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装傻这套,果然已经用得炉火纯青。

    陆绥默默地想,这样也好,讨巧、卖乖、敷衍、撒谎、贪婪、又有点小叛逆,她以前就是如此。

    这样他根本就不必担心她会在旁人跟前露出马脚。

    总能用她那乖软的笑,糊弄过去。

    他本就不该关心她的事,他之前就是自作多情。

    只会惹得自己心烦意乱,反反复复。

    而她该如何,还是如何。

    衬得因为她而情绪变化多端的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陆绥深吸了口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本正经地谴责:“李裴,你真的很吵。”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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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李裴这才止住了他滔滔不绝诉衷肠的话来,他皱着眉头看向陆绥,看对方脸上的表情的确不是多好看。

    但也不觉得自己很吵闹。

    就陆绥话少事还那么多。

    竺玉心里虽然没有觉得李裴很吵,但也想快些脱身,不然李裴说着说着就又要与她勾肩搭背。

    她可不能造孽,若是害得李裴从此喜欢上面容清秀的少年,有了那断袖之癖,可真就是她的罪过了。

    因而这会儿,她的内心也有几分对陆绥的感激,不管是有意无意,也多亏了他说了这么句话,李裴总算没再缠着她。

    竺玉看向陆绥,他绷着张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哪怕被吵到了耳朵,看起来也情绪稳定。

    李裴不满道:“我同殿下说话,你不想听,可以不听。”

    陆绥看他一眼:“我是不大想听,但你声音聒噪,由不得我听不听。”

    李裴一双丹凤眼,眸色锋利,偏女气的脸平添几分冷厉,他面无表情哦了声。

    他是觉得陆绥没安好心,但拿不出证据来。

    陆绥平日里多是置身事外的那个人,眼光高的出奇,别说是吵到他了,就是有人死在他眼前,他也懒得多看多管。

    李裴眯起了眼睛:“你别是嫉妒我同殿下说得上话。”

    这话他自己也知道说出来幼稚可笑。

    不过李裴本就是为了出口气。

    陆绥说:“与其有时间同我浪费唇舌,不如多读几本书,也省得秋闱进场不入。”

    像他们年纪这么轻的就下场考试的人也不多。

    能在榜上位列前茅,就更是凤毛麟角。

    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小郎君,谁也不想屈居人后。

    李裴被这句话堵住了嘴,的确,嘴上赢了什么都算不得,将来在考场狠狠把人压在后头才解气。

    竺玉倒也聪明,在两人针锋对麦芒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蜷了起来,免得殃及池鱼,又扯到她身上来。

    上午的课。

    听得人犯困。

    竺玉也不敢打盹,认认真真的听学,只是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似的盯着她。

    她忍着才没有回头,等到快下课,她才忍不住了,往回看了眼,就撞上周淮安那张削瘦锋利的脸。

    她最近有招惹她这位小表哥吗?

    也没有啊!

    莫名其妙。

    真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周淮安本来就阴晴不定的,感觉没有哪天是他高兴的日子,就没个心情好的时候。

    晌午休息的时候。

    祭酒带着两个身量轻盈的小公子从思学堂的长廊外经过,竺玉正巧往外看了眼,看见那张熟悉的侧脸才想起来这位小公子是谁。

    李裴说:“是金陵的小郡王。”

    年前就说要进京,过完了年才上京,前几日刚到京城,听闻光是行李就拉了几十箱。

    也是金贵得很。

    竺玉收回视线,“嗯,是他。”

    她小时候有段时日身子骨弱的在病床上起不来,几次起死回生,太医胆颤心惊的给她开了药,治病养病。

    若是她那时候没能活下来。

    指不定这位受宠的小郡王能受封太子之位。

    竺玉也知道她这个堂兄,在父皇跟前有多受宠的。

    每年上京都神气得很,比起她的唯唯诺诺,他就十分的嚣张跋扈,父皇每每听了他做的那些作弄人的事情,只抚掌大笑,并不会责怪他,反而觉着他这般才像个小郡王的样子。

    “我看他也不是个好的,先前是山高皇帝远,看什么都觉得顺眼,等他在金陵做的那些混账事发生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很快也会厌了他。”

    曾经的传言,传得满城风雨。

    李裴他们也不是没听见过,李裴说的这番话,还挺好听的。

    尽管秦衡不这么想,但是和嚣张跋扈、奢侈无度的小郡王相比,眼前脾气好没骨气的小太子可就太顺眼了。

    秦衡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口安慰道:“再怎么样,殿下您才是正统。”

    仿佛从前咬牙切齿盼着他尽快被废的人,不是他们。

    那时候巴不得他从储君之位上被拽下来。

    李裴点点头,说:“秦衡说的没错,金陵来的又算什么东西。”

    金陵城风水好,又富庶。养出来的小郡王嚣张乖戾,在京城估计也不会乖乖夹着尾巴做人。

    犯了事儿,也就被发落回金陵了。

    竺玉没想到他们还会安慰自己,她心中暖暖的,沉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她不怕小郡王来同她争抢什么,上辈子父皇驾崩之后,并未留下遗诏。

    小郡王还是小郡王。

    她依旧是太子。

    *

    下午,是武先生的骑射课。

    竺玉骑术尚可,只是在马上的时间久了,大腿也会磨得生疼,第二天更是酸软胀痛。

    骑半天的马,屁股也痛。

    偏偏武先生觉得她太过娇气,总是故意要锻炼她,盯她盯得十分紧,她想浑水摸鱼都难。

    每次从马背上跳下来,腰杆子疼得都像是被人给折成了两段。

    久而久之,她就有点发憷。

    不过好在今日的骑射课,武先生更多的想试试他们射箭的准头。

    空旷的广场,立了六七个靶子。

    几人都已经换上了干净利落的骑装,圆领窄袖,袖口佩戴了冷硬的护腕,额前是两指宽的黑色抹额,长发高高束在头顶,衬得五官英俊逼人。

    竺玉站在他们冷峻锋利的人群里面,就显得很秀气。

    不过她这样穿戴起来,也是很利落好看的装扮,像立在松柏群里的清瘦笔挺的小竹子。

    竺玉和陆绥分到了一组。

    她得站在靶子后,给他看着点数。

    陆绥拿着重重的长弓,抬起手臂,面无表情,三箭齐发,蹭蹭蹭的声响好像琴弦断裂般的利索,三支箭先后正中圆心。

    他方才拿起弓时,周身的气度好像就变了。

    杀气腾腾的,竺玉感觉他射的三支箭力道重得像是要穿破圆靶。

    不过别的不说,她是有些敬佩他的。

    敬佩中又带着点羡慕,羡慕里又有点不甘心。

    她觉着自己也行。

    只是她的力气没有他那么大,这把弓就沉得很,拿起来的时间久了胳膊发酸,她放箭的准头不差,就是力道不够。

    长箭落在圆心,刺进去的声音听起来不够浑厚肃杀。

    在场的人,不说六艺俱全,大多都很擅长。

    打小就被家中介于厚望的孩子,早就开始培养,但凡家中教养的严格,现今就都拿得出手。

    武先生看着几人中耙的位置,眼神欣慰,却又不满。

    若是夸了他们,这些个本就矜傲的小子怕是更要目中无人、不知谦虚起来。

    武先生拍了拍她的肩:“沉肩,拿稳。你的箭准头虽然好,但杀伤力度却不够,再多练练。”

    说着他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陆绥,年纪轻轻,既没有上过战场杀过人,也没经历什么血腥的事情,方才无意中透出来的平静的杀意倒是骇人。

    他同太子说:“还不懂的话叫陆绥教教你。”

    竺玉不好意思麻烦陆绥,而且她觉得也不用他教,她就只是力气小,若是有和成年男子一样的力道,她和他们也没什么分别。

    陆绥好像不嫌麻烦,嗯了声,还真认认真真充当起了老师的样子。

    男人站在她身后,眼神淡淡,看不出几分私情。

    他的气息难以忽略,从身后笼罩着她,她愣了下,手腕就被人轻轻往上抬了抬。

    她站在他前面,身形比他要小,看起来好像被他拢在了怀中。

    陆绥面色从容,镇定的、秉公无私的开始教她射箭,低沉的嗓音沉沉落在她的耳边,没什么起伏,如出一辙的冰冷,他说:“稳住力气,手腕不能抖。”

    他似乎很认真的在教她。

    既没有敷衍,也没有刻意的照顾。

    好像换成其他的任何人,他都会是这种态度。

    正是他这种一视同仁,让竺玉放松了下来,陆绥还是从前的陆绥,也还是把她当成了从前的太子,并没有因为她是男还是女,态度而发生转变。

    陆绥:“专心。肩膀发力。”

    竺玉敛神,眼神也认真了起来,盯着靶子,手上绷紧了力道,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直到肩膀沉得发不出多余的力气。

    手中的弓弦才骤然一松。

    犹如一支穿云箭,蹭得就射了出去,“挣”得一声嗡嗡,连靶场上的其他人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正中靶心,锋利的箭头扎在里面差点拔不出来。

    竺玉不禁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弯得像漂亮的嫩牙儿,犹如春日里最宜人的那阵风,柔软的、温暖的,叫人看着都会喜欢。

    扶光落下少女柔白的脸庞,浓密的睫毛跟着笑意轻轻的颤,灵动又轻柔,好像所有的戾气都化解在这抹笑中。

    竺玉一时高兴,抓着他的手腕,“你快看!”

    陆绥并不关心靶子,他静静看着少女脸上的笑意,像那看不透的蒙蒙月色,只想剥开了、再剥开,好叫她打开内里最柔软的心给他看看。

    她的指尖,暖暖的。

    手指头也很软,抓着他的手腕,似乎很激动,也很迫切的要炫耀自己的成果。

    这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全无防备。

    对他渐渐有了更多的信任,她好像真的将他那句话听了进去,也没有在骗他,把两人从前的不快大度的给忘了。

    陆绥对上这双信任的眼睛,想得却是得寸进尺的事情。

    他已经很克制,不想越界。

    偏偏这人该守规矩的时候不守规矩。

    陆绥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混乱的不成章法,脑子里许许多多可怕又杂乱念头,全都被压了回去。

    他先拿开了她的手,而后回应了几个字:“看见了。”

    竺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激动冒犯了他,又记起来这人有洁癖,她万分抱歉,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陆绥见她很有眼色的往后退,默默垂眸,抿直了唇,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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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竺玉看着陆绥这张沉下来的、情绪不太好的脸庞,心里生出几分惭愧来。

    陆绥对她这么客气,还帮她指点了一二,她反而一时得意忘形,忘记了他是个不喜欢旁人触碰的人,十分的爱干净。

    若是他上辈子是只品种高贵的猫,怕是无时无刻都在打理自己的毛发,洁癖严重。

    竺玉方才也是无意,她怕被他误解,讷讷地像个笨嘴拙舌的老实人,有些笨拙的为自己解释:“陆兄,我刚刚一时高兴,失了分寸,却不是故意的。你莫放在心上,往后我会多多注意。”

    陆绥皱起眉头,靶场上的微风拂动着她额前落下的碎发,阳光自头顶如潮水倾泻。

    少女是娇养长大的小姑娘,虽然有些时候娇气的让人无奈,但她的心地常常出奇的柔软。

    她垂着眼睛,浓黑长翘的睫毛在眼睑落下蒙蒙的阴影,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真的很惭愧,心里头还有些紧张和不安。

    每回安安静静的模样,都好像是极乖巧的人。

    笑起来也是,柔软的、那种仿佛同你推心置腹般的天真。

    陆绥的心里好似那春风翩跹,干涸贫瘠的内心犹如被春水滋养过后,根深蒂固,蛮横的长了起来。

    陆绥忽然想起来他同她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好的时光,她那时候就很胆小,像只不合群的、无处可去的小野猫。

    拖着尾巴怯生生的跟在他们身后,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她总是后知后觉,哪怕是要确定是善意还是恶意都要耗上臂旁人更多、更多的时间。

    小心翼翼的确定好自己不会受到伤害才会试探性的伸出柔软的爪子。

    只是先前的防备谨慎,终究是让人不快的。

    就像是挑选伴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往皇后的身后躲,没人会喜欢被当成瘟疫似的避之不及。

    所以每每当她试图融入,总是晚了。

    换成旁人,听了几次似讽非讽的话,又被回绝了几次,便不会再眼巴巴的往他们跟前来凑。

    她却不是那样的。

    没有假清高的骨气,每每总是笑着,眼睛里总有明媚春光般柔软的笑意。

    眼睛如月牙儿弯起来,眼底的流光溢彩仿佛随着她的情绪而跃动,那种样子其实是很动人的。

    陆绥回神:“没关系。”

    他顿了下,兴许是觉得自己这三个字太潦草,亦或是太生硬了,他说:“你学得很快。”

    她学得是还挺快的。

    方才肩部发力,比起手腕更有力道。

    竺玉抱着怀里的弓,站在陆绥面前,比他矮了有一个头,她仰着脖子看着他,毫不吝啬自己脸上的笑,连眼睛也笑弯弯的,她说:“多谢你的提点。”

    陆绥现在在她心中就是大大的好人。

    可能是上辈子,两人身份尴尬,她怕他想要将她除之后快,惶惶不可终日。

    而陆绥对一个没什么用的小皇帝自然是没有耐心的,短暂的几个月,两人也不是很合得来。

    看来她上辈子对他有误解啊!

    陆绥对她好像也没有藏私,刚才更是毫不保留的教了她,她从内心已经将他视为半个小师傅了。

    她本就是个认生不认熟的性子,将陆绥视为朋友之后,在他面前连话都变多了许多。

    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的男人有多危险。

    她叽叽喳喳的,以前有什么不明白却又不太敢问的事情,通通都张了口:“陆兄,你是天生力气就这么大吗?还是后来跟着师傅练的?”

    竺玉也想当个力大如牛的人。

    起码碰到什么危险的时候,能拿得起那沉沉的刀子,保护自己。

    陆绥耐着性子回她:“天生如此。”

    竺玉闷闷不乐:“哦。”

    她接着又有了精神,继续问:“那你说我能练出你这么大的力气吗?”

    陆绥沉默住了。

    紧接着低沉的嗓音毫无波澜的落下:“我不知道。”

    竺玉哦了声,她其实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琐事想问陆绥,但是看他那一脸淡色,就不太敢张口了。

    因为他看起来不是很耐烦的样子。

    好像耐性也的确不怎么样。

    竺玉很识趣的也也闭上了嘴,也没发现陆绥的目光一直在她身后,恰好望着她的头顶,视线顺着往下,看着她柔嫩的小脸。

    陆绥记得很清楚,她很久没有和他主动说过这么多的话。

    在此之前,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还小,他们年纪也不大。

    李裴作死似的将她偷偷摸摸从皇宫里骗了出来,去了宁香山后面,随他们一同进山去打猎。

    那时候本来就是好玩。

    野性难驯,又多有几分桀骜。

    一声不吭就钻进猛兽成行的深山老林,什么都没猎到,还得带着个小跟屁虫。

    偏这个跟屁虫也不知天高地厚,兴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乖乖就跟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

    走得累了,也不叫累,可能是不敢。

    听见老虎的吼声,既害怕又好奇,陆绥将她塞进了背篓里,几人轮流带着这个累赘,束手束脚,很怕她出什么事。

    她探出脑袋来,听见野兽的叫声,耳朵都竖了起来,忍不住的好奇:“方才是老虎叫吗?”

    陆绥背她的时候,是非常不愿意和她说话的。

    话多显得蠢,不过她那时候本来就很蠢。

    哪怕无人应答,她也能怡然自得自顾自说:“老虎离我们远不远?你们真的要去打老虎吗?还是不要了吧,很危险的。”

    陆绥那时面无表情的听着,有几次都想将背上的人给扔上去,嫌她聒噪。

    这会儿同当时,也是如出一辙的话多。

    但是陆绥却不觉得聒噪的惹人烦,反而…越听越觉得顺耳。

    陆绥想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远远看着就行,离得太近,难免什么时候就失控了。

    他不想要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那样总归没有那么安心。

    他心里想的是远离她,脚下的步子却诚实的往前了两步,碰了碰她的手腕,捏了两下,“你要练力气就要吃很多的苦。吃不吃得下来,谁也说不好。”

    她的手腕捏起来也细细软软的,不刻意使劲儿的的时候句像抽走了枝干的软绵绵的细条。

    拿捏在手里,是很容易的。

    陆绥停顿稍许,接着说:“你不用练这些,将来有人会为你上战场。”

    帝王总是坐在高台之上。

    只需要拆迁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不惧生死的忠臣即可。

    竺玉感觉有点奇怪,他的指腹贴在她的手腕内侧,不轻不重的捏了两下,也没有任何戏谑之意,淡淡的,好像只是试试她的力道而已。

    她也不好抽身,愣了下说:“我就是…就是想做的更好。”

    不想总当最差的那个了。

    陆绥默了片刻,缓缓松开她的手腕,接着说:“不用着急,慢慢练就是了。”

    竺玉抬起小脸,对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陆绥盯着她湿软的唇看了半晌,漆黑深沉的眼神慢慢往下,扫过小姑娘细细的喉咙,接着就好似无动于衷般挪开了眼。

    两人站在一起说了这么久。

    李裴在那边看得早就坐不住,几次都想往这边来,被同为一组的秦衡给拦住了。

    秦衡是出自好心,李裴这样被太子勾了魂似的状态可不对劲,他按住他的肩膀:“太子殿下又不是归你一人所有,你这样沉不住气很像个要争宠的小妾。”

    李裴挥开他的手臂,到底是摁住了脚下的步子,“他们俩有那么多话可说吗?”

    李裴方才还担心太子会被陆绥刻意刁难,但是这会儿瞧见两人迎面而立,相谈甚欢的样子显然就是她多想了。

    李裴既放下了心,又有点不痛快。

    等到骑射课结束了,李裴马不停蹄就往那边跑了过去,警惕的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吃醋了似的问:“你们方才说什么说了这么久?”

    竺玉被他拽着胳膊,悄悄的挣开,她一五一十和李裴说:“陆兄刚才教我射箭了。”

    年轻气盛的少年也不怕攀比。

    更不想服输。

    “我射箭也很好!我也能教你!”

    这事竺玉也知道,只是李裴每次和她凑在一起,两人往往做不了什么正事。

    她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时间一长,就想浑水摸鱼。

    李裴也不会制止她,只会跟着她一起偷懒。

    不想学就不学了。

    不想练就不练了。

    口头禅便是:“往后你还有我呢。”

    有了上辈子的教训,竺玉也知道自己靠不上其他人,谁知道会因为什么小事就翻脸呢。

    尤其李裴又是锱铢必较的性子。

    “今天练的胳膊痛,下回吧。”竺玉轻车熟路的糊弄了过去,李裴只要她不和陆绥靠得那么近,就怎么着都行,于是他点点头,“行,那就下回。”

    *

    上学没几天,京城就开了春。

    雪意消融过后的春天,百花争先盛开,尤其是太子别院里的那些争先恐后开了花的白玉兰。

    高高伫立枝头,一枝比一枝清丽。

    纯净透彻的嫩白,花瓣开得正好,院子里唯余浓香。

    以至于竺玉每日去上学,身上好像都还有淡淡的玉兰花香。

    春天本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天气好,按理说人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只是长元帝久违的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几近震怒,冷着脸要处置了吏部新替上来的侍郎宋岿言。

    宋岿言年纪很轻,长得一表人才。

    上届春闱考了第七名,进士出身,又颇得皇帝的赏识,才进了翰林院不久,步步高升。

    从毫无实权的编修到吏部。

    与他年纪相仿的,不可谓不羡慕。

    宋岿言这次触怒是天威,也是事出有因。

    长元帝已是中年,忽然开始迷信道家长生,炼化丹药不说,还动了要以活人祭祀的念头。

    事情还没办。

    宋岿言就站了出来,引经据典,在早朝上极力劝阻,用词犀利,长元帝脸上不好看,又感觉被人阻了长生,自然是心头怒火难消,当即就将人给下了狱。

    竺玉听说这件事后,也没觉得奇怪。

    上辈子也有这出,宋岿言最后被削去了官职,贬为庶民,他家中还有个久病难医的妹妹,得的还是富贵病,每个月光是吃药就要花好几十两银子。

    他的日子捉襟见肘,妹妹病死了。

    宋岿言死的也蹊跷,死在长安街的大路上,心头插着根簪子。

    竺玉不忍心宋大人重蹈覆辙。

    况且宋岿言是周家的学生,她的小舅舅,并未从军,这么多年四处云游野鹤,收了不少的学生。

    宋岿言便是其中之一。

    上辈子父皇还曾怀疑过是周家要阻拦他长生的路,是顾念着对贵妃娘娘的感情,才将宋岿言和将军府的这层关系给压了下去。

    后来,陈皇后去请了白云观的道长来,为其炼化丹药。

    父皇才勉强消了气。

    人老了都会怕死。

    父皇妄求长生,这才叫陈皇后有了可趁之机。

    传说中白云观的道长隐匿江湖,不入世,陈皇后上辈子找来的道长未必是货真价实的道长。

    竺玉觉得她的父皇也不是糊涂的人,若是有人肯多劝劝他,让他看清他每日吃的丹药不仅无用,还很伤身。

    他兴许就打消长生的念头了。

    竺玉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想着事情,整个上午都没怎么出声,认真思索着怎么才能让父皇知道丹药无用。

    一直等到傍晚下了学,她也没想到很好的法子。

    但是她得先去给宋大人求情,不然晚了就来不及了。

    长元帝沉溺道法,连太子也很少见。

    以前竺玉巴不得父皇不要召见她,这回主动求见还吃了个闭门羹。

    刘公公压低了嗓子劝道:“殿下还是回去吧,陛下正在气头上。”

    竺玉却不想走,她干脆在殿外就跪了下去,双膝落地,磕得用力,隔着殿门,字字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父皇,宋大人也是关心则乱,若您活人当炼药的药引,怕是会寒了大烨子民的心。”

    “且不说那丹药有无效用,即便真的能长生,那道士为何自己不吃?”

    里头鸦雀无声。

    过了会儿,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叹了叹气:“殿下,陛下叫您回去。”

    竺玉也想用长跪不起这套。

    可她的父皇压根不吃这套,不能硬来。

    她觉得她日日来求情,父皇听得心烦可能也就消火了。

    太子给宋大人求情了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宫外。

    李裴这天正好请了她到自己家中来做客,他也不明白好端端她要给毫不相干的人求情。

    李裴明面上是请她过来赏花,其实还是想让她过来看看他偷偷摸摸买的那两箱子衣裙,都是给她买的。

    李裴到现在还记得积善寺里,她穿着女子衣裙的模样,盈盈动人,时常入梦,他梦得次数多了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时间长了,也想再看看。

    就看一眼。

    总归他家里也不会有外人在,她也能安心的穿着,不用害怕被别人看穿,更不用再委屈巴巴用面纱蒙着脸,怕被人给瞧见。

    李裴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偏有人不让他如意。

    秦衡自己情场失意,找不到意中人,就故意来破坏他的姻缘,更是见不得他好,得知他请了太子赏花,也厚着脸皮无耻的说要过去。

    周淮安还没弄明白兄长对太子特别的关照,于是不假思索当即表示要跟着一起去。

    陆绥好像闲得发慌,默了许久,装模作样演得还真像清清白白毫无私心的样子:“明日正好得空,我也去。”

    李裴:“……”

    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想请他们一同前去。

    他们是喜欢赏花的人吗!?

    他买的两箱子衫裙,又要继续压箱底了。

    根本找不到机会拿出来。

    赏花这日,李裴怨气冲天,竺玉出来解闷,心情开阔,没发现李裴怪异的心思。

    一行人刚到李府的后花园,隔着假山就听见一阵哭叫。

    “奴婢再也不敢了!公子饶我这次吧!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哭叫声有几分凄厉。

    听起来就很可怜,那少女接着好像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被迫止住了声音。

    管家压低了嗓音,冷冷的:“快些给压下去,叫人牙子过来把人给带走,可别让主子回来还听见这些晦气的话。”

    小丫鬟被人捂住了嘴巴往外拖。

    哪怕走了后门,还是叫竺玉给撞上了,那小姑娘看见她身边的李裴,忽然爆发出一阵大力挣脱了捆住她的人,双膝跪地,用力磕头,连声求饶,只说自己绝不敢再犯。

    不会再生出非分之想。

    这个小丫鬟新来不久,有几分容貌,家里从小又惯着,一时落魄才将她卖进了府里当丫鬟。

    她还不懂规矩。昨夜以为主子喝醉了,不甘心一辈子当个伺候人的小丫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爬床,结果不成反而被发落了。

    李裴压着冷眼,面无表情,耐心到了头:“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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