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为魔尊,不该有这样的弱点。

    “不用管,别人想如何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吧。”方黎淡淡一笑。

    乌衣寐抬眸看他,却心中一动,隐隐猜测到了方黎意图,但是又不敢肯定。

    方黎唇角轻轻一扬,“若世人皆知他是我的弱点,而我却知他不是我的弱点,这难道是一件坏事吗?”

    乌衣寐顿时便明白了,他神色放松下来,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话锋一转道:“属下是来禀报,都蒙回来了,今夜便可抵达浮丘山。”

    方黎笑了:“那就今夜在本尊宫中设宴,本尊可要好好犒劳一下他。”

    ………………

    终于又要走书中剧情了,方黎难得打起了些精神,有些期待,他的第一号情敌就要登场了。

    都蒙,本文中仅次于厌睢的大魔修,炼虚巅峰的高手。

    在厌睢横空出世之前,都蒙统率的极天教乃魔门第一势力,隐隐有魔道魁首之势,纵横北部六洲数百年,是正道仙门的头号心腹大患,灵仙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可谓一代枭雄。

    但偏偏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在这篇文中,就是个衬托主角受的踏脚石、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首先是厌睢凭借着玉符之力,在约战中一招击败都蒙,都蒙只能应约归顺,率整个极天教并入了浮丘山。

    厌睢一招击败都蒙的消息传出去后,整个魔道几乎无人再敢抵挡,纷纷归顺,又因有极天教的势力壮大,这一路势如破竹,成为厌睢能一统魔道的关键。

    为了笼络手下第一杀将,厌睢封都蒙为右使,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但和忠心耿耿的乌衣寐不同,都蒙一直野心勃勃,身为极天教的教主,曾经的魔道第一人,又岂甘心真的屈居于人下,只是一时拿不住厌睢的底细,才不得不假意归顺罢了,一直都想杀掉厌睢上位。

    而厌睢身边除了一个乌衣寐,并无什么可信任的人,也没有自己一手培植的势力,只是靠绝对武力震慑手下,浮丘山上群魔汇聚,身为最为势大的极天教教主,即便厌睢知道都蒙的心思,也只装作看不见,只要他表面还听从号令,厌睢便不能轻易拿他如何,甚至还要利用他来号令群魔,稳住浮丘山的局势。

    按照剧情。

    今夜厌睢会带着谢怀出席宴会,宴会上都蒙对谢怀一见钟情,又因着厌睢对谢怀的宠幸,都蒙动了心思,认为谢怀是可以利用的,继而靠近谢怀,却反而渐渐被谢怀所吸引,后期为了得到谢怀,会更加努力的和厌睢做对。

    方黎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

    只是都蒙绝对想不到的是,他不但做了厌睢一统魔道的踏脚石,又做了一回谢怀名震天下的踏脚石。

    到剧情快结束的时候,万仙盟攻打浮丘山,谢怀一剑杀死厌睢,浮丘山分崩离析,都蒙没能如愿做成魔尊,但他对谢怀痴心不改,一直纠缠不休,只可惜谢怀始终不为所动,都蒙终于忍不住想要强取豪夺,走厌睢的老路……但这次谢怀却没给他机会,而是堂堂正正与他一战,将他斩杀于剑下。

    和毫无求生欲几乎算是主动送死的厌睢不同……谢怀和都蒙这一战惊天动地,打的天昏地暗。

    世人这才知谢怀竟可轻易斩杀都蒙这样炼虚巅峰的高手,又亲眼目睹他一剑可裂山断河,纷纷猜测谢怀已成就合道真仙,甚至比当初的魔尊厌睢还厉害,否则当初又如何能杀死厌睢呢?

    都蒙用自己的死亡,彻底奠定了谢怀天下第一人的地位,死的是重于泰山啊。

    这工具人也算是做的登峰造极了,就连方黎想起来,都不免有些怜悯唏嘘,毕竟都蒙都没吃到肉。

    倒是谢怀——

    先杀厌睢,后杀都蒙,一前一后干掉了最大的两个魔头,终成最大赢家!

    事实证明想要强取豪夺的都没有好下场。

    方黎慢悠悠的过了一遍剧情,今日他的任务,就是将谢怀带到都蒙的面前,凭谢怀的绝世容颜,还怕都蒙不会动心吗?

    都蒙对自己不满已久,又有了谢怀这个引子,必会生出异心,自己再稍微激一激,不怕他不出手。

    夜色降临,明月高悬。

    一个魔仆小跑着走了进来,躬身道:“尊上,客人都到齐了。”

    方黎站了起来,微微笑道:“好,去将玉仪君也一并请来。”

    魔仆道:“是。”

    魔宫的前殿极为宽阔宏大,冰冷的黑石地面,反射着幽冷的光,左右两侧的金台上燃着烛火,墙壁上镶嵌着明珠,衣着寸缕的美人侍奉两侧,美食美酒如流水般送上来,一派奢靡堕落的景象,方黎从后面缓缓步入高台,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

    下方两侧的魔修见方黎来了,纷纷站起行礼。

    能进入大殿赴宴的,都是有名有姓的魔修,左侧以乌衣寐为首,右侧则以都蒙为首。

    方黎垂眸看向右侧立着的男人,好奇的打量。

    男人身材魁梧高大,怕有两米来高,约三十来岁的模样,他有着一头格格不入的短发,古铜色的肤色,面容冷峻,眉高目深,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紧紧包裹住结实的身躯,颈侧黑色鳞片软甲若隐若现,双手骨节粗粝,泛着金石之色,据传有蛟龙血脉,双手有开山裂石之威。

    虽然是站在大殿下方,但他抬眸看来,神色肆无忌惮,幽暗黑眸中侵略性极强,挑起唇角,朗声开口:“拜见尊上。”

    说完大马金刀的撩起衣摆坐下,姿态旁若无人。

    看得出来不太恭敬,和乌衣寐截然不同……但在场,也只有都蒙一人敢如此,因为厌睢还需要他。

    方黎并不在乎都蒙的‘不拘小节’,一挥手,其他站着人才纷纷坐下。

    他一手撑着椅子扶手,懒洋洋斜倚着,微微一笑:“右使此行辛苦了,本尊敬你一杯。”

    都蒙笑道:“多谢尊上。”

    说着端起面前美酒一饮而尽。

    殿中美人翩翩起舞,在座都是魔修,不少魔修怀中搂着美人,有少年有少女,都是些宠儿和奴隶……还有当众就行那事的,着实不堪入目。

    明亮的黑色大殿之中,一片活色生香,娇笑与哀鸣糅杂在一起,倒不知是极乐天堂,还是无间地狱……

    方黎收回视线,恰在此时,两个魔仆带着谢怀从殿后侧走了进来。

    白衣清冷男子脚步徐缓,气度从容,容颜绝世,他一走入这里,如同一捧冰雪落入了沸水之中,所过之处,一切肮脏不堪都无处遁形。

    殿中静了一瞬,一道道目光刷刷看了过来。

    有好奇有色欲有恶意有迷恋……

    这就是据说有着天生道体的天下第一美人,玉仪方黎微微眯起眼睛,许是这群魔乱舞的衬托下,谢怀的存在,就更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他轻咳一声,回过了神,露出痴迷沉醉之态,一把将谢怀拉到了自己身侧坐下。

    男子清冷的气息弥漫而来,驱散了这里糜烂粘腻的味道,沁人心脾,让方黎心情好了些,他还是更喜欢谢怀的味道。

    随着方黎的举动,殿中重新恢复喧嚣,大家纷纷移开视线,美人再美,却是尊上的人,多看一眼,都可能被挖了眼睛。

    方黎稍微动了动身子,挨着谢怀坐着,他很满意谢怀登场的效果。

    都蒙肯定注意到谢怀了。

    恰好方黎本也无意和那群魔修寒暄,为了以示自己对谢怀的与众不同,他索性更放肆的靠近了些,衣袖下摆落在了谢怀的腿上,逶迤而过,方黎轻轻捏住了谢怀的下巴,凝视着他陡然冷锐的目光,无所畏惧的扬着嘴角笑:“这是什么表情?来了这么久,连伺候人都学不会,真是恃宠而骄啊……”

    谢怀垂眸看着面前男子,他俯身靠近过来,因此比自己略低,抬眸望向他的眼神,蕴含笑意温存,真是不错的演技。

    而他此刻的心情,却如这人的手指,只有沁人寒意。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你的目的从来不是羞辱正道仙门,而是用虚假伪装的宠爱,让所有人以为你偏爱我,让我成为引君入瓮的棋子,如果自己猜的不错,都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都蒙对魔尊之位虎视眈眈,路人皆知,若是知道你有这样一个弱点,一定不会放过吧。

    可我从不是你的弱点。

    爱意温存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唯有利用才是真的。

    谢怀一直想要弄清楚这个人的真实目的……现在他终于弄清楚了,却没有半分意外与其他,只觉得……原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本就不该对一个魔头,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而自己竟差点真的被假象所迷惑……

    谢怀低垂下眼帘,敛去眼底冰冷漠然之色,任由方黎靠近自己,他几乎整个人都陷入过来,仿佛自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这人圈入怀中,但是可惜了……

    他终究要杀了他。

    方黎对谢怀的冷漠毫不意外,身为高傲的天之骄子,被自己当众这样亵渎对待,和下面那些魔修娈宠有何区别,这可是天大的羞辱啊!没有气到直接一剑杀了自己,甚至还能这么冷静,已经是极为克制的结果了。

    但他并不在意谢怀会不会生气,谢怀多厌恶自己一点,对剧情只有好处没坏处。

    而他今天,就是一个色令智昏的昏君罢了。

    下面群魔纷纷心中猜测,传言尊上近来独宠玉仪君,夜夜宠幸……他们之前还不信,今日亲眼一见才知都是真的,尊上果真对玉仪君格外不同……

    而众人之间,唯有都蒙看向高台之上,不避不闪,张扬肆意。

    白衣男子身形笔直如松,丰神俊秀,神色淡漠,如同不可亵渎的神祗,又如万年不化的冰雪,确实当得起他的名声,但……都蒙侧眸看向谢怀身旁的人。

    黑色锦袍的苍白男子,此刻因着饮了酒,苍白的唇上沾染了些许诱人色泽,淡淡粉色透过白皙薄透的肌肤,他慵懒的倚在白衣男子的身上,病恹恹的双眸不似往日死气沉沉,慵懒又随意,眉目流转之间波光粼然,若有似无的款款情意,柔和了他往日冰冷的棱角,竟有着别样的动人,如同是——腐尸上盛开的蚀骨花。

    而他从前,竟从未发现这个人,还有这般诱人之态。

    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二人谁更美。

    都蒙摩挲着手中酒杯,杯中酒香沁人,而这世间罕见的美酒,却不及高台之上的人动人。

    当初厌睢刚刚崭露头角,一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无名小辈,竟敢向他约战,他胸有成竹要杀了这个猖狂的家伙,却不想竟被厌睢一剑击败,这个人分明看起来半死不活,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幽魂,却有着令人摸不清看不透的手段,到底是他本身的实力……还有另有奇遇?

    只可惜这些年厌睢极少出手,手段神秘,都蒙至今未曾弄明白。

    而等他弄明白的那一天,就是厌睢的死期,他会杀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将他挫骨扬灰,让他知道狂妄自大的下场……这是都蒙之前的打算。

    可是今日他忽然觉得,若是直接杀了,倒是有点可惜……

    不若看他跪在自己面前哀求,臣服身下,或是婉转泣吟,岂不是更有趣?

    都蒙眸光越发深邃,喉结耸动了一下,这念头一生出,竟如藤蔓般疯长不可抑制。

    方黎似乎感受到了对方视线,他垂眸睨着下方,对视上都蒙视线,只见他一动不动,那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带着掠夺一切的凶残,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看上谢怀了?真不愧是魔修,喜欢人都这样的吗?难怪最后不得好死。

    方黎眼看目的已经达到了,无意在这里耽误时间,他懒洋洋的从谢怀身边抬起头,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来,对都蒙微微一笑,“对了,本尊还给右使准备了一件礼物。”

    说话之间,一个魔仆低着头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奉到了都蒙跟前。

    都蒙掩去眼底欲色,伸手打开了盒子,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剧变,霍然抬眸看向方黎。

    方黎唇角一勾,慵懒一笑,道:“本尊的这件礼物,右使可还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继续掉落小红包么么哒~~

    谢怀:他果然不爱我,只是在利用我。冷漠jpg

    方黎:我不爱你这件事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谢怀:……(我生气但我不说)

    注: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

    第9章

    梦魇

    盒子中,赫然是一颗双目圆睁,七窍流血的头颅。

    都蒙很快平复了心中惊涛骇浪,他皱眉看向方黎:“尊上这是何意?”

    此刻大殿中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方黎上身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睨着都蒙,漫不经心的笑声,清晰回荡在殿中:“此人之前妄图毒杀本尊,被发现后,竟诬蔑幕后指使者是右使,其心可诛,本尊已将他杀了。”

    都蒙闻言眸中杀意迸裂,冷厉目光直视方黎,许久,扬起嘴角缓缓开口:“多谢尊上信任。”

    方黎颔首笑:“本尊自是相信右使的,但此行不可纵容,揪出幕后主使这件事,就交给右使了。”

    都蒙冷笑一声,锐利目光定定落在方黎脸上,语调低沉,一字一顿道:“我定查明真相,不负尊上嘱托。”

    方黎露出满意的微笑,都蒙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不会现在动他,但他都派人来毒杀自己了,自己岂能没点表示?都蒙这次若想平息自己怒意,就得拿出诚意来,至少这个替死鬼,可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最重要的是厌睢身死是个意外,是原书中没有发生的剧情,凶手已畏罪自杀,都蒙定会猜测自己到底有没有中毒,自己若是忍气吞声,他恐怕立刻就会动手……而自己备上这样一份厚礼,都蒙就该疑神疑鬼投鼠忌器了。

    且都蒙早有不臣之心,丢了这样的脸面,肯定会想法找补回来。

    但他素来疑心重,被自己敲打了一番反而不会轻易出手,自己又恰好暴露了谢怀这个弱点,不怕他不把注意打到谢怀的身上。

    剧情这不就又回来了?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就是静观其变……方黎懒洋洋站了起来。

    殿中众魔修齐声道:“恭送魔尊。”

    唯独都蒙一动不动,看着方黎背影,眸光幽冷如渊。

    方黎果然是怀疑他了,当众送上人头,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敲打敲打他,这是要他割肉了。

    蚀骨花以人的血肉为食,看似美丽无害的外表下,却蕴含着致命的剧毒,一如这个苍白又病态的男子,有着勾人又无害的容颜,却有着最冷酷无情的手段。

    不过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他日我必当百倍千倍奉还。

    等到那一日,倒要看看你是否还敢如此恣意狂妄。

    ………………

    谢怀随着方黎离开,眼神若有所思。

    今日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在厌睢出世一统魔道之前,极天教横行北六洲,是最大的魔门势力,也是正道仙门的心腹大患,而都蒙野心勃勃,早有一统魔道的想法,奈何竟被厌睢压了一头,辛苦几百年,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都蒙不满于厌睢路人皆知,正道仙门素来对魔门内斗乐见其成,只要他们不出来祸害百姓,自相残杀倒是好事一件,如今看来,厌睢也是不想忍都蒙了,才当众给他难堪,他若是想真正执掌魔道,都蒙迟早都是要除掉的。

    只是,你就如此笃定能斗得过都蒙吗?

    都蒙纵横魔道数百年,可不是好对付的存在……

    而且,都蒙看向你的眼神,隐藏其中的阴邪欲望,你到底知不知道……

    谢怀皱了皱眉。

    方黎离开了大殿,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他不太喜欢那种场合,想起自己刚才走的洒脱,也不知道谢怀跟上没有。

    回头一看,发现谢怀落后几步,面容如有覆寒冰,比平日更冷了几度。

    方黎笑了笑,今日可将谢怀得罪的不轻,又成功给都蒙上了眼药,可谓是一举两得。

    方黎道:“你自行回去吧。”

    说着便不管谢怀,径自走了。

    直至方黎走的不见了人影,谢怀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之色。也许方黎知道吧,毕竟身为肆意妄为的魔修,都蒙如此不足为奇,倒是你……看似和那些魔修并不相同,但我却不该再被迷惑了。

    谢怀眼神微微暗了些,这样一个心思深沉善于伪装的人,既然敢这样将自己留在身边,又能和都蒙周旋而不落下风,定是有着他的底气所在……

    当世并无合道真仙,炼虚便已是巅峰,师父也曾说过,厌睢并未达到合道真仙的地步,否则他完全不必忌惮都蒙……既不是合道真仙,又手段神秘,恐怕依仗的并非其真实实力,而是不为人所知的杀手锏。

    修道者一生逆天而行,为更进一步不择手段,且灵仙界地大物博,有所奇遇也很正常。

    只是,你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呢?

    ……………

    方黎这几日没去谢怀那边。

    虽然夜晚没去谢怀那边留宿,但宠爱表达是不能少的,方黎每日都从自己的藏品里面,挑一样让人给谢怀送去,比如寒海捞出来的万年冰晶,长于悬崖峭壁的琉璃果做的糕点,千年鲛纱编织的锦袍华服等等……

    其实厌睢的收藏里面,更多的是用来修炼的天材地宝,以实用性为主,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并不多,应当是以前别人送来,就随意收起来扔在角落里……但方黎还是费尽心思挑了这些玩意儿送给谢怀。

    对于别人而言是值钱的好东西,但对于谢怀而言,收这些东西应该也算‘羞辱’的一种吧?

    毕竟他生来该是仗剑天下的剑仙,而不是被人豢养的金丝雀。

    这天方黎躺在榻上晒太阳,琢磨着今日该送谢怀些什么,手下进来通报都蒙求见。

    哦?这么快就想好诚意了?

    方黎吩咐手下让他进来。

    很快都蒙就进来了,他一身黑甲行走起来,隐有金戈之声,高大身躯如阴影笼罩而来,在方黎面前站定。幽暗目光掠过方黎,眉梢一挑:“幸不辱命,我已查明幕后主使,今日将他带来,听凭尊上发落。”

    他一挥手,两人押着一个魔修走了进来,那魔修眉目姣好状如女子,面容阴柔,一双眼睛泛着恐惧之色,被人一按就跪在了地上。

    方黎略一思索,认出这是都蒙手下一员大将,名为毕溧,因小时候意外受了伤,做不成男人,于是修炼成这不男不女的样子,性格乖戾,仇恨一切完整美好的事物,最是喜欢做些残忍狠辣的事,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虽不是个好东西,但也算都蒙的心腹之一,替都蒙做了不少事儿,不想就这样被推了出来。

    都蒙神色淡漠的一撇地上的人,对方黎道:“就是他寻了离魂之毒,交给那魔仆,试图杀了尊上上位,这件事是我管教无方,请尊上责罚。”

    毕溧瘫软在地上,神色绝望不已,似乎想要求饶又不敢。

    方黎视线淡淡扫过,对都蒙微微一笑:“右使无需自责,你手下这么多人,偶尔管不过来,也是正常。”

    都蒙挑眉,道:“这个人,就交给尊上处置了。”

    方黎连动都不曾动一下,他才懒得出手,支着下颌的轻笑:“既然真凶已经抓住,又是右使的人,本尊就不插手了,右使自行清理门户吧。”

    都蒙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望着方黎淡然慵懒模样,轻描淡写的,便要自己亲手处置自己的手下,他冷笑一声,蓦地出手,咔嚓一声将毕溧的头颅捏碎,毕溧的身躯软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而他的指尖上,鲜血缓缓低落。

    都蒙忽然上前一步,垂眸凝视方黎,眼神似是蓄势的凶兽,语调低沉又缓慢:“这样,尊上可还满意了?”

    方黎不想都蒙忽然靠近,略有意外,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别看都蒙样子这么凶,但在他摸清自己的底细前,是不会贸然出手的,自己无需坠了气势,若是害怕了,才是死期。

    方黎一撑软塌站了起来,不避不闪,直视都蒙双眼,笑:“还算满意吧。”

    都蒙眯了眯眼睛,男子笑的时候眼睛微微弯起来,恣意从容,璀璨流光……像是个勾子在心底勾了下。

    他狠狠压下心中的欲念,视线缓缓下移,对方黑袍包裹着的脖颈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倒不知这层层衣衫之下,是什么样的……

    方黎觉得都蒙的眼神着实有些露骨,是在想怎么杀他才解恨吗?今日被逼亲自杀死心腹手下,定是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吧……

    可惜了,我还轮不到你来杀。

    只有一条命,还要留给谢怀呢。

    想到都蒙至死都出不了这口气,甚至也要死在谢怀的手中,从某种角度来看的话,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

    方黎眼神不由温和些,挥挥手道:“既然事情已了,右使就请回吧。”

    都蒙看他一眼,到底没再动作,转身大步离开。

    方黎打发走都蒙,回头一想,自己有几日没去谢怀那边了,都蒙的到来倒是提醒了他,自己也不可太忽视谢怀了,只送礼物到底有点敷衍,恐怕会引起都蒙的怀疑……

    于是索性起身去往偏殿。

    只不过等他去了,才发现谢怀不在屋中,哦?难道散心去了?

    方黎一招手,门口候着的魔仆立刻过来。

    方黎问:“玉仪君呢?”

    魔仆战战兢兢道:“玉仪君,他,他说想要出去散散心,嫌我们碍眼了,不许我们跟着。”

    方黎并不打算为难手下,是他之前发了话,任何人胆敢怠慢谢怀,杀无赦,所以如果谢怀有要求,这些魔仆也是不敢拦的,是自己给了谢怀这权利,没有拿手下撒气的道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谢怀倒是不客气,竟没老老实实待着,而是独自‘散心’去了……

    方黎笑了笑。

    他倒不怕谢怀跑了,魔宫他是出不去的,也只能在这里转转,而这里也没什么有用的秘密,谢怀想看便看吧,他本也不打算过分拘着谢怀。

    既然来都来了,刚好他也闲来无事,索性问了谢怀的方向,独自寻去。

    魔宫很大,但人烟并不多,只有些零星的守卫和魔仆,走着走着,越发荒冷,渐渐连守卫都少了,直到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栋竹楼小院。

    这里没有冰冷的黑岩地面,没有狰狞的宫殿檐角,四周一片寂静宁和,竹楼旁长满了杂草,显然是久无人打理。

    如同被遗忘的角落。

    方黎恍惚片刻,终于想了起来,魔宫深处是有这么一处地方,厌睢不允许任何人过来这里,算是魔宫的一处禁地。

    谢怀刚好来了这边,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方黎顿了顿,抬步走了进去。

    轻轻一推,竹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灰尘簌簌而下,方黎以拳抵唇,轻轻咳了一声,屋中十分简陋,没有什么陈设,空荡荡的,有没有人自然也一目了然。

    谢怀不在这里。

    是没有来过?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秘密,所以提前离开了?

    方黎视线一扫,屋中什么都无,唯独陈着一把剑。

    青竹剑上伤痕斑驳,孤零零的横在那,应是许久不曾有人来,上面也落了些灰尘,像是被时光覆上的尘埃,分明是被厌睢珍而重之,小心珍藏的……可如今被人遗弃在这里,无人知晓。

    唯一记得它的人也已不在了。

    方黎无意探究厌睢的过往,那些被厌睢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切,方黎也从不去查看。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诉之于口的秘密,不要轻易去碰触别人不想被知道的痛苦,是方黎对厌睢的尊重。

    方黎沉默了片刻,抬起衣袖,轻轻擦去剑身灰尘,转身就要离开,他的指尖无意掠过剑身,温润如玉的触感袭来,方黎下意识怔了怔,随即脑中一阵剧痛,眼前视线模糊,仿佛瞬间置身于另一个空间。

    被尘封的记忆,像是被猝不及防打开了匣子,毫无预兆的铺天盖地而来。

    他察觉到不对想要抽身离开,但透彻骨髓的痛苦,令他浑身麻木,他像是个不能动的木偶般,沉沦在这滔天血海之中。

    狰狞的尸体铺满了地面,到处是残垣断壁,他躺在尸山血海之中,无数双手从地底伸出来,死死抓住他的手脚,要将他往地底深处拉去……就在他被绝望淹没,无处可逃的时候,一道剑光破空而来。

    剑光斩断了那些手,鲜血飞溅在他脸上,残留着些许余温,他像是看到了救星,怔怔的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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