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正说到这里,顾德昭过来了,徐静宜让婆子在次间摆了晚膳。

    吃过了饭后大家都一一回去了,顾德昭才问她:“你也会看账本吗?”

    徐静宜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顾德昭就解释说:“刚才进来,听到你说会背‘六六口诀’,你要是会看账本的话,就帮我管一管账。我在外面有好些田庄铺子,有些东西管事的不好看……”

    徐静宜很是意外:“妾身会看一点,就是管得不好。不如朝姐儿熟练……”

    顾德昭打断她:“这没关系,朝姐儿是跟着她外祖母长大的,耳濡目染的,你不用和她比。等一下我就让人把账面抱给你看。”

    徐静宜笑着点点头。“我看怜姐儿就要出嫁了,我出一对嵌红宝石的金簪给她添箱,您觉得怎么样?”

    顾德昭想了想:“朝姐儿出嫁的时候,二夫人给的是一对金手钏做的添箱。你送这个挺好的,要是置办的银子不够,尽管找李管事支就好了,李管事管着我的私房钱。”

    语气很是平和。

    徐静宜正想说不用,她每月四十两的月例还是够的。外头却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通禀,说东跨院那边来人请她过去。

    徐静宜换了件衣服去东跨院。

    不久后东跨院又派了人过来,去妍绣堂请了顾锦朝。

    顾澜的孩子没了。婆子说是从床上摔下来,磕到了肚子……

    锦朝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昏迷着,手却紧紧抓着绫被不肯松开。

    后罩房悄悄地忙开,端着热水的婆子进进出出。冯氏站在堂屋里看着次间的情形,叹了口气:“家门不幸……竟然出了这样的孽事。唉,还是等她挺过来了再说吧……”

    五夫人看着躺在床上汗都浸湿鬓发的顾澜,不忍地别过眼。她是不想看着这群人睁眼说瞎话的演戏了,她出了堂屋看着天上的上弦月叹了口气,伺候她的嬷嬷小声说:“夫人要是身子不爽,就先回去歇着吧。刚好咱们十一小姐也该吃奶了……”

    五夫人点点头,“你去和娘说一声吧。看着她身下的血,我还真是不忍心,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

    冯氏听了婆子的话,点头应允:“回去吧,这里也没多的事。”

    她打了个哈欠,跟徐静宜说:“我也是困了,你先料理一下吧,明日再来跟我说。”

    徐静宜屈身应诺,冯氏就由二夫人扶着回东跨院去了。

    锦朝就和徐静宜说:“……我陪着您等吧。”

    正是这个时候,有个小丫头抱着一个枕头跑进来,被守在门口的婆子拦住:“秋水,你做什么?”

    小丫头说:“三小姐前些天睡落枕了,我给她做了个荞麦皮的枕头……”她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看,好奇地问:“许嬷嬷,三小姐病得厉害吗?我把枕头放进去就出来,不耽搁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里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随即就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张大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人。

    徐静宜带着婆子进侧间里去了。

    锦朝闭了闭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宋姨娘孩子没了的那个夜晚。

    小丫头站在堂屋外,小声叫她:“二小姐……”

    顾锦朝才问她:“你要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做好了枕头,要放进三小姐的屋子里吗?是荞麦皮的,三小姐前几天让奴婢做的。”

    顾锦朝接过那个枕头看了看:“你先下去,我来吧。”

    她走进次间里,顾澜却已经不哭了,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脸上却还是泪痕交纵。

    徐静宜默默地看着她,淡淡地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啊,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既然你觉得嫁给赵举人的儿子不好,以后给姚文秀做了小妾,可不要后悔……”

    顾锦朝把枕头放在她身边,顾澜伸手摸到了枕头,睁开眼睛看着顾锦朝:“长姐,你记不记得,你害死我姨娘孩子的东西,就是一个枕头……”

    徐静宜看了看顾锦朝,锦朝则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顾澜说:“姨娘疯了之后我去找过她的东西,被褥什么的可以烧,枕头却是不必的……后来我再想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你也是煞费苦心啊……”

    徐静宜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跟锦朝说:“我去外面看看婆子的热水烧好没有,你在这儿陪澜姐儿说话吧。”径直走出去,还合上了房门。

    顾锦朝才淡淡地说:“你说话可要有根据,不能含血喷人啊。”她明白过来又有什么用,还敢来反咬她一口不成?早就是死无对证的事,顾澜也不过是猜测。

    顾澜紧紧地抱着枕头,低声跟她说:“……我想姨娘了,我想见见她,但是见到也不过是个疯子,有什么用呢。她帮不了我了,谁都帮不了我了,我只能自己帮自己了。”她用脸颊蹭那个枕头,笑着说,“长姐,等我嫁去姚家了,就什么都好了。现在没有孩子也无所谓,我还会再有的……”

    顾锦朝倒是笑了:“这倒也是,总会有的。”看到那个枕头,她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顾澜闭上眼,“唉……我是找不到人说话,才想说给你听。你走吧,我累了……”

    顾锦朝看她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依言站起身往外走去。

    七月二十五,顾家就开始张灯结彩,搭棚试灶要招待宾朋了。

    姚家的聘礼抬过来了,礼品单子递到冯氏手里看了,她很是满意。虽然远远比不上陈家给顾锦朝下的聘礼,却比预料的要多很多。等八月初一的催妆盒子送过来,堆满了顾家门口,整猪整羊,鹅酒糕饼,还有销金盖头,胭脂盒子,一整套赤金珍珠头面,看上去很体面。

    顾怜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亲迎那日锦朝早早被徐静宜叫醒,两人携着去了西跨院,顾怜穿戴着凤冠霞帔,妆画得十分娇艳。锦朝和徐静宜都给了添箱的礼,二夫人就招待两人坐下来喝冰糖银耳汤。

    请来给顾怜梳头的全福人是二夫人的表姐,从灵璧赶过来的。顾怜亲热地叫了她“表姨”。全福人十分随和,穿戴也很体面,笑着和二夫人寒暄。

    这时候,采芙从外面进来,屈身行礼后和锦朝说:“……陈三老爷过来了。”

    陈三爷过来了?他说过要来接她,锦朝还以为他亲事的时候不会过来。

    二夫人也很惊讶:“陈三爷过来了?”

    有陈三爷在参加怜姐儿的亲事,这面子上可不一般。等姚家亲迎的人过来了,看到陈三爷岂不是更要看重怜姐儿。她笑着拉了锦朝的手,打趣她:“……肯定是舍不得你,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锦朝也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心里还挺期盼见到他的。只是陈三爷过来一次,肯定还要给祖母、父亲请安,等到喜宴开始的时候她再过去也不迟。而且陈三爷这么一来……可是给顾家增加脸面了。

    锦朝说:“恐怕一会儿也见不着,我还是在这儿多说会儿话吧。”

    二夫人暗中戳了顾怜的手臂,她才反应过来。笑着和锦朝说:“我也想多陪二姐说会儿话,以后嫁了就更不容易看到了。来……你试试这盘豌豆黄,可甜了。”态度前所未有的好。

    等到了中午,一阵鞭炮声响过,姚文秀才带着几个年轻人走进顾家。在前院正房跪拜了顾二爷、二夫人,又到东跨院给冯氏上了茶,被人围拥着去了西跨院。锦朝还远远看了姚文秀一眼,他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还很是高兴的。她随即和徐静宜一起去了西跨院。

    锦朝问了伺候的嬷嬷,说是陈三爷已经过来了,不过顾二爷请他去了宴息处。锦朝便也不急着去见他,先去花厅吃了饭再说。

    女眷都在花厅里进膳,锦朝还没进花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就是过来看看我外甥女,正好表侄也要出嫁,凑个热闹罢了,你不用刻意招待我。”

    说话懒懒的,声音清亮……好像是叶限。

    顾锦朝回头看去,发现一个身材高挑,穿玉白皂边斓衫的昳丽青年由一众护卫围拥着走过来,陪在他身边的是五夫人,好像正要往宴息处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定亲

    叶限仿佛是闲庭散步,走得很慢。

    顾锦朝只看了他一眼,就和徐静宜一起进了花厅。上次见到他还是刚和陈三爷定亲的时候,两人再见面未免不合时宜,她还是避开比较好。

    徐夫人也过来喝喜酒了,徐静宜带她拜见了徐夫人,共坐了同一席位。

    吃过了席面后,又次第端上了甜点、西瓜和梨子水。徐夫人被叫去和别的女眷打马吊了,徐静宜就和顾锦朝说起话来:“……上次和五弟妹说话,就听到她说起自己这个弟弟。”

    徐静宜向宴息处的方向示意:“……就是刚才那位长兴候世子,你倒是看了他一眼,也认得他吧?”

    锦朝点头:“世子爷以前常过来看五婶娘,说过几句话。”

    徐静宜就笑笑说:“听说是要娶武定候家的嫡女了,长兴候夫人已经去武定候家商量好了,交换了庚帖。你祖母听说之后就找了五弟妹过去问,说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一声……五弟妹都不好说什么,回去之后还特意找了一对白玉的玉佩送去你祖母那里。”

    顾锦朝道:“祖母便是这个性子的。”冯氏想和长兴候家攀关系,可不是一两日了。

    叶限都要成亲了……也难怪,他比自己大一些,那应该快要十八了。前世叶限好像是没有成亲的,长兴侯府衰败之后,他在这上面也没有心思了。后来做了兵部尚书,别人送的姬妾倒是挺多……顾锦朝曾偶然听说过,说叶限荒唐的时候,在宫里和宫女白日宣淫,还被皇上给撞见了。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皇上竟然没有生气处罚他,反倒赏了他一些床笫之私上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也是有心之人捏造,只为了让人更觉得他荒唐罢了。

    但是锦朝只记得一件事,叶限到了三十多都没有孩子。

    因为她清楚听到陈玄青曾经说过叶限“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也该他绝后”的话。

    他能娶武定候之女,也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像前世一样偏执了吧。

    徐静宜又问锦朝会不会打叶子牌,两人去看别人玩儿了几盘。这时候,花厅来了茯苓传话,说冯氏请顾锦朝过去。顾锦朝就向众女眷说了一声,跟着茯苓去了宴息处。

    宴息处里已经人走茶凉,只有冯氏在陪着一个衣着贵气的老妇人说话,这老妇人戴着翡翠眉勒,戴着金灯笼耳坠,穿着一身紫色暗团花纹褙子。冯氏招了锦朝过去,笑着向老妇人介绍:“……是咱们府的二姑娘,您看看算不算乖巧?”

    老妇人懒懒抬眼看了顾锦朝一眼,衣着素雅清秀,人漂亮得娇艳无比,倒是手腕上那嵌碧玺石的金手镯很值些钱。不过梳着妇人发髻,应该是已经出嫁回门的。在江氏看来,顾怜能嫁给姚文秀肯定是高攀的。和冯氏说话也一直很随意,她就笑了笑,应付道:“长得十分好看。”

    冯氏跟锦朝说这就是姚文秀的祖母江氏,是昌平人。

    昌平江家,那可是北直隶有名的父子四进士的江家。顾锦朝行了礼问安,客气说:“早闻江家盛名,难得见江老夫人一面。”

    冯氏拉了锦朝坐下,又慢慢说:“我这二姑娘刚嫁给陈阁老不久,这还是第一次回门呢。”

    江氏才抬起头,有些惊讶地说:“……是刚才那位陈阁老?”她刚才只看到陈阁老一眼,还以为只是和顾四爷交好。赏脸过来吃个饭,给顾家嫁女儿的一个面子而已。

    江氏还没听姚夫人说起过,这顾家竟然有个女儿给陈阁老做了续弦。难怪姚文秀要娶顾怜……她才向顾锦朝笑笑:“差点怠慢了!快过来坐下……你祖母上的茶可是君山银针……”

    顾锦朝不太喜欢冯氏这样行径。就说:“我刚才梨子水喝多了,可喝不下茶了。”又向冯氏说,“祖母,我听说陈三爷过来了,不知道现在在何处?”

    冯氏向亭榭的地方点了点头,说:“你二伯父请了去下棋,你父亲、五叔也在那里。”

    顾锦朝就向冯氏告退,径直出了宴息处。冯氏脸色一僵,“朝姐儿,你不陪江老夫人多说几句?”

    锦朝低头笑了笑,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在顾家自然是不必受冯氏挟制了。她也没必要客气,就回头说:“我想去亭榭走走而已,也免得打扰了您和江老夫人说话。”

    江老夫人连忙笑着说:“陈三夫人去就是,不必陪我这老婆子说话。”

    冯氏心中很不高兴,她还想让顾锦朝多给顾怜说几句好话呢。既然她嫁给了陈彦允,怎么的也得给顾家一点贡献才是,又没向她求官求钱的,说几句话也不行了?但是这话她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还要笑着应了顾锦朝的话。她现在就连想说句重话,都要想半天斟酌能不能说出来。哪里还管得了顾锦朝什么了。

    人多不便,锦朝也没真的想去找陈彦允,带着青蒲沿着回廊往回走。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叫住她:“陈三夫人,怎么走得这么急。”声音她很熟悉。

    是叶限……顾锦朝回过身,屈身行礼喊表舅,也没有抬头。

    叶限却仔细看了她好久,才向她走过来。风吹动皂边斓衫,四周隐隐浮动着他身上一种药香。叶限才淡淡地说:“看样子他待你还挺好的,你气色倒是好……我刚才和他说过话了。”

    这个他……指的是陈三爷吗?

    锦朝才抬起头:“您和他说什么了?”

    叶限瞥了她一眼,手背在身后握紧,声音依旧平淡道:“你紧张啦?别担心,刚才我只是和他下棋而已。”他顿了顿继续说,“前几日陈阁老过来找我,我提了你一句,他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陈阁老果然还是风度好,今日见到我竟然半点别的情绪都没有。不过你见到他,恐怕少不了要说明了。”

    顾锦朝觉得莫名其妙,叶限提她做什么……她平平稳稳地说:“那谢表舅关怀了。”

    叶限一时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她梳着妇人的圆髻,显得脖颈纤细修长。其实他本来不应该过来的,顾怜成亲关他什么事,他才懒得给顾怜什么面子。只是想到顾锦朝会回门省亲……

    顾锦朝见他不再说话,就说:“要是没有别的事,妾身就先退下去了……”

    叶限紧抿嘴唇,她如今已经要自称‘妾身’了。

    “顾锦朝……我要娶亲了。”他在她身后轻轻地说,“是母亲替我决定的亲事,武定候家的嫡女。年前应该就会成亲了……”

    顾锦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限继续说:“有的时候我也不想理会这些,长兴候府关我什么事,叶家前程又与我何干……”

    声音中有淡淡的疲倦。

    顾锦朝回头看他,突然想起长兴候重伤,他亲手杀了他师父那晚,他连夜从京城到大兴来看她。一张精致的脸很是苍白,人也十分虚弱,好像很可怜的样子。他现在也是这样的表情。有种人就是这样,看上去满身都是刺,实际上最脆弱不过,伤害别人的同时心里其实也很后悔。

    她轻轻地说:“你要是不愿意,可以说出来。”

    叶限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向她说:“……算了,你先走吧。”

    顾锦朝也没有说什么,带着青蒲先去了西跨院。等到了黄昏时分,该是要上花轿的时候了,顾怜才被顾锦潇背出来,和姚文秀一齐拜了顾二爷和二夫人,由全福人扶着上了花轿。

    而也是这个时候,一顶暗红色的轿子从顾家侧门抬出去了。轿子后面只有一个背着包袱的小丫头跟着,她步子不够大,想跟上轿子只能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

    顾澜坐在轿子里,身上换了件水红色的褙子,她也没有穿正红色的资格。头发梳了光滑的凤尾髻,戴了两朵红绉纱绢花,耳边玉坠儿一晃一晃的,她也听到了顾家响起的鞭炮声,唢呐声,小孩子接撒钱的笑闹声,虽然这些声音都不是属于她的。她抬起头看着顾家的方向,忍不住眼眶湿润。

    从今以后,她就是姚文秀的姨娘了,在顾怜面前执妾礼。就算是以后生了孩子,也不能叫她母亲。

    顾家,恐怕也不能再回来了。可能这样也好,她不想看到顾家的任何一个人。

    ……

    锦朝又陪顾漪和顾汐玩了会儿,才回到妍绣堂。却见到门口早有丫头等着她了,通禀说陈三爷过来了,在里头等她。锦朝往妍绣堂里一看,果然庑廊下站着好些护卫。

    她几步走进西次间里,却没有看到陈三爷的身影。等再走到书房里,才发现他站在自己的书案前面作画。左手执墨笔,奇楠佛珠串垂落。他侧脸十分儒雅,房里烛火暖黄,低垂的睫毛也有淡淡光辉。

    书房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笔落于纸上的声音。

    顾锦朝也放轻了脚步,接过丫头端上来的茶盏,轻轻放到旁边的长几上。才向陈三爷走过去,小声说:“您要过来喝喜酒,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陈彦允放下笔:“我说过要来接你回去的。”抬头看顾锦朝,淡淡地说,“顺便来看看你住的地方。”

    第二百四十二章

    询问

    他画的是一副松柏图,松下有只麋鹿。远处群山巍峨,云雾缭绕。

    顾锦朝虽然比一般世家女子学问好些,但对这些也并不精通。她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既然画的是麋鹿,那大抵该是说福禄的吧。陈彦允却凝视着自己的画,在松枝上添了几笔,递给她说:“我看你书房里空荡荡的,只挂了一副颜真卿的字,就给你画了一幅画……把它裱起来,挂在你书房里吧。”

    顾锦朝笑了笑:“嗯,一会儿就送去裱。”她往他腰间看了看,“您的印章呢,刻竹山居士的那枚。”

    陈彦允柔和地说:“怎么了?我不常带那枚印章出门,公章倒还在身上。”

    顾锦朝露出可惜的表情:“您的字画,外面可以卖一百两银子一副,要是有印章,还可以卖到五百两……值钱的就是那枚章了,怎么能不带在身上呢。”

    陈彦允听着就笑起来,收了笔喝茶问她:“你如何知道我的画值钱的?”

    锦朝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妾身去问过啊。不过您的画外面流传不多,人家都收起来当宝藏着,等着传给子孙后世,有价无市的。”

    陈彦允知道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嗯,我多给你画几幅,你以后就传给孩子,当成传家宝传下去。”顾锦朝脸一热,又继续说,“那您该给这画加个印章才是。”

    “给你用公章也一样。”陈彦允从袖中拿出一枚绸布包着的印章,让锦朝找了印泥出来给她盖在画上。公章上刻的是‘九卿’,陈彦允还有一枚官章,不过是放在户部不会随身携带的。

    锦朝叫了青蒲过来,让她把画送去裱。

    陈彦允拉起她的手说:“走,你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给她的画画了有一个时辰,他骨头都僵了,正好去活动活动。

    顾家本来就不如陈家大,锦朝住的妍绣堂还处于西跨院和前院交界的地方。走到西厢房就能听到前院宾客的喧哗,穿过夹道后面就有个花圃,种了榆钱树。锦朝喜欢吃榆钱,还是她搬到大兴之后亲手所植的。院子里有一口长青苔的陶缸,养了几朵碗口大的睡莲。西次间的窗檐边她特地种了绿萝,一开窗就能看得到一片清幽的绿色……西次间房里那副屏风是她亲手所绣,很常见的梅兰菊图。

    陈三爷都一一看了,问她:“你是从适安搬到大兴的,那你小时候是在适安长大的?”

    锦朝摇摇头说:“我是外祖母带大的,在通州宝坻。”侧头看他,“那您呢?一直跟着娘在宛平住吗?”

    陈三爷说:“也跟着父亲在任上苏州住过几年,那时候我喜欢坐船,我记得太湖边有个白虾馆,里面做的河鲜很好吃。苏州文人雅士多,父亲常带我去拜访当时有名的居士,还有当时最负盛名的吴中四才子的衡山居士。”

    衡山居士……如此著名的人物,顾锦朝自然听说过。她饶有兴趣地问:“那您和他谈了些什么?”

    陈彦允目光放远,温醇细语地跟她说:“衡山居士那时候也是近八十岁的高寿了,长了一把白胡子,不仅指点了我的书法,还送了父亲一篓大闸蟹。”

    顾锦朝觉得很有趣。不过看到外面天已经全黑了,暗想留他也不好……两人回房的时候,晚上可要避开的。

    她跟他商量明天回宛平的事:“……早上我先去给祖母、母亲和父亲请安告别,再回宛平去。您明日要去内阁吗?不如我让小厨房先备下早点。”

    陈彦允摇摇头说:“我特地来接你回去的,自然要陪你回去,内阁近日也清闲。”他左手摩挲着佛珠,突然轻轻地问:“你认识叶限吧?”

    顾锦朝一时沉默,他刚开始不问,她还以为他不会问了。

    叶限究竟给陈三爷说过什么?她不太确定,叶限又一向肆意妄为的……顾锦朝觉得有点头疼。只能斟酌着说:“世子爷是五婶娘的弟弟,见过几次。”

    她抬起头,却看到陈彦允正盯着她,她好像又看到三爷那种目光,明明面容无比的温和,眼神却十分的锐利,好像刀子一般深入人心。别人的什么掩饰都是徒劳的。不由让她手心发凉。

    她和叶限的关系确实很复杂,要真的说起来,叶限帮过她,她就帮了长兴候家躲过睿亲王一劫。至于那日叶限冲进她院子里,拉着她的手说‘不如我娶你’的话,顾锦朝只当他是一时糊涂。

    顾锦朝决定如实和陈三爷说清楚,毕竟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母亲原来病重的时候……世子爷请了自己的师父来给我母亲医治。却没有来得及,母亲还是先去了一步……”她说得有些犹豫。也没有把当初长兴候宫变的事说出来,毕竟这些事太复杂,牵涉到长兴侯府和睿亲王的争斗。这些她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她也不能解释她为何知道。

    况且当初睿亲王和张居廉交好,她帮了长兴侯府,却相当于是对张居廉不利。陈三爷虽然是她丈夫,但同时也是户部尚书,内阁阁老,朝堂斗争他比谁都熟悉……和他比起来,自己活了两世也显得嫩了。

    陈彦允却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带着一丝笑容:“瞧你,怕什么?我还会不信你吗。”

    顾锦朝被他的手一碰,心里更是发紧。

    陈彦允的手向下滑,轻轻摸着她的脸,她的肌肤十分白嫩光滑……他却突然把锦朝拉到自己怀里,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好了,我不问了。不过你以后还是少见他吧……”

    叶限说起顾锦朝的时候,他心里就知道,叶限不会平白提起她,两人之间肯定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却不知道两人交集这么深,叶限这样薄情寡义,心思多且复杂的人,会平白帮她母亲治病吗?

    顾锦朝觉得这个吻十分滚烫,落着她脸上,又落着她唇上。怀抱也变得滚烫起来,禁锢在她腰间的大手搂得更紧了,她都能感觉到陈三爷的压抑,他却十分的克制。亲过她之后又把她抱下来,替她整理了衣襟,这是在娘家……两人不能行房事。

    顾锦朝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三爷,世子爷那样的人惯是任性妄为的。我们本就是表舅侄的关系,平时才见过,其实算不得什么的……”她怕他想到别的上面去了。

    陈三爷点头:“嗯,我知道。只是叶限行事太心狠手辣……当初萧游背叛他,他就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以后恐怕也非池中物。”他却叹了口气,“不过我不喜欢你见他也是真的。听话?”

    顾锦朝自然点点头。

    两人说完了话。顾锦朝想送三爷出门,他却摆摆手示意不必,拿过一旁的披风走出去。

    等到了第二天,陈三爷就携着顾锦朝去向冯氏辞行,亲自带着她回去。

    冯氏到影壁送了马车离开,看着陈三爷半扶着锦朝上了马车,他身姿如松,挺拔俊逸,众星捧月的。等到人都消失在大门口了,她才舒了口气,跟二夫人说:“把宾客陆续送走了……你也准备着怜姐儿三日回门的事。”

    二夫人应诺,又看了看马车远去的方向,低声跟冯氏说:“……这陈三爷倒是很宠爱顾锦朝,自己公务繁重,还要亲自来接她回去。朝姐儿倒真是嫁得好。”可不是嫁得好吗,顾锦朝送她的一套南海珠子头面,珍珠粒粒圆润光滑,大小均匀,价值不菲。

    冯氏想到顾锦朝昨日不给她情面,心里还是不舒服,但今日两人走的时候,好歹也是过来给她请安了。她也就没说什么,而是叫了徐静宜一声,嘱咐她去看着喜宴那边拆灶台的功夫。

    女儿第一天出嫁,二夫人心里还有些不习惯。也不知道她嫁到姚家之后怎么样……一边扶着冯氏,心里还暗自想着,怜姐儿现在该给姚夫人敬茶了。

    ……顾怜作为新妇,刚给姚夫人、姚大人敬了茶。姚文秀被他二哥拉过去说话,留着顾怜应付两妯娌。

    大嫂刚诞下男孙,嫡长房的嫡长孙,全家那是捧着手里怕风吹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顾怜抱孩子抱得不好,孩子哇哇大哭,大嫂忙把孩子接过去,秀气地和她说:“……怕你手里累了。”

    大嫂是江南人,待人和和气气的。顾怜却觉得自己有点被嫌弃了,脸色不太好看。等到了下午认亲,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堆人,她也没记住多少,晕头转向地回了新房。

    姚文秀才回来,柔声问她:“怜姐儿,这一天可累着了?”

    顾怜才扬起笑容:“算不得累,妾身伺候你更衣吧。”

    姚文秀说:“算了,你今天都累成这样了。”叫了他的两个丫头进来,去净房服侍他梳洗。

    顾怜觉得姚文秀还挺妥帖的,心里不由舒坦了几分。等到那两个丫头进来,先向她请安,顾怜却突然紧皱着眉,有些犹豫:“你们,是三少爷身边的贴身丫头?”姿色姣好,又梳了妇人的发髻……

    高一些的丫头福身说:“回三太太的话,奴婢依兰、承芝,是三少爷的贴身丫头。”

    听到姚文秀已经在里面喊丫头的名字了了,顾怜身边的嬷嬷这才上前一步,让两个丫头先进了净房。回头和顾怜说:“三太太……这两个应该是通房丫头。都是难免的!就算是服侍过三少爷,那也只是奴婢而已,您用待奴婢的态度对他们就行了,不必在意。”

    顾怜才勉强点了点头,心想这样的事,岂是她说不在意就能不在意的。

    刚想着,外头却有丫头通传,说澜姨娘过来请安了。

    因着两人是同姓,顾澜就只能避开了称作澜姨娘。顾怜听到这个名字,手紧紧地握起来,笑着说:“那就让她进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姨娘

    丫头挑开湘妃竹帘,走进来一个瘦削的身影。

    顾澜穿着件浅粉色绣八吉纹的褙子,梳了干净的圆髻,耳边一对绿水晶坠儿映衬得她脸颊雪白。因为身体不好,更是显得病态娇柔,一双眼睛好像含着愁怨春波。看得顾怜惊心动魄的。

    和顾澜比起来,姚文秀那两个通房丫头算什么,蒲柳之姿而已。

    她冷冷地盯着顾澜,低声说:“你……还知道过来么!”

    顾澜走到她身前盈盈一拜,低声说:“妾身是来请安的,也是来赎罪的……”

    顾怜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赎什么罪,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你简直从里到外的脏透了,你们四房就没一个好东西,枉我以前还帮你在祖母面前说话,算我眼瞎了!”

    嬷嬷听着有些着急,姚文秀还在里面呢。顾怜说这么做什么!就算再恨顾澜也要等姚文秀走了再说啊。

    她拉了拉顾怜的衣袖,顾怜咬咬唇,想到昨晚和自己亲热的男人也曾碰过顾澜……她就觉得一阵阵的恨。说话就不太控制得住了,她勉强说:“算了,你先下去,明天有得你请安得时候。”

    顾澜却微一蹙眉,眼眶一红啜泣起来:“太太,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也是没有办法的……咱们在顾家可是姐妹,您能理解我的苦衷啊……”抬起头来时样子梨花带雨。

    她这话一说,屋子里两个陌生的婆子不由得支起了耳朵。

    这个澜姨娘,和新夫人同一天抬进门,又是姐妹,本来就够稀奇了。这下还要说出多少秘密?

    姐妹共嫁一夫,一为妻一为妾,实在是让人好奇。

    顾怜却低声呵斥她:“你……你先闭嘴,谁知道你什么苦衷……”想到屋子里新的丫头婆子,她把那句‘做了这么无耻的事,你还有脸说苦衷’给咽了下去。伸手让嬷嬷把早准备的鎏金梅花簪子给顾澜,想打发她出去。

    这时候,净房的槅扇打开了。

    姚文秀走出来,一个丫头还跟在他身后给他整理衣领。姚文秀就拿下丫头的手,“好了,又不会出去见谁,你先下去吧。”

    依兰笑了笑:“奴婢知道了。”

    收拾了东西屈身退下。

    姚文秀才看到顾澜,眼睛微微一亮,看到她病容满面的样子,又有些焦急地走到她面前。等站到她面前了,才恢复平淡的语气说:“你怎么过来了?”

    顾澜抬起头,哭得眼眶通红:“妾身过来给三太太请安,这就要走了。”

    姚文秀点点头,“嗯,怎么也没个丫头跟着你过来?”

    顾澜回答道:“妾身有一个陪嫁丫头,留她在屋子里看火烧水了。”姚文秀住的是一个三进的宅子,从耳房旁边的夹道过去,就是她住的倒座房。她这样不干不净的嫁进来,姚家人自然是眼不见为净,姚夫人就当没她这么个人,连一个粗使的婆子都没有拨给她。陪嫁的就一个服侍的丫头,还是刚留头的……昨日看到倒座房次间太破落了,还是她亲手打扫的。

    姚文秀有些不忍,两月不见,怎么顾澜看上去又清瘦了,楚楚可怜的。

    竟然只陪嫁一个丫头,顾家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难道就因为两人曾经做了出格的事,他们就要这么对自家的小姐?

    他看向顾怜说:“这只有一个丫头也说不过去,怜儿,你再拨两个丫头去伺候她吧。”

    顾怜看到两人说话,心里已经不爽快了,听到姚文秀这么说,更是忍不住:“三少爷,再怎么着也不能……”旁边的嬷嬷简直听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赶紧又拉顾怜的衣袖。

    顾怜不知道自己又有什么说错了,凭什么要拨丫头去伺候顾澜!她就是不愿意!

    伺候她的嬷嬷是就是乳娘,从小跟着她。她提点自己总有她的道理。顾怜只能笑笑:“那妾身明天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吧。”

    姚文秀还怕她不愿意,听到顾怜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嗯,你答应了就好。”

    顾澜又屈身谢礼,眼泪流得更厉害:“谢谢三奶奶体恤,还以为您要记恨我了。”

    顾怜不想理她,还是嬷嬷接过话:“姨娘没个丫头跟着,夜深了就不好回去了。趁着现在还蒙蒙亮,您赶紧回去才是。看姨娘脸色不好,三奶奶体恤您,就不要您在这儿伺候了。”

    姚文秀点头:“也是,你没丫头跟着,就别久留了。”

    顾澜这才退下去。

    顾怜和姚文秀新婚燕尔的,晚上自然还要云雨,年轻人精力旺盛,又不知节制。等到第二日顾怜醒过来已经天亮了,姚文秀也累了,头埋在她肩侧睡着。

    顾怜心里又焦急又甜蜜,却也觉得身下很不舒服……不想惊动她,自己叫了嬷嬷进来服侍穿衣。

    嬷嬷说丫头的事:“……昨晚把奴婢吓死了,您可不能拒绝给姨娘丫头。”顾怜皱了皱眉,“我也想问嬷嬷为什么?难不成我还非得给她方便。”

    嬷嬷一边给她梳发,一边解释:“您当时否决了,三少爷的面子就不好看啊。再说拒绝也显得您心地狭隘,没有容人之量。咱们挑两个自己的丫头送过去,人是在姨娘那儿,但心在咱们这儿,也能帮着监视姨娘,看看她每天在做什么不是……”

    嬷嬷这么一说,顾怜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她点头应允,“那就听你的吧,你亲自选两个丫头送过去。”出嫁前母亲说过,一切都要听嬷嬷的,顾澜心思多,让她自己要会提防。顾怜觉得自己不能掉以轻心,又被这不要脸的东西给骗去了。

    ……锦朝还在睡着。三爷刚晨练了回来,到被窝里来捉她的手。

    顾锦朝被热乎乎的手烫着了,不情愿地挣脱开,翻身头朝里面睡过去。

    陈三爷并不放弃,抬脚半跪在床上,手潜进被窝里,又去捉她的手。

    锦朝彻底醒了过来,就闻到清晨的阳光中微微的汗味。手还被握在一双大手之间,她还没有分辨清楚,三爷就俯身亲了她的眉心一下:“可算把你叫起来了,我先沐浴去。”

    顾锦朝睁开眼,才看到窗扇外面日头都老高了,叫了青蒲进来梳头,低声说:“今天也太没准了,怎么没早些叫我起来……”这时候肯定过巳时了,她嫁过来后从来没睡到过这个时候。她刚从大兴回来,怎么能不去给陈老夫人请安呢。

    青蒲忙说:“奴婢本来准备等三爷走了就叫您起来的,三爷叫奴婢去给您蒸蛋羹了。采芙又去四小姐那里送糖食攒盒了,别的丫头婆子都不敢叫您起来……”

    锦朝揉了揉眉心,昨晚回来就已经很晚了,三爷还拉着自己荒唐……难怪她睡得这么沉,平日就算丫头不叫她,她自己也会在辰正醒过来。

    等她梳洗好之后,蛋羹也送上来了,她小口小口吃着。

    陈三爷已经换了直裰走出来,看到她在吃蛋羹,就问她:“好不好吃?我让青蒲在里面加了牛乳。”

    锦朝点点头,问他:“您要吃吗?”

    陈三爷摇头:“还是算了,你先吃着,我还要去户部一趟。”他想了想又说,“母亲那里我打过招呼了,你下午再过去请安,她不会说什么的。”

    顾锦朝点点头,又看到他的系带结不好,站起来替他整理了系带,抬头看着他。

    顾锦朝很少这样直视陈三爷,一直看到他的眼睛里去。才发现这双眼在看着她的时候,异常的温柔从容。她看得很少,所以都没有发现,其实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直是不同的,她根本就不用怕他。因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真的是他最柔和最无害的的时候……

    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说:“那您早些回来。”

    陈彦允看着她很久,才低声说:“锦朝,有的时候,我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的。”特别是关于她的事,他更容易在意或者生气。“但是……我娶了你,就会爱护你信任你,你不用怕我,也不用小心翼翼。”

    他是想和她说叶限的事吗……锦朝心想。

    爱护和信任,这恰好是最重要的东西。

    陈彦允却不等她说话,先走出了房门,外面陈义正带着人等他。

    锦朝怔了好一会儿,才收拾了东西去陈老夫人那里请安。

    陈老夫人正在和陈玄安等几个孙辈说话,几人中只有陈玄安年龄最大,却还没有到要避嫌的地步。陈老夫人就招了锦朝同坐,跟她说:“你不在的时候,曦姐儿想你得很,我也想你回来,可算是盼回来了。”

    锦朝让青蒲把从大兴带回来糕点打开,她特地给陈老夫人带了桃片糕。“……正好去大兴,就给您带了回来,您试试味道如何。”丫头用瓷盘装了,大家挨个都捡了些来吃。

    甜而不腻,还有核桃的香味,陈老夫人吃着很喜欢。问她有没有多的。

    锦朝笑着点头:“自然是有的,每房分几盒都够。”

    陈老夫人挺高兴的:“……多亏你带得多,给你三侄媳多送几盒,她正怀孕,又喜欢吃糕点。”

    锦朝说:“已经送过去了,特地给她准备了八样的攒盒。”

    陈玄安吃了之后问她:“三伯母,这糕点还有没有多的,我想给九弟送点去。”

    顾锦朝看陈玄安有些避闪的眼神,心里猜到他估计还想着那天的事,怕自己把他欺负陈玄越的事说给别人听了。特地说来打探的。她就说:“大家都有,也不会漏了九少爷……”

    陈玄安松了口气,很快笑起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发烧

    不一会儿,秦氏带着几个管事的婆子过来,要给陈老夫人汇报管家上的事。

    陈玄安等人就先去了书房。

    秦氏一双丹凤眼细长凌厉,人也十分干练,偌大的陈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云茹怀孕几个月,就特地给她买了一些贵重的药材,我们这里的花销就多了一点。三弟妹回去大兴时置办的东西、五弟妹那边新买的拔步床……各房的用度都要多一些。”

    陈老夫人翻了账簿,皱起眉问:“怎么六房的用度少了一半多?”

    秦氏就解释道:“六弟妹说六爷去宝相寺清修,她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丫头,让打发了一些去前院里。用度就少了很多,平日里花销也少了。”

    陈老夫人却说:“她那是怕别人多说了。就是少一个老六,那花销能节俭到哪里去?吃食、穿用,少他一个人怎么就少了大半……”葛氏的脾气,也真是太小心翼翼了,比不得其他几个媳妇稳重能干识大体。陈老夫人为此很怜惜她,平时经常帮衬着。

    ……但也得要她自己争气才是!等自己以后死了,按照二房和三房如今的强势,不分家恐怕还不好。到时候她怎么办,被老六欺负到死不成?

    秦氏忙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还特地过去看过。六弟妹自己说用不着……”

    陈老夫人把账本还给秦氏:“你听得她说,等一下我亲自过去看看。”

    除此外,别的账面陈老夫人只是略扫视了几眼,很快就把账面对好了。

    秦氏让婆子们把账本抱回去,拿了核桃剥给老夫人。

    “娘,您昨天不是说。萱姐儿写了信过来,说要回来住几日吗?我已经让人打整好了东边的半竹汀,等萱姐儿过来就可以住了。您要不抽空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陈老夫人才说:“你要是不说起来,我都忘了萱姐儿要过来了……锦朝”转向一边看陈昭玩翻绳的顾锦朝。问她,“你还没见过萱姐儿吧?”

    顾锦朝抬起头。陈老夫人和秦氏说管家的事,她不好听着,就当做看陈昭游戏了。

    萱姐儿……她当然见过这个人,不过也是在前世了。

    顾锦朝笑了笑说:“上次认亲时听您说过,还没得一见。”

    陈老夫人就跟她介绍:“……你大姐嫁到了隆庆周家,育有一子一女,前年刚去了。”说到这里。陈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大姐福薄,辛苦操持周家,养育子女,偏偏去得这么早。萱姐儿因为守孝才没有过来喝喜酒,上个月刚除了服,就想过来看看我和你。过几天应该就到了。”

    陈老夫人所说的大姐是陈三爷的姐姐,陈家上代阳盛阴衰,只有这么一个庶女,收到陈老夫人名下养大。当成嫡女嫁出去的。周家在隆庆也是富庶一方,不过做官的人并不多,顾锦朝只记得萱姐儿的伯父是个县令。萱姐儿本人的父亲当年考中进士,在吏部观政数十年,最后却辞官回家了。

    顾锦朝说:“那我可要好好准备个见面礼才是。”

    陈老夫人笑眯眯地说:“你见了她肯定喜欢,活泼得很。那孩子最喜欢别人送她东西了。”

    顾锦朝对这个周亦萱的印象可是非常的深啊,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忘这个人。

    周亦萱是陈三爷的外甥女。前世锦朝嫁过来的时候,陈玄青已经和俞晚雪成亲了,周亦萱喜欢陈玄青,哭着喊着要给他当妾,非嫁给他不可。锦朝记得陈老夫人气得不得了。连夜请了周亦萱的大伯娘过来,训斥了她一顿才带她回去了。周亦萱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后来似乎远嫁到襄阳了……

    秦氏被陈老夫人打断了话,这时候才笑着转移话题:“今天怎么没见到曦姐儿过来。她不是一向下午都过来玩吗?”

    陈老夫人说:“她上午来过一次,我看她似乎犯困没休息好,就让她先回去了。许是累着了吧,昨个还和昭姐儿踢毽子玩来着,出了一身的汗……”

    正说着,陈昭却嘟了嘟嘴:“四姐姐笨死啦,毽子还没有我的小丫头踢得好。我不喜欢和四姐姐玩!”

    秦氏瞪了她一眼:“你四姐姐本来就不想玩,你非要拉着人家陪你,还怪人家踢得不好,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昭不敢反驳母亲,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就是踢得不好嘛……”

    陈老夫人拉了拉秦氏的手,“孩子嘛,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你别管得太死了。”

    顾锦朝却觉得好些日子没见到陈曦,正好去看看她在做什么。跟陈老夫人说:“那我到她那儿去看看,小半个月没见她,还挺想着她的。”

    陈老夫人应了,锦朝才带着丫头婆子出门。

    她走过夹道刚好要经过六房的院子,院子半开着,一个穿紫红比甲,梳双螺髻的丫头走出来。看到众人围拥的顾锦朝,忙屈身行礼,顾锦朝却皱了皱眉。这丫头是葛氏身边的一等丫头,平时常跟着葛氏左右的。想到今天没见着葛氏,锦朝就问她:“六夫人可是在歇息?怎么你不贴身伺候着?”

    丫头答道:“六夫人在念经呢,打发奴婢去茶房取些茶叶过来。”

    各房喝茶用的茶叶,一般都是各房自己购置的,合各房的口味。

    葛氏竟然连茶叶都不买了……秦氏竟然还说六房没有问题,一点都不管葛氏的事。

    前世秦氏一直对葛氏不太好,彼此照面都不会多说话。

    顾锦朝若有所思。

    孙妈妈就小心翼翼地问:“三夫人是不是觉得奇怪?”

    顾锦朝问:“孙妈妈可是知道什么?”

    “可能也算不上什么……”孙妈妈有些犹豫,“原来二夫人刚开始管家的时候,太夫人曾经让六夫人协助,您知道六夫人那个性子,管不好人的。下头的人办事疲懒,二夫人还要帮着说几句。后来银子放到六夫人手上。竟然让六爷当成六夫人房里的钱拿去用了。一直到二夫人要发月例了都拿不出来……后来陈老夫人把两人都训斥了一顿,六夫人还隐瞒六爷的事,一直不说实情。要拿自己的陪嫁垫亏空的银子。”

    “本来就是两个人管事,六夫人拿银子出来垫。二夫人肯定不好下台。二夫人劝六夫人说出实情,六夫人却怕六爷责备不敢说……后来二夫人渐渐越来越不喜欢六夫人。到现在都关系不好……”

    顾锦朝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她问孙妈妈:“后来又怎么知道是六爷拿了的?”

    孙妈妈低声说:“六爷在外头一掷千金,消息就传到了当时任少詹事的三爷耳朵里。三爷把人带回来询问,才知道这件事。那笔银子就从六爷的私房里扣了……六爷有段时间就连身新衣裳都没有。”

    依照秦氏的性格,肯定是一旦不喜欢葛氏了,怎么看怎么讨厌。反正这些事也不用她管,顾锦朝想了一会儿,就和孙妈妈说:“等一下你回去。包些君山银针给六夫人送过去。”葛氏喜欢这个茶。

    孙妈妈应诺。

    一群人走过湖榭,到了木樨堂外头。从木樨堂旁边的庑廊过去一段路,就是原来江氏住的芳华阁。曦姐儿现在还住在这里。

    院子里有两个粗使婆子在浆洗,忙过来迎她请安。

    “曦姐儿可在?”顾锦朝问她们。

    穿蓝布短衣的婆子回答:“四小姐在屋子里睡觉。”

    顾锦朝穿过十字青石路,守在外头的几个丫头给她请安,打了帘子让她进去。

    顾锦朝走进西次间里,看到次间里还摆着自己送给曦姐儿的屏风,临窗大炕上放着绣了一半的小绷,十二生肖荷包挂件,里面的猴子老虎都绣得胖乎乎的。很可爱。炕下放着她一双缎子鞋,花样有点掉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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