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衡是不认为沈竺玉这细瘦的身板去满春楼能做什么,兴许他的好颜色,还会被满春楼的客人当成小倌。

    秦衡冷嗤了声:“我胡说?殿下身子骨弱,还是多留着些精血吧。”

    李裴呸道:“谁同你想的那般龌龊。”

    竺玉听见秦衡说的这句话,臊得都快抬不起头来,两只耳朵都好似出着热气儿。

    秦衡往沈竺玉那边看了眼,少年长身玉立,站在案桌旁,腰间系着玉带,身姿如竹清修。

    便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不作声。

    也是清风徐来的好样貌。

    只是少年两只透红的耳朵尖出卖了她,原来还是个知羞的,话说的直白些,就红了脸。

    应当还是还未通晓男女之事。

    “我好心好意提醒,不领情就算了。”

    “你懂这么多,怕是没少出。”

    “李裴,空口白牙少污蔑人,我秦某家教严格,满春楼这种地方若非是要紧的事情,秦某人是不会往里踏进一步的。”

    “你若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清清白白,也不会有姑娘家在国子监门外巴巴等着你。”

    大烨朝民风开放。

    榜下捉婿这种事更是数不胜数。

    秦衡用大惊小怪似的眼神看了眼李裴,像碰到了什么稀奇事儿一般,啧了声:“怕是只有你没有姑娘家等了。”

    国子监的门前,时常又来偷看学子风采的小姑娘。

    内院的学生都是朝中一品大官家里挑出来的长子嫡孙,身份尊贵,龙章凤姿,会吸引小姑娘的爱慕再正常不过。

    李裴长得也很好看,甚至有几分锋利的昳丽,只是他脾气不好,小霸王的名声传了出去,就算是又姑娘家爱慕他,也不敢到他面前来。

    秦衡紧接着说:“下个月金陵的小世子也该到了,心思不如都留在读书上,也省得被他比下去。”

    小世子颇受帝王的宠爱。

    竺玉有几次病得严重时,朝中时有风声,父皇想将储君之位封给小世子。

    竺玉习惯了这两人的你来我往。

    说几句不对付的话已是常态。

    李裴本来还打算同秦衡再争两句,竺玉拽住了他的胳膊,又当起了和事佬:“别吵了,你们俩吵得我耳朵疼。”

    没完没了。

    不过若不是秦衡提起来,竺玉差点忘了金陵的那位小世子,她倒也没有把世子当成她的威胁,只要她还能康健的活着,太子还是她。

    只不过父皇早就怀疑这些年后宫无子,是有人在作祟。

    至于是谁,不难猜出来。

    父皇不喜陈皇后,连着她也被牵连。

    “算了,你不想去满春楼,咱们就去别的地方。”

    “我哪里都不想去,还有许多文章没读。”

    “在家能读出什么,你每次旬假都将自己憋在屋子里,这样怎么行?这回就说定了。旬假那天我起早在宫门前等你。”

    竺玉推脱不开,只好答应。

    只不过她站着的时辰久了,腰隐隐作痛。

    竺玉扶着腰,嘶了声。

    陆绥的目光似乎朝她这边扫了过来,她的手轻轻揉捏着后腰,也不知道碰到哪儿了,眉头忽的皱了一下,好似疼得厉害。

    陆绥才想起来前些天,他们打架,沈竺玉这个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人,不止磕碰到了膝盖。

    秦衡结结实实的那一脚力道极重的踹到了他的后腰,伤得肯定不轻,到如今都还疼得龇牙咧嘴,可能他回去也没有好好上药。

    沈竺玉这人是这样,像温吞的白水,烂好心的烂好人。

    仿佛怎么着都行,遇事唯唯诺诺,简直就是受气包。

    换做其他人被踹了,早就闹个天翻地覆。

    哪里像他,默默闭紧了嘴巴不吭声。

    天底下的好事全都被他一个人给做了。

    陈皇后不是心计深,层出不穷的手段为自己图谋,她的儿子反而无私得很。

    陆绥眼眸像一团化开的浓墨,他望着她,看她还在揉腰,忽然开了口,吐字道:“衣服掀开。”

    第9章

    第9章

    正趁人不注意小心翼翼给自己揉腰的竺玉,只当陆绥再同别人说话。

    周遭都静了下来,都看向了陆绥。

    竺玉也默不作声的放下了手,眨巴眨巴眼,同其他几人一样看着陆绥。

    陆绥的眼睛好似平静的湖泊,幽深静远,神色万分难辨,竺玉从未仔细看过他的脸,山根笔挺,唇瓣抿着薄薄的直线,清透的日光浇在他雪白的皮肤,长而直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长得很精致。

    不怪乎那么多名门闺秀对他趋之若鹜。

    陆绥面色不改,对着竺玉又说了一遍:“衣裳脱了看看。”

    竺玉有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陆绥可真是口出惊人。

    男人之间,脱个衣裳坦诚相待倒也不是惊世骇俗的事。

    她便是生气,也不能表现出来。

    若她大题小做,反而显得她大惊小怪。

    陆绥兴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直白吐出来的话有几分冒犯,稍作停顿,他接着说:“你腰上的伤,给我看看。”

    竺玉提起的心又缓缓落下,她的心脏已经经不起大起大落,不然迟早有天要被吓死。

    竺玉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碍事。”

    陆绥往前走了两步,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沉得叫人不敢和他直视,他站定,语气淡淡:“殿下不必逞强,我也并无恶意。”

    李裴也才想起来那天他还伤了腰,小霸王当即就不淡定了,头一回觉得陆绥像个人。

    他一把捉住竺玉的手腕,手已经伸到他的腰间,“对啊,你那天腰上还被秦衡这个狗东西踹到了,赶紧让我帮你瞧瞧。”

    竺玉感觉自己的腰带已经岌岌可危。

    李裴力大如牛,上起手来毫不避嫌,当众就要扯开她的腰带,她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摁住了他作乱的手,脸都挣得红透了,她咬牙道:“人太多了,不方便。”

    李裴顿了顿,看她红得滴血的脸,想了下觉得也是,便松开了他的手:“行,我去隔间给你仔细瞧瞧。”

    竺玉往后站了站,她深深吸了口气:“回去我让平宣给我瞧瞧。”

    平宣虽是太监。

    但也算半个男人。

    这样说也不会叫人怀疑。

    李裴忍不住道:“平宣那个小太监笨手笨脚的,不给你添乱就罢了。”

    竺玉装出烦躁的样子来:“衣裳脱了又穿,实在麻烦,何况我先前已经涂了药。你们都不要多管我的事。”

    最后一句话。

    语气冷冷的。

    已是拿出了储君的气势来。

    李裴平日虽喜欢和她闹,说到底也怕她真的动了气,小猫儿挠人是不疼,但也痒啊。

    陆绥默不吭声望着她,锋利的眼神仿佛能把她看透,竺玉心里发颤,觉得自己好像在他眼中是透明的。

    她不自在的撇过脸。

    细细的脖颈。

    羸弱的身段。

    听见他要看他的身子,脸都被吓得惨白,见不得光似的。

    陆绥并未善罢甘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殿下客气什么?身体要紧。”

    紧接着就不由分说攥着她的胳膊把人带到了隔间。

    门扉砰的一声关紧。

    外边的声响好似也一并被隔绝干净。

    这间屋子平时不大会有人来。

    黑黢黢的,不怎么透光。

    竺玉这会儿都得庆幸光线足够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才好,她紧张的快要吐了。

    脑子更是一团乱麻,紧要时刻就像浆糊团在了一起,电光火石的时间根本想不出应对的好办法。

    当前姑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竺玉一步步往后退,后腰抵着书架才迫不得已堪堪停住了脚步,她的心脏咚咚用力敲击着胸口,攥紧了手指,气息有些混乱,勉勉强强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陆兄是要帮我上药吗?”

    她笃定了他没拿药。

    若是陆绥不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她便可顺理成章推脱此事。

    陆绥嗯了声,不知何时他手里竟已经拿着一个药瓶。

    他似乎也没有要点灯的打算,借着窗棱透进屋子里的光线就足够看清她腰上的伤。

    静默半晌。

    少年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殿下怎么还不脱衣裳?是也要我帮忙吗?”

    竺玉倒是想像他这般处惊不变,心性却不够坚韧,尤其是她本就心虚,更是无法装得坦坦荡荡,她说:“我…我…我…”

    支支吾吾好半晌。

    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陆绥看她犹犹豫豫好像遭了极其为难的事情,小脸白白的,被吓得不轻,不知道还以为他怎么着她了呢。

    陆绥并非没事找事,只是不想欠她的人情。

    少年打架牵扯到无辜之人,说也说不过去。

    若是陆绥没有瞧见倒也还好,偏偏让他看见了沈竺玉难受揉腰的样子,他若是装瞎都有几分过意不去。

    欠了谁的都行。

    他可不想欠了这个不讨喜也活不长的太子身上。

    陆绥显然也不想再听她扭扭捏捏时说的话,上前两步,高大的阴影像是吞噬了她的巨兽。

    陆绥的力气比李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上来就闷声不吭的扯开了她的腰带。

    云纹玉腰带坠落在地。

    她身上的衣裳很是宽松,外袍里面还有里衣,穿得倒是严实,看着却还是瘦。

    竺玉颤颤的搂紧衣襟,方才勉强装出来的冷静这会儿也差不多烟消云散,她的身体抖得说不出来话。

    陆绥垂眸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少年白嫩的面颊泛着的潮红,鸦色眼睫也抖个不停。

    怎么就气成这样了?

    仿佛受了极大的羞辱。

    陆绥伸手,还要脱了少年的外衫。

    谁知她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往后退无可退,栽在了供人休憩的小床上。

    这样倒也省事了。

    陆绥收回了手,站在床边看着她,他抿了抿唇,说:“你自己脱。”

    竺玉气得满脸通红,喉咙先是被堵住了,待她对上陆绥的眼神就又像窒息了似的,什么生气的话都不敢说。

    她卧病在床的那几个月,早就见识过陆绥的油盐不进,他要做的事情,便是你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一边嗯嗯嗯陛下说得对。

    一边该是如何就还如何,得寸进尺的冒犯她!

    竺玉脑瓜子嗡嗡的疼,她吐了口气,颤抖的灵魂好似慢慢冷静下来,她说:“你背过身去。”

    陆绥啧了声,狐狸尾巴只有在两人单独相处时才会露出来:“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

    窗外送来一缕明亮的光线。

    斜斜没入床帐上方。

    她的脸庞隐在这缕金光里,脸上微醺的薄红被映得透亮,好似是鲜血漫上了皮肉里,她狠狠抓着身下的床帐,指甲发白,低垂着脸也看不清表情。

    只不过细听还能听得出颤抖的声线。

    她端出架子来,说:“我乃金枝玉叶,休得冒犯。”

    压着颤抖的声线吐出这句话,她也没有抬头,更没有去看陆绥脸上的表情。

    也不知能不能震慑到他。

    难不成他在国子监的时候就已经敢在储君头上作威作福了吗?

    陆绥淡道:“殿下的身子我也不是没瞧见过。”

    顿了顿,恐伤到他脆弱的心,陆绥还很好心的帮他圆了圆:“不过就是比寻常男人瘦了点,无妨。”

    骨架小,也不长肉。

    腰也细细的。

    陆绥忽然想到他们方才说的满春楼,沈竺玉真有胆子去也做不了什么,病恹恹的不说,他力气小的很,掰手腕也没赢过。

    怕是到了满春楼,也只能看看,什么都吃不着。

    竺玉的手都快要将身下的床单抓破,她甚至想出声求饶,叫陆绥放过她,不要再来为难她。

    可她又不愿意这般窝囊的对他低头,硬憋着不吭声。

    待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正要说些软话来求陆绥莫要再计较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他耐心告罄,很不耐烦的扒掉了她的外衫。

    就只剩里面那件薄薄的中衣,系绳打了死结,还是能将这身皮肉裹得严严实实。

    竺玉怕了他了。

    她埋在被子里,喉咙有些哽,慢吞吞的、小心翼翼的掀起一片衣角,只露出后腰右侧那一小片皮肤。

    连着几天上了活血化瘀的药。

    看着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可怖。

    陆绥盯着她的后腰,手里捏着药瓶,倒也没有急着给她上药,黑漆漆的眸光平静落在她这片受了伤的皮肤,淤青已经淡了很多,看看起来还是很可怖。

    她的腰,是真的很细。

    陆绥觉着他只需用一只手就能圈住她的腰肢。

    他敛起神,微微俯身,认认真真的给她上药,药香里似乎混着带着甜味的软香。

    陆绥很快就涂好了药,他也没出声提醒她。

    竺玉绷紧身体趴在床上,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待到自己透不过气来,才慢吞吞抬起脸。

    如此反反复复,小脸闷得通红。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委实忍不住了才问:“还没好吗?”

    陆绥轻描淡写:“好了。”

    竺玉准备起身,打算穿好衣裳回去。

    男人修长削白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往上移了些许,“这是什么?”

    竺玉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脑袋发晕,眼眶里瞬间漫上水汽,委屈的快要掉眼泪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保持着镇定,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她说:“纱布。”

    陆绥似乎是信了。

    懒洋洋帮她放下衣角,这孱弱的身体伤病倒是不少。

    竺玉起身,慢吞吞整理好里衣。

    待她回过头,陆绥却还在她的跟前,没有要挪步的打算,头顶落下的眼神实在难以忽略。

    她捡起散落在床的外衫,拢在胸前,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去?”

    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

    先生怕是已经来上课了。

    陆绥笑笑,他很少笑。

    每次笑都没什么好事。

    “这衣裳穿着也麻烦,我怕殿下四肢不勤,不太会穿。”陆绥心眼多,不太信宫里真的能养出纯善的好人,若沈竺玉故意在这儿磨磨蹭蹭许久,匆匆赶回去上课,等先生问起,还不知她要怎么编排。

    又会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来,平白叫人胡乱猜测。

    竺玉冷着脸:“我会穿。”

    陆绥也不是会伺候别人的人,好整以暇望着她,唇角扯起漫不经心的笑,“殿下穿吧。我替殿下看着。”

    竺玉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她这双乌眸看着还像蒙了层淡淡的水雾,沁着红润的潮湿,委屈又可怜。

    委屈的在发抖。

    陆绥眼中是难以琢磨的神情,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瞳,水润润的眼,像是会勾人似的。

    他本是个毫不通情达理的人,素来不喜欢她。

    此时此刻都对她这可怜的样子生出些同情。

    啧。

    沈竺玉是不是每次都是用这样的神态望着学里的先生,若真是如此,脑子倒是聪明。

    陆绥背过身,声音无端又冷了下来,仿佛谁惹了他:“快穿吧。”

    竺玉赶忙穿好了外衫,腰间的系带更是系得紧紧。

    陆绥等了会儿,总算听见她的声音:“好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一路无言。

    李裴他们也没把这事当成大事,其实除了竺玉之外,脱衣换药委实没什么好扭捏的。

    都是男人,谁也不比谁多出个东西。

    该有的都有,各自也都不差。

    李裴瞧见她回来时眼睛有点红,当即变了脸色,“陆绥欺负你了?”

    竺玉摇头,闷声闷气:“没有。”

    李裴脸色稍霁,得意洋洋:“晾他也不敢!”

    他磨了磨牙,这帮人平时都只会来阴的。

    李裴也不围着别人,闲着没事就来找她,嘘寒问暖,一会儿问腿疼不疼,一会儿问腰疼不疼。

    秦衡在后头看得牙酸,忍着恶心同陆绥说道:“李裴不会有什么断袖之癖吧?”

    同一个男人黏黏糊糊的算什么?

    陆绥莫名想到自己方才瞧见的那片白得发腻的皮肉,柔弱无骨的腰,腰臀间的弧度也是异常的……

    陆绥回过神,面无表情:“不知道,你去问他。”

    秦衡盯着看了半晌,发觉沈竺玉长得是真好看,她长得也不像皇后,五官轮廓没什么棱角,柔柔软软的,看着就没有攻击力。

    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

    素净的面孔,也有着惊心动清冷之美。

    秦衡说:“说不定真是。”

    他恶心透顶了断袖之癖的人,下贱又龌龊。

    秦衡眼底的恶快要漫上来:“你说李裴为何平白无故对沈竺玉这么好?若只是巴结未来的帝王也说不过去。”

    沈竺玉当不上皇帝。

    她这个太子,背后没有任何能支撑他登位的势力。

    若是周贵妃再生个小皇子。

    他明儿就得从东宫滚出去。

    周老将军手里握着七十万大军的兵符,军中威望甚高。

    陆绥没有作声。

    秦衡说:“怕是沈竺玉私底下给了李裴甜头尝,吃糖似的一点点吊着他。”

    秦衡还没察觉到他说这些编排的话时,酸味都快掩不住了。酸了吧唧的,仿佛吃了两缸醋。

    恨不能他才是那个被赏了甜头的人。

    最好他能取而代之!

    第10章

    第10章【已大修重写】

    月底放了旬假。

    好不容易得了闲暇的一天,监舍里的学子大多都归了家。

    竺玉出了宫,身边连个随从都没带。

    雪后初霁的晴天,阳光尤为刺眼,不过冬日里的扶光便是停留在皮肤上,也不会叫人觉得刺痛。

    竺玉穿了身简单的常服,玉冠束发,衬得脸庞小小的,朦胧的光晕映着少女精致的轮廓,一缕金光恰逢其时坠落在她的鼻尖,又红又透。

    她这般打扮,看着就是个贵气又漂亮的富家小公子。

    竺玉出门是为了买书,宫里的藏书阁里什么典籍都有,唯独没有她平日拿来消遣的闲书。

    这也并非她“不务正业”。

    只是整日对着四书五经,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枯燥无味。

    看见书籍上那些字儿,不仅眼睛珠子疼,脑袋更疼。

    竺玉要买的闲书,也并非酸儒书生意淫所写的风月本,而是正儿八经的神仙传奇,亦或是有趣民俗本。

    总之。

    只要不是论语、道德经,什么书都成。

    竺玉是书坊的老主顾了,她常来这里,书坊的掌柜早就对她脸熟。

    这位小公子头回来他们书坊的时候,掌柜的就多瞧了他两眼,原因无他,实在是生得好。

    样貌上乘。

    气质斐然。

    一张脸无可挑剔,唇红齿白的,一眼惊艳。

    乍然一看,还以为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小神仙。

    掌柜的开了这间书坊也有二三十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不乏惊才绝艳的,但是想他这般长得好的,还真没有。

    他是个生意人,精明的很。

    不动声色把少年上上下下给扫了一遍,心里顿时就有了数,这位小公子大有来头,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有钱都难买着的好东西,尤其是腰间坠着的玉佩。

    质地匀称,色泽温润。

    这块双鹅衔莲玉佩,瞧着就是皇亲贵胄才能用得上的宝贝。

    果真,这位小公子出手阔绰,从不讲价。

    掌柜的才做了他几回的生意,就已经赚了不少钱,时隔一个月,又见到自己的大主顾,掌柜的态度自是热络。

    “沈公子,您许久没来了,我特意给您留了几本孤品,先前有人出高价,我都没舍得给出去。”

    掌柜长得面阔耳圆、慈眉善目。

    掌柜同小公子打了几回交道,对他的凛性略知一二。

    小公主应当是被家里人养得很好,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竺玉听见孤品二字,隐隐有些心动:“你拿出来我先瞧瞧。”

    掌柜这次真没骗他,更不是坑他。

    好不容易淘来的孤本,还真是特意给他留着的。

    “沈公子,我知道您向来对鬼怪力神感兴趣,这本《万法归宗》本来是道教的传世名作,我们也是偶然在苏州的一个老人家里得来的。”

    掌柜的将包好的书,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竺玉垂下眼皮,拿在手里,掀开一页,静静的看了会儿,丝毫未察觉到门外的目光。

    陆绥等人瞧见他,着实是偶然。

    这书坊是陆绥母亲名下的产业,亦是平时陆家用来传信的私人地盘。从京外寄过来的信,有些不能摆在明面上,这些密信就会先寄到书坊,如此也不会引人注意。

    秦衡远远瞧见书坊柜台前那熟悉的背影,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用胳膊毫不客气的撞了撞陆绥,对他使了个眼神:“你仔细看看,那是不是沈竺玉?”

    陆绥只瞥了一眼:“是他不错。”

    秦衡盯着那道背影的目光渐渐变得锋利起来:“他怎么在你母亲的铺子里?”

    说着秦衡一改平日懒懒散散的样子,“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朝中暗流涌动,并不太平。

    暗地里的脏事儿可一点儿都不少,若是叫人抓到把柄,禀到堂前,不好交代。

    陆绥扯了下唇角,神色镇定从容,倒是十分的能沉得住气:“我之前也在这里见过他几次。”

    亦是放旬假的那天。

    沈竺玉仿佛没有别的去处,既不同人结伴出游,也不会相邀去酒楼痛饮。

    很古板,很无趣。

    上次陆绥在书坊瞧了他,也认认真真在掌柜压箱底的那堆书里精挑细选,挑的还都是些平时没什么人愿意看的书。

    他被掌柜的三言两语唬得晕头转向,紧紧抱着那堆书,活像找到了什么宝贝,脸色无比认真,言辞尤其恳切叫掌柜的务必卖给她,无论什么价钱都好商量。

    陆绥那次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东宫太子,而是一只待宰的肥羊,等着面前的奸商对他放血割肉。

    陆绥看了秦衡一眼,淡淡地说:“他那榆木脑袋能察觉到什么?只是给我母亲送钱来了。”

    门扉旁的少年,身形清瘦,一袭月白色的圆领锦袍,宽大的衣袖,将他衬出几分清透的伶仃感。

    灿烂日光避无可避,穿透门前的常青树,匀称浇筑在他精致的脸,皮肤白的发腻,唯有鼻尖缀着一抹朱砂红。

    他安静站在那里,着实像一幅清冷出尘的画。

    与那画中仙也别无二致。

    沈竺玉怀里抱着几本书,兴许是因为买到了心仪之物,他那张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正对着太阳的小脸晒得有些红。

    街边正好经过走街串巷的小摊贩,正在叫卖着糖葫芦。

    几个男人的目光还停在斜对面的书坊。

    只见沈竺玉听见糖葫芦的叫卖声之后下意识抬起了头,循声望去,眼巴巴的盯着小贩肩头扛着的新鲜糖葫芦。

    那名小贩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弯着腰客客气气的问:“公子要来一串吗?”

    他明明是想吃的,止不住的咽喉咙。

    竺玉咽下口水,内心拉扯难安,她也知道身为男子吃这些好像有些不像样。

    但又侥幸的想,也不会有人瞧见。

    她的日子已经过得没滋没味,好不容易能吃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何苦亏待自己。

    内心煎熬了片刻,竺玉抿了抿唇,同小贩买了一串。

    糖葫芦闻起来香,吃起来甜。

    竺玉咬了一口,外头裹着的这层冰糖中和了山楂肉的酸味,她正准备吃第二口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殿下,倒是凑巧了。”

    竺玉嘴里还咬着半颗糖葫芦,她闻声往后看了看,猝不及防撞进他们的眼中。

    竺玉下意识把手里这串糖葫芦藏在背后,慌里慌张咽下嘴里的这半颗糖葫芦,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见他们。

    秦衡和周淮安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的狡黠是藏都不藏了。

    陆绥还是在学里那种没什么表情的冷样子,只是说话一如既往的恶毒:“有什么可藏的?殿下喜欢吃糖葫芦,我们还能和你抢不成?”

    竺玉喉咙一噎,觉得陆绥这句话像是在嘲笑她,多大个人,还爱吃这些。

    竺玉抬眸望向他。

    陆绥身形颀长,站在她面前,更显得高大威猛,投落的阴影近乎笼罩着她整个身影。

    他一身墨色锦袍,束起乌发,阴影中的五官轮廓无比冷峻,双眸好似平静的湖泊,安安静静看着她。

    陆绥的眼型很漂亮,眼尾狭长,只不过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里逐渐漫上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竺玉小声辩解:“我只是好奇,随便买来尝尝喂到。”说罢又画蛇添足地解释:“不是我爱吃。”

    陆绥敷衍道:“嗯,你不爱吃。”

    竺玉也不知秦衡今日抽的什么风,往常在学里处处同她不对付,这会儿倒是上赶着来套近乎,趁她不注意,一把夺过她藏在身后的糖葫芦,说:“殿下不爱吃,我倒是很喜欢,我来替殿下尝尝是甜是酸。”

    秦衡避开了被她咬过的那颗,吃掉了剩下她没动过的那几颗。

    竺玉简直都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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