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区那位深不可测的大佬低调的戴上了钻石婚戒。

    由于身份保密协定,没人知道这个引得全城名媛撕逼的女人是谁。

    直到有天,A大瑰宝级生物天才黎容崴了脚。

    有人看到岑崤娴熟的将人揽在怀里,抱进了私家车。

    撕逼名媛:哦嚯。

    ——黎容啊,他是我的命。

    【前清冷高贵现夜生活资深爱好者受x前偏执疯犬后劝妻禁欲马甲大佬攻】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校园

    现代

    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容,岑崤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病美人享受人生计划进行中

    立意:涅槃重生,珍爱生命

    第1章

    “嗡…”

    黎容将危险药品换到左手,从实验服右侧的兜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收到了江教授的邮件。

    GT201项目的实验成果出来了。

    黎容不由抬了抬眼皮,迫不及待的用指纹解锁,点开邮件。

    幽亮的小窗口不断旋转加载,灰黑色的电子螺旋仿佛凹陷的漩涡,他这才发现手机显示信号极弱。

    黎容下意识皱了眉。

    虽然危险药品室在地下一层,但以前从未发生信号不良的情况,思忖片刻,他只好把手机揣起来,等出去再细看。

    他走在走廊里,白炽灯明晃晃散发着凉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气混合校门口烤肠店的味道。

    黎容推开银白色金属防护门,迈步进了低温保存室,在他完全被冷气包裹的刹那,金属门在他身后悄然闭合。

    他刚要去开储藏柜的玻璃门,机械柜顶的排气扇陡然运转起来。

    空气挤压扇叶发出细微呼声,那排一贯幽暗的小细缝仿佛黑暗中藏匿的瞳孔,眸中带着生冷的死意。

    黎容只觉得寒毛竖起,鼻翼间嗅到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几乎是在一秒内,他瞳孔皱缩,随后猛地转身,顾不得翻涌的气血,拼劲全身的力气抓住防护门把手,那道往日可以随意推开的大门,此刻犹如冷静的死神,纹丝不动的看着面前的人垂死挣扎。

    凉意很快从浑身毛孔漫入血液,黎容狼狈跌倒,一双清亮的眼睛充血模糊,手指缓缓从门把手划落,锋利的锁头碾压着指腹,鲜红色溢出,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闪过。

    GT201项目,应该成功了。

    -

    “他也该醒了吧,我还要工作呢,烦死了。”

    黎容感觉到一股不大的力道推搡着他的肩头,随着触觉的回归,他的五感也无比迅速的恢复了正常。

    感受到强光的刺激,黎容皱着眉,谨慎的将眼睛张开一条缝。

    入眼的是白墙,白挂灯,白色空调出风口,以及灰蓝色帘子。不用嗅到那股淡淡的消毒液味道,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医院。

    难道是监控室的安保及时发现了他?

    黎容想要说话,但喉咙就像被砂纸摩擦过一样干涩刺痛。

    他闭紧唇,搅动舌头,努力积攒了点唾液咽下去,这才强忍着不适重新开口:“我没死。”

    不是想对谁倾诉死里逃生的喜悦,只是平静的陈述一个结果。

    “还好你房间门关得紧,窗户又留了缝,ICU住了快一周,总算抢救回来了。”

    床边传来男人沉声感慨,黎容感到自己的肩头被一双汗津津胖乎乎的手紧紧攥住了。

    房间?窗户?

    他不是在危险药品室中毒休克的?

    “岑崤……”

    黎容下意识喊了个他认为一定能得到回应的名字,然而隔了好几秒也没听到时常给他带来压迫感的声音。

    他贴着枕头歪过头,微微掀起眼皮,沉默半晌,不确定的念叨:“……舅舅舅妈?”

    一对已经跟他断绝关系六年的,从未给予任何帮助的亲戚。

    要不是记忆力还行,他差点就没认出来。

    顾兆年垂下眼,用手掌根在两个眼睛上分别抹了一下,将眼泪蹭去,紧接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用泛着红血丝的浑浊双眼,郑重其事的盯着黎容的脸。

    “有件事,你千万要挺住。”

    黎容眨了眨眼睛,打量面前似乎有些过分年轻的旧亲戚,没轻易开口接话。

    顾兆年看了身边的妻子一眼,女人立刻递了个催促的眼神。

    目光交错片刻,顾兆年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妻子,女人一咬唇,又用力撞了回去,扭捏的别开了脑袋。

    黎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闹剧,心里涌起些不耐烦。

    顾兆年抓了抓头发,狠狠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带着莫大的悲痛:“你爸妈去世了。”

    黎容:“???”

    黎容:“……”

    他知道去世了,六年前。

    顾兆年等着年轻的外甥崩溃痛哭,歇斯底里,他甚至瞄准了紧急呼叫的按钮,只要黎容昏过去,他就马上招呼医生过来。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看着黎容平静如初的脸,顾兆年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女人小声道:“这是吓过头了。”

    顾兆年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磕绊:“你爸妈……煤气中毒没抢救过来。”

    黎容不解的蹙了蹙眉,这才观察起周遭微妙的古怪。

    顾兆年手里捏的是几年前的旧款手机,舅妈手腕上挎的,也是某奢牌早已过时的款式,他所在的是个三人间普通病房,灰蓝色的长帘拉起,隐约能听到隔壁床时不时传来的沉闷的咳嗽声。

    医院带着泥灰划痕的墙壁上粘着方块形宣传挂牌,上面大写加粗印着——A市人民医院神经内科。

    虽然岑崤不是东西,但也绝不会给他安排这样的医疗环境。

    所以他并不是中毒侥幸逃生,他是回到了六年前,一夜之间失去全部的时候。

    黎容用双臂撑着床垫,慢慢坐直身子,看着皱成一团的病号服堆在小腹,抽出的线头不知怎的绕在了他的手腕上,勒出一道带血的瘀痕。

    完完全全,就是这一周来没人在意的程度。

    他尽量耐心问:“有温水么?”

    顾兆年和妻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疑惑黎容是不是跟父母没什么感情,以至于对父母去世的消息如此麻木。

    女人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同手同脚的去给黎容倒水,顾兆年木在原地,不知道要跟黎容说些什么。

    黎容喝了一杯水,身体舒服了很多。

    他还记得他这一周的治疗用药伤了胃,至少养了半年才彻底恢复正常,所以现在稍微挤压就有呕吐的冲动。

    女人见黎容神色如常,忍不住揉搓了下手指,试探性的开口:“黎容,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出院了,舅妈知道你家里出了事,但是你也明白,你表哥今年也要高考了,舅妈家确实也没有你家房子大,所以……”

    顾兆年赶忙打断她:“现在说这些不合适!”

    女人阴阳怪气道:“家里就一个书房给儿子请家教补课用,我不说那你来说!”

    顾兆年立刻不说话了。

    黎容扯了扯唇,眼睑耷拉下来,睫毛在眼下留下一扇浅浅的剪影。

    他慢条斯理的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用一种极度平淡的语气说:“别费事了,表哥考不上,直接给A大捐钱吧。”

    他说的是事实。

    他表哥一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上一世,顾兆年推诿手头紧张不能帮他垫付医疗费,结果转手就给A大捐赠了五十个小型移动图书馆,把高考不到三百分的表哥送去了A大金融系。

    女人也不管黎容的状态好不好,直接甩了脸子:“我儿子是没有你学习好,但起码底子干净。说实话,就你们家现在的名声,怕是以后找个好人家的姑娘都难!”

    顾兆年偷偷扯妻子的衣服,女人立刻甩开他的手。

    “我说的有错吗?宋家怎么可能让沅沅继续跟你外甥在一起!”

    如果是以前,黎容大概会冷冷的瞥一瞥,然后闭眼,再一边缓缓睁眼一边移开视线,淡漠的不愿多说一个字。

    但这次,黎容沉默了片刻,泛白的唇懒散的翘起弧度,眸光澄澈狡黠:“好,谁给A大捐钱谁小狗。”

    顾兆年顿时面色铁青。

    他的确是做了二手准备,如果儿子真的考不上,他宁可掏出大半家当给A大捐款。

    但黎容的话一出口,这让他怎么掏钱。

    话题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顾兆年夹起公文包,呼吸声比隔壁床忍着咳嗽的老兄还清晰:“我和你舅妈还有工作,就先回去了,你也收拾收拾东西,你们班主任让你尽早回学校。”

    黎容平静道:“不送。”

    同样的事情再经历一遍,已经无法波动他的情绪了。

    等过段时间,谣言满天飞,舆论肆无忌惮发酵,顾兆年就会彻底和黎家切割,生怕受到一点波及。

    顾兆年抓着妻子的手,深深的看了黎容一眼,那眼神中看不出什么善意,只有无穷无尽的疏离。

    紧接着,顾兆年头也不回的大跨步走出病房,“嘭”的带上了房门。

    关门声过于嚣张,把隔壁床的两个病号都惊醒了,咳嗽声此起彼伏。

    黎容听到一个苍老的有些虚弱的声音问:“你这舅舅也太过分了,孩子你有地方去吧?”

    “有。”他先是断然肯定的回答了,话说出口,才抓着手机,茫然的看着手机屏幕,不确定的嘟囔,“有吧?”

    第2章

    黎容清点好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办理了出院手续,拎着手提袋打车回家。

    这栋房子一个月之后要被司法拍卖,但因为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法院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个月不赶他走。

    上一世,他躲在家里恍惚了一个月,把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最后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再来一遍就没意思了。

    黎容摸索出钥匙,推开家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一股久未通风的潮湿气味。

    不知道是不是在岑崤的金屋住久了,他竟然觉得自己家小的有点温馨。

    家里值钱的古董字画都被搬走,只剩下日常用品还留着,棕褐色的地板上清晰可见钢琴被拖拽的痕迹,曾经摆放钢琴的位置,落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灰。

    整个别墅安安静静的,静的仿佛隔壁家煎牛排的滋啦声都可以透过砖墙沁进来。

    黎容神色自若的找了插线板给手机充电,自己脱了衣服,拿着毛巾进了浴室。

    热水冲下来,积攒在身上一周的药香和黏腻顺着下水道滑走,他仔仔细细洗了身体每个角落,最后累的撑着马桶圈直喘气。

    不得不说,他十七岁的身体素质和二十三岁比,差的太远了。

    要不是岑崤太能折腾他,他也不至于苦练两年格斗术企图反击。

    洗着洗着,黎容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他对着浴室里被水汽沾染的模糊的等身镜,目光逐渐凝聚在自己略显青涩的脸上。

    他拥有二十三岁的心智和知识储备,还对付不了十八岁的岑崤吗?

    “现在好好引导,四年后就不至于那么疯了吧。”黎容嘟嘟囔囔,手指沿着腹部后移,在腰侧揉了揉。

    洗好了澡,他顶着滴水的头发,去卧室找了件肥大的T恤套在身上,然后盘腿坐在床角打开手机。

    六年前的手机尺寸还很小,各种软件的设计风格也都很复古。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

    这一周以来,他收到了不少私信,或关心,或吃瓜,或从哪里听到谣言以为他已经死了来吊唁。

    学校群和班级群已经禁了和他有关的消息,群里一片岁月静好,老师照例布置作业,就连打卡人数都变多了。

    【宋沅沅:黎容,你家真的破产了吗?你爸妈自杀了?】

    【宋沅沅:我想去看你,但我妈妈不让。】

    他的现女友,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在出事第一天给他发了两条信息,然后一整周再没有下文了。

    黎容平静的看完,努力在脑海里回忆宋沅沅高中时候的样子,可惜回忆起来的,都是宋沅沅甩了他苦追岑崤的身影。

    简直不堪回首。

    宋沅沅跟岑崤表白的那天正巧是A大毕业典礼,声势很浩大,黎容不慎入境,露出了些追忆往昔的苦涩神情,偏巧宋沅沅和他对视,表情肉眼可见的惊慌。

    这一切全部被岑崤看在眼里。

    那天晚上,黎容知道岑崤可能会找他麻烦,但他没想到是在床上解决的麻烦,那天之后,他的世界观都是崩塌重塑的。

    然而高三这年,他和岑崤还没互加好友,哪怕已经当了两个月的同桌,但他们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仿佛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黎容翻到班级群,找到群友列表中岑崤的蓝金渐层头像,反复点进去几次,还是忍住了没添加对方。

    四年。

    岑崤不动声色的筹谋了四年,直至掐住他的命脉,让他不得不俯身屈服,才露出本来面目。

    黎容呼了口气,忍不住低骂:“疯子,真特么能忍。”

    夜色入侵,亮黄色路灯透过窗纱游弋到地板上,明晃晃的手机屏刺的人眼睛酸疼。

    黎容把手机放在一边,摸了摸半干的头发,直接蜷缩着四肢,窝在床铺的一角,枕着手肘睡了过去。

    他太疲惫了,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就足够疲惫了。

    他以为他会梦到很多事,比如危险物品室为什么会有氢氰酸气体泄漏,比如他怎么会突然回到六年前,比如GT201……

    但他什么都没梦到,反而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黎容出乎意料的起晚了。

    他一直有一套严苛的时间表,尤其是进入红娑研究所江维德小组后,哪怕是和岑崤纵情过度,他也从没错过打卡报到的时间。

    黎容摸过手机扫了眼,早上八点,已经是高三上第一节

    课的时间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洗漱,但脚还没沾到地,就立刻捂着胃缩了回去。

    胃里一阵阵抽搐的疼痛,冷汗瞬间打湿了柔软的鬓角,黎容难耐的哼咛两声,紧紧咬着牙关,默默等待这阵抽痛过去。

    疼了整整十分钟,他才虚脱似的松开蜷紧的四肢,摊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轻喘气。

    发梢被汗水粘在苍白的脸上,颀长脆弱的脖颈布满泛光的汗珠,晨光带着暖黄的光晕,轻握住他的掌心。

    勉强恢复了力气,黎容脱下肥大的T恤,换上A中的校服,拎着空荡荡的书包,出了门。

    他在路边买了杯燕麦粥,喝了最稀的部分养胃,然后将剩下的部分,留给了城市里的流浪猫。

    A中是A大的附属高中,A大则是选拔科技人才的摇篮,能在A中上学,不是自己十分有能力,就是家族特别有资源,黎容曾经属于二者兼有的那类。

    上次来A中,似乎是代表红娑研究所高级小组尖端人才来宣讲。

    有了红娑的名头,整个A中的校领导都围着他打转,他反倒一直情绪不高,因为前一晚,他跟岑崤打了一架,浑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都几点了才来上学,瞎看什么!”门卫一边吵吵一边按钮将铁门打开,脸上挂满了不耐烦,眼珠像两个探测仪一样在黎容身上扫视。

    在A中做门卫也是需要情商的,一方面得让某些无法无天的学生心存敬畏,一方面,又不能真的得罪谁,因为你猜不到,这些学生背后有怎样的家庭背景,会不会打击报复。

    黎容面不改色,顶着不友善的目光往里走。

    “等等,哪个班级的,写上,签字。”门卫朝黎容扔过来一个记录册,专门记录违反校规迟到早退的学生。

    黎容还记得自己的班级和老师,快速填完后,在个人签名那一栏顿了一下。

    他现在的字体大概和高中不太一样。

    但他也只是迟疑一瞬,就快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黎容将记录册递回去。

    门卫看了一眼,朝他甩了甩手:“赶紧回教室!都高三了还迟到。”

    黎容拎着干瘪的书包,寻着记忆找到自己当初的班级,教室里闹哄哄的,显然老师因为什么事情出去了。

    “选择题最后一道选什么啊?”

    “你们说黎容还能回来吗,以后咱们是不是就没班长了?”

    “哎隔壁班花宋沅沅知道内情吗?”

    “老杨叫崤哥出去干嘛啊?”

    黎容抬手把教室门推开了。

    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有比班主任还强大的威力,教室里安静的仿佛没有一个可以喘气的生物。

    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大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屏息凝神,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目光。

    那种目光并非好意,但也绝非恶意,只是人性的本能,期待着一个从高处跌落,几乎粉身碎骨的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来。

    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化身人类观察学家,等待这个往日清冷淡漠,克己复礼的班长,在A中轶事录上书写浓墨重彩的一笔。

    黎容坦然的站在班级门口,接受了三分钟的膜拜,然后语气平常的问:“什么课?”

    “化……学考试。”有人小声回应。

    “哦。”黎容的目光在班级里逡巡一圈,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的座位了,好在班级里只有第三竖列第二排空着。

    他不在,岑崤也不在。

    问题是,A中卫生纪律管理条例要求,学生每日放学后书桌上下要清理干净,所以他和岑崤的桌面都空空如也,而他其实不确定自己是坐哪边的了。

    毕竟在高中时期,他和岑崤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交情也不深。

    坐在第一排的化学课代表指了指讲台:“班长,讲台上有卷子,老师说下课收。”

    “谢了。”黎容收回目光,走到讲台前,随手抽了一张卷子,然后挎着书包,径直来到了空位边。

    反正两张桌子都是空的,坐哪儿都无所谓,毕竟他和岑崤连床单都滚过了,也不用分的太清。

    黎容没回来之前,班级里私下总讨论他,闲话传的越来越离谱,还有一波深信不疑他已经和父母一起死了。

    可黎容一回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年轻人接受新消息总是更快一点,震惊一阵,就都纷纷低下头做卷子了。

    黎容甩下书包,扫了一眼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的高中试卷。

    从头看到尾,他忍不住想,原来高中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这种简单的玩意上面。

    他当初应该跳级的。

    “咳……”

    治疗带来的虚弱还没完全恢复,光是从家到学校这一段路,就让他又出了一身冷汗。

    单薄的校服贴在清瘦的脊背上,被风一吹,凉意好像能透到骨头里。

    他把卷子往桌角一推,手臂一横,脑袋一垂,右耳枕了上去。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堂而皇之的趴在课桌上睡觉。

    黎容竟然觉得很轻松。

    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快就要化作一堆不起眼的灰土渣子,人死即埋,充当生态循环中必不可少的养料。

    他没机会再见煤气中毒去世的爹妈,更没机会见某个丧心病狂间歇性兽欲上头的畜生。

    他有很多后悔的事。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做个一条咸鱼,把上辈子没体验过的,通通补回来。

    -

    岑崤从外面回来,脸色有点沉。

    他单手插着兜,衣衫半敞着,脖颈上坠着一条黑色锁骨链。

    他一抬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霸占了自己座位安静浅眠的黎容。

    黎容的睡姿挺规矩,手臂交叠,手指半蜷,脑袋埋在两个臂弯之间,柔软半长的头发沿着耳侧滑下去,闭紧眼睛的时候,眼皮薄的恍惚能看清黛青色的毛细血管,左侧眼尾和太阳穴之间,有颗不深不浅的小痣。

    大概因为他最近皮肤苍白的厉害,日光下,那颗痣反倒很有存在感。

    岑崤垂下眼,沉默着看了半晌。

    黎容弓着背,校服外套滑到了肩头以下,颀长的脖颈完全裸露在外,凸起的颈骨形状精致漂亮,很适合扣在掌心下把玩。

    看了一会儿,岑崤抬腿,不客气的踢了踢桌子。

    “起来,我的位置。”

    大概是头一次在课堂睡觉,黎容这次终于做了梦。

    他梦见自己在纯黑色的海水里挣扎,看不到海岸,更看不到光。

    他梦见一头看不清脸的怪兽,冲他桀桀怪笑,嗓音凄厉:“不知好歹,你该死!”

    他以为自己就要溺死在黑海里,海水却突然剧烈的震荡起来。

    永无止境的黑暗仿佛被稀释了,彻骨的冷意也缓慢退却,他整个人就像踩在松软的云端,被粼粼日光暖的不想睁开眼睛。

    很舒服,除了……胳膊有点麻。

    麻的过于难受,黎容总算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具迷惑性的俊俏的脸。

    这张脸他熟,每个无法言说的夜晚,那人都掐着他的脖子,强迫他在颤抖中睁眼,仔细看看这张脸。

    半醒半梦之间,黎容一皱眉,眼皮微抬,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做了,腰疼。”

    第3章

    “你说什么?”

    岑崤快速眯了下眼,目光又落在黎容被压的发红的耳朵上。

    难得的,一点血色。

    教室里再次见鬼样安静。

    全班纷纷扭头,默默注视着跟岑崤大吼大叫的黎容。

    “卧槽,刚才班长是吼我崤哥了吗?”

    “班长是不是受刺激太大,疯了?”

    “你听清班长吼什么了?不做什么?”

    岑崤微不可见的扯了下唇,他站在教室过道,堂而皇之挡住了绝大部分光源,将黎容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这种剥夺光线的蛮横方式,打破了对方的舒适圈,会一瞬间吸引对方全部的注意力。

    此刻,岑崤方才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反而不紧不慢的等着黎容的回答。

    黎容话喊出口,才彻底清醒。

    怔忪了不到两秒,他立刻恢复了镇定,如果真是十七岁的他,大概会臊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但现在,他已经被岑崤锻炼出来了。

    黎容坐直身子,像只慵懒的猫一样舒展筋骨,随后抬起发麻的胳膊,“啪”的一声拍在化学卷子上,云淡风轻道:“太简单,这卷子我不做了。”

    班级里又开始窸窸窣窣。

    “卧槽这B卷子还简单?”

    “老师说是自主招生难度吧。”

    “你也不看是谁,可能对班长的确简单吧。”

    岑崤没说话,目光沿着黎容圆润的指尖一路上移,掠过点缀淤青针孔的白皙手背,凌乱的衣领,落在他毫无慌乱羞赧的脸上。

    那张脸坦荡的,就好像他说的分明就是试卷的问题。

    岑崤轻挑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就在黎容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单手撑着桌子,俯身下去,眼神微微下移,定格在黎容被汗水濡湿的鬓角上。

    黎容的头发许久未剪,已经留的不短了,其余头发拢到耳后,鬓角的发丝尤其纤细柔软,发梢微微卷翘着,贴在瘦削的侧脸。

    “谁把班长腰弄疼了?”

    岑崤的声音很轻,压的很低,确保没有无关的人听到,但在黎容耳边,却清晰的字字可闻,字字深意。

    此时的岑崤身上还没有那股肃杀的威压气场,锁骨链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传到鼻翼的是校服上干净的栀香洗衣露味道。

    黎容抬眸和岑崤对视,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哪怕刚刚睡醒,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但也好像衣冠楚楚的坐在谈判席上。

    他桃花眼一弯,唇边含笑:“你猜呢?”

    教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杨芬芳踩着高跟鞋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说说说就知道说!祖国的未来交到你们手里我看是没救了!谁不好好答题……”

    她的目光追溯到班级里唯一一个没归位的岑崤身上,又追溯到岑崤座位上,许久未见的黎容身上。

    杨芬芳的骂声仿佛被人按了关机键,“咔吧”止住了。

    黎容向久违的班主任露出无辜的虚弱的笑,然后缓缓起身,懒散无力的给岑崤挪了位置。

    新座位还没被体温温热,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杨芬芳半晌才干巴巴的说了声:“黎容回……回来啦,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罢,她又看向黎容身边,深吸一口气,面带忧色道,“岑崤,你好好跟家人商量,别意气用事。”

    岑崤没应。

    黎容看了岑崤一眼,他知道岑崤家情况很复杂,杨芬芳让他跟家里人商量,等同于废话。

    岑崤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听爹妈的话。

    化学测验结束,全班只有黎容和岑崤交了空卷。

    杨芬芳看着黎容动了动唇,满脸写着忧色,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卷子整理好,冲黎容招了招手。

    黎容起身跟了出去。

    到了办公室,杨芬芳主动把门锁紧了。

    她看着黎容深深叹了口气:“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跟老师说,或者学校的心理辅导也……”

    黎容一脸平静的打断她:“没事。”

    杨芬芳一愣,尴尬的理了理化学卷子:“那就好,老师知道你一直很坚强。你和岑崤没起冲突吧,刚进教室看你们在闹。”

    在A中,岑崤和黎容分属于两个对立的阵营。

    黎容的父母曾经是红娑研究所的名誉教授,科研成就极高,在国内也有很好的声望。

    岑崤的父亲则是蓝枢联合商会下属八个区块中,第三区出口贸易类商会的会长。

    近些年,联合商会逐渐形成垄断趋势,但凡想要从事商业活动,都必须申请成为联合商会的会员,虽然每年要缴纳一定的会费,但同时也能得到商会的扶持。

    唯有和红娑研究院合作的企业拒绝加入联合商会,且因为这些产品大多和最新科研成果相关,具有不可替代性,所以也占领了不小的市场份额,甚至很多红娑研究院的教授自己就成立公司。

    黎容的父母便成立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因为不必加入联合商会缴纳会费,成本比别家低廉,在出事之前,发展势头一直很好。

    上一代的对立多少会影响下一代的心态,哪怕在高中,这两派的后代也大多自动分了小团体,小团体之间自然常有摩擦,彼此互相看不起。

    岑崤是蓝枢后代们的精神领袖,黎容在红娑后代中的威望也不小,所以同班两年多,同桌两个月,黎容和岑崤依旧不熟,甚至在外人眼里,他们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黎容眉眼上挑,笑起来似有深意:“我和岑崤?我们关系很亲密,怎么会起冲突呢。”

    这次杨芬芳沉默良久。

    她大概也觉得,黎容是受了刺激,精神应激,建起了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黎容仿佛闲谈唠家常一样,和颜悦色的问:“老师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杨芬芳这次犹豫了一下,眼神微微下暼,不敢看黎容的眼睛。

    她依旧慈眉善目,只是笑的不那么真心:“黎容啊,老师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回来,咱班不能一直没有班长,我正打算让崔明洋帮忙管理班级呢。”

    崔明洋也有红娑研究院的背景,只是他成绩比黎容稍逊一筹,所以一直被黎容压着。

    现在黎容家出事,父母也被红娑除名,崔明洋的地位反倒上来了,这次换班长,也是崔明洋主动提的,他甚至以为黎容不会回来了。

    黎容故作不解的看向杨芬芳:“我不是回来了吗。”

    他对一个高中班长的职位实在毫不在意,但能给讨厌的人找不痛快反倒让人心旷神怡。

    杨芬芳歉疚的笑笑,语气却有点不容置喙的意思:“老师知道你想为班级付出,但是你家里需要分散精力的事情还很多,你可能心有余力不足,正好我也跟崔明洋沟通过了,他的确有这个意愿,其实就剩最后一年了,谁来做这个班长都是一样的。”

    杨芬芳确有自己的小心思。

    黎容家的事,社会上传的沸沸扬扬,无论真假,的确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她怕继续让黎容当班长有人说闲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挺同情黎容的,但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黎容眉眼微垂,嘴唇轻绷了一下,恰如其分的掩盖住了眼中的嘲弄,了然道:“懂了,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他用拳挡着嘴唇,蹙眉难耐的轻咳了几下,转身出门。

    杨芬芳望着黎容的背影欲言又止,心里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但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保护自己的学生。

    黎容出了化学办公室,用指腹轻轻按揉脖颈上的穴位,将咳嗽的冲动压下去。

    在杨芬芳面前温和无辜的神情瞬间退却,黎容抬起眼眸,眼神中透着冷意。

    上一世他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高中时期的很多事情都记得模糊了,不管好的坏的,他都没什么心力计较,到让不少小人趁机钻了空子。

    这一世他有的是闲情逸致,可以慢慢跟人切磋。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