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师无涯看着母亲自然而然滚落的泪珠,不忍欺瞒母亲,垂首低声道:“爹说,哥哥睡着了...再也不会...不会醒来?了...”

    萧稜双眸紧闭,心头吊着的一口气,陡然一松,随后僵在原地。

    须臾,她倒地不起。

    冬雪飘零,远山共色,片片雪花落在庭院里,师无涯扶起,哭喊道:“阿娘!阿娘!”

    也是这一年,萧稜行将?就木,药石罔效。

    师无涯年岁虽小,却日日侍奉在她身边,他看着母亲病体难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母亲也会睡在小小的方?木里。

    昭宁五十九年年末,萧稜在杭州城逝世,那天的雪与平时?并?无差别,师无涯握紧萧稜的手,冷,冷得像铁块。

    师无涯在房内烧了许多炭,温热的脸颊贴在萧稜的手背,他关紧了门窗,就想这样睡在母亲身边,仿佛这样他就能被母亲带着去见哥哥。

    师远火急火燎地赶回卧房,见门窗紧闭,忙推门进去抱出师无涯,那一回他险些在屋里活活闷死。

    梦里浓烈的窒息感漫上鼻腔,使他陡然惊醒。

    屋外?秋风乍起,吹进房内,冷意沁人?,师无涯深喘着气,t?心口的那份惶恐失措仍旧在盘旋,眸光瞥向窗外?的满地月光,忽地一声,外?头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师无涯眉头微蹙,长臂伸展扯起衣裳,旋即披衣起身。

    门轴嘎吱转动?,盈盈月光倾进房内,只?一眼他便瞧见了院内之景,萦绕心头的诸多情绪倏然退散,惊慌不定的内心如同这夜的月光变得静而舒缓。

    枯枝败叶,满地衰草,荒凉的小院只?一棵柿子树,师无涯眸光平和,眉头轻轻舒展。

    或许是因?那场梦,师无涯忆起许多杭州旧事,自萧稜去世后,师远对他悉心照料,唯恐他生病受寒,近乎无微不至,有求必应。

    在师无涯四?岁开蒙之际,师远忙于公务,又要操持萧稜与师无忌的后事,他一时?分身乏术,有半年的时?间都未曾陪在师无涯身边。

    而他却早已习惯,自他记事起,父母便常常奔走在大哥身边,去岁大哥去世,萧稜哀痛万分,师远便又时?常陪在萧稜身边。

    后来?师无忌日日高烧不退,师远与萧稜常陪在次子身边,日日守夜照拂。

    师无翎和师无忌是她头生的孩子,二人?爱护有加,带在身边悉心教养六年,可自昭宁五十八年后,他二人?先后染病,师远和萧稜又一心扑在兄长身上。

    昭宁五十九年,萧稜去世后,师远将?过往对师无涯的疏忽尽数补上,这是他与萧稜最?后的孩子。师远教他习武,命他熟读诗书,师无涯一一照做。

    师无涯年岁渐长,逐渐对母兄的离世有了实感。

    昭宁六十一年,他那颗孤寂敏感的心被霜雪封住最?后一丝空隙。这一年,师远去世,世上最?后的亲人?,也睡进小小的棺木。

    也是在那一年,他见到了所谓的未婚妻,被接到付家。

    那夜的风,经数年之后仿佛吹到此刻,杭州仍是杭州,而他和清秋却越来?越远,从咫尺之遥到两相生厌。

    师无涯倚在破败落灰的木门旁,鸦黑的眼睫微微低垂,视线落在清秋小心走动?的身影。

    “付二姑娘在找什么?”师无涯轻声开口,唇瓣微微扬起。

    他倏然出声,唬得清秋心口突突一跳,清秋闻声抬眸,她以为师无涯已然睡了,却不想竟然还?醒着。

    清秋凭借月光打量破落的宅子,低声道:“师将?军,瞳瞳不见了,我来?寻它,打扰师将?军歇息了。”她分明记得她将?瞳瞳关在笼中,怎会忽然不见,猫笼半掩着,夜里清秋本想逗逗瞳瞳,却发觉它不见了。

    师无涯直起身,朝她靠近,视线落在她脖上的刀伤,目光逐渐轻柔几分。

    第41章

    “我不欠你。”

    长月如?钩,

    清亮亮的月光落在?宅中,万籁俱寂,唯风声过耳,

    带着一丝凉薄的寒气。

    清秋柳眉轻蹙,

    往后退去,

    狐疑道:“你离我这么近作甚?”

    师无?涯垂眸,盯着她脖间的绢布,沉声问她:“疼吗?”

    “什么?”

    清秋恍然抬眸,

    师无?涯离她的只一小步的距离,他的视线落在?她的上方,

    凌冽单薄的气息,

    带着没由来?的压迫感。

    方才师无?涯所说的话,她没能听清,这片刻她又因他靠近而慌神。

    师无?涯和王恒,

    先后离她的这样?近,都好似在?圈地划线,

    想要将?她拢到?一方天地,这样?的感觉令她不适。

    她不是任何的所有物,她可以?自?我囚禁,

    但却不能被人?圈定。

    清秋凝眉,

    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他,将?他凌驾于她之上的压迫尽数退开。

    “师将?军,你方才说什么?”清秋疑道。

    师无?涯余光瞥见纤长细腻的手,

    大部分视线却仍旧停在?她脖间的伤口,他眼尾勾起?笑?意,恍惚间想起?些往日在?杭州时的画面。

    “两年前,在?保神观疼吗?”师无?涯喉结滚动,

    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清秋先是一怔,随后痴痴笑?出声,眉眼俱弯,“师将?军,两年前的旧事,早就不疼了,只不过如?今的伤却是疼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师无?涯垂下眼睫,低声道。

    他若不是说这个又想说些什么呢,师无?涯为?何总要扯起?那?些她不愿意去回忆的旧事呢。

    清秋敛住笑?,眸光平和沉静,淡声道:“师将?军想说什么?为?何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呢?沉在?过去的人?是走不长远的,万事万物岂可回头顾?”

    话落,师无?涯一怔,只觉心脏跳到?了万丈高崖,他盯着清秋的眼睛,在?她清凌凌的双眸中读到?了厌倦、怨恨.....

    不是...不是那?些情绪,是别的,有爱才会恨,清秋的眼中只有淡然疏离,爱恨仿佛倏然脱离,像是佛寺里一口古老的闷钟,一声声古朴沉闷,再?无?其他。

    可他所认识的清秋并非一个无?情无?欲之人?。

    恰恰相反,她是他心中最?率真?赤忱的人?,纵使她娇憨、执拗却有着最?世俗喜恶。

    比起?清秋对他声嘶力竭,她淡然从容的姿态更让师无?涯确信清秋变了,变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蚀骨剜肉,将?她活生生塑成了另一副模样?。

    “师将?军,你对常也说的那?番话,以?及从前对我的调侃,又或是讥讽,我都只当师将?军还未适应,可我一遍又一遍的与你强调,我要定亲了,我与你只是旧相识,除此之外,你我别无?其他。”清秋一字一句地倾吐,将?每一个字都在?唇齿之间磨碎。

    她念着旧时情谊对他敬重有加,而他却仗着从前的喜欢要断她的亲事。

    师无?涯尚未从怔忡的情绪中缓过来?,又听疾言厉色地说了这番话,一时之间,师无?涯不知该去计较那?一句话,不知从何处开始辩驳。

    他想一字一句地向她解释清楚,可那?些话临到?嘴边,却像是带刺的仙人?掌,挑破唇舌,一字一句混着血生生咽回去。

    “不是的...”师无?涯眸光忽沉,不敢去看清秋。

    清秋何曾见他如?此怅惘失意过,师无?涯向来?高傲,自?他来?付家之后,清秋从未见他低过头,从未向韦氏主动要过什么。

    师无?涯的份例一应由韦氏大利,清秋从不过问,她会将?她所有的好东西分给?师无?涯,他有时不肯要,清秋就偷偷添置。

    十二年,清秋不厌其烦地做了十二年。

    “师无?涯,何苦呢。姐姐已经嫁人?了,当年我本想退婚成全你和姐姐,可你却一声不响地离开付家。”清秋双眸莹润,眼中水雾朦胧。

    两年前在?付家正堂,她答应他愿意退婚,师无?涯却执意要撕毁婚书。

    “师无?涯,”清秋眸光清晰坚定,声音清冷,“我不欠你。”

    师无?涯猝然抬眸,对上清秋平静柔和目光,心头激起?惊涛骇浪,在?不断拍打胸腔,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的滋味,他太明白。

    清秋思忖片刻,冷道:“师无?涯,瞳瞳的平安符还我。”

    来?杭州的客船上虽遇风浪,险些让瞳瞳走失,可最?后瞳瞳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起?初清秋也相信是平安符救了瞳瞳一命,实则不然。

    当日,师无?涯在?客船上找到?了瞳瞳,将?它送了回来?。

    瞳瞳极怕生人?,却在?师无?涯怀中待得那?般安稳,那?日她在?客船上匆匆一眼的那个人就是师无涯。

    起?初她有所怀疑,师无涯怎会出现在去往杭州的客船,可当真?在?杭州见到?师无?涯时,她才明白师无涯或许就在?那?艘船上。

    清秋目光凌厉,十分笃定。

    师无?涯从怀中磨蹭片刻,果真取出一道针脚整齐的平安符。

    赤红平安符上用金线绣着“瞳瞳”二字,规整秀气,又用白线寥寥几针勾出狸奴的形状。

    师无?涯摩挲着平安符,他愣了好半晌才将平安符递给清秋,“很好看。”

    清秋顺手接过,道:“打扰师将?军了。”

    语罢,清秋转身要走,见她动身,师无?涯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出声道:“你大姐姐成婚了?”

    “去岁,姐姐已嫁给?李家二郎,如?今成婚一年,师将?军现如?今来?问是否晚了些?”清秋淡声道。

    师无?涯垂眸,微不可见地扬唇,显出极浅的笑?。

    “不晚。”师无?涯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攀上几许愁意,“我只将?你大姐姐当作妹妹,她成婚,我替她欢喜。”

    清秋回味师无?涯说的话,半晌,清秋笑?道:“师将?军这些话同我说作甚?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天色已晚,不再?打扰了。”

    师无?涯微怔,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她的一句话打散。

    清秋的话生疏有礼,像是一道□□,她在?里面,而他被隔绝在?外,他想说得话一句话也说不出。

    师无?涯t?无?措地怔在?原地,望着清秋逐渐远去的背影。

    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片秋叶,师无?涯很少见他的背影。从前清秋跟在?他身后,想来?只有她看着他的背影。

    待清秋走后,师无?涯坐到?石桌旁,从怀中取出另一道平安符,指腹摩挲着歪歪扭扭的金线,上头是绣着的是他的名?字。

    ——

    十月底,杭州的秋天愈发的凉。

    付高越已请人?去寻最?快回汴京的客船,这两日付高越时时试探王恒,几番交谈下来?,付高越心中有底,只觉二人?甚是相配。

    那?日清秋回宅后去寻了云露,只刚叩门,就听见瞳瞳的叫声,清秋这才晓得,是绿柳让云露带着瞳瞳去了侧屋。

    绿柳心细,如?此一来?,便能让王恒多在?院中留会。

    这两日清秋带着王恒逛了逛杭州名?景,付高越常歇在?官署,他要与师无?涯一同前往水寇藏身之地,以?绝后患。

    绿柳这两日随付高越进出,也不宅中。

    十一月初,付高越理好水寇一事,向师无?涯请辞,师无?涯应允。请辞那?日,恰好赶上次日回汴京的客船。

    临行前一日,绿柳云露忙得不可开交,绿柳忙收拾付高越的衣物,云露没头没脑地胡乱收拾,惹得清秋亲自?动手。

    王恒见此便同她一道收拾,云露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

    时近戌时,天边霞光四?溢,宅中一树一猫一沙弥。

    清秋命云露去飞云楼订雅间,还未出宅门,云露又匆匆折返,清秋正巧撞见她,蹙眉道:“你作甚,叫你去飞云楼怎得又回来?了?平日你太纵着你,我的话都不听了?”

    云露委屈,忙解释道:“不是的姑娘,有人?来?寻姑娘了。”

    清秋走至青梅树下,从元智手中接过瞳瞳,疑道:“谁来?寻我?”

    话音甫落,师无?涯与付高越二人?踏着霞光进院,师无?涯手中提着食盒,与付高越相谈甚欢。

    付高越亦听得认真?,含笑?应承,不多时,付高越转头看向前路,见院中情形,登时敛下笑?容,警惕地看向师无?涯。

    他二人?本在?官署谈论水寇处置一事,师无?涯说送他,一路同行,谁知送到?了他家里。

    “师无?涯,你...”付高越气急,本欲指着骂他,却又觉得这不合适,说到?底师无?涯是他的上峰。

    师无?涯不理付高越,他眸光一转,往院中青梅树往去,夕阳西下,漫天红霞,似给?树下那?人?扑了一层胭脂,灵动娇俏。

    清秋环抱瞳瞳,瞳瞳懒懒地窝在?清秋怀中,秋日天凉,它喜欢窝成一团。

    “付二姑娘,这是我从飞云楼带的鱼羹。”师无?涯箭步上前,将?食盒搁在?石桌上,极其自?然地坐下。

    元智一怔,盯着师无?涯道:“又是你。”

    师无?涯瞥他一眼,沉声道:“我认得你?”

    元智正欲和他辩上一辩,清秋先一步出声,柔声笑?道:“多谢师将?军好意,东西送到?了,师将?军便离开吧,家中有事,恐怕来?不及招待师将?军。”

    话音刚落,瞳瞳前爪一扑,稳稳地落在?师无?涯怀里,它双瞳慵懒惬意,在?他的膝上盘成一圈。

    “付二姑娘,它似乎不肯让我走。”师无?涯眉梢扬起?,唇畔含笑?。

    清秋掸掸衣袖,道:“你救过瞳瞳,它自?然认你,知恩图报狸奴也不例外。师将?军,明日我与二哥哥要回汴京,今日还请师将?军先回吧。”

    身后门轴传出细微的声响,被风声掩过,从屋内走出一月白身影,好似明月青松,温润如?玉。

    元智见他桀骜风流,煞是讨厌,便道:“你这郎君,先是翻人?院子又赖在?付娘子家不走,这是何意?”

    师无?涯不屑与元智争论,他自?顾自?地揉搓瞳瞳,余光中忽见一人?从清秋卧房中缓步踏出。

    第42章

    十二碗酒

    王恒在屋内已?听见师无涯的声音,

    乍一见师无涯怀中抱着狸奴,悠闲自得地坐在石桌下,王恒神思一恍,

    面上仍温雅含笑。

    清秋顺着师无涯的视线望去?,

    只见王恒徐徐而来?,

    最终停在她身边。

    “清秋,东西都?已?收拾好了。”王恒眸光温和,目光倾注在她身上,

    清秋含笑颔首。

    “那便好,有你在总安心些?。”清秋眉眼?俱弯,

    心中生出?几分欢喜,

    复又看向师无涯,“师将军你也瞧见了,今日实在不得闲。”

    清秋朝元智道:“把瞳瞳抱回猫笼里?,

    常也沾不得狸奴,我去?换身衣裳。”

    付高越附和道:“师无涯,

    明日我们便回汴京,待回了汴京再与你细说。”

    话落,付高越拽起师无涯往外走,

    悄声骂道:“合着你送我回家就?是为了这一遭?”

    王恒拦下清秋,

    挽住她的手,温声道:“不妨事,如今我也不大?怕了,

    总要试着碰一碰。”

    清秋垂眸看王恒的手,见他手背白洁,并无红痕,心下松了口气。

    “何须如此呢,

    你总要顾惜着自己的身体,别胡来?。”清秋忧道,往屋内去?换了件衣裳。

    王恒拦不住清秋,见她进屋关门,心中涌上阵阵失落,清秋分明是为他着想,他却从心底感到一阵失落。

    院中气氛紧张,元智坐到青梅树下,远远地看着他们三人。

    付高越攀上师无涯,试图撵他离开?,好不容易见师无涯有所松动,正?准备离开?,王恒却上前一步,喊住师无涯。

    “师郎君,我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说,二哥可否行?个方便?”王恒目光陡然凌厉,眼?中温和的神情悉数消失。

    他的声音正?好只够他们三人听见,付高越闻声回头,朝王恒使眼?色。

    王恒毫不退让,付高越无法,摇头叹气,道:“你二人有话说,那我便不打扰了。”

    师无涯剑眉轻蹙,唇畔微微勾起,好似在笑,“王郎君有话同我说?”

    王恒不语,师无涯眉尾一挑,拱手做请,“请。”

    晚风乍起,吹散漫天白云,暮光映在二人身上,分明是两位如玉般的郎君,可此刻却像是有万千敌军来?犯,气势汹汹,搅乱平和的气氛。

    付高越走至元智身边,一把抱过瞳瞳,目光还停留在师无涯和王恒离开?的背影。

    他本想送走师无涯,再单独同王恒解释清秋和师无涯的过往,谁知王恒竟要单独同师无涯谈。

    付高越愁眉不展,一面是十二年长大?的兄弟,一面是妹妹的未婚夫,两头都?难平衡,这其中师无涯还是清秋曾喜欢过的人。

    元智凑到付高越身前,问:“付郎君愁什?么?”

    付高越一手推开?元智,一手摸着瞳瞳,道:“你懂什?么,你这么小,不会懂的,一边玩去?。”

    语罢,付高越将瞳瞳抱给元智,正?欲起身回房,却见清秋推门而出?,她已?换上碧青色折枝罗褙子?,长辫斜梳,簪几支珠钗,灵秀清丽。

    清秋不见人王恒,疑道:“二哥哥,常也呢?”

    付高越只如实说,清秋一时犯难,她不清楚王恒会问师无涯什?么,但她大?抵能?猜到师无涯会说些?什?么。

    无非是要说她从前如何如何的喜欢他,又做了些?什?么,师无涯惯会拆她的台,清秋习以为常,只是王恒会如何想呢,清秋心中没底。

    前几日她与王恒游西湖时,王恒温声问她:“倘若师郎君回头,清秋你会回头吗?”

    当日她站在西湖边,只觉西湖水太过清澈,仿佛能?见到它的底,就?像王恒问出?的话,其中的意味何其明显。

    王恒曾经分明与她说过不在意师无涯的存在,可到头来?,还是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即使如此,清秋仍坚定地回他:“我不会。”

    清秋失神地想着,付高越见她发愣,正?欲开?口,却见院外绿柳正?候着他,付高越思索再三,皱眉道:“清秋,王恒自有打算不必忧心,师无涯再不济也不会说出?些?什?么荒唐的话。”

    清秋回神,淡然道:“我没担心什?么,二哥哥去?忙吧。”

    闻言,付高越眼?含笑意地去?迎绿柳,清秋绿柳满面春风,脸颊绯红,眉梢添了些?许风韵,忽觉不安。

    绿柳打小跟着她,她们一同长大?,付高越时常照拂绿柳,与她玩笑,可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如今乍一见绿柳羞怯的模样,清秋心有不安。

    元智见人都?散了,便要带瞳瞳去寻云露,清秋颔首让他去?。

    ——

    月初西边,盛民巷小溪边,茶楼食肆挂起大红灯笼,小贩吆喝起来?,街头闹巷,二人并肩同行?,看似如知交好友,实则让过路人不寒而栗。

    师无涯目光游离在街旁小摊,盯着恍然而过的花灯、钗环、面具,王恒久不开?口,师无涯也不问。

    良久,二人行至西t?湖边的茶楼旁,王恒倏然停步,淡声道:“师三郎,在下想请你喝盏茶。”

    师无涯收回视线,打量着王恒,语调散漫,不以为意地道:“茶有什?么好喝的,王郎君不如让我请你吃杯酒?”

    师无涯望向不远处的飞云楼,见他踌躇,师无涯眼?底划过一丝轻慢。

    “王郎君连杯酒都?不敢同我吃,还想与我说些?什?么?”师无涯眉眼?之间尽是轻蔑之意,目光并不凌厉,反倒从容淡漠。

    王恒眸光一沉,自是不肯落后,道:“有何不可。”

    二人先后踏入飞云楼,楼内笙歌四起,热闹非凡,宋嫂引师无涯和王恒上二楼雅间,听闻二人要十坛酒,宋嫂欢喜着送了一道名菜,西湖醋鱼。

    师无涯见那道酱色草鱼,眸光忽闪,似笑非笑地道:“王郎君,这是杭州名菜,可要试试?”

    白磁盘中摆着一尾清蒸白鱼,淋有棕红酱汁,看着毫无食欲。

    王恒眸光一扫,漠然不语。

    师无涯挑眉,道:“王郎君连杭州名菜都?不愿尝尝?清秋可是最爱这道菜,不试试?”

    提及清秋,王恒目光松动,夹了一小块鱼肉,还未入口,就?觉其腥酸异常,仿佛那鱼的一生就?在眼?前闪过。

    师无涯见他踟蹰不下口的模样,顿觉畅快,这比他在渭州以少胜多更为高兴。

    王恒轻抿一口,心口直犯恶心,连带着肺腑都?像是沾了腥臭味,恨不能?即刻呕出?来?,王恒墨眉紧蹙,下意识去?拿就?近的酒坛。

    师无涯摁着酒坛,笑道:“王郎君,你还未咽下去?,清秋幼时最爱吃这西湖醋鱼,你可晓得?”

    王恒抬眸看他,把手抽回,喉结滚动,生生咽下鱼肉。

    “师三郎,我不晓得,但这些?用?不着你来?说。”王恒口齿生津,连连下咽,唇齿被鱼肉得激麻木。

    师无涯拎过酒坛,倒上一碗,复又给王恒倒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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