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从他手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是我的主人。”

    他扭过脸,对戚斐云道:“我要验血。”

    戚斐云不动,“你有捐赠的意向?”

    “谁知道呢,”晏双玩世不恭地笑了笑,语气轻佻,“不合适就算了,合适的话,咱们这位秦总可有的是钱。”

    秦羽白掌心空落落的,听了晏双的话,他气道:“双双,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赌气吗?”

    “男人太自以为是之后,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晏双嫌弃地摇了摇头,对戚斐云道,“戚老师,你可千万别这样。”

    秦羽白的反对无效。

    魏易尘本来要跟,被晏双留下了,“去看看你真正的老板,他看样子很不好,那么大一个公司等他养呢,可别垮了。”

    戚斐云很安静。

    很长时间不见,他也没有主动与晏双寒暄,他只是像是很寻常地尽一个医生的义务。

    尽管陪病人验血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这位外科大夫的职责。

    晏双坐下抽血时,还调侃了他,“戚老师,要不你进去,你帮我抽?”

    正给他绑止血带的医生闻言愣了愣,真的看向了戚斐云,“戚医生……”

    戚斐云伸出手,手指向前拨了拨,对窗口内的人道:“你来吧。”

    针尖刺入血管,暗红的血液瞬间便上涌而出,那原本是戚斐云极钟爱的画面,甚至可以说是他成为医生最初的欲求。

    可他现在却不觉得兴奋。

    甚至……他的手臂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就像是那些血是从他的身体里抽走的一般。

    “好了。”

    医用酒精棉按上,晏双站起身,对戚斐云道:“谢谢。”

    戚斐云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

    衬衣卷到了上面,露出雪白又纤细的半条手臂,看着伶仃又脆弱,戚斐云忽然道:“疼吗?”

    “不疼,”晏双诚实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其实我从来都不觉得疼。”

    戚斐云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一如既往地闪烁着干净又迷人的光芒。

    “你知道的,我不骗你。”

    晏双回到重症病房外,发现只剩下魏易尘一个人守着。

    魏易尘站起身,主动道:“秦总他去收拾整理一下仪表,公司有事等他回去处理。”

    晏双“哦”了一声,在长椅上坐下,等魏易尘也坐下后,他道:“如果我真要捐赠,你会支持我吗?”

    魏易尘人刚坐下,腰还未挺直,半身微躬着,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定住了。

    头顶被轻拍了拍。

    “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吧。”

    晏双语气带笑。

    魏易尘被他话语中的笑意和笃定压得不能动弹。

    他相信他——偏偏是在这样荒谬的事情上。

    “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魏易尘扭过脸看他,晏双的脸是剔透的,白净得毫无瑕疵,眼珠漆黑,深不见底,他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只缓缓的,声音很低地说道,“还没有……”

    晏双笑道:“如果真到了这一步呢。”

    魏易尘的眼神有些受伤。

    其实真到了那一步,受伤的也是晏双。

    而他光是想象,就已经先行一步替晏双感到了疼痛。

    晏双的手搭在长椅上,被魏易尘轻轻握着指尖拿起,他将他的手指团拢,像一朵小小的花,放在了自己的额间,他呼吸缓慢,胸膛深深地起伏着,一言不发,罕见地拒绝了回应晏双的问题。

    秦羽白从隔壁病房出来时,正看到了这一幕,心中连火苗都没冒一下,径直走到晏双面前,面色极凝重道:“我现在去公司,你是乖乖地待在这里不乱来,还是要我将你随身绑着。”

    晏双眨了眨眼睛,“你想把我随身绑着?”

    “我知道你有本事,搞得纪家俩父子都鸡犬不宁,你也小看惯了我,总不拿我当回事,”秦羽白伸出手,整了整晏双的衣领,板着一张没表情的脸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秦卿也是我的弟弟,你也叫过我一声大哥,”他将晏双的衣领整理得笔挺,两手压在晏双的肩膀,目光直视了他,“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许有事。”

    他说完,瞟了一旁的魏易尘一眼,“看好了他,我雇你是干什么的,你最好记住了。”

    秦羽白走后,晏双用指尖点了下魏易尘的眉心,“他雇你干什么?专门看着我?”

    “是。”

    “那我算不算是为你找工作出了一份力?”

    “是。”

    “那你该不该支持我?”

    “……”

    晏双迟迟得不到回应,也不再继续问,他抽了下自己的手,没抽动,一直低着头的魏易尘抬起脸,镜片后的眼睛里不再是冷眼旁观的漠视或是权衡利弊的考量,在这一个瞬间,他既不是完美管家,也不是“看门狗”,他只是那个被抛弃的、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男孩,紧紧地攥着他手中那一丝丝的温暖。

    “别伤害自己。”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直透入人的心底。

    晏双没答应他。

    验血结果出来的很快,根本毫无悬念。

    两兄弟都是Rh阴性血。

    “血型一致了,”晏双坐在戚斐云的对面,镇定道,“那就可以做配型检查了吧?”

    戚斐云手上拿着一支笔,拇指无意识地在笔身上下滑动,“你确定要做配型检查?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没有捐赠的意向,配型检查对于患者来说会更像是一个玩笑。”

    “看来我给戚老师留下的印象很坏啊。”

    晏双笑着道。

    他盘着手,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帮我做配型检查,马上。”

    语气笃定,毫无转圜的余地。

    【第三章

    】

    配型检查相当复杂,晏双都想说别查了,给老子直接剖了吧,干净又卫生,磨叽啥啊。

    魏易尘跟在他身边,晏双抽一管血,就看到他眼皮跳一下,晏双本来没痛觉的,都被他盯的快幻疼了。

    做了配型检查,也不一定会做手术。

    魏易尘现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有些自欺欺人。

    也只能自欺欺人。

    晏双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明明不在意这个失散多年的哥哥。

    魏易尘不理解,而这种不理解放在晏双身上却又变得合理了起来。

    晏双太复杂了,谁也看不透他。

    秦羽白从公司忙完以后过来,只赶上了戚斐云宣布“配型结果一周后出来。”

    他立即怒不可遏地痛批魏易尘,“谁让他去配型的?!我留你在这儿是干什么吃的?!”转头又骂晏双,“你就不能听一次话?!”

    他骂完,晏双还没来得及还嘴,秦羽白已经自己扶着额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了。

    “不行了……扶我进病房……”

    晏双:“……”

    两位秦姓“兄弟”喜提隔壁病房。

    秦羽白躺在病床上,边打吊瓶边继续骂,骂得嘴唇都要开裂,晏双都担心那点葡萄糖不够他补水的。

    “……国外我都已经联系好了,”秦羽白强忍着头晕,压抑着怒气道,“你别给我添乱,!”

    晏双:“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们彼此互不干涉,谁也别给谁添乱就行。”

    秦羽白被他气得快要脑淤血,猛咳了几声后,神色慢慢软了下来,“双双……”

    “撒娇也没用。”晏双直接道。

    秦羽白简直快要无话可说。

    晏双漠不关心时,他觉得别扭,晏双积极地要求配型时,他心中没来得及多去计算得失考量,本能地就想要反对。

    “你到底想闹什么?”秦羽白恨不得举双手投降,如果不是他现在正在打吊瓶的话,“我知道你气我从前伤害了你,你要怎样,等这件事解决好了,咱们在家里慢慢说,好吗?”

    “我一点都不气啊。”

    “你哪里伤害到我了?”

    “凭良心讲,你虽然第一次发挥不佳,不过看在你是处男的份上,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放心,我睡过技术比你更烂的处男,你不必太过介怀。”

    秦羽白脸色青红交加,扫了晏双身后默默的魏易尘,用凌厉的目光示意他出去。

    “哦,我说的不是他,”晏双摆了摆手,替魏易尘澄清,“他还不错。”

    秦羽白:“……”

    晏双大刺刺地拉了一边的凳子坐下,“事情不是很清晰吗?现成的肾摆在这里,何必舍近求远?”

    秦羽白眉头拧得死紧。

    作为一个天生的商人,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权衡利弊,他的大脑里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天平,很容易地就能称算出交易的重量,这是他在商场也是在人生中无往不利的秘诀。

    可当他企图将这件事放上他的天平时……他失败了。

    他做不到。

    秦卿是他的弟弟,在他艰苦奋斗时陪伴过他,是他曾赖以前进的精神支柱。

    晏双……

    他很难定义晏双到底是他的谁。

    论爱恨,都好像太浅薄。

    晏双更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血肉中,将他从里到外都划得面目全非,那令他新奇,令他迷恋,也令他疼痛,有时候他都觉得他已不再是他。

    晏双的出现就像是命运。

    最偶然也最必然。

    捉摸不定又怅然若失。

    这样说不清的人,最好摆在高处,永远别摔下来,他愿他是个梦,一个永不破碎的梦。

    无论秦羽白怎么说,晏双都打定了主意。

    胜利就在眼前,他没可能放弃。

    他所塑造的“晏双”人设层次丰富,性格阴晴不定,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合情合理,只能说一句——“不愧是他”。

    “你不用替我、替他多考虑什么。”

    “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我原本以为他死了,心里也安定下来,想着娘胎里欠他的总算还完了,”晏双顿了顿,自嘲道,“没想到还有旧账。”

    他话说完,整个病房都静了。

    其实也就是秦羽白相当愕然罢了。

    魏易尘是比影子还要更像影子的存在,他静默地站在晏双身后,无论晏双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像影子一样去追随着他。

    “我这辈子是逃不过欠债这个话题了,”晏双翘起两根手指,“真想来支烟。”

    这是秦羽白听到现在唯一想要赞同晏双的一句话。

    他真想来支烟!

    “我已经联系了国外,不出意外,这几天就会有消息的,”秦羽白疲惫道,“就这几天,你安分一点,等事情了解了,你要打要骂要分钱都可以商量,行吗?”

    晏双听到前面还挺无动于衷的,听到“分钱”两个字的时候,DNA忍不住动了一下:不得了,铁公鸡主动拔毛了!

    忍住!钱够花就行,太贪心可是会出事的!

    “化验结果要一周,你自己看着办吧。”晏双也没把话说死,反正秦羽白不可能成功,他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很潇洒道,“我出去抽根烟。”

    秦羽白心口憋闷得疼,还要招呼那个“技术不错”的处男,“去,跟着他,别让他乱来。”

    晏双走出了医院,在医院外面的花坛旁抽烟。

    这里抽烟的人很多,要么愁眉不展,要么麻木不仁。

    晏双心想这世界再离谱,也还是个世界,除了他们之外,仍有“路人”的爱憎恨怨。

    晏双一脚踩着台阶,手臂搭在膝盖上,躬着身抽烟,他抽完了一整支烟,才对魏易尘道:“你怎么随身带这么次的烟?”

    “我喜欢它的味道。”魏易尘道。

    晏双舔了舔唇,“别对自己太坏。”

    魏易尘微证。

    晏双放下脚,拍了下自己的裤腿,“走了。”

    “别跟着我。”

    魏易尘返回病房时,秦羽白正在打电话处理公司的事,看到魏易尘推开病房门进来,身后却没有人,脸色一变,“他人呢?!”

    “走了。”

    “我不是让你跟着他?!”

    “他让我别跟着他。”

    秦羽白按住胸口,脸色阴沉得快要下暴雨,深呼吸几次后,才顺了气,“他让你别跟,你难道就不会偷偷跟着他吗?你什么时候这么不知变通了!”

    魏易尘关上身后的门,“先生,我想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他是我的第一雇主。”

    【第四章

    】

    办公桌上,白色的文件一张叠着一张,已经被人全部翻过,有些杂乱地铺陈在深色的桌面。

    戚斐云靠在椅子上,目光上扬地落在办公室中间的白炽灯上。

    配型结果出来了。

    匹配得惊人。

    光是从报告上看,戚斐云甚至都可以想象移植手术成功后,一个人的肾脏在另一个人的肾脏中和谐工作的画面。

    “咚咚——”

    “进。”

    “戚医生,咖啡。”

    “放下吧。”

    助理端着咖啡,面对着凌乱的办公桌有些犯了难,他不敢随便动那些文件。

    戚斐云独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半晌才发觉助理的尴尬情况,他坐直了,将那些文件垒成一摞,放在左侧。

    助理忙放下咖啡,轻声道:“戚医生,您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是不是也该休息一下?”

    “我有分寸,”戚斐云轻点了下头,“谢谢。”

    门被轻轻带上。

    寂静的办公室里飘散着咖啡那种特有的苦苦的香气。

    戚斐云扫了一眼杯子。

    杯子里黑色的液体正袅袅地散发着热气,顺着窗户里透出的一缕风,往它身边的纸上飘。

    戚斐云目光凝视着上头被风扯散的烟,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杯子的柄。

    手伸了出去,思绪却依然在狂奔。

    等戚斐云回过神来时,才发觉他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倾斜了咖啡杯。

    只要角度再偏一点,那些雪白的报告就全毁了。

    随着一声细微的响动,戚斐云重新将咖啡杯摆正。

    他在办公室又坐了很久,一直到咖啡凉透,他仍坐在座位上。

    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助理脸色为难,“戚医生,两点了。”

    “抱歉,”戚斐云站起身,“你下班吧。”

    助理:“戚医生,你下班吗?下班我送你。”

    深夜的街道很安静,戚斐云坐在车内,脸上没什么表情,白天很整齐的头发有些蓬松地乱了,有几缕头发松散地垂在了他的眉心,随着车辆的行驶,在他的眉心乱晃着。

    助理将车开到公寓楼下,戚斐云让他就开自己的车回去。

    “好,那我明天来接您,您醒了给我打电话。”

    戚斐云点了点头,“辛苦了。”

    助理正要发动车时,又被戚斐云叫住。

    “等等。”

    助理坐在车里,从车内的后视镜中看到戚斐云打开了后备厢,像是从后备箱里拿了什么东西,黑糊糊的一团,大晚上的他也看不清。

    指纹锁打开,客厅与医院的办公室一样安静,落地窗的窗帘或许是他离开时忘了拉,就那么敞开着,外头清冷的月光直射入屋,将屋内的沙发叠上了一层漆黑的影。

    戚斐云胳膊下夹着一团毯子,静静地站在玄关处。

    “戚老师。”

    戚斐云闭上眼睛。

    灯开了之后,客厅里的摆设在灯下就显得无所遁形了。

    冷清又寂寞的空气毫无遮掩地迎面扑来。

    戚斐云穿过它们,神色如常地坐下,将胳膊里夹着的毯子展开。

    深色的毯子一直放在后备厢,看着还很洁净,只是沾了一点灰,戚斐云用手指一点点拂过那张毯子,细细地摸索着,忽然,他的指尖像落入陷阱般坠了下去。

    毯子上有个洞。

    是某个人无意落下的烟头。

    在这张毯子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即使隐藏得再好,那个洞依然存在。

    戚斐云枯坐了很久,他习惯寂寞,无人陪伴,亦能很守得住,不知不觉中,落地窗中洒下的月光变成了一缕缕金色的阳光,一直爬到了戚斐云的脚边。

    戚裴云这才发现——他没换鞋。

    回头一看。

    干净的地板上全是脚印。

    一串凌乱又拖沓的脚印。

    他昨天是这样走进这栋房子的吗?戚斐云攥着手里的地毯,有些困惑地想。

    晏双刚吃完早饭时,收到了戚斐云的短信。

    短信很简单,就两个字——“在哪?”

    一般这种结束工作的情况下,晏双不会再去花心思应付,但戚斐云不是一般人。

    这就是结局推进的信号啊!

    晏双立刻将自己的公寓地址回了过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晏双就听到了敲门声。

    晏双边喊“来了”边过去开门,一拉开门,映入他眼帘的是个很“标准”的戚斐云。

    戚斐云穿着灰色大衣,大衣里是一套光泽夺目的黑色西服套装,很戚斐云式的打扮,看上去马上就能提着公文包进入办公室,脸色肃然又端庄,身上还有些淡淡的香味。

    晏双很熟悉这个香味。

    是戚斐云家浴室里沐浴露的香气。

    来见他前还沐浴更衣了?

    够隆重的。

    “急着见我有什么事吗?”晏双就站在门口,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是配型结果出来了吗?”

    晏双一说就说中了戚斐云的“来意”。

    戚斐云倒没有被揭穿的慌乱,他的面色依旧很镇定,“你确定要捐献?”

    他一开口,晏双才发觉他那样优越出色的嗓音变得很沙哑。

    “捐献一颗肾脏,没有你想象当中的那么简单。”

    戚斐云伸出手,手臂忽地环住晏双的腰肢。

    “肾脏就在这儿。”

    戚斐云冷淡地看着他,语气如写实画中的工笔一般描绘着,“一颗肾脏被剥离,从那一瞬间起,你就不再是个健康的人。”

    “也许你自己查过,也许会有医生告诉你,少一颗肾不要紧,你还有另一颗肾,肾的代偿功能很强,只需要一颗肾你依旧能像从前那样活着。”

    “事实却是你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有力、活跃,你会很容易感到疲惫,不得不忌口,不能随便服药,定期要去检查,提心吊胆地害怕剩下的那颗肾脏会不会不堪重负地罢工,那个时候你的身体就已经退无可退,只有……”

    戚斐云没再说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语气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

    然而他视线中的人依旧是一脸平静。

    “我知道,”晏双柔声道,双手搭在戚斐云的手臂上,“戚老师,我都知道。”

    戚斐云注视着他,良久,他才继续说了下去,“……但你还是要那么做。”

    “是的。”

    早该猜到的。

    他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回过头?

    关于怎样将人开膛破肚,戚斐云一直都是专家。

    他并不为此自得,也从不觉得自己高尚。

    他并没有抱着拯救谁的目的去挥舞手术刀,也没有任何崇高的理想与信仰。

    他只是单纯地享受那种合法地切开人体的快感。

    那是邪恶的。

    他无视了那种邪恶,心安理得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蔑视着上帝与那些愚蠢的信仰,放任那些邪恶不断地膨胀。

    上帝一直在注视着他,等待一个机会惩罚他。

    他等到了。

    戚云站得笔直,手臂微一用力,将晏双的脸贴在了自己的胸膛。

    他嗓音低沉,闭着眼睛,嘴唇略微有些颤抖。

    他说:“愿主保佑你。”

    【第五章

    】

    戚斐云说完就晕过去了。

    或者用“睡过去”更准确一点。

    晏双差点被他砸倒,幸好他人就站在门口,一手扶住了墙才避免了两个人一起摔倒的悲剧。

    确认了对方只是睡着之后,晏双将人半架半托地转移到沙发上躺下。

    戚斐云手长脚长的,简直累得晏双够呛。

    戚斐云躺在沙发上,晏双近距离看了,才发觉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也隐隐浮现出青黑。

    大概是没休息好。

    晏双与戚斐云同居时,戚斐云也经常值夜班或者是加班,他也没见过戚斐云累成这样过。

    偏还打扮得那样英俊光鲜、强撑场面。

    晏双轻摇了摇头,拨了助理的电话。

    “喂,嗯,是我,对,他人在我这儿……人没事,就是睡着了……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晏双将地址发给助理,坐在沙发上等待。

    也不知道助理是故意的,还是确实离他住的地方远,他坐在沙发上书都快看了半本,才有人去按了门铃。

    晏双过去开门,助理神色有些拘谨,“晏双,好久不见。”

    上次在医院两个人就见过了,彼此打了个照面,就是没说话,助理当时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晏双也没在意。

    “他还在睡,是要叫醒他,还是你留在这里陪他?”晏双边说边从鞋柜里拿了鞋,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助理忙道:“让戚医生睡吧,他好几天都没合眼了。”

    晏双“嗯”了一声,“那你留在这儿陪他。”

    “啊……”助理神色慌乱,“那个,等等,你先别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你说吧。”

    晏双将一双休闲鞋扔在地毯上。

    “那个盒子,我是说,装桂花的盒子是你拿走的吧?”

    助理小心翼翼地说完,却见晏双神色如常、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是啊。”

    助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紧张,“那、那你能、能……”他组织不好语言,打了几次腹稿后才定下了,“你能再送一次给戚医生吗?”

    晏双面色宁静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戚医生他一直都在找同款,一直也找不到,我调了监控看了一下,发现是你拿走了……”助理踌躇道,“戚医生真的很想要。”

    话也只能点到为止,他毕竟只是个旁观者,说的太露骨,戚医生会很没面子,他想,晏双也应该懂他的意思了。

    “不好意思,”晏双脚蹬进了鞋,爽快道,“我那天出去就直接扔了。”

    “没法再给他送了。”

    “我先走了,你好好守着他,让他注意休息。”

    晏双闪身出门,很放心地将这栋房子留给两人。

    助理呆呆地看着电梯门打开,一直等到晏双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他依旧呆愣地站着,久久不能回神。

    身后传来“咔哒”的关门声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赶紧回头,他一回头,却是衣冠楚楚的戚斐云关上的门。

    “戚医生……”

    戚斐云轻点了点头,睫毛低垂着,模样看着有些憔悴,助理不由心中打鼓,刚刚他和晏双的对话不会是让戚斐云听见了吧?他不好明说,只好小心翼翼道:“戚医生,你现在是要上班还是回家继续休息?”

    “去医院吧,”戚斐云道,“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休息。”

    两人一起下楼,助理把他的车开来了,正好可以送他去医院。

    一路上,助理都不敢说话。

    他脑子里其实是挺混乱的。

    对于晏双这个人,晏双与戚斐云的关系,他是怎么也搞不清楚的。

    能确定的就是两人分手了,而且晏双……一点回头的意思也没有。

    那棵桂花树,无论是送出的,还是该接收的人都没有去珍惜。

    只有他这个旁观者匆匆瞥过,以为窥见了“爱情”。

    助理难得的有点伤春悲秋,情绪一直很低落,倒是戚斐云神色如常,看着好像已经从几天几夜的加班中恢复了精神,步伐有力地踏入医院,其余几位医生早早地已经在等他,几人迎了过去,戚斐云边走边和他们讨论秦卿的手术方案。

    “我不同意——”

    “你不用说了,我不同意!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立刻!马上!”

    秦羽白的咆哮声在整个走廊回荡,戚斐云上来时,正看到秦羽白的手臂指着电梯的方向,他隔了几米远的距离,都能看到秦羽白的手正在发抖。

    令他暴跳如雷的人正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侧脸都被挡住了,只露出了翘起来的脚尖。

    “为什么不同意?”

    “一个礼拜了,国外有消息了吗?”

    声音随性又散漫,透露出一股无所谓的劲头。

    秦羽白脸色铁青。

    消息每天都有。

    只是没有好消息。

    Rh阴性血的合适的器官比中大乐透的概率还要低。

    到这个时候,秦羽白才真正发觉自己有多么“无能”。

    即使他有再多的钱,他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肾来。

    这个世界,原来有钱也不是为所欲为。

    “我来的时候问过大夫了,”晏双懒懒道,“大夫说他的状况很糟糕,几乎是在与死神赛跑,”他望向秦羽白眼神颇为玩味,“秦羽白你爱他爱得都舍不得碰他,倒忍心以他在重症病房里一天一天地挨疼?”

    秦羽白被他哽得噎住,憋红了脸,冷冷地说了句“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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