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荷花做得了饭,把吃食和水装好,又拿了把菜刀也放在了篮子里,拿布盖上。

    这菜刀是她用来防身的。从村后走出一里多地有间破屋子,里面住着个无赖酒鬼,人都叫他冯瘸子。这冯瘸子三十来岁,是个尖嘴猴腮的外村人,听说他本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被他招惹遍了,后来他被人家打瘸了赶出了村子,不知怎的就在他们村子落了脚。他脚虽瘸了,好色的心气儿一点儿没减,只平日也不敢太过放肆,遇到个女的无非言语上轻挑些,占几分便宜。村里的姑娘媳妇儿也少往后山去,他也不敢到村子里来招惹,是以住了这一年多一直相安无事。

    只如今荷花日日往后山给长生送饭,却是逃不过这冯瘸子的纠缠。起初这冯瘸子见着荷花路过只是打个口哨,或是贼兮兮的笑几声,荷花只假装没看见不理他。后来他愈发的不正经,说开些轻佻□的话,荷花越是红了脸又臊又脑,他就越是开心得意。

    这些日子,许是见荷花也没寻人与他计较,便愈发大了胆,每天算准了荷花经过的时候坐在路边儿等她,见了就粘上去,嘻嘻哈哈的缠上半天才算罢。荷花若不理他还好,若要骂他啐他,他就愈发的来了神儿似地纠缠,说什么打是亲骂是爱的混账话,甚至拉拉扯扯的动了手脚。昨天从山上回来时,荷花就不妨被他摸了一把屁股,她又惊又臊又  脑,却也没人可说。

    荷花想好了,再不能让那冯瘸子吓住占了便宜,今儿拿把菜刀吓唬吓唬他,就算真拿刀把他给砍了,那也是她有理,算不得犯法。

    只虽是这个理,她心里到底忐忑,自出了村子这心口便开始扑腾腾地跳了起来。远远地看见冯瘸子歪倒在路边儿,荷花暗呼了口气,一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伸到布下摸着菜刀。

    冯瘸子手里抱着酒罐子,喝的迷迷瞪瞪的,看见荷花过来了,眼睛一亮,立时嬉皮笑脸的粘上去搭讪:“荷花,你来啦,昨儿晚上想我没?”

    荷花照往常那样不理他只管快步往前走,握着菜刀的手不觉紧了紧。

    冯瘸子打了个酒嗝,嘿嘿乐道:“荷花,你身上真香,是抹什么香粉了?还是你身上就是这个味儿?来,给哥哥我闻闻……”说着抓了荷花提着篮子的手腕醉醺醺地凑了过来。

    荷花连忙一抬手挡开,另一只手抽出了菜刀。

    冯瘸子吓了一跳,瞪着眼慌忙退了两步。

    荷花扬着菜刀厉声骂道:“看见我这菜刀没有,专剁你这种臭狗屎!你要再敢惹我,我宰了你!”

    冯瘸子只怔了一下,便又嘻嘻笑道:“妹子疼哥哥,疼得都动了刀子了?来,你往这儿砍。”说完把衣裳一扯,露出排骨似地胸腹。

    荷花见他满嘴的酒气,却是撒起酒疯了,想这菜刀也是唬不住他,不愿与他过多纠缠,举着菜刀冲他威吓似地扬了扬便转身走了。谁承想那冯瘸子这会儿酒劲儿上来,见荷花的菜刀被自己吓退了,却也是大了贼胆,竟三两步冲上去一把从身后把荷花抱住了。

    “啊!”荷花吓得叫了出声来,连忙反抗挣脱。

    这冯瘸子虽是瘦骨嶙峋,可借着酒劲儿竟也很大力气,双手死死的搂着荷花的腰,嘴巴就不安分地凑到她的耳根脖颈处吃豆腐:“妹子,你真香,让哥哥好好闻闻……”

    “闻你个臭狗屎!”荷花一边骂一边扬了菜刀去砍,可她背着身子又被冯瘸子抱着不得发力,挥了两下却被他攥了手腕儿,那冯瘸子手上一转,荷花疼得松了手,菜刀和菜篮子全都掉在了地上。

    荷花这会儿也不管这冯瘸子身上是不是脏得臭气熏天,瞅准了手腕子死命咬了下去。

    “啊……”冯瘸子尖叫着松了手,荷花也顾不得捡东西,拔腿便跑。冯瘸子被咬急了,拖着条跛腿追了上去。

    按说这地方离村子近些,荷花若往回跑很快便能喊来村民相救,冯瘸子也不敢往村子里造次。只荷花这会儿吓得没了主意,只下意识的往山里跑,想着赶紧看见长生,见到自己男人,这臭流氓就不能欺负她了。

    荷花本已跑远了,只  她吓得慌不择路,没留意被绊了一跤。只这一个跟头,却被那冯瘸子赶了上来,还不等荷花爬起来呢,就一下次扑了上来,又把她按倒了。

    荷花被冯瘸子压得趴在地上,心里是真的怕了,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喊叫骂人,不管臊不臊,只盼有个过路人能过来救救她。

    冯瘸子一面上下其手的在荷花身上乱摸,一边笑道:“喊个屁啊!这儿平日连个苍蝇都不来,你还想喊谁来?可指望你家那傻子来寻你不成?”说着便把荷花往路边儿树丛里拖。

    荷花趴地上被拖着,根本爬不起来,她用力反抗挣脱,衣裳被扯得乱糟糟的扭在身上,露出了光溜溜的腰腹。冯瘸子见了愈发起了色心,把荷花往草堆里一仍便骑了上去,一手阻挡着荷花的反抗,一手摸上她露出来的腰,又顺着往上钻到衣服里底去摸她的胸口。

    “王八蛋!臭狗屎!你给我放开!让我爹知道了把你给撕碎了喂狗吃!”荷花大喊着骂道。

    冯瘸子一边在荷花脸上脖子上乱啃,一边道:“好好好!快去给我老丈人说去!让他别把你给那傻子糟蹋了,给了我算了……好妹妹,你脖子里这么香,不知下边儿是不是也是香的,让哥哥尝尝滋味儿呗……那傻子他懂个屁!拉屎撒尿怕都得找他奶奶给脱裤子!他哪儿懂得这个乐趣……今儿哥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男人……”说完便去扯荷花的裤子。

    荷花一边大骂一边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裤腰,只在她急得要哭之际,忽觉一个黑影罩了下来,紧接着“哇呀”一声,那冯瘸子惨叫着从她身上飞了出去。

    第五章

    荷花见冯瘸子栽到一旁的草丛里,转头一看,来人正是长生,大喜之下松了口气。

    那冯瘸子却吓得傻了眼,适才借着点儿酒劲儿才起了色胆,如今被这么一打一摔,算是彻底清醒了,他眼见着长生又高又壮像座山似的往他跟前儿走,吓得没尿了裤子,忙道:“大兄弟,误会误会!是你这媳妇儿不老实,死活拽着我来这儿,我,我,我没想干……”

    荷花刚整好了衣裳爬起来,听冯瘸子这话气得浑身直颤,啐道:“呸!你这臭王八蛋还敢满嘴喷粪!看我不打死你!”一边骂一边四下踅摸棍子。只还不待她寻了家伙,长生已然三两步上前揪住冯瘸子,挥着拳头砸了上去。

    冯瘸子只觉脑袋一懵,脑浆子被打散了似的歪倒一边儿,还没缓过味儿来呢,第二拳第三拳又接连落了下来。冯瘸子觉得自己肯定会被打死,吓得拼命摆手求饶,“大哥”、“大爷”叫个不停。长生根本不理他,瞪着眼没听见似的一拳接一拳。

    荷花看着解气,大声道:“打死你这臭狗屎!看你还敢不敢欺负你姑奶奶了!打死他!长生!打死这王八蛋!”

    “唔……奶奶……饶……呜……”冯瘸子被打得满脸是血,牙也不知掉了几颗,已经说不出整话了。

    荷花眼见这样,只怕真打出人命,便紧道:“算了,长生,这次就饶了这混蛋。”

    只长生却是没听见一样,仍按着冯瘸子挥拳头,真要把他打死似的。荷花害怕了,大声道:“算了,长生,别打了!”见他还是不停手,吓得紧忙跑过去一把抱着他的胳膊,道,“别打了长生!长生!”

    长生停了手,满脸涨红的瞪着眼,两个拳头攥得石头一般,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荷花有些发怔,这一瞬才仿佛觉得自己是真的嫁了男人。只她也来不及感动,因从未见过长生这般恼火的模样,她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发憷,忙软语道:“咱别跟这臭无赖磨叽,该吃饭了,下午咱们还干活儿呢。”

    长生呼呼地喘着粗气,好像很不甘心似的放开了冯瘸子。荷花见长生拳头上全是冯瘸子的血,连忙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干净,又帮他把衣服整了整,挽了他的胳膊哄孩子似地道:“走,咱走吧,吃饭去。”

    荷花拽着长生走出了树林,往回走了一段儿,见饭篮子仍在地上,里面的水罐子躺了,水流了一地,几个饼子也滚在了一旁。荷花心疼得一个个捡起来拍了拍,又把水罐子和一旁的菜刀一并放回了篮子里。

    长生站在一旁也不言语,等荷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便把篮子提了过去,拉着荷花一起往山上走。

    荷花第一次被长生拉了手,感觉有些奇怪,  她偷偷瞥他,见他仍似怒气未消,经过刚刚的小树林时,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荷花心里暖暖的,心道傻不傻的不要紧,虽他未必真能把她当媳妇儿那么放在心坎儿上疼,但好歹知道她是自己人,知道紧要的时候护着她就行。这么一想,他大清早儿扯她被子的事儿便算不得什么了。

    “你怎么来了?”待两人进了山,荷花才开口问道。

    “你晚了,比每次都晚。”长生答道,“影子都过了大石头了你还没来,每次都不到大石头。”

    “哦。”荷花应了一声,又道,“今天这事儿别告诉奶奶。”

    长生看着荷花道:“奶奶说过,不能撒谎。”

    荷花道:“咱们这不叫撒谎,只是不说。奶奶知道了这事儿定要生气,一生气就要生病的,你不想奶奶生病是不是?”

    长生点头。

    荷花道:“所以就不能说,知道不?”

    长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虽说已不是大热的时节,但正午时的阳光还是让人燥得很,荷花和长生找了个树荫坐下,把吃食拿出来。小菜全都撒在了篮子里,基本上不能吃了,荷花只捡了几个没掉在地上的饼子,沾了点儿碗里菜汤递给长生,自己则捡了沾了土的饼子,吹吹干净,抠掉外面脏了的部分。罐子里的水也基本上都流光了,只有一个底儿,荷花递给了长生。长生接过来看了看,喝了一口,又还给荷花。荷花见里面还剩了一点儿,便盖好放在一旁,转回头看着长生眼巴巴的望着她,知道那是他特意留给她的,心里有点儿感动,拿起来抿了一口。

    吃完了饭还不容歇着,长生就要起来干活儿,荷花拉了他道:“歇歇再干。”

    长生指着一旁的树影道:“影子到了那块儿石头了。”

    荷花道:“今儿咱们吃饭晚了,再歇歇,不差这一时半刻。”

    长生道:“不行,影子到了那块儿石头就该干活儿了。”说完便起身走出了树荫。

    荷花一叹,没再拦他,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便跟着他一起搬石头,除野草,番土地,干累了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歇歇。而长生却是一会儿都没停下来过,只跟觉不出疲累似的闷头干活。

    荷花坐在一旁望着他,他正轮着锄头番地,上衣被他脱了系在腰上,露出精壮的胸膛肩背,像所有庄稼汉一样身上黝黑黝黑的,汗珠儿顺着脖子往下流,太阳光一照直发亮,单这么看上去一点儿不像个傻子。而且他又高又壮,村里好多男人都及不上他,打眼一看真是山一样的汉子。荷花想,若长生不是个傻子,不定有多少大姑娘愿意给他当媳妇儿呢,还真轮不上她。她想象着一群大姑娘抢着往长生家里挤,抢  着给他做媳妇儿的场面便觉好笑,嗤嗤的笑了笑,继续起来干活儿。

    干了一下午,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荷花便停了下来,把篮子收拾好,像往日那样跟长生招呼了一声:“我先回去做饭,你别干太晚。”

    往日长生都是闷着头嗯一声,也不看她,今日听她说了这话却是立时直腰穿了衣裳,走过来一把拉着她的手,紧张的道:“一起走。”

    荷花怔了一下,心里又是一暖,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汗。

    长生扛着锄头,荷花拎着竹篮,两人手拉手的下山回家,直到进了村子,长生才放心的松了荷花的手。有村民见他二人一块儿回来,都忍不住回头看看他俩。

    荷花知道她们的心思,自她嫁给长生那一日起,村民看她的眼光就不一样了,有好奇,有嫌弃,有同情,还有看笑话的,就好像长生的傻气会传染似的,她也变成了村民们敬而远之的人物。总之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李荷花了,她现在是傻子长生的媳妇儿。

    对于这些,荷花若说是一点儿不在乎那是假的,这种明显的变化搁谁身上都受不了。一开始的几日荷花根本不敢抬头看人,若非必要只恨不得不要出门才好。这两个来月下来,也算是习惯了,对别人异样的目光语气也大抵能做到视而不见,只有时候看见三姑六婆围在一起说话,见她经过就全默契的闭了口,这种明显的被人说闲话的感觉还是让荷花又气又委屈。

    时二人又路过三姑六婆围聚的水井旁边,荷花打老远就看见她们望着他俩碎碎嘀咕,这会儿靠近了,便有女子作出一副热情的样子的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呦,长生,今儿怎么跟你媳妇儿一道回来了?不开荒了?”

    长生完全不搭理她,只荷花笑着回应道:“这不天黑得早了么,就早点儿回来了。”

    那几个女人也冲荷花笑了笑,又相互看了看,挤眉努嘴一副暧昧的神情。荷花心里憋屈,可也只能假装没看到,和长生一路回家了。

    傍黑的时候,四奶奶从外面回来,远远地看见长生和荷花一块儿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等她,两人低着头,荷花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长生就一个劲儿的点头。她有些奇怪,待走近些,两人便看见了她,迎了上来。

    四奶奶一边把竹筐给长生,一边对荷花道:“你今儿怎么来了,晚饭做了没?”

    荷花紧道:“全弄好了,等回去下锅扒拉扒拉就得。”

    四奶奶没应声,只觉今日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她扭头去看长生,但见长生被她这么一看,立时心虚的低头避开了目光,用力的闭着嘴巴。

    看来是指定有事儿了,四奶奶想了想,却也没再追问,心道小两口有个小  秘密什么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六章

    荷花没想到她被冯瘸子纠缠轻薄的事儿会忽然在村子里传开,她明明记得那天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不过这事儿是谁先传开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事儿在村民口中完全成了另一个模样:说是她和冯瘸子在村后小树林里苟合通奸被长生撞个正着,长生虽是傻子,也知道做王八不是什么好事儿,把冯瘸子揍了一顿,差点儿没闹出人命。

    流言蜚语总少不了传话的人添油加醋,你传我传,便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不止一次看见荷花和冯瘸子躲在小树林里拉拉扯扯的亲嘴儿脱裤子,又有说长生是傻子,男女之事根本不懂,甚有说他下面根本不行的,总之无非是说长生在那方面满足不了她,她春心难耐便跟那冯瘸子勾搭成奸,最后事情败露,被相公捉奸在床,奸夫得了一顿好打,她也没落下好,只娘家也在村里,不好撕破脸。

    荷花是从她娘口中听到这些话的。她娘跟她说的时候一脸的忧愁,虽然对她和冯瘸子的流言嗤之以鼻,但对她和长生之间的事到底不能放心,她小心翼翼的探问荷花和长生过得好不好,最后甚至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她和长生有没有圆房,问长生在那事儿上行不行。

    虽说亲娘儿俩没什么不能说的,可这么直白的说这些荷花还是臊得不成,尤其她现在虽说是嫁为人妇,可正经的还是个大姑娘呢,说了这些哪儿能不脸红。可她也不能跟她娘实话实说,只压着羞臊故作轻松的说她和长生挺好的,让她娘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说长生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荷花娘放心的走了,荷花却是气得直想骂娘,只恨不得出去把那些传闲话的人揪出来,一人一个大嘴巴往死里抽。只她也知道这闲话一旦传起来就不是谁能压下去的,只有等着大家都听烦了听腻了才算罢,你还别急赤白脸的生气,人家就是等着你上蹿下跳好在一边儿看戏呢。

    荷花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只跟自己说人家爱说什么说什么,她清清白白的什么都不怕。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不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一旦你知道了,出门抬眼轻易就能撞见,一旦撞见了却不是你说想不生气就不生气的。

    只说中午荷花提篮子像往常那样往山里给长生送饭,正走到个拐弯儿处,忽听有人在前面低声说了她的名字。荷花一愣,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但闻有女子道:“哎呦……老李家那点儿脸全给她丢尽了……”

    荷花一听便知是在说她,更不能走出去了。

    及又有人搭茬:“可不是吗……你没看她娘这两天都不敢出门儿了?还她有爹,多跋扈的人啊,前天跟我家男人起了口角,若搁往日他早得掳袖子开打了,这回可好  ,啥也没说,灰溜溜的走了……”话落,便听几个女人嘻嘻哈哈的乐了。

    荷花用力掐着手心压着自己冲出去骂人的欲望,她想她该转身换条道儿走,这种三姑六婆最爱胡说八道,多听下去无非是给自己惹闲气,可听着人家背地里说自己坏话,她这双脚哪儿迈得开步,反是又倾了倾身子,想要知道知道到底是哪几个婆娘背地里嚼她舌根子。

    井边几个女人说得眉飞色舞,亦有人插话说:“你们嘴里就积点儿德吧,她凭白嫁个傻子就挺倒霉了,这会儿还要受这个编排,我看荷花这丫头也不像是这样的人……”

    随即有人接话道:“唉,怎么是编排?无风不起浪……她要是个干净的怎么就有了这话?怎么没人说你?没人说我了?可见她就是有!再说了……咱们这儿又不是没人见了?是不是他二婶子?”

    众人听这口气,不由得嬉笑着扇乎道:“他二婶儿,快说说,你都看见啥了?她和那冯瘸子真是在小树林儿里办事儿了?真的假的?”

    一个细细尖尖的女声应道:“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的!就是李荷花和冯瘸子,白花花的身子扭在一块儿搂得那叫一个紧,哥哥妹妹依依哦哦叫得那叫一个骚!”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荷花在墙后头听得直冒火。说话这女人她听得真,正是村西的陈寡妇,跟她娘家住的近,原出出进进是常见的,她一口一个婶子叫了她多少年了,她也是笑眉笑眼的应着,没想竟在人后说她的闲话,还是这等下作□的混账话。

    荷花哪儿还忍得住,几步冲出去把手中的篮子往众人身上狠狠砸了下去,众人惊叫着四下闪躲,没留心挨了砸的哎呦呦直叫唤。荷花直指着陈寡妇的鼻子大声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青天白日你就敢在这儿红口白牙的含血喷人!让阎王爷勾了你的舌头炸了喂狗!”

    几个女人被荷花这么来势汹汹的一吼,吓得畏畏缩缩慌了分寸,有反应快的忙讪讪道:“不是,荷花,没说你……你……听差了……”

    “放屁!”荷花瞪着眼骂道,“当我这耳朵是出气儿的!今儿个不把话说清楚谁都别想走!不是不想让我过安生日子吗?你们谁都甭想过踏实!明儿我就挨家砸锅烧房子去!咱们看看到底谁不好过!”

    众人脸上臊得很,又见荷花这气势,心里不免有些发颤。这村里没人不知道荷花爹是全村最不好招惹的辣头子,他那大儿子才十六就跟个小霸王似地,甭管多壮的汉子他都敢跟人家挥拳拼命,村里的半大小子没有没挨过他揍的,这李氏父子不好招惹,这荷花是李家大丫头,平日里倒是和和气气,可到底是一个爹养出来的,这一急眼还真像  老李家那股子凶相。

    几个女人立时怂了,臊眉搭眼的说软话:

    “你这孩子,怎么说急就急了……可真是听差了……”

    “是啊,是啊,听差了,绝不是说你……你这么好,谁又能说出不是了?谁要说你,嫂子我第一个跟她理论!”

    “可不是……可不是吗?”

    几个女人尴尬的陪着笑脸儿,独那陈寡妇站在一边儿,微微别着头也不正眼看荷花,那神情中却似带着几分不屑。

    荷花抬手指着她喝道:“你刚刚不是能说着吗?!这会儿怎么成哑巴了!亏得你还好意思应我一声婶子!呸!叫人恶心!”

    陈寡妇一时也没吱声,却是旁边的女人们过来拉扯荷花劝解,有道:“别气了,真的没说你……瞧瞧这好好一篮子饭菜可惜了,一会儿叫着长生,你们小两口儿来婶子家吃晌饭,婶子给你们做馅儿饼……”

    荷花见众人这么低眉顺眼儿的也不想再闹僵下去,只因刚刚陈寡妇那些下作话仍是气愤难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啐了一口便转身去捡自己的篮子。

    那陈寡妇见众人都围着荷花赔笑脸,只显得自己没脸得很,不免心里来了气,哼了一声嘟囔道:“勾搭人的小骚货有什么可神气的。”

    荷花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又被添了把柴禾,扔了篮子指着陈寡妇喝道:“你骂谁?你再说一遍试试!”

    众人见这架势紧忙给陈寡妇使眼色,陈寡妇却似豁出去了,下巴一扬,道:“就说你李荷花!跟人勾搭睡觉,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了!”

    荷花猛地冲上去揪着陈寡妇的头发,啪啪!罩头来了两个大嘴巴!吼道:“我让你骂!让你骂!”

    陈寡妇没防备挨了两下,头上脸上疼得要命,随即也撒起泼来,抓了荷花的头发,与她厮扭在一起。荷花年岁小,论起撒泼打架来却是落了下风,她只想着扇这陈寡妇的嘴巴,却不防备被陈寡妇又扯头发又挠脸,狠狠挨了几下。

    旁边女人们一个个傻了眼,也不敢上前拉架,只从一旁尖叫大喊。时正当午,陆续有男人从田里回家吃饭,见这阵势都饶有兴致的在旁看热闹,却没一人上前劝阻。

    人越围越多,终于人群中挤出个人,却是闻声而来的周夫子。周夫子一边把撕扭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一边劝道:“这是做什么,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怎么动手了。”

    两个女人分开,却都是一副气愤难消的模样瞪着对方。

    周夫子道:“不论什么缘由,只看我的面子罢手吧,让大家看笑话就好看了?”及又见荷花脸上被挠出了两条血道子,便道:“一会儿去我那儿给你弄点儿药,别年纪轻轻的脸上就落了疤。”

    周夫  子这话不知怎的惹了陈寡妇,她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人家奶奶就是懂药的,用得着你在这儿上心,又不是嫁了你孙子,你纵是急着给人家当爷爷,也不看看人家奶奶乐意不乐意。”

    周夫子闻言忽地红了脸,一副尴尬局促之色。

    荷花见陈寡妇只连周夫子和四奶奶都编排起来,愈发觉得可恨,只在她再要冲上去与陈寡妇厮打之际,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长生来了!”

    气氛忽地安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的扭头望去,但见人群中闪出一道空隙,长生满头大汗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

    只说长生自上次那事儿之后,每天中午都会下山来迎荷花。适才他在约好的地方等了好久也不见人,紧忙跑去那日救下荷花的小树林,转了一圈儿没见荷花的影子,又忙跑回来,却又怕自己走开这会儿荷花已经过去了,便又跑回山上去看,自然也是没有,这才急得回了村子。

    他一进村便见了一群人围在一块儿,他也不看,径直往自己家里跑,推门进去喊了几声没听荷花应他,又扭头往回跑。待他折返回来才被村民撞见,冲他喊道:“长生!你在这儿瞎跑什么呢,你媳妇儿跟陈寡妇打架都要出人命啦!”长生愣了一下,方是顺着那人指的方向寻了过来。

    这会儿他旁若无人的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荷花身旁,直勾勾的望着她的脸,指着那两条血道子瞪着眼道:“你流血了。”

    荷花未料到长生会来,却是一时不知如何答话。那陈寡妇见长生来了,也站在一旁不吭声了。却是周夫子先反应过来,忙道:“是了,长生,荷花她病了,还不紧着带她回家歇着。”

    长生歪头看见周夫子,点头“哦”了一声,把荷花抱了起来,扛在肩膀上就走。

    荷花吓了一跳,又不想让人看笑话,只极小声道:“长生,你放下我,我自己能走。”

    长生也不理,反是加快了脚步,全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匆匆家去了。

    第七章

    甫一进屋,荷花就被长生仍在炕上,一边扯开被子把她塞进去,一边道:“病了要躺在被窝里睡觉。”

    荷花挣扎着起来:“我没病。”

    长生又把她按下去,道:“你病了,周夫子会看病,他说你病了,生病的人要躺在床上歇着,不能乱动。”

    荷花无奈,只得哄道:“我现在好了。”

    长生摇头道:“不行,不能起来。”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撂了荷花扭头出去。

    荷花也不知他要干什么,她从床上爬起来,才走到门口,便见长生拿了条手巾折返回来。见她起来很是着急,又有些不高兴似的把她重新抱回到床上,不管她说什么,死活又把她塞回了被子里,拿了手巾认真的叠好敷在了她的额头。

    荷花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只道:“我又没发热,你给我弄这个做什么?”

    长生很认真地道:“要弄的,我生病的时候奶奶给我放这个。”说着注意到了荷花脸上的挠痕,拿起她额头上的手巾轻轻擦了擦,又重新放回到她额头上。

    荷花觉得自己就这么呆呆的敷条手巾躺在被窝里真是要多傻有多傻,可见长生坐在一旁,眼珠儿都不错一下的“照看”自己这个“病人”又不忍驳了他这番好意,叹了口气道:“罢罢,只当我是病了,咱们今日就不去山上了,你也歇一日。”

    长生点头,想了想,又道:“你吃卧鸡蛋吧,我生病的时候奶奶给我卧鸡蛋吃。”说完不等荷花回话,扭头出去了。

    荷花却也没心思管他,只把手巾从额头上拿下来,翻身坐了起来。她心里堵得难受,一是恨自己没打死那陈寡妇反被她抓破了脸,二是想这么一闹更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不定要被人说到什么时候,三是也不知四奶奶回来会不会责骂她。

    她兀自心烦,坐了半天也不见长生会来,往院子里一望,但见灶房里冒出了滚滚浓烟。荷花大惊,连忙冲了过去。待她进了灶房,只见长生趴在灶台边儿上,一边儿往灶眼儿里的添柴,一边儿卖力的吹气,浓烟不停地往外冒,呛得他直咳嗽。荷花捂着鼻子猛咳了几声,连忙把长生拉了出去,气道:“你做什么呢,谁让你动火了!”

    长生脸上被熏得黑黑的,一脸无辜地望着荷花:“我给你卧鸡蛋吃。”

    荷花无奈,叹了口气道:“你好生待着,再不许动火。”说完紧忙进了灶房,见灶眼里已被长生塞满了柴禾,她捂着口鼻用烧火棒把柴禾都扒拉出来,又掀开锅,看见里面有两个生鸡蛋被打在凉水里。荷花心疼的要命,赶紧把鸡蛋捞进碗里。

    长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蹭进屋来,战战兢兢的道:“我闯祸了吧……”

    荷花见他这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心中一软,安慰道:“没有,不过是柴禾添多了,不碍得,只我这病用不着吃鸡蛋,别糟蹋了……还没吃午饭,你饿了吧,我给你烙鸡蛋饼吃。”

    长生听说自己没做错事,松了口气,道:“不用你做,你病了,要歇着。”说完又把荷花抱了回了屋,塞进被子里。

    荷花见他转身要走,生怕他再去灶房,紧道:“长生,我病了,你要是不饿,只在我边儿上陪着我吧,等我好些了咱们再吃饭。”

    “嗯!”长生用力的点头,似是相当的乐意,立时脱了鞋爬到炕上,盘腿坐在她身边。荷花没再言语,躺了一会儿就觉眼皮打架,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见长生仍像她入睡前那样坐在她身边,连表情都没半分走样。见她醒了,也不言语,只扭着身子往前蹭了蹭,一脸期待的望着她,大概是等她吩咐端水端饭什么的。

    荷花见了心里涩涩暖暖,有些感动,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忽觉从脸上掉下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点儿碾碎了的药草,抬手到脸上一抹,上面还有些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你弄的?”荷花问道。

    长生点头,道:“周夫子让我给你抹的。”

    荷花想起早时让周夫子见了自己泼妇似地与人打架,还被连累的也挨了挤兑,只觉臊得很,又想人家来给她送药,自己就这么躺在床上睡着,更觉过意不去,便问道:“他何时来的?可说什么了没?”

    长生道:“半天了,他说给你抹上这药你的病就好了,怎么样?你的病好了吗?”

    荷花淡淡笑了笑,道:“亏得你,我全好了”。

    晚上,荷花没跟着长生去村口接四奶奶,待他二人进院时,荷花见四奶奶脸色不太好看。她知道今日这事儿是瞒不过的,便是四奶奶不爱与人闲聊说话,只凭村里三姑六婆那个扇乎劲儿,只怕她一进村便有好事人与她说了。

    四奶奶一回来,荷花便迎上去,讨好的道:“我熬了粥,还做了鸡蛋饼,您出去一天,定是又累又饿,我那儿烧着热水呢,一会儿吃完饭您烫烫脚……”她这话还没说完,四奶奶便冷着脸转身回屋了。

    荷花心虚,只去屋里默默的把饭菜摆好,和长生一并坐在着边儿等着。不一会儿四奶奶进了屋来,脸色仍未转好,却也没提什么,只往桌边一坐拿了碗筷吃饭。她不言语,荷花自然也不敢吭声,坐了个椅子边儿,一边吃饭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四奶奶的脸色。

    “今天荷花病了,是我扛她回来的。”长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荷花瞥了长生一眼,心道你怎么这么多嘴!若非知道长生是傻子,她必要怀疑他  这是故意绕着弯儿给她告状呢。

    四奶奶眼皮儿也没抬一下,无所谓似地嗯了一声。

    长生怔怔的看了四奶奶一会儿,好像在等她回话,见她没有反应,又道:“我还照顾她来着,给她盖被子,放手巾,我还给她上药了,周夫子给的药。”

    “嗯。”四奶奶又嗯了一声,似是对长生说的话完全不敢兴趣。

    荷花瞪着长生,直恨不得在桌子下用力踩他的脚。长生却根本不看她,只歪头望着四奶奶,一脸的期待。四奶奶却故意不理似的,只管自己夹菜吃饭。

    长生等了半天,失望的低了头,有些生气的道:“我疼媳妇儿了,说好了疼媳妇儿一次给一颗花生的,我给她盖被子,放手巾,还上药,应该给我三个花生……”

    荷花听了差点儿咬了筷子,她歪头一脸莫名的瞪着长生,待反应过来,心里这个气,心道自己白感动半天了,原来他这般待她,竟只为了几颗花生?!

    啪!四奶奶重重的把筷子摔在了桌上,起身走了。

    荷花被吓得一哆嗦,也顾不得气恨长生了。长生却是无动于衷,仍是低着头为自己没得到奖赏而生气。

    荷花这会儿也不知是该去跟四奶奶认错,还是该安慰长生,反正这饭是吃不下了,看这样子他祖孙二人大抵也是不吃了,她犹豫了一会儿便起来收拾碗筷。

    忽的,门帘被掀开,四奶奶又进了屋来,往长生面前的桌子上撂了三颗花生。

    长生见了,抿了抿嘴,数宝贝似地的把花生一颗一颗捡进自己的手心。

    四奶奶道:“你先回去,我跟你媳妇儿有话说。”

    “哦。”长生得了奖赏,也不管自己媳妇儿是不是要挨骂,捧着花生心满意足的走了。

    入夜,长生给自己和荷花铺好了被褥就钻了被窝儿,躺了半天还不见荷花进屋,便爬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但见灶房还亮着灯,他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又把窗子放下,穿鞋下地,跑去灶房找人。

    时荷花正跪在地上委屈的擦灶台。她适才不出意外的挨了四奶奶一顿训斥,末了只跟她说你若闲的没事儿有空到村里跟人掐架,不如把灶房细细收拾一遍,明日早晨灶上地上不许见一点儿的脏。

    若说早时荷花还有些心虚,被这么一骂一罚,却只剩下委屈了。不错,她今日或是有些冲动了,可也不是她故意撒泼招事,明明是她挨了辱骂,怎的还不许她给自己鸣冤了!跟人动手打架不对,可也要分个原由,大不了说她两句就算了,用得着这么罚她吗。荷花吸了吸鼻子,心里一百个不服气。

    正此时,长生光着膀子进了灶房,见荷花趴在地上,便道:“天黑了,该  睡觉。”

    荷花心里还憋着委屈,抬眼看见长生,又想起他对她好完全是为了换花生的事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呛道:“一边儿去!”

    长生被噎了回来,想了想,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站在门口没动,迷茫的道:“你为什么生气?”

    荷花把抹布一甩,仰头喝道:“你哪只眼看见我生气了!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你这个傻子!你懂什么叫生气?!回屋睡你的觉去!小心我揍你!”

    长生嘴一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荷花带着气儿地把抹布往水盆里一扔,脏水溅了她一脸,更让她憋屈得很,索性把水盆一推,坐在了一旁的柴禾堆里。未几,又听外面起了脚步声,却是长生折返回来,仍是光着个膀子,似是在屋里憋了一肚子气回来,一进门便冲着荷花大声道:“我没做错事,也没闯祸,你生病我还照顾你了,你干什么大声骂我?”

    荷花也大声喊回去:“谁要你照顾了!你不是得了花生吗?还跑来看我干嘛!我可没花生给你!”

    长生愣了一下,道:“我没朝你要花生,我叫你睡觉。”

    荷花一扭头道:“我就不愿意睡,不用你管。”

    长生道:“可是你生病才好,不睡觉又要生病了。”

    荷花哼道:“这样你不又有机会疼媳妇儿,又能得花生了?你不更满意了吗?”说完又睨着他质问道:“你说,你是不是把冯瘸子那事儿也和奶奶说了换花生了?”

    长生道:“没有,说好了不说的,我没说。”

    荷花撇嘴道:“我才不信,你又帮我打无赖,又天天护着我上山下山的,可不就是为了换花生吗?”

    长生道:“不是,他是坏人,他欺负你了,不是为了花生。”

    荷花知道长生傻乎乎的一根筋,不会说谎,可心里生了脾气偏就不愿轻易信他,冲他扬着脖子一伸手,道:“那好,你把才你得的那三个花生给我,我就信你。”

    长生眼皮一垂,一脸的不情愿。

    荷花收回手,没好气的道:“不给就是被我说中了,别在这儿杵着碍眼,还不走!”

    长生受了欺负似地扭头走了。荷花嘀嘀咕咕的骂了声傻子,端了水盆去擦地,才把布拧干,便见长生又进了屋来,伸手摊在她面前。

    荷花看着他手里的三颗花生,又看看他一副委屈不舍的神情,心软了,却是故意逗他,一把抓了花生作势扔进灶眼儿里。

    “嗯……嗯……”长生盯着灶眼急得直哼哼,心疼得只似从他身上割肉一样,想要去捡,又怕荷花生气,双手不停地在裤子上磨蹭。

    荷花忍俊不禁,只道:“瞧你那  点儿出息。”说着把攥在手里的花生递给长生,又道,“给你,谁稀罕你这破花生。”

    长生紧忙接过来,放在手心里数,一个,两个,三个,是三个没错。

    荷花道:“得了,花生也给你了,大半夜光着膀子乍膘儿,找病呢你,赶紧回屋睡觉去。”

    长生道:“你也睡觉。”

    荷花一努嘴,道:“我这会儿还不能睡,看见没,奶奶让我收拾灶房呢。”

    长生想了想,似是搞懂了,拉着长声道:“哦……你闯祸了吧。”

    荷花道:“才不是……”只还不容她说完,长生便转身走了,出门时还委屈的嘟囔:“自己闯祸了还骂我……”

    荷花怄得又骂了几声傻子,只后悔适才心软没把那几颗花生给他碾碎了。

    第八章

    第二日,荷花娘叫她和长生回去吃饭,荷花知道必是为了她和陈寡妇打架的事儿。

    她一路叮嘱长生,进了屋要知道叫爹叫娘,长生也是应得好好的,可一进了李家大门,长生却一下子变了哑巴,任凭荷花怎么捅他瞪他,就是不吱声了,他只是低着头紧紧地粘着她,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只连她去茅厕他也要跟在门口站着。

    荷花爹原就脸色不好,看长生这模样更拉下了脸,吃饭的时候没好气的道:“话不会说,饭量倒不小。”

    长生低着头没言语,把咬了一半儿的饼子默默放回了桌上。

    荷花很替长生不平,他其实只吃了这一个饼子,还是她死活塞给他的,桌上的菜他更是一口没动。可她不敢跟她爹顶撞,只在桌子底下轻轻的拍了拍长生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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