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最迟半个月吧,一定回来找你。”

    在跟白子慕约定好了回来的日期之后,小孩点点头,长睫毛上还有要掉未掉的眼泪。

    贺老头瞧见陆平哭,只觉得心烦,但白子慕不同,这孩子从小就多灾多难,身边也没什么亲人,贺老头是真的心疼他。一老一少都是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遇到彼此,他还记得那会儿白子慕跑丢了一只鞋,被他拎起来的时候像只脏兮兮的猫崽子,又警惕又委屈。

    贺老头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打从白子慕钻墙洞闯入他那破院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庇护者。

    好像也不用多说什么,小朋友就能理解他的意思。

    哪怕他在最开始故意装作发怒的样子,小孩也只愣一下,然后冲他咯咯笑,一眼就瞧出他的伪装。

    贺老头也很难描述这种感觉,他过了许久,觉得这或许是一种缘分。

    上天觉得他无儿无女,漂泊一生,所以在半截身子入土的年岁,给他送了一个小孙孙,让他可以安享晚年,多过几年快乐日子。

    贺老头陪着白子慕玩儿了一会,爷孙俩在木桌那一起画图,小朋友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被别的事一打断,很快就开始专注用起手里的画笔。

    陆平收拾好旅行包,悄声出去了。

    晚上。

    贺老头难得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坐起来拧眉看了那只旅行包,又缓缓重新躺回床铺上。

    大约是快去京城,他总是会想起过去的那些事,那些人。

    时间可以让伤口慢慢愈合,但始终会落下一块疤。

    那块伤疤盘踞在他心口位置,时不时抽疼一下。

    哪怕是闭上眼睛,也总是会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他记得火光、质问声,以及最尖锐锋利的一句话——那是戳在他心口,二十年未退下的一根刺。

    窗外有月光映入,投在地上、桌面,像是一层柔和白纱,模糊可以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叠报纸。

    这些报纸上面都有提及他的文章,贺老头目光落在上面,大约是离着远,不知为何竟觉得和当年的报纸重叠。二十年前,他被下放劳改,也曾上过一阵报纸,上面印了他的名字,内容却是跟现在完全相反……后来他被平反,那些很快也慢慢淡化变成往事,就如同现在,即便他的名字又登上了报纸,也只有他们这些从事金器行的人才能瞧见,才会记得。

    *

    津市。

    金缘珠宝行。

    一众人也在看报纸,甚至还有几人哄抢着去看一份,他们都是报名参加这次全国珠宝比赛的人,在看到关于贺大师的消息免不了讨论了几句。

    “这次地震可真是有惊无险,多亏他老人家是住在山里,那边地势平坦,也好躲一些。”

    “是啊,我看这报纸上写,专门延期一周,等他赶赴京城呢!”

    说到这里,免不得提起贺大师的过人之处,他们这些珠宝行的人每日都同金银打交道,自然听过贺延春贺大师的名号。有人道:“可惜了,我听我师父说,这位大师二十年前被迫害,最好的二十年里没有新作品。当初那件金佛,惊才绝艳,我师父当时见了回来夸了好长时间,还以为那是贺大师撑起一个时代的开端,没想到会是结束。”

    另一个低声道:“我听说是偷窃……”

    “可不敢乱说,那金佛值多少?”立刻有人摆摆手,嗤了一声:“贺大师自己的手艺,一年就能挣回一座金佛,更别说他还有宝华银楼。”

    拿报纸的人也跟着点头,赞同道:“我师父也提过,他说将贺大师本身算成一件国宝也不为过。老先生的手艺,国内至今没有任何一位大师能追得上,若是那二十年里让他碰金银,不知道要留下多少传世珍宝。”

    “唉,当年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大家叹息一声。

    工作台另一边,一个四十出头的高瘦男人走过来正要把公文包放下,忽然听到对面的议论声。一声“贺大师”传到耳中,他愣了下,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追问道:“什么贺大师?你们说谁?”

    “贺延春,贺大师呀!怎么,罗师傅你不会连这位的名号都没听过吧?”

    男人动了动僵硬的唇角,跟着道:“当然听过。”

    他过去借了那份报纸,粗粗浏览片刻,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报道。因为地震的关系,贺大师的安全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再加上这场赛事颇为重要,不止是东昌市的报纸上有,津市、京城的报纸上也都有版面报道,还有一份报纸上拍到了贺大师的照片——老头倔着一张脸双眉紧拧,齐胸的胡子蓬起,挥手作出一副赶人的模样,标题写的却是“亲切挥手致意”。

    “哎,罗乔生,你看这里,现在的报纸真是什么都敢写,我不认识这位贺大师,都能瞧出来他这是生气了哈哈哈!”

    罗乔生附和几句,脸色却有些不好。

    只是他一向身体瘦弱,唇泛白,因此一时也未被同事们看出来。

    一旁的人端着茶杯,感慨道:“咱们报名参加的那场珠宝比赛,当初一直有内部消息说会请到一位重量级人物来当评审,我是真的没想到竟然是贺大师。甭管得没得奖,只要被这位大师碰一下我的作品,指点一二,我这辈子值了。”

    罗乔生勉强笑了下,说是。

    他放下报纸,坐回工位上开始工作,但是一整天心神不宁完全无法投入进去,他看着桌上放着制作金银饰品的工具,还有一卷被他拧坏的金丝,眉头紧拧,一言不发。

    快要下班的时候,他和另外两个年轻一点的人被叫到办公室。

    金缘珠宝行的主管看了他们,递给了他们一份表格道:“恭喜,你们三个人的作品过初赛了,已经入选送去京城。接下来就要和全国的设计师比赛,一定要记住,你们三个是我们珠宝行最优秀的师傅,这次去了要多沟通交流,拿到成绩最好,若是拿不到,也一定要多宣传一下咱们珠宝行,知道吗?”

    几个人连声应是,那两个年轻人拿到表格欢天喜地,反倒是罗乔生拿在手里觉得有些沉重。

    回到宿舍,他和往常一样看书、洗漱,准点入睡。

    大约是白天看了报纸的关系,在梦里,他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他还很年轻,比现在身形单薄些,哆哆嗦嗦站在人群中,躲在火把一侧,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地上押着的人。

    他心里有胆怯。

    他不敢去看贺大师,尽管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老人依旧是怒发冲冠的样子,老人梗着脖子抬头看他,尤其是那双眼睛,在愤怒的时候眼睛格外亮,像是一柄闪着寒光的薄刃直直刺进他心口,活像要劈了他。

    “我没有偷一分一毫……你说,贺乔生你说啊!”

    ……

    贺乔生——现在的罗乔生,从梦中惊醒。

    一头一身的冷汗。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眼前还有火把燃烧的光影和其他的嘈杂声,他无法控制地蜷缩起身体,捂住耳朵。

    他所在的宿舍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件沙发,都是用了许久年的破旧模样,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但是他也有一个秘密——他的妻子是金缘珠宝行老板的女儿,因为之前他多年的懦弱无用,岳丈不满他的作为,把他丢到分行来做事。

    而这次的全国珠宝大赛,就是他要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他一步步努力争取到了参赛名额,甚至还想努力一把争取在京城得奖的时候,主裁判竟然是贺大师……这让罗乔生感到心神不宁,他既担心贺大师认出自己故意针对,但同时心里萌生了一点或许这是一个机会的想法。

    他和贺大师毕竟父子二十年,如果他去求饶,对方是否会认回自己?

    这个突然闪过的想法,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去。

    贺大师如今恢复了身份,变成了业界首屈一指的前辈大佬,若是沾上一星半点的光,哪怕只是一个虚名身份,也足可以让他再次站稳。

    早上的时候,妻子照例打电话来责怪他,但罗乔生还是在吃早饭的时候下了决定,他在电话里对妻子道:“我要离开津市一段时间,去见一个人。”

    “罗乔生,你胆子肥了是不是?!我跟爸好不容易求来一个名额给你,你不好好打磨作品,乱跑什么?难怪爸不让公司里的人知道你是我们罗家的女婿,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同样的话罗乔生已经听了许多年,他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恶毒咒骂,平静听完,挂了电话,他就收拾了行李去了汽车站。

    他一路奔波,到了东昌城,在沿途询问前往雷家村的时候略耽误了一些时间,终于在第二天清晨赶到了雷家村。

    村子里正在重建,罗乔生一路问了人,找到了半山腰的雷家老宅。

    雷长寿在院中听到大门那边的黄狗吠叫不停,起身去看了,问道:“是谁?”

    罗乔生有些怕狗,在门外战战兢兢回了话:“我从津市来,来探望贺老先生,我是……是他徒弟!”

    雷长寿不疑有他,给他开了门,又瞧着对方一身衬衫黑裤,看起来斯斯文文,就带着去了后院找贺大师,边走边笑着道:“你们这是约好来接贺老先生的吗?只是要小心一些他的脾气,他身边留着一个徒弟啦,怕是你再来,他又要心烦。”

    罗乔生低声询问,在问出来的人是陆平时,眉头拧了一下很快又松开,不管谁在贺大师身边,他今天是一定都要来的。他心里甚至还想,陆平是老头子带过的人里最和善的一个,不如其他那几个性格火爆,若是换了另外几个见面先打他一顿,或许老头子会更快心软。

    一边想着,一边就走到了后院。

    罗乔生有些惊讶于这座老宅子的庞大,瞧着足有几十间的老式房屋,当年必定是大户人家。

    贺老头正在院子里给一丛草菩提浇水,这是白子慕跟着村子里孩子们挖来的,小朋友许诺等草菩提长大结了草珠,就要亲手给爷爷串门帘——贺老头对门帘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他就怕这草菩提长不出来,小孩蹲在那不用哭,他心里就揪起来似的难受。

    正浇着水,忽然听到雷长寿的声音:“老先生,您瞧谁来了?”

    贺老头抬起头来,还未等看清对面来的人是谁,对方就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了一声“爸”,颤颤巍巍向前膝行几步,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哭着跟他道歉:“爸,当年是我不对,我不是东西,您念在我年纪轻不懂事的份儿上,原谅我吧……”

    贺老头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开始双手颤抖。

    陆平听到声音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骂了一声就要上前去打他,刚推搡着给了对方一拳,就被贺老头喊住了:“陆平,别动他!”

    陆平赤红着眼睛还瞪着对方,但师父开口说了,他就真的没动,只一双手攥地死紧,恨不得掐在对方脖子上。

    贺老头扭头就进屋里去了。

    罗乔生只当贺大师是在维护自己,心里微微一动,立刻跪着又向前几步,见到门口有人影出来,还想再喊一声,但是看清之后立刻吓得也不跪了,踉跄着起身跑了两步,狼狈躲开迎面而来的一棍。

    贺老头手里拿了一根扁担出来,两边的铁钩都没来得及摘下,他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家伙,拿着扁担就要打死那个王八羔子!

    罗乔生吓得直躲,陆平回过神,连忙去拦着抱着老人喊道:“师父别动怒,您别为了他搭上自己,为这么一个王八蛋不值得,不值得啊!”

    贺老头力气大,陆平险些要拦不住,他想起老道士给贺大师的签文,十分担心这就是老道士说的那个劫难,这要是打死了对方,他师父还要偿命——这畜生王八羔子也配?!陆平死命抱着贺大师,绝不让这人再连累师父,抬头看了前面骂道:“还不快滚……真想死在这儿啊!我可要拦不住了!!”

    罗乔生连滚带爬跑了出去,他一路出了雷家老宅,在门口还险些被黄狗咬了一口,一脸苍白,一句话也没能跟贺大师说上。

    第99章

    认亲

    贺老头等人走了,握着扁担的手还在颤抖,那个畜生这么多年没有怎么改变,他看到就感到心里一阵悲凉和愤怒,哑声对陆平道:“松手。”

    陆平喊了一声:“师父……”

    贺老头震怒,扭头骂道:“你也滚!我不是任何人的师父,都走,不许来这个院子,听到没有!”

    老人说完扔下手里的扁担进屋去了,背影佝偻许多。

    陆平心酸,站在外面院中片刻,忽然转身跑出去。

    雷长寿一个人站在那左右不知道该去看他们师徒哪一个,是他开了门把外人带进来,此刻引起这么大的事端,内心也十分担忧,他略站了一下,刚想去院外,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陆平哄孩子的说话声。

    “……爷爷现在不舒服,你进去陪陪爷爷好不好?”

    “好。”

    小孩脆声答应,又带了点担忧:“可是陆伯伯,我没有药。”

    陆平牵着白子慕的手走进来,摸了摸他脑袋道:“不用药,你去了给爷爷倒杯茶,陪他说说话,他一高兴啊就好了。”

    “哎。”

    白子慕自己跑进去,上了两个台阶之后,踮脚去推开木门喊道:“爷爷~”

    陆平在外面站着,等了一会,没见小朋友被赶出来,也就放心许多。他刚才心情大起大落,衣服因为大力动作还皱了点,这会儿也没整理的心思只随意拍了拍,坐在那等。

    他要守着师父,再不会离开半步,老爷子吃苦半生,他以前做不到的如今都要补上。

    雷长寿十分忐忑,走过来同他道歉:“陆先生,这事儿是我的错,他说他是贺老先生的徒弟,我以为他……唉,真是对不住。”

    陆平连忙道:“跟您没关系。”

    雷长寿:“刚才那是……贺老先生的儿子?”

    陆平立刻反驳:“不是!”

    雷长寿在一旁不敢问,但也满腹疑惑,陆平生怕他误解,开口道:“我原本不想说,师父被那人害过,但是我也不想那个王八蛋顶着师父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撞骗,所幸今日全都说了。那人叫贺乔生,至于今天他还叫不叫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了,当初原本是师父在田间一棵乔木下捡到的弃婴,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陆平把那段尘封往事全都告诉了雷长寿,说完之后,二人都沉默片刻。

    陆平道:“实不相瞒,之前我亲自带钱来东昌市也是心里有些猜疑,我怕师父又被人骗,这些钱不算什么,我是怕有人再寒了他的心。您不知道,他老人家瞧着嗓门大,其实心很软,在电话里提了子慕几次,说是要帮个小孩儿……”陆平说到这里才笑着摇摇头,面色略缓了些。“我以为怎么也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后生,谁知道才这么一点儿大。”

    雷长寿点头道:“原来如此。”

    陆平叹道:“师父一辈子孤苦无依,子慕那孩子跟他老人家投缘,有他在,师父不知道每天有多高兴,我也就放心了。”

    雷长寿拍了拍他肩膀,安抚几句。

    *

    白子慕在房间里陪了贺大师一上午,等到中午的时候,只有小朋友一个人出来吃饭。

    陆平担心师父,自己不敢去送饭,让白子慕帮着端了进去。

    雷东川在一旁瞧见,主动上前帮忙:“陆伯伯,我来,弟弟太小没力气,你给我找个托盘,我给爷爷多拿一些。”

    陆平连声答应,赶忙去准备了一份。

    雷东川就端着托盘和白子慕一同过去,白子慕几次回头看他,雷东川叮嘱道:“小碗儿,好好走路,看前头。”

    白子慕道:“可是哥哥,我想帮你。”

    雷东川道:“那你走在前面,替我探路。”

    “嗯!”

    换了一个说法,小朋友立刻乖乖在前头走路了,这次因为有了“引航员”的身份认真看路走着,没再回头。

    房间里。

    贺老头还在闷闷不乐。

    雷东川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从几位大人的交谈中隐约听到一些,但是他还小,只理解了最表层的意思,想了想问道:“爷爷,你是不是因为没打到,不解气啊?”

    贺老头斩钉截铁:“对!!”

    这句话可算说到贺老头心里去了,老头这心里懊悔啊,要是陆平不拦着,他怎么也能抽上两扁担,这才给了一拳,压根不解气。

    雷东川道:“爷爷,你等下次我帮你,我跟我二叔学了好多,现在跑得比以前还快,一下就能追上抓住他。”

    贺老头愤愤道:“好!东川哪,你到时候就追上去照着他膝盖来一脚,先把人踹趴下,等我过来好好给他几扁担!出出这口闷气!”

    “好,那爷爷你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他。”雷东川哄他,又给白子慕使眼色。

    白子慕从凳子上蹦下来,过去牵着贺老头的手拽着他走到桌前,雷东川立刻塞了一双筷子在老人手里,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好歹是劝着吃了半碗饭。

    贺老头心情不好,白子慕就主动铺开画纸,陪他画画。

    “爷爷,你把我画得漂亮,我也画你呀。”

    小孩跪坐在椅子上,认真把贺老头之前教他的都画出来,雪白宣纸上,毛笔落下,平添一叶小舟,船尾再来两个墨点,凑在一处权当小人。

    贺老头忍不住探头去:“这什么?”

    “爷爷开大船!”

    贺老头没绷住差点乐了:“这么凭空开船哪!”

    白子慕画了三条波浪线,豪气道:“在海上开!”

    “你这三条线就是海了?可没这个说法,这都谁教你的啊?”

    “哥哥教的呀~”

    “东川能懂个什么,教个金鱼能给我画成大象,来来,我教你……”

    贺老头生怕白子慕误入歧途,带着补救了一下,教他画了正确的水面,等落笔画完,又忍不住添了山。他心里还记挂着刚才的事,有些走神,不小心在最上面晕染开一片墨色,贺老头拧着眉头,正要把画揉了,白子慕忽然指着那边开心道:“爷爷,天黑了,有月亮~”

    从小朋友的角度斜看过来,刚好有一处晕染不均匀之处,像是一拢云遮月,月华正浓,马上就要破云而出。

    白子慕道:“爷爷,水面上也要有月亮。”

    贺老头眼神柔和几分,道:“好,还记得爷爷教的是不是?这就画上月亮啊。”

    贺老头画完,心情好了许多。

    他扭头看到雷东川,雷家那笨小子画了一副小鸡啄米,还在那津津有味地自我欣赏,贺老头瞧着就心梗。雷家小子什么都好,也够听话,就是没一点艺术细胞,贺老头打发他去写大字,也就这件事雷三勉强做的还有几分样子。

    雷东川为了哄贺老头开心,认认真真写了一下午大字。

    其间几次,都忍不住抬头看向窗户外面。

    外面天气很好,他真的很想去村里跟着孙小九他们一起搬砖。

    晚上的时候,陆平又托两个小孩帮着给送了一次饭。

    两个小朋友多端了一些过去,陪着贺老头一起吃了饭,并留在这里一直到晚上。

    白子慕作息十分规矩,八点多一到就开始揉眼睛,要困了,贺老头让他走小孩也摇头,最后小孩还是在这边木桌上趴着睡着了,雷东川背着他回去的。

    贺老头嘴上不说,但心里暖了几分。

    他想了一天,也想明白了,过去的事儿不管如何,现在的日子才是自己的,他自己无愧于心,过得舒坦就行了。

    况且那人今天看起来也有些落魄,这么一想,贺老头冷笑一声,翻身睡了。

    这么多年,难得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一早,贺老头出来吃了早饭。

    雷家老宅的人见了他都很高兴,雷长寿心里有些愧疚,一直很小心跟他说话,贺老头摆摆手道:“跟你无关,都是过去的恩怨了。”

    雷长寿陪着他在老宅里走了走,贺老头除了人略沉默了而一些,没有其他的什么。

    村子里人来人往,地震震坏了房屋,却没有伤到田地里的瓜果,不时有人来给雷长寿送一些蔬菜瓜果,大家都很和善。贺老头看着这些村民,不自觉被感染得也放松了表情,恢复了一点精气神。

    他对雷长寿道:“你们这村子很好,好山好水,也养好人。”

    雷长寿笑道:“老先生以后可以常来,要是不嫌弃,就住在我家中。”

    贺老头点头道:“好。”

    走了不多时,到了前院一处宽敞大厅,有部分村民已经搬走回山脚下去住,空出来的厅堂也都打扫干净。贺老头抬头看了,沉思片刻道:“有件事想还想请你帮忙。”

    雷长寿道:“贺老先生您尽管说!”

    “我想借贵府前厅用用。”

    *

    贺老头认真置办了前厅,借了雷长寿这边最好的一套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摆好了放在那,并让陆平特意去买了一些果子、糕点,按照规矩,摆放于桌上。

    一旁的雷妈妈正在借陆平的大哥大给东昌城那边打电话,低声同董玉秀商议:“……是,我也是没想到,贺老先生突然提的,老先生说跟子慕有缘,想认下这个孩子做干孙。”

    电话那头的董玉秀也愣了:“这,姐,我也没个准备,要不等回来我先带礼物去拜访一下老先生谈谈吧?”

    “这边已经置办好啦,老先生也是急着要去京城,赶在临走前想了一桩心愿,玉秀,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我可以帮你先推一下。”

    “不不,姐,我就是觉得是我们高攀了……”

    电话信号不是很好,断断续续说了一会,有些声音还从话筒里飘出来,隐约能听到几句。

    前厅里不少人,不止是雷长寿一家,还有老村长和几位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在。村子里以往也有认干亲的,但都是两家商议好了,由晚辈领着来,这长辈主动的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不少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敢说什么。

    贺老头稳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如常。

    董玉秀对贺大师十分尊重,只是事出突然,她请雷家代替自己,将认亲的事儿答应下来。

    白子慕还小,董玉秀不在身边,他是由雷妈妈领着过去的。

    贺大师太师椅前面放了一个小蒲团,白子慕懵懂走过去,给老人敬茶磕头,喊了一声爷爷。

    贺老头喝了茶,在雷家村众人的见证下,认下了这个孙子。

    他招招手,小孩就乖乖走过去,白子慕依偎在老人身边,没觉得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贺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收据,递给他道:“爷爷来得匆忙,没给你带金银碗筷,这是东昌制衣厂的股份,爷爷把它送给你,就当顶个小金碗了。”

    白子慕接到手里,没听懂他的话。

    一旁的雷妈妈听得清楚,也知道这张纸的分量有多重,忙到:“老先生不用这样,这、这太贵重了……”

    贺老头又道:“子慕,以后爷爷只你一个亲人,你要什么,爷爷都找来给你,但也有一条,你要好好读书,知忠孝礼仪,多行善事,知道吗?”

    “嗯!”

    贺老头摸摸他脑袋,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贺老头摆了宴席,请了全村的人一起吃饭,好好庆祝了一下。

    雷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东昌城,同天,贺老头也带着陆平一同离开,准备去京城。

    雷长寿送他们到村口,颇有几分不舍。

    “贺老先生,我家中门柱的事儿您已经知道了吧?那些金楠,是祖上当年跟北地做生意,从一位谢姓管事手里买来的,当年也算得上是一桩大买卖,随船而下运了近3个月哪!这些木料十分好,祖上前辈没舍得打成桌椅,就干脆修建成了房舍,给后人留下权当一份念想。”雷长寿又笑道,“这些事村子里老人们都知道,许是跟年轻一辈也提过几句,这些年我们和村里关系一直不错,托大家的福,平日里也都帮忙看护。那日村里人在门柱上涂抹了锅底灰,怕是无意中冒犯了老先生,我在这跟您陪个不是。”

    贺老头摇头道:“没有,他们做的对,这些木料太贵重,还是谨慎为好,我已同陆平讲过,这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说起来,我还要向你说一声感谢,陆平是我们宝华银楼的大师傅,我们这些匠人,全凭一双手吃饭,也多亏了那日你家柏良及时拽出陆平,没伤到他。”

    “老先生客气了。”

    “没有跟你客气,我给你句准话,若是以后有用得上宝华银楼的,你就开口,他们小辈做不到,你只管来找我。”

    雷长寿又惊又喜,连忙拱手作揖,不住谢他。

    贺老头摆摆手,带着徒弟走了。

    第100章

    千杯不醉

    东昌小城。

    雷妈妈跟着矿上的车回到家属大院,原本是想让家里人在路口接着,但是对方非常热情,硬是开车一路送到了胡同口。

    胡同太过狭窄,汽车进不去,对方不但热情帮着搬了他们的行李,还主动提着要送回家去。对于雷妈妈嘴里的客气话,对方也只摆摆手道:“您别跟我客气,雷厂长这次帮了矿上太多,我们大伙心里都感激,这么点小事儿不算什么!”

    雷妈妈给司机分了一些瓜果,道:“你也拿些回去吃吧,给家里孩子尝尝,这一路辛苦你了。”

    对方一直在推辞,送下他们一口水都没喝就走了。

    雷成竣两兄弟正在家里温书,听到院里声音,立刻迎出来,上前去搭把手提东西。

    董玉秀今天也特意没去制衣厂,在家等着,老远瞧见白子慕就招手喊他:“宝宝!”

    院子里的小卷毛看到她,开开心心蹦过去喊了妈妈。

    董玉秀抱着他亲了亲,又仔细瞧了一遍,指尖轻轻刮过小孩鼻尖笑着道:“晒黑了一点,也胖了一点点呢。”

    白子慕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亲不过来似的,小声喊她:“妈妈,我好想你呀。”

    董玉秀轻轻蹭他额头,笑道:“妈妈也是呀,特别想你。”

    “每天都有想吗?”

    “嗯,每天都想。”

    白子慕心满意足,亲了她一下,抱着不松手。

    雷妈妈走过来,瞧见她们母子这般故意道:“哎哟,子慕,雷妈妈专门去接你的,也没见你抱着我亲一下,给我也补上吧?”

    白子慕躲了下,有点不好意思。

    雷妈妈逗他玩儿了会,又把董玉秀叫到房间里来,给了她一个信封,里面是贺大师给的制衣厂的股份合同,薄薄几张纸,却抵得上小半间厂子。

    “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我一路都自己拿着,没敢给子慕。”雷妈妈笑道,“也多亏子慕跟我亲,一说就给了,要是换了别人,子慕肯定不给,这孩子聪明着呢!”

    董玉秀道:“姐,贺老先生这份礼太重了,这等于是送了我好几万块钱……”

    雷妈妈摆摆手,打断她道:“我当初也这么说来着,你猜怎么着?老先生说了,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子慕的,让你好好给孩子先存着,等孩子长到18岁了连本带利都要给他。人家特意跟我叮嘱了两三遍,说回头要要查你账本,不能亏了子慕的钱。”

    董玉秀笑了一声,握着那信封想了一会只能收下。

    院子里。

    白子慕正跟着雷家三个哥哥身后,一起帮着家里搬东西。他们这次从乡下带回来不少蔬菜瓜果,由雷奶奶统一指挥,几个孩子一起出力,雷家那哥仨还好,哪怕是雷东川也能一个人搬起一个竹筐,到了白子慕这里,小孩搬得卖力小脸都微微泛红。

    雷奶奶一边在厨房收拾,一边问道:“东川哪,你和弟弟在乡下吃得好不好?那边老房子住得习惯吗?”

    雷东川得意道:“特别习惯!奶奶,爷爷做饭可太好吃了,我还跟着学了……”

    小卷毛两手抱着个南瓜,两边都不忘了夸,努力仰头道:“奶奶做饭也好吃。”

    雷老太太被哄得直笑:“哟,是吗?子慕想我了吗?”

    “想啦!”

    小声儿太甜,雷奶奶没忍住,先奖励了他一块花生糖,放在了小朋友衣兜里。

    白子慕自己没舍得吃,放下南瓜之后就去找了雷东川,举起来给他。

    雷东川道:“你吃呗!”

    白子慕摇头,又要给他:“哥哥吃,这个和你第一次给我的一样,是花生糖呀。”

    雷东川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蓝色格子包装的糖纸,是一块花生牛轧糖,他有点惊讶:“小碗儿,你还记得吗?”

    “记得,哥哥喜欢吃这个糖。”

    雷东川剥开糖纸,先递到小孩嘴边让他咬一口,然后剩下的大半块丢进自己嘴里,两人分吃了一块花生牛轧糖,美滋滋的。

    雷妈妈和董玉秀从客厅出来,瞧见他们俩在那分糖吃,雷妈妈忍不住感慨道:“子慕可真乖,难怪老三这么疼他,他也对哥哥好呢。”

    董玉秀倒是有点惊讶,她了解儿子,白子慕从小就有点轻微洁癖,这还是头一回和别人分吃一样东西,不过瞧着儿子高兴,也就随他去了。

    晚上,董玉秀母子留下来一起在雷家吃了饭。

    这是他们震后第一次聚在一处,雷奶奶特意多做了一些菜,还开了一瓶长城红酒,算是庆祝大家都平安。

    雷爸爸因为晚上还要看书,就没有喝酒,负责给家里的几位女士斟酒,出乎意料的,最能喝的竟然是董玉秀。

    雷妈妈大半杯就有些上头,脸上都开始发烫,看了一旁的董玉秀疑惑道:“玉秀啊,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你、你酒量这么好吗?”

    董玉秀笑道:“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你一般能,喝多少啊?”

    “唔,我没喝醉过。”

    董玉秀回答的认真,一边给白子慕夹了菜一边道:“就是有一次,我和白大哥一起喝酒,他喝白酒,我喝啤酒和红酒,反正最后喝了能有大半箱酒,我也没喝过他。”

    这话说完,连一旁的雷爸爸都有些羡慕了。

    他酒量比妻子好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顶多二两白酒就开始有些大舌头了。

    雷妈妈已经喝醉了,坐在那忽然转身抱住一旁的小孩儿,使劲亲了一口:“能喝挺好,咱们子慕以后肯定像你,千杯不醉!”

    被抱住的孩子不住后仰,忍无可忍:“妈!我不是小碗儿,你松开看看我呀——”

    雷妈妈抬头,瞧见是雷东川又松开,转头还想去找,已经有点认不清楚人了。

    雷成竣在她靠近的时候,就不动声色避开了,一旁的雷少骁措不及防,被捧住了脸,头发都要炸起来:“妈,妈我都十六了!您别——”

    雷妈妈捧着他的脸,笑呵呵靠近,叭地一下亲在了脑门上!

    雷少骁:“!!”

    雷奶奶在一旁瞧着笑个不住,老太太刚才只略喝了一小口,这会儿一点影响都没有,她难得瞧见一向爽利能干的儿媳妇有这样的时候,满眼都是笑意。

    雷爸爸扶着妻子道:“方锦,你要是醒了肯定要后悔,别欺负孩子啦。”

    雷奶奶道:“你拦她干什么呀,难得喝了酒能放松一下,没事儿。”

    雷家三兄弟最后没有一个能逃出魔掌,全都被雷妈妈亲了脑门一口,最后轮到白子慕的时候,雷妈妈凑近了,侧脸让小朋友亲自己。

    白子慕踮脚,轻轻亲了一小下。

    *

    晚饭后,董玉秀带白子慕回了自己家。

    他们那个小家只有一些墙壁裂纹,已经被董玉秀收拾好了,处处透着温馨。

    董玉秀原本想帮他洗漱,但是小朋友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自己做这些,完成的又快又好,她站在一旁看着眼里透着欣慰。

    她抱着白子慕一起睡在小床上,哄他入睡。

    “子慕,你喜欢贺爷爷吗?”

    “喜欢~”

    白子慕抱着她胳膊,开心地跟妈妈讲乡下的趣事,说到他们一帮小孩卖鱼,更是开心地站起来伸出双手比划:“妈妈,有这么大一条鱼呀,陆伯伯给我烧了一大碗,可香啦!剩下的哥哥带我们一起去卖掉,妈妈我有好多钱,我还给你买了礼物。”

    小朋友说着爬下床,跑着去拿了自己的小书包来,打开在里面找了一支发卡捧着送给了董玉秀。那是一支黑色发卡,顶端有一支镶钻玫瑰,看起来做工有些粗糙,但被小朋友细心地擦拭发亮,转动的时候带着一点闪闪的光泽。

    白子慕坐在她身边晃了晃脚,期待问道:“妈妈,是不是很漂亮,你喜欢吗?”

    董玉秀亲了亲他发顶,笑着点点头:“喜欢。”

    白子慕开心道:“妈妈,以后我会给你买好多漂亮的发卡!爸爸回家之前,我来送你礼物……”

    董玉秀眼眶泛红,强忍住泪意,握紧了那枚发卡。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过礼物了,以前那几年,几乎是每次回家她和白子慕都会收到礼物,有的时候是一套新衣新帽,有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玩具小皮球,或者一小袋糖饼。她近一年时间忙忙碌碌,现在停下来,恍然发现记得那段时光的只有她和怀里的小孩——不是她在照顾这个孩子,而是这个孩子,在用她们两个知道的方式小心翼翼在照顾着她。

    董玉秀把小孩抱在怀里,小声陪他说话。

    白子慕一直没有爷爷,他只有父母,但是小孩也挺乐观的,还对她道:“妈妈,等爸爸回来,他也有爸爸了。”

    董玉秀笑了一声,摸摸他头:“你不是给自己找的爷爷呀?”

    白子慕歪头想了想,小声道:“我可以把爷爷分给爸爸一半,爷爷特别好,他护着我,以后爸爸遇到危险,爷爷也会保护爸爸。”他还小,只觉得大胡子爷爷特别厉害,可以保护所有人。

    董玉秀点头,温柔道:“好,子慕喜欢的人,妈妈也一定好好待他。”

    半月后。

    贺老头从京城回来,直奔东昌小城。

    他这次比较低调,回来的时候只带了两辆车,第一辆车上跟着的是陆平,紧跟着停下的第二辆车是高级轿车,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下车就要过去扶着贺大师。

    贺老头道:“我这里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年轻人笑道:“世伯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两家几十年的交情,父亲在的时候常跟我提起您,说跟您感情最深,若是将来见到一定要好好孝敬您老人家。”贺老头张口想说话,对方立刻又放低了姿态,带了点难过道,“父亲还说以后遇到难处,来求世伯,您肯定能帮帮我们,唉,我年轻,自己一个人支撑着一家金器行生怕走错一步路,也不求别的,世伯教导我几句,就够了……”

    贺老头被他缠得不行,胳膊都抽不出来,只得无奈道:“让你进来喝茶,但你先松开我啊,我这行李还没拿呢!”

    年轻人立刻展颜笑道:“世伯和陆师哥放心,我让后面的人帮忙搬进来,走走,我们进去喝杯茶,好好聊聊。”

    轿车上的司机和一个保镖走下来,开始帮着搬东西,动作非常轻,生怕碰坏了贺大师从京城带回来的宝贝——也不知是什么,用纸箱和牛皮纸层层包裹,贺大师如此一路小心携带,想必一定是极为贵重的宝物。

    第101章

    访客

    董玉秀在得知贺大师回来的消息之后,赶忙带着准备好的礼物,登门拜访。

    白子慕走在前面给她带路,遇到路不平的时候还会回头提醒她。

    在到了旧宅门口的时候,先瞧见了门前停着的两辆汽车。

    贺老头这里有些荒凉,附近也没怎么住人,因此门前倒是有一大片空地可以停靠车辆,这次显然比上回省城来人的时候还要郑重一些,尤其是后面停着的一辆进口轿车旁,还站了一个保镖。

    董玉秀看了一眼,黑底白字的车牌,缀了一个“澳”字。

    她担心有客人在,正在犹豫,就被过来搬东西的陆平瞧见了,热情道:“董老板,来来,快请进!我这正要去找你们呢,老爷子回来了,着急要见子慕,你不知道这一路上可真是日夜兼程,好歹是赶在今天回来了。”

    董玉秀跟在他身边一起进去,犹豫问道:“赶在今天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瞧着像是来了客人,要不等过两天我们再来……”

    陆平道:“别,赶着回来就是要见子慕呀,师父跟子慕说好了,半个月保管回来,这才急着往回赶。”

    “子慕还小,哪里记得清楚,下次陆先生一定要劝着些,不用如此的。”

    “不碍事,师父高兴着呢,在京城的时候就一直挂念。”

    ……

    董玉秀跟着走进房间,贺老头这里依旧空空荡荡,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坐在白子慕日常坐着的小板凳上,他气度不凡,愣是在小凳上坐出了指点江山的气势,前方茶几上摆着几个摞起来的大木盒,还有摊开的一叠策划书。

    贺老头正听得无聊,瞧见白子慕进门一下就站起身,招手笑道:“子慕来了?快过来这边。”

    年轻人见贺大师起身,不知来的是何方高人,也跟着站起来准备迎接,他起初以为是走进来的那位女士,正准备握手就瞧着她身边的那个小孩跑过来,扑在贺大师腿上小声喊了爷爷。

    贺老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笑呵呵道:“来,让爷爷瞧瞧,长高了没有?”

    不过半个月,人也没有多大变化,但贺老头还是好好端详一会,夸了几句:“高了,也长壮了!”

    一旁的年轻人面上古怪,他低头看着那个小卷毛——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漂亮是真漂亮,但小小一个,实在说不上高,更别提什么壮了。这孩子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捧在手心精心养大的,而且还是不太好养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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