳用什么?”叶阳被他叫愣了,反应过来后,暗自诧异了许久,他竟可以把她的名字叫得这么好听。后来,她大一点后,才意会到她当时感受到的好听其实是温柔。一个男生如果懂温柔,那真的要老命了。

    第三个便是张虔。

    那时候她和张虔还在暧昧期,他约她出来看话剧,看完话剧,天已经黑了。他俩一路聊,一边往公交站去。不过她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进剧场后,才知道张虔买的票是第二排,票价几乎相当于她一个月的生活费。虽然张虔说他请,可她不能让他白请,她下次是要还回来的。还肯定不是一张,而是两张,这样一来,她俩月的生活费就没了。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被自己和张虔之间巨大的差异冲击到了。她知道他家境殷实,但不知道殷实到了什么地步,现在她切实感受到了,一下觉得这人遥不可及起来。这样一想,想得有些入神,就真的把身边的张虔给忽略了,一直等到张虔喊她,她才发现把人拉在了后面。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字正腔圆里带一点温柔。

    她回头去看,他从暮色中走来,看着她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人丢了这么远都不知道。”

    叶阳以前以为情话就是王家卫电影中那些漂亮而文艺台词,但遇到张虔,她会发现自己平平无奇的名字也可以成为一句情话。

    只是如今,那人虽在,也会叫她的名字,但再无温柔,只余字正腔圆。

    “叶阳”不再是一句情话,“叶阳”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名字。

    叶阳从人行道下来,走到车旁。风一吹,路旁的槐花簌簌往下落,她俯着身,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带一点不那么夸张的惊和喜,尽量使自己像个偶遇了甲方大大的小乙方:“张总,您怎么在这?”

    张虔从车窗里看着她,言简意赅问:“去哪?”

    叶阳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叫了车,估计马上就到。”

    张虔看着她。

    叶阳和他对视了几秒,还是在他双重身份的压迫下,别开目光,改了口:“涂白寺,张总若顺路,捎我一程也行。”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副驾驶的车门锁开了。

    叶阳自动领会是顺路,识趣道:“多谢张总。”说着到另外一侧,打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

    车行驶在X京斑斓的夜色中,两人没有话说。

    车拐入潮安路,遇上了堵车,像蜗牛似的爬了将近四十分钟。

    在这四十分钟里,张虔接了五个工作电话。

    中间张虔似乎想抽烟,都摸到了烟盒,但可能意识到有女士在车上,便作罢了。

    叶阳以前很迷他抽烟的样子,因为很有范儿。叶阳的词汇量其实不低,她却形容不出张虔抽烟时那种若无其事的劲儿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像老电影里的长镜头,让人长久的记着。

    车过了涂白寺桥,转个弯,就到了叶阳住的小区门口。

    叶阳道了谢,下了车,到车窗旁,同他道别,道完别却没走,她觉得张虔是有话要说,总不会是因为绅士才送她回来的。她觉得借机说开了挺好,回避不会让人轻松,说开了才会轻松。

    张虔微微抬眼看她,问:“还有事?”

    车内光线暧昧,他浸在里边,整个人都跟着迷离不明起来。

    叶阳学生时代喜欢这张脸,喜欢的是那种眉目疏朗的开阔和自信。现在他沉淀下来,面由心生,五官跟着深邃下来,身上带上了成熟男人的疏离和位居高位的威严,是另外一种震慑性的帅气。

    叶阳微微一顿,道:“不是你有事吗?”

    张虔一面将车窗升上去,一面道:“回去吧,叶阳。”

    叶阳看着那辆车滑入车海,不见了踪影。

    叶阳回到家里,坐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瞧见角落中的吉他,拿了出来。

    吉他是她升职时买的。工作不忙的那阵,花钱报了一个班,跟着学了一阵。那段时间,她对吉他很有热忱,有空就练,也练了几首曲子。但后来忙起来之后,她就搁下了,吉他一直在角落里吃灰。

    李小白趿着拖鞋进来,靠在门边听了一阵,忽然道:“《See

    you

    again》”

    叶阳没吭声。

    李小白笑:“当年陪前男友看《速7》,都结束了,他还不走,非要把片尾曲听完,我寻思有什么好听的,没想到用吉他弹,这么温柔。”

    叶阳一边弹一边问:“怎么分了?”

    李小白笑得不甚在意:“我们俩吵架了,正在冷战,还没分手呢,他就去相亲了。”

    “啊?”叶阳停了下来。

    李小白淡淡道:“他想结婚,我说结婚可以,得先买房吧。他说行,然后就完了,之后再也不提,就像没这回事似的。他不积极,我就忙着张罗,拉他去看房,他一听首付一百多万,脸都吓白了。我问怎么样,他说好。其实我知道他不想买,他那人很懒散,给他压上几十年房贷,他怕。我也没真想在X京买,只是想给他点压力,让他知道倘若结了婚,他可就要为家庭负责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混日子了。但他也不说不买,只是不吭声。他不吭声,我就全当不知道。后来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他半个月没搭理我,我还以为他想法子去了,谁知道是相亲去了。更奇葩的是,他相了几个没相上,竟然还回来找我。我这才想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提分手,感情把我当备胎了。找不到更好的,再来跟我商量。找到好的,就把我踹了。”

    叶阳:“……”

    李小白轻轻一哂:“这人啊,平时相处,人模狗样的,挺是那么回事的,结果一遇到大事,立刻就不行了。怪不得都说,不要试探人性,果然是经不起试探的。”

    叶阳信手拨了一下吉他弦,一串清灵的音符蹦出来,她道:“你这也算因祸得福,不然结了婚才发现靠不住,那就麻烦了。”

    李小白道:“谁说不是呢。”说着走开了。

    第12章

    张虔把车拐入一条小道上,熄了火。

    路两侧种满槐树,槐树在马路中央交汇,在地上落满了青白交错的槐花。

    马路左右是老旧的居民区,通过铁栅栏,能看到一层有几家闪着劣质灯牌的商户,打印店、美发店、小吃店等……

    不时有跟他一样,从主路上拐进来的车辆掠过,偶尔能听到从居民区传来的狗吠。

    他降下车窗,点燃了烟,一支未完,又有电话进来,他简单的同对方说了两句,便挂了。

    马路上有对说笑的年轻情侣经过。

    两人走到他车前方不远处,忽然停了下来,男生弯腰去给女生系鞋带,路灯将他们照得昏黄,朴素的像电影的画面。

    张虔没由来的觉得这样的生活画面动人,大约他太久不做这样的事情,也太久没有停下来观察生活了。

    男生正对着他,张虔几乎能看清他的脸,很认真的样子。

    鞋带系好后,他还扯了扯,发现很牢固,这才站起来,揽住女友往前走。

    六月份已经很热,可他们似乎不觉得。

    夏天的恋人不怕热,冬天的恋人不怕冷。

    他的初恋始于冬天,他有段时间不怕冷。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傻得冒泡。

    其实严格来说,那次不算初恋,但算心理意义上的初恋。因为高中的恋爱太过稀里糊涂,稀里糊涂的就开始,还没品到个中滋味,就稀里糊涂的分了手。而大学那次,他有很明确的时间线,人家站在弥漫着咖啡香的收银台冲他一笑,问他需要什么,他便知道自己要跟这个女孩谈恋爱。

    不过接触久了发现,看着很老实很好勾搭的女生,其实很不好勾搭。或者说,开始好勾搭,但勾搭上后,深入发展会比较难。

    不是难在她不喜欢他,是她明明对他有好感,她也没掩饰过这种好感,但她又在时刻跟他保持距离。

    比如他请她吃顿饭,她跟着会回请。

    他请她看电影,她要回请。

    他请她看话剧,她回请。

    不是互有好感的男女礼尚往来式的回请,她是丁是丁卯是卯,跟你撇清关系式的。

    当然,她会说得好听点,但实质行为就是撇清关系……

    朋友生日的时候,他知道她没班,他想叫她一块来,也借此多了解一下,她却推说跟同事换班了来不了。

    X京下雪时,请她去滑雪,她又找借口推……

    不过年轻的男生,对世界的探知欲是非常强的。一马平川,把什么都摊在他面前,他会觉得没意思。这样的捉摸不透,忽冷忽热,虽然有时候会让他苦恼和烦闷,但还是一点点的把他的兴致吊了起来。越发想和她在一块,想跟她亲近。

    他老是十点多到Kelsey

    coffee买咖啡,一直坐到打烊,然后出去等她。

    她通常会在打烊半个小时候从店里出来。

    那时已是冬天,他就在路边枯掉的槐树下抽烟。

    有时候会没耐心,觉得这么着不是办法,想等她出来了,直接吻她。她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过等她真出来了,看到那张脸,这种想法就没有了。他觉得这人很容易受惊,万一真吓着了,就此完了,他这仨月不就白忙活了么,还是慢慢来吧。

    结果这人很神奇,他对她越好,她就越不把人当回事,后来甚至发展成了不回信息,不接电话。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变化是很容易被察觉的。他先前主动,皆是因为感觉到了她对他有好感。并且默认了他们可以往前发展。否则,他一开始就不会动。他从不做对牛弹琴的事,好没意思。现在她冷淡下来,他自然也能察觉到,人跟着就冷淡了下来。两次不接电话,他没再打第三次。

    没联系的一个多月里,他有试着跟其他对他有好感的女生来往。

    看电影,吃饭,说说笑笑,话题一直不会断。但分开之后,对方发信息过来,想继续聊,他却一点继续的欲望都没有。

    后来终究觉得这么结束太令人烦闷,大年初一的凌晨,借着拜年的机会打电话给她。

    她接起来,声音含混,像被吵醒的。

    她倒是真的没放在心上,难为他还想着,话也不想说了,直接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回味那句新年快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受。

    他觉得她好像要哭了似的,但又疑心是自己多想了,她不大像是会为这种事哭的人。

    大年初一,朋友来找他玩,他提不起兴趣。开车晃悠到X大附近的那家Kelsey

    coffee,原想着她已经回江苏了,不在这个城市,没想到竟然还在。他隔着Kelsey

    coffe的玻璃幕墙,看到她就站在收银台后面,不时倾身给顾客解释什么,微笑一如既往。

    他忽然像被什么撞到了。

    他原以为她做兼职,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并不是真的需要工资。可倘若真的只为体验生活,怎么会大过年的还在这里?

    她显然不是来体验生活的,她是真的需要。

    她这么辛苦,却从未叫他觉得苦,也未因此占过他便宜。虽然他很愿意被占便宜,但她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不占。这是多么倔强又自重的女孩子。

    他觉得他要认真一点对待她。

    下午时候,X京开始下雪,雪不大,慢悠悠的飘着,让这个干冷灰色的城市,一下浪漫起来。

    想起她说,南方的季节很含混,有时候秋天都过一半了,她还没意识到夏天已经走了。她说,X京的四季很分明,春天就有桃花飞,夏天槐树成荫,秋天遍地银杏,冬天就有雪。她能在季节交替的某一天,突然感受到下个季节的来临,她感受到的时候,就觉得这城市神奇起来。

    她觉得城市神奇,他觉得她神奇,这是多平常的事情啊,却被她形容的如此浪漫。

    不过他喜欢这点浪漫,他觉得她是一个善于发现生活中细微美的女孩子,他喜欢这样的细腻。

    Kelsey

    coffee打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雪下了几个小时,城市有点白。她和同事一块出来,商场前的一排路灯,将夜色中的雪花照得纷纷扬扬,她的芒果色羽绒服在雪色中如此鲜亮。

    她和同事顺着阶梯走下来,在种满槐树的人行道上分手。

    她往他这边来。

    这地方离她学校有两站地,若坐车,就过天桥;不过,就是打算走回去。

    他想,可能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她才想走回去的,多浪漫的心思。

    他降下车窗,对正走过自己的女孩子喊:“叶阳。”

    她吓了一跳,等看清是谁之后,又松了口气,眼睛里还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他下了车,将她推到另外一侧,给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坐上去,给她系安全带。

    一个多月未联系,她很不适应。

    他等了她这么久,却不想让她知道,可能还因为她的忽冷忽热,伤害了他的自尊的缘故。

    他道:“我有事跟你说,你是回学校吧?”

    她可能觉得气氛不对,也可能还是因为生疏,总之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一到过年,这城市就成了空城。街道上没车,距离又近,几分钟就到了。

    他将车停到X大前面的马路边上,解开了安全带,又俯身去给她解。

    她忙说自己来,一边解,一边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正在想怎么将暧昧捅开,然后吻她,忽然又觉得车里施展不开,就打开了车门,下去了。

    外面冷,但小雪飘着,多浪漫啊。他绕到里侧,给她开车门,让她下来,靠车门站着。

    她瞪着眼睛看他,眼睛很大,都能倒映出雪花来。

    他被看得很心慌,话也不想说了,准备直接行动。

    不过为防万一,还是问了一句,万一真被甩耳刮子,那也不太好看,

    他低眼看着她:“我想吻你。”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道:“那我就吻了。”扶着她的腰,就吻了上去,

    她微微有些挣扎,他却没再管是不是会被甩耳刮子,先吻了再说。

    事后,他把脸颊埋在她温暖的颈里,低声问:“你之前没谈过?”

    他只感觉她颈上的温度一下就起来了,她不甘示弱道:“我高中一直忙着学习,没空谈。”

    他低声问:“现在有空吗?”

    她默了一下,声音低下去:“现在也没空。”

    颈儿温暖,她身上还有咖啡香,他很想咬一口,可最终只是轻轻吻了一下,道:“挤一挤吧,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她又默了一阵子,道:“我觉得我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谈恋爱肯定会很辛苦,你辛苦,我也辛苦,弄不好还要撕破脸,我不想这样。”

    他忽然意识到她的忽冷忽热不是手段,不是耍他,而是在认真考虑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他隐约能感觉到那个问题的存在,只是不觉得有她以为的那么大。

    他低眼看着她,她一直没看他。

    他低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富二代?我不是,我就是很普通的本地人。倘若这跟你就不一个世界了,那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跟你一个世界。”

    她笑了一下,仍没抬眼,眼角的泪痣却愈发盈盈了:“我喜欢你这种低调的自信。”

    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她最初有点惊慌,似乎想挣脱,发现他握紧了之后,就没挣了。他一直好奇这手握住是什么感觉,现在发现了,凉凉的,软软的,跟这个人一样,他道:“你别再拿这种话哄我,我的目标很明确,没有不成就做朋友这条路。”

    她没吭声。

    张虔又觉得自己太严厉了,立刻放低声音,几乎都在哄了:“你别把这事想得太复杂,想再多也是纸上谈兵,成不成,试了才知道。试了,真不行,那咱们谁也都没遗憾,不是么?”

    她仍旧没吭声。

    张虔就将她揽到了怀里。

    她没有推拒,安静的靠在他怀里。

    马路空荡,雪花飘扬。

    半天,她小声道:“我猜肯定超不过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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