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下午,酒店。

    杜景华给杜明打了几个电话之后,终于等到了儿子的回电,只是乡下信号不好,接起来听到的鸡鸣狗叫声比人说话还要多。

    杜景华深吸一口气:“你在哪?今天答谢宴也不能回来?”

    杜明:“……爸,我这是在太忙了……整个山都是……我跟老大在一块,您甭担心,一切都好!下午您自己去吧,我等忙完这阵就回家啊,信号不好,先挂了!”

    听着话筒传来的嘟嘟声,杜景华沉默片刻。

    眼看时间将近,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自己换了正装去了酒店。

    这次酒宴,杜景华请了老领导雷柏良过来坐了主座,他们两家一直有来往,感情很不错。

    只是杜景华显然没有雷爸爸在孩子们心中位置高,这次答谢宴,他儿子杜明跑得没影儿,杜景华只能自己拿了大学通知书上台说了答谢词。

    他走下来之后,面对雷爸爸的问话,还摇头笑道:“杜明那小子,一放假就跑了,我这都快小半个月没见到他人,也就是前段时间报志愿才从乡下回来了一趟,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不会又是跟着东川……”

    “就是跟着东川。”

    两个爸爸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笑了。

    杜景华道:“我本来打算让杜明去南边沿海那几个省份读大学,也历练一下,但是他死活不肯,说就选定S大了,再问就说是他们一帮人商量好的。”

    雷爸爸听了,心里也有数,那一帮人里发话的估计还是他儿子雷东川。

    杜景华倒是很看得开:“不过这样也好,杜明这次基本上是稳定发挥,分数还可以,选省城的大学我就近照顾起来也方便,就答应了。”

    雷爸爸:“你对杜明以后有什么安排没有?”

    杜景华轻笑:“没有,孩子们长大了,主意比咱们那会儿大,随他去吧,我反正也拦不住。”

    雷爸爸摇头:“这哪成……”

    “这样也好,最近省城有些乱,我车行前段时间出了点事。”杜景华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微微拧眉很快又松开,“不是什么大事,说是有人喝酒闹事,但是我总觉得事情太巧。”

    杜景华在省城有车行还有一家修车厂,上个月的时候修车厂被人砸了一回,没什么太大损失,但是那天轮班的两个师傅被打了,都是皮外伤,已经送去就医。之后处理结果也出来了,打人闹事的那几个人被抓了,对方一口咬定自己是酒后冲动,起了言语冲突才这样。

    但是杜景华问了修车厂的师傅,这些闹事的人身上有酒气,那是想拿酒瓶往他们这边车上泼,还掏了打火机出来,要不是那两个师傅反应迅速,怕是修车厂已经烧了个精光。

    那些酒,对方身上沾了一些,但如果说喝醉了一时冲动,那是不可能做到这么精确的,一看就是有目的。

    杜景华也在查,但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雷二叔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起省城的事,多问了几句。

    杜景华低声把事情疑点又跟他说了一遍。

    杜家前些年生活艰难,如今有些钱财傍身,但杜景华依旧小心谨慎。

    他的手早几年受伤,幸亏治疗及时,手指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但好歹是健全的,没有留下残疾。也是因为如此,杜景华做事比别人要加倍努力,从早些年的一家小车行,慢慢发展到现在,最近势头很猛,连开三家新店,还拿了新汽车的代理。

    他们几个人说话声音很低,另一边,女人们也在谈着孩子们的事儿。

    杜明他妈挨着雷妈妈坐着,两个人关系特别好,她笑眯眯道:“杜明说跟东川学了好些本事,依我说跟着也好,东川这孩子正派,我就乐意杜明跟着他呢,不吃亏。”

    “东川脾气太霸道……”

    “哪里的话,东川是我瞧着长大的,这孩子心眼实在,咱们大伙都喜欢着了,上回我还听人打问东川,要不是年纪小,都想学戏文里那样‘榜下捉婿’啦!”

    “抓他?哎哟,那可不成,怕是一下要抓去俩!”

    杜明他妈也想起来了,雷东川身边还有个从小跟到大的小尾巴,忍不住也笑了:“那可是赚大了,子慕长得漂亮,我家这是没女儿,要是有的话我也要去抢一抢了!”

    *

    乡下,雷家村。

    雷家村今年出了五个大学生,其他小子们基本上也都有学上,一时间村里喜气洋洋。

    雷东川回来的时候,更是前所未有地受到了这些考生家长们的热情欢迎——雷东川给送了模拟卷之外,雷家还特意从城里请了补习老师给孩子们补课,这比给他们每家每户送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雷东川在老宅里住着,每天都有人来邀请他去家里吃饭,雷东川推辞了几次,实在躲不开,干脆打包了行李去了山上。

    老雷家在这里还有三座山头,前些年一直没开发,雷东川如今盯上了其中一座,跟爷爷要过来打算自己干点事。

    村里修了路,过去那边山脚下不算太远,离着近的几处地方还有搭建起来的几处平房,材质很简单,是工地上常用的临时板房。

    杜明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沉迷其中,乐此不疲。

    雷东川一来,杜明就兴高采烈带他去山上看宝贝。

    “老大,我跟你说,你之前不是让我研究一下这山头怎么开发吗,我本来是想跟往年一样租给那些采药人,但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大宝贝,来来,你看!”杜明身上的白T恤都穿成了花的,一点城里公子哥的派头都没有,晒得跟村里小子们差不多,这会两眼放光地扒拉开一处枯草枝子,指了那边对雷东川道:“老大,你瞧——”

    雷东川抬眼看过去,只看到一窝白生生的鸡蛋。

    雷东川:“……这有什么稀奇的啊。”

    杜明道:“不不,这不是普通的鸡蛋,我之前追着找了下,也不像是山鸡,好像是杂交的,尾巴这么长,老大一只了!而且它们习性也不一样,能飞起来,但飞不高,喜欢停在树枝上,吃东西特别叼,就喜欢吃些草药嫩芽什么的,有一回就抓了一只回去想打打牙祭,老大你猜怎么着?”他给雷东川说的时候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像是回忆起那锅鸡汤,“可太香了。”

    他说别的雷东川都没什么反应,一说这个,雷东川神色认真了许多:“真那么好吃?”

    “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啊老大!”杜明竖起手指头发誓,“老大我跟你保证,绝对好吃!我这辈子就没喝过那么鲜的鸡汤,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鸡肉,而且我厨艺还一般,这要是换了老大你出手,那肯定香飘十里!”

    雷东川撸起袖子已经开始四处找了。

    别的东西都无所谓,这吃草药嫩芽的鸡一听就不错,又鲜又滋补,抓来哄家里的小朋友吃饭再好不过。

    第198章

    美味

    雷东川跟着杜明在山上找了半天,运气不错,还真遇到了一小瞧见那些鸡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杜明说不像是野生的了,别说野生,家养的也很少瞧见这么肥的。一只只黑白花相间的母鸡悠闲地在草地上啄食,有两只身后甚至还跟着一串小鸡仔,不远处树枝上蹲着只彩羽公鸡,个头说不上大,就是瞧着圆滚滚的,尾巴上的羽毛以黑色为主,油墨刷过一遍似的发亮。

    雷东川看着那树枝被公鸡压得弯下来一截,低声问杜明:“它飞得高么?”

    杜明摇头:“不高,就扑腾几下,也就勉强能过咱们那边院子里的砖墙。”

    雷东川:“它从树上摔下来过没?”

    杜明:“不知道,应该……没有?”

    杜明还在认真想的时候,旁边的雷东川动作比他迅速的多,瞧见有溜达到他们这边来的鸡,二话不说几步冲过去就给按地上了,抓住的是只黑白花的母鸡,个头挺大,受了惊吓一个劲儿地扑腾翅膀,叫声倒是不大,但这么一阵动静也把周围那一小群鸡都给吓跑了,很快钻树林子里去了。

    杜明跑过来看了一眼,兴奋道:“对对,老大,我上回抓的也是这样的!”

    他要伸手去接,雷东川没让,掐着翅膀拎起来道:“先下山,找个地方鉴定一下。”

    “鉴定啥?”

    “鉴定能不能吃。”

    ……

    雷东川去十方镇找了派出所的人,问了对方,对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保护动物,看着样子说是保护动物又太朴素了些,而且很少见野生的能把自己养这么肥的,眼瞅着都飞不起来了。

    雷东川道:“这是母鸡,是飞不起来,有只公鸡羽毛看着还行,能飞一人高左右吧。”

    派出所的人道:“这我们也不太清楚,不过附近有护林队,我带你们过去问问那边的人。”

    为了一只鸡,折腾着跑了大半天,护林队的人翻遍了名册也找不到它,最后还是收进纸箱里打算送去就近的农学院问问那边的教授。

    雷东川把鸡给了对方,带着杜明回来。

    杜明心里都已经开始忐忑了,他可是还吃了一只。

    雷东川等鉴定结果的这几天,也没闲着,考汽车驾照需要时间长,他就先去考了个摩托车驾照,他控制力不错,再加上也一只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很快就骑得有模有样,三四天时间就拿到了驾照。他这边摩托车驾照下来的时候,鉴定结果也出来了,农学院那边的教授给了准话,这是一种比较传统的土鸡苗放养长大的鸡,因为吃的东西好,长得比较壮实,至于毛色可能是后期发生了一些返祖。

    “禽类绒羽成长过程中,能行程色素色只有黄黑两个色系,所以大多数鸟类的雏鸟都是黑白黄棕这几个颜色,换毛以后长出正羽,才会显现其他鲜艳的颜色。”农学院的教授打电话过来跟解释道,他对雷东川提供的这只鸡很感兴趣,还去特意研究了一番。“你看咱们不管是养殖场还是乡下自家养的家禽,那些鸡鸭鹅的雏鸟一般都是浅黄色绒羽,这也是最常见的驯化特征,反而像是野生种类或者接近野生种的品种,雏鸟一般都是土地迷彩色、灰色这样的。”

    雷东川问道:“所以这鸡能吃对吧?”

    农学院教授:“对,这是比较接近野生种的家养品种,就是我们目前只是研究了羽毛和品类,还不知道它的肉质如何……”

    雷东川大方道:“教授,那只您留着吃吧,听说味道挺好的。”

    农学院的教授笑了一声,道:“那就谢谢你了,我们会好好研究,等报告结果出来也给你送一份。”

    “好。”

    雷东川挂了电话,就招呼杜明几个人一块上山,先抓了几只圈养起来。

    山上这些鸡被逮了两次之后,也变机警许多,后面再去抓都扑了个空,杜明没雷东川那么好的身手,最后只给抓回来七八只小鸡崽。

    雷东川道:“放后院去,让那几只鸡看着,这么小,太难养了。”

    杜明道:“老大,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是养过一回啊?”

    雷东川顿了一下,道:“不是我,是我弟养的。”

    杜明笑道:“对对,我想起来了,子慕五岁那会,好像也是夏天养的来着……”他话说了一半看雷东川脸色不好,立刻识趣地闭上嘴去后院喂鸡了,白子慕不在,老大这脾气也不稳定。

    雷东川挑了一只鸡,熟练地拔毛放血,做了一锅鸡汤。

    大概真的是因为这种鸡品相好,加上一直在山上吃药草野菜什么的,只是简单放了一点葱姜八角,鸡汤的鲜味就冲了出来。

    杜明在后院闻着直咽口水,但还是保持了理智,没敢过去招惹他们老大。

    一直炖了半下午,快要出锅的时候鸡汤的香味也到了最浓郁的时刻,板房院子外面有摩托车声响,紧跟着就传来孙小九的声音:“老大!好香啊,这是什么好吃的?”

    孙小九是来给雷东川送东西的,有村里人给带的一些瓜果,还有雷长寿让他捎带来的一份饭菜,但是这会光闻到板房里的香味,孙小九就琢磨着饭菜可能白带了,他们老大炖的这鸡汤光闻着就让人直流口水。

    孙小九进去放了东西,转身去给雷东川打下手,雷东川顺手拿了个空碗过来让他尝了下味道。

    鸡汤金黄,滚烫的一口喝下去,鲜味在嘴里转了一圈,口齿生津。

    孙小九意犹未尽,又厚着脸皮要了一口,连声夸道:“老大,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比以前还好!这要是子慕在,肯定晚上要多吃一碗饭,这鸡汤可太鲜了,泡饭吃再好不过,可惜他在平江城没这口福……”

    雷东川把他碗拿过来,冷声道:“出去。”

    孙小九:“??”

    孙小九只喝了一口汤,馋虫都被勾起来,就被雷东川踹了出去,他有些郁闷地挠挠头,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孙小九不敢走,也不敢进去打扰老大,绕了一圈就在后院瞧见正在喂鸡的杜明。

    杜明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撒饲料喂鸡,抬眼瞧见他嘿嘿一笑。

    孙小九莫名其妙:“你笑啥?”

    杜明:“挨训了吧?”

    “……最近天热,老大火气也越来越大了,我都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你啊,就不该提子慕的事儿,他不在这,老大心里烦呗,你非往枪口上撞。”

    “我就顺嘴说了一句,而且子慕本来就去平江城了啊,不是说要住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吗……”孙小九看向他,又有了新疑惑:“你怎么说话声音这么小声,做贼似的。”

    杜明一脸同情看向他:“板房不隔音。”

    孙小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晚了,雷东川在板房里已经喊他大名了——确实不隔音,那声“孙小九”喊得声如洪钟,还带着怒气。

    孙小九在这着实感受了一番伴君如伴虎的滋味。

    雷东川留了一半,剩下的鸡汤让孙小九给雷家两位老人带了回去。

    孙小九小心翼翼:“老大,你不回去啊?”

    雷东川绷着脸冷声道:“少管我。”

    “哎。”

    孙小九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小声道:“老大,我来的时候雷奶奶还问我,说让你有空回去一趟。我不是催你啊,就是你家里说,子慕打电话来家了,说你手机信号不好,一直打不通……”

    雷东川起身出去,走到门口照着孙小九屁股踹了一下,咬牙道:“你怎么不早说?”

    孙小九有些委屈,不过刚进来的时候确实被鸡汤香迷糊了,也不好分辨什么。杜明忙着过去给他带东西,还推了摩托车,被孙小九挡着的时候也学雷东川模样瞪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分不清轻重啊你?快起开!”

    孙小九挨揍也不肯让出自己乡下“二把手”的位置,硬生生挤上车,跟他们老大一路回去了。

    雷东川刚拿了驾照,孙小九本来还想拍几句马屁,结果这一段山路骑得风驰电掣,孙小九一个在乡下皮实惯了的小子,愣是差点给坐晕车了,只记得怀里抱着的那份鲜美鸡汤,死死护着,下车忍不住晃了晃脑袋才勉强清醒了点。

    孙小九晃晃悠悠跟着下去送鸡汤,走路都发飘。

    雷东川跑得比他快,进去之后喊了老人一声,紧跟着就去堂屋打电话了。

    白子慕的手机号他背得烂熟,拨通之后,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对面不过说了一声“喂”,雷东川就觉得这几天一直在沸水里滚来滚去的一颗心都安静下来,也不再那么急躁了。

    话筒那边的人好像发现了什么,笑着问道:“哥?是你吗?”

    雷东川清了清喉咙,道:“是我,之前手机带在身上,没想到山里信号不好,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玩得太高兴,忘了家里,是不是?你别冤枉我,我都找你两回了。”

    “哦,我今天抓到一只鸡,炖汤很好吃。”

    雷东川心里莫名有点高兴,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会才说了这么一句。

    远在平江城的白子慕坐在沙发上,依靠着呈现出完全放松的状态,他头歪着在右肩上,想了会问道:“有多好吃?”

    话筒那边传来沙沙声,紧跟着就是他哥笑起来的低沉声音:“能让你多吃一碗饭。”

    白子慕来了兴趣,问道:“汤泡饭吗?我想吃,这里的泡饭没有你做的香,哥,我还想吃你做的丸子,放藕丁的那种……”

    “好,你回来就做给你吃。”雷东川问他,“你在那边怎么样?贺爷爷还好吧,一切顺利?”

    “嗯,都挺好的,这边比家里凉快一点。”

    “不能贪凉,晚上出去记得带外套。”

    白子慕笑了一声:“夏天呀,哥,饶了我吧,我也怕热。”

    雷东川:“是吗,我就记得每年夏天在山上你手脚也凉。”

    “哥,这边什么都好,我就是有的时候特别想你,下回你陪我一起来好不好?”白子慕道,“爷爷上回也提起你做的白菜豆腐汤好吃,宝华银楼里的叔叔伯伯们特别感兴趣,一直在打问你,他们都想跟你交流一下。”

    雷东川只听进去了前半句,努力压着气息,声音平稳道:“好。”

    两个人聊了半个钟头,说的都是一些琐事,但一个愿讲一个愿听,彼此都没有丝毫不耐烦。最后还是贺大师来找,白子慕才挂了电话。

    雷东川坐在那盯着座机看了半晌。

    第199章

    猫眼石

    平江城。

    白子慕一连几日跟在贺大师身后,当了一回乖学生。

    贺大师很以他为豪,带着他一同外出,见了很多当年关系不错的老朋友。这么多年过去,其中不少人已经离开了,活着的那些倒是还算身体硬朗,不过他们成亲早,有孩子也早一些,孙辈们都比白子慕年纪大上许多,白子慕占了辈分大的便宜,不少跟陆平一样年纪的叔伯要喊他一声“小老弟”,场面也挺有趣。

    贺大师难得出山一次,肯走动的都是一些至交好友,那些人老人家见了白子慕也十分喜欢,只是他们和贺大师不同,并没有什么金银傍身,送了一些自己的字画给他,多是劝学的提字,寓意十分不错。

    有几家做金石篆刻的,送的也是自己的作品。

    其中有一位齐老先生,年岁大了,许久不曾刻过印章,因是贺大师的孙儿,翻箱倒柜找出十余年前刻下的一方印章送给他。

    贺大师对他很是恭敬,双手接过,转赠给白子慕的时候叮嘱道:“子慕啊,你齐爷爷的东西一定要好好收着,这可是一份传承。”

    齐老先生耳朵不好,旁边的人重复给他听的时候,老先生摆摆手笑道:“我这里哪里算得上传承,你的那些金银器物才是宝贝,延春哪,好好干,我当年就是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刻的这方印,你还能再干个十来年哪!”

    齐老先生年纪近百,身体尚还硬朗,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笑起来。

    贺大师出去之后,还有些感慨。

    白子慕挽着他胳膊,低声道:“爷爷,我刚才看见了,您这胡子和齐爷爷的一般长,将来一定也和齐爷爷一样长命百岁。”

    贺大师笑了一声,握着他手道:“爷爷也盼着哪。”

    贺老头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不知足的时候。

    日子越是过得好了,他就越想再健健康康活上许多年,他这才刚瞧见孙儿入学,将来还等着看他结婚成家。他记得白子慕小时候长得可爱,粉白团子似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瞧见小小子慕。

    头几天陆平一直跟着,后面不知因为什么事忙起来,好几天不见人影。

    贺大师也察觉出来,找了人问道:“陆平哪?”

    回话的人年轻,见了贺大师有些紧张,说不太清楚,贺大师摆摆手对他道:“去叫你师父过来,让他跟我说话。”

    年轻人答应一声就去了,没一会,马劼跑过来笑着道:“师父,您找陆师哥?他有事儿去忙了,您缺什么跟我说就是。”

    贺大师:“我什么都不缺,就想问问这两天怎么了,楼里人忙忙碌碌的,陆平也跑个没影。”

    马劼想了一下,也没瞒着:“是外头有人用了一个和咱们楼里相近的牌子在卖东西,卖的是猫眼石项链,师父您知道,这东西水深,国内上品级的不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批,还卖得特别贵,陆师哥也是担心出什么事儿,想着提前解决一下……”

    贺大师问:“陆平想怎么解决?”

    马劼迟疑一下,笑道:“这,这陆师哥不是还在想嘛。”

    言下之意,他们也在头疼。

    白子慕坐在一旁安静听长辈谈话,贺大师问他:“子慕,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白子慕道:“爷爷,我需要具体数据,还有陆伯伯的预期结果。”

    马劼一听有戏,立刻就让人去找了陆平。

    陆平忙了一上午,也没什么进展,回来跟贺大师说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

    平江城里的金器行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做这一行和别的不一样,新银楼很难立足成事,有手艺还不成,往往都是要多年积攒下的口碑才可成事。但是这次来的珠宝商不一样,是一伙南边的商贩,来了之后进商场租了台子宣传销售,商场环境好,他们穿得也都是西装革履,还请了礼仪小姐过来做展示,一水旗袍美女,猛地看起来非常高档。

    这样还不算,坐在台上讲解的人据说还是一位从地质大学请来的教授,专门研究宝石,为他们助阵,售卖的每一颗猫眼石首饰包装精美,还赠送宝石证书。

    弄了这些,猫眼石首饰价格昂贵就罢了,问题就出在品牌名字上,对方取了一个“宝哗银楼”的名字,念出来故意跟他们宝华银楼的发音一样,不动声色想蹭信誉。

    贺大师问:“你瞧见没有,是猫眼石吗?”

    陆平觉得难就难在这里,发愁道:“他们那些东西,远远看不清楚,但肯定是真假掺半的,便宜的那些我瞧着像是人工合成的,但也拿不准,还需要让马师弟过去再瞧一眼才能确定。师父您知道,这年头碧玺、水晶、月光石,什么东西拿过来都喊一声‘猫眼儿’,那些广南商人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个头大的坠子敢卖几千块,用的链子也不是纯金,我瞧过了,对外说是什么□□,其实就是镀金,在那坑人哪!”

    贺大师拧眉:“你没拦着点吗?”

    陆平苦笑:“师父,那么多人在商场里,我也不能拦着人家不去买东西啊,我倒是找了那边的负责人,商场的人说对方手续合法,那些人说不知道咱们这有个‘宝华银楼’,不小心撞名了,还跟我道歉来着。”

    “只道歉,不改啊?”

    “不改啊!”

    陆平愁眉苦脸,实在憋屈得难受。

    那边跟卖假货没什么区别,还连带着败坏他们宝华银楼的名声,实在可恶。

    贺大师动了怒气:“什么不小心撞名,分明就是故意的!这出了事还了得?”

    “爷爷,您先别生气,我们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理。”白子慕安抚了贺大师,又抬头对陆平道:“陆伯伯,我下午陪您去看看吧。”

    “好。”

    下午的时候,贺大师本想一起跟着过去,但大家怕他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不肯答应,白子慕劝了一阵才让老人留在家中。他跟着陆平去了商场一趟,果然看到了那个搭建起来的台子,跟陆平说的差不多,卖的东西大多浮夸而贵重,其中最贵的一条猫眼石项链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标了个5万的价格,压根就不是能卖得动的价儿。

    陆平到了之后,就瞧见对方那包装袋上连“宝哗”银楼的字样都没有了,直接印了“宝华银楼”四个字,他气得够呛,当即找了对方。

    但是那边的负责人轻描淡写地一句“印错了”就想打发他们,陆平气的不行,差点想掳袖子打人。

    白子慕道:“陆伯伯,您找一下律师,这事儿看来要走法律程序。”

    陆平穿了两口粗气,盯着对方道:“好,我本来还想好言相劝,既然这样咱们就法庭见!”

    对方死猪不怕开水烫,似乎已经料到他们会这么做:“可以啊,你们去发律师函,喏,这是我们厂家地址,发到生产厂址去吧,我们这一般都是总部处理。”他给的名片上,是一个特别偏远的地方,听都没听过,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这些人太狡猾,等宝华银楼的律师函发到了,再扯皮上一段时间,怕是他们都卖完货、败光了宝华银楼的名声全跑了!

    白子慕淡淡问道:“一点谈的余地都没有?”

    对方负责人打量了一下他,看他年纪小,只当他是养尊处优的小公子,皮笑肉不笑道:“没有,大家都是正当做生意,我手续齐全,就能在这里卖货,怎么,平江城只许你们宝华银楼一家卖珠宝?”

    白子慕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带着陆平出去,陆平一头雾水,问道:“子慕,就这么算了?我再去找找他们吧……”

    白子慕道:“陆伯伯,你来帮我一下,我想做一点小东西。”

    陆平道:“我回楼里找个人让他帮你做吧,我这两天一直忙这边的事,实在走不开。”

    白子慕笑道:“陆伯伯,这事儿您熟,一事不烦二主,还是您来帮我吧。”

    陆平有些迷茫,他想不起来帮白子慕做过什么。

    等白子慕出去一趟买了一些东西回来,陆平立刻恍然大悟,紧跟着就两眼放光:“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子慕来来,放着我来,这活儿我干过,熟得很!”

    ……

    当天晚上。

    陆平带了宝华银楼几个学徒过去,一人背了一大背包东西,站在那家商场门口卖发圈和手绳。所有发圈上都配了猫眼石——这是人工合成的玻璃珠,带猫眼效果,在商场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闪耀明亮。

    学徒们卖的也不贵,一串三毛、五毛的,压根不为了赚钱,有的时候瞧见有带着小孩的妇女和老人,还会免费送她们几条。

    这么一送,商场里面就炸开了锅。

    有刚买了名贵猫眼石戒指的妇人,一转身就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小女孩头发上扎着一个和自己同款的猫眼石发圈,那上面的猫眼石个头比她戒指上的还大、还亮!

    她看着小女孩,小女孩也在看她,俩人都看愣了。

    妇人脸上火辣辣的,跟个孩子戴了同样的东西,这哪儿受得了,实在觉得面上上下不来,捂着手指头转身回去退了戒指。

    台上卖货的人本来态度还挺好,能买能退的,但是眼看着来退货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一晚上倒贴进去一些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台子上。

    那位“知名地质大学”的教授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正拿着话筒在讲解宝石的成分,一顿吹嘘,把自己手边的货说得极为珍稀,以此来调动大家的购买欲。

    往常他说上几句,还会让台下的同伙来提问,故意托着。

    这次不等他说完台词,就听到台下好几个妇人抢着打断道:“教授,我想问下,我手里这个猫眼宝石是不是好宝石?”

    教授让礼仪小姐拿托盘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猫眼石回来,拿在手里在灯光下观察片刻,微笑点头道:“这位太太,您手里这颗是非常纯净的猫眼宝石,而且克数很足,十分值得收藏……”

    台下妇人愤怒道:“你骗人!这是我在门口花三毛钱买的人造猫眼石珠子,你一个教授分辨不出真假,你们卖的东西和玻璃的有什么区别?骗子!退钱!!”她这么一喊,周围不少人都围拢上来,还有人急急忙忙打电话喊亲戚朋友来退钱的,也有堵着不许他们走的,一时间乱成一团。

    卖假珠宝的负责人一看事态不妙,抱了黑皮小行李箱就想跑,他刚跑到商场后门,就看到那边站了四五个人堵在那。

    白子慕站在两个学徒身后,抬眼看到他来,颔首道:“又见面了。”

    负责人看到他们放在一旁的背包和发了一半的那些发圈和人造猫眼石珠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勉强扯了下嘴角道:“小兄弟,大家一起出来发财,有什么事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白子慕淡声道:“不巧,我现在不想谈了。”

    “你们堵在这里卖这些发圈和珠子……”

    “大家都是正当做生意,我手续齐全,就能在这里卖货,怎么,难道你们卖的是假货理亏了?”白子慕毫不客气,直接拿了对方上午说的话怼回去。“而且你们还冒用了宝华银楼的名号,这袋子上印着的,就是证据,我劝你也不用跑了,我已经报警,等着去警局说吧。”

    对方气急败坏,被那几个学徒按住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瞪他道:“你以为能关我多久,不过几天时间就放出来,我告诉你,你够有种!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宝华银楼几个学徒年轻力气大,按着对方,还有人试着挡在白子慕前面,怕小师叔受到惊吓。

    白子慕不退反进,径直走到那个人面前,抬手按了对方胳膊上一处软筋,略一用力就让软筋错位,顿时连肌肉都抽搐了几下,那人冷汗直冒“哎哟”一声跪倒在地。

    白子慕冷冷看着他:“你这话也别再让我听见,我最烦别人威胁我。”

    他跟着雷东川耳濡目染,别的不说,抓人软肋这一块绝对没漏下。

    他哥一直担心他身体弱,在外面被人欺负,擒拿教的那几手都是特别狠的,别的不说,疼起来半天缓不过来。

    宝华银楼那几个学徒倒是被白子慕吓一跳,但也没敢松懈,听见白子慕说一句“捆起来”,小心道:“小师叔,我们没带绳子……”

    “我背包里有,外面那一层,自己去拿。”

    “哎。”

    白子慕动手之后,拿手帕擦了几遍手,还是觉得手指有粘腻感,十分不痛快。

    他这边一皱眉,宝华银楼那几个学徒下意识咽了咽,他们从来没想过看起来文弱又漂亮的小师叔动起手来会这么凶。

    第200章

    “党争”

    那伙人因为欺诈罪被抓去了警局,宝华银楼的律师也做了跟进。

    那些人在商场里售卖的真品在极少数,大部分甚至都不如月光石,直接用的玻璃材质的人造猫眼石,这些东西在原材料市场买不过500元一吨的价格,实在是坑人。

    陆平请了一位地质大学的教授过来,配合警局做了一期打假宣传,里面宝华银楼提供了一些正品做参照对比,不只是猫眼石还有一些其他的黄金宝石,在宣传普法视频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在和赝品的对比下显得夺目璀璨,完全不同。

    这期节目上了当地的新闻电视台,标题就是“5万一颗的猫眼宝石竟为500元一吨的人工合成宝石假冒”,这标题吸引了不少人来看,更是引发了一阵热议。

    如今做生意的人多,大家生活条件好了,相对的各种各样的骗术也多起来。

    江浙一带先富裕,有钱的小老板多一些,人一旦有了钱就总会想着彰显阔气,买珠宝首饰的大有人在。但看了那一期普法节目之后,不少人对外面这些珠宝提高了警惕,也有更多的人认准了宝华银楼的老牌子,毕竟是多年的老店,还是在这里买放心。

    事情结束之后,陆平留下处理后续事情,贺大师打算先带着白子慕回去。

    陆平有些不舍,送出去很远。

    贺大师赶他回去,叮嘱道:“楼里事情多,你快回去忙你的,等忙完了,我再来瞧你。”

    老人身边跟着白子慕,还跟着曹善武,另外还有一个司机两个保镖,陆平去检查了一遍随车带着的礼品,确定完善之后才送贺大师到路口。不止是陆平,宝华银楼的人都出来送了贺大师,他们不舍,但也听贺大师留下的规矩,只安静目送。

    贺大师年纪大了,不太喜欢这些离别的仪式,离开的时候也是神情凝重。

    白子慕以为他还在担心猫眼石的事,低声对他道:“爷爷,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陆伯伯他们能处理好。”

    贺大师道:“我不是因为这个,子慕,等会你跟爷爷去一个地方,爷爷带你去见一位长辈。”

    贺大师路上让司机拐去了临近的一个小城,在那里略作停留,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一处陵园。

    苏南多小山。

    贺大师带白子慕慢慢走上山去,去看了他的另一个徒弟。

    贺大师也是来了几次之后,问了曹善武许久,对方才松口告诉了他这里。

    曹善武沉默走在前面,他一只手拢在袖子里垂着,跟在他身后的一老一少也并未出声,一直到曹善武带着他们停在一处黑石墓碑前,贺大师才哑声道:“子慕,这是你大师伯,你替爷爷拜一拜他。”

    白子慕答应一声,过去帮曹善武拿出带来的东西,烧纸、敬酒,他以前清明的时候被舅舅和妈妈带着去祭拜过姥爷,知道要怎么做,最后还规规矩矩拜了拜,喊了一声“伯伯”。

    曹善武脸上肌肉抽动几下,像是要哭,但又极力忍住了,只眼圈憋不住地泛红。

    贺大师过了良久,哑声道:“这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当年我瞧着他是个好苗子,还想将一身本事传给他,让他接我的班。”

    曹善武:“是,我们这些人的本事全加起来,也没大师哥一人厉害。”他说的时候并无半分嫉妒,他们一个楼里学的手艺,大师哥超过他们太多,余下的已经只剩下敬佩。

    当件那场文化运动,贺大师折了两个徒弟。

    曹善武手废了,而另一个徒弟长眠于此。

    这是贺老头最满意的一个徒弟,他们当年感情真的很好,亦师亦父,而这个大徒弟也是最重情义的,当年他在农场劳改不知道外面的事,对大徒弟的奔波知道的并不多。许多年以后,才从别人口中陆陆续续听到一些,在得知徒弟们因自己出事之后,贺老头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

    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放不下。

    如今,他找回了曹善武,又找回了大徒弟。

    那道佝偻苍老的身影站在碑前,抬手轻轻触碰冰凉石碑,阴阳两隔,老泪纵横。

    他们在这里祭拜,白子慕认认真真扫墓,口中喊的那声“伯伯”也很认真,像是对待每一个宝华银楼的叔伯那样对待这位从未见面的长辈。

    *

    东昌小城。

    雷东川在乡下住了挺长一段时间,也不急着回去,只是往常他中午的时候都会小睡一会,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眼皮子直跳,怎么都不安稳,干脆坐起身来,找了个纸条贴在一边眼睛上。

    雷长寿进堂屋来拿东西,瞧见睡在那边贪凉吹风扇的孙子,笑着道:“哟,左眼跳财,东川哪,一会出去转转,没准要有好事儿呢!”

    雷东川拿衣摆扇了扇,兴致缺缺。

    也就是说话的工夫,外面大铁门那边传来声响,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小黄,不许咬!”

    雷东川眼皮狠狠跳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是第二声响起的时候,他毫不犹豫跑了出去,这声音是他弟没错!

    院子里,白子慕背着一只帆布包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袋水果一样的东西举高了不让小黄狗碰到,殊不知院子里那只小黄狗压根对袋子不感兴趣,使劲儿围着他转圈、摇尾巴,兴奋地已经没边了。

    雷东川走过去呵斥两声,护着白子慕回了堂屋,眼睛盯着人一直没移开,看够了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子慕笑眯眯道:“上午到的,爷爷身体有点不舒服,先送他回去休息,又去制衣厂看了我妈妈,家里没什么事,我就过来找你了。”

    雷东川道:“贺爷爷没事吧?”

    “没事,就是路上累着了,休息两天就好。”

    “你比说好的回来要晚一天……”

    “嗯,贺爷爷让司机拐了个弯,去了其他地方,绕得路有点远,干脆就住了一晚再回来。”白子慕把帆布包打开,从里面拿了东西给他,吃的用的不少,还有一件白T恤和他身上的款式一样,只是要大一号。

    雷东川一边接过来,一边道:“对,二叔也说了,最近不太平,别走夜路。”

    “知道,哥,我可听话了。”

    白子慕让他换和自己一样的衣服,雷东川坐那脱了一半,又停顿一下,站起来转身脱了上衣,换上了那件T恤。

    白子慕托着下巴看了一会,举起另外一只手,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心里想的人回来之后,雷东川觉得心里也不急了,外面太阳高挂,他也觉得阳光晒得挺舒服,连吹过来的热风都不嫌烦了。他坐在那跟白子慕说了一阵话,忽然问道:“你吃饭没有?”

    白子慕:“我不饿。”

    雷东川起身道:“你等着,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白子慕好奇就跟着一起出去了,他瞧见雷东川发动庭院里的摩托车,有些惊讶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雷东川看他一眼,没吭声,但一条长腿撑地在等小朋友上来。

    白子慕没坐过摩托车,费了点劲儿才上去,坐上去也有点紧张:“哥,你真会开吗?”

    雷东川道:“嗯,你走了快一个月,学会开车也不稀奇。”

    “还学了什么?”

    “很多。”

    车子一发动,白子慕就紧张,生怕自己平衡感掌握不好摔下去,伸手去前面,但是刚碰到雷东川身体就僵硬了一下。

    雷东川:“……”

    雷东川:“别摸,抱着就行!”

    白子慕刚开始以为只是骑车的时候才如此,但是等下了摩托车之后,故意试了几次,发现他哥每回都在躲他的手。白子慕微微拧眉,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哥肯定有什么事儿没跟他说。

    白子慕跟着雷东川去了山脚下的板房那边,后院里,杜明正在熟练地喂鸡,瞧见白子慕过来特别高兴,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给他介绍了这段时间的成果。

    雷东川没废话,进去抓了一只毛色鲜亮的鸡,提着去前头做菜了。

    白子慕看他一眼,没说话,转头问了杜明道:“杜明,你这段时间一直跟我哥在一起?”

    杜明挺胸抬头,自豪道:“当然!”

    白子慕想了一下,又问:“我哥还见了别的人没有?就一直在乡下,没去别的地方吗?”

    杜明:“没有啊,就一直在这。”

    “没有一点别的事发生吗?我记得以前好像隔壁班有人挺喜欢我哥,还写了信……”

    杜明认真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没有啊,老大找那人单独出去谈话了一回,以后就再没人写了。”

    白子慕并不知道这事,有些好奇问:“谈话?谈什么了?”

    “就跟对方说别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自己好好念书,不要打扰他学习什么的。”杜明眼睛转了一下,凑近了小声道:“说起谈恋爱——子慕,我觉得老方最近有点问题。”

    白子慕疑惑:“他怎么了?”

    杜明:“上回老方从市里回来,找老大谈工作的事,我凑巧在旁边,就听了一耳朵。你也知道,老方以前办事儿多利落一个人啊,这段时间跟丢了魂似的,一份单子上错了三四处地方,还有一个数据错了,连老大都看出来不对,说了他几句。”他汇报完正事,还不忘了拖乡下二把手的后腿,“还有孙小九,他干活还算卖力气,但学习成绩不咋地,我猜他肯定是早恋了,所以才耽误了学习时间!这高中就不努力,大学肯定也放松警惕——”

    白子慕似笑非笑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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