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怎么可能呢,周柠琅怎么可能十六岁就给他写情书。他看过吗,现在那封情书在哪里。

    从年少开始,迟宴泽就被不少人写过情书,他真的很少打开看。

    那些小女生想要娇滴滴表达的心思,对他来说,真的太肤浅了,她们只是喜欢他的皮囊,家境罢了。

    有一次心血来潮,他就看了一封,是在理县周闻开的酒吧里,他们把一件洗干净的灰呢外套拿给他,说有人专门给他还回来的。

    那天天正好有点冷,他穿上之后,把手往里一兜,兜到一封信,装在深蓝的信封里。他莫名其妙打开来看了。

    信被水洗过,白纸蓝纸,字迹有些模糊,但是内容还是能看清的。

    唯一遗憾的署名那里全部花了,他没看到是谁写的。

    写情书的人还送给他一张CD,孙燕姿的《风筝》,劝慰他回学校去考飞行员,祝福他去领略天空的美妙,把梦想找到,要过得更好。

    此刻,因为周柠琅的离开,还有救援任务谈不上成功而怀有巨大负面情绪的迟宴泽忽然被秦知昭告诉,周柠琅十六岁在理县就给迟宴泽写情书了。

    这像一道无声闪电,又似一记闷响惊雷,忽然噼啪巨响的砸中了他,惊得他心都裂开。

    迟宴泽猝然想起来了,周柠琅的狗叫风筝,当时给小俊介取名的时候,她问迟宴泽,这个歌是我很喜欢的歌,孙燕姿的,你听过吗。

    迟宴泽说没听过,有空听听。

    好几年的时间过去后,迟宴泽代入了一下周柠琅的心境,当时的她听到他这样回答,心里得多失望。

    也许,大概,或者就是肯定,当初她从璃城坐火车离开的时候,就是觉得那么久了,迟宴泽都没认出她是谁来,她很失望,才离开的。

    迟宴泽终于想起来了,跟甘芊事件有关的那个小女孩,因为她跟甘芊要好,所以她在甘芊出事后被人长时间的网暴,殴打,谩骂跟欺侮。

    迟宴泽碰巧救过她一次,那一次她被一群人按在黑漆漆的暗巷里打得很惨,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甚至一头柔顺的长头发都被他们拿剪刀剪了。

    迟宴泽将她从那帮人手里救起来,带她去看伤,还专门买了把剪刀,帮她把头发修剪整齐,问过她挨打疼不疼。

    她回答,不疼,你挨过打吗?只有被打的时候是疼的,过了就不疼了。

    这就是周柠琅,她倔强的忍受了那么多疼痛跟难受才来到迟宴泽身边,他却从来都没想起来她那些别扭敏感的性格是源自何事。

    迟宴泽这才恍然大悟,从大学开始,周柠琅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才勉强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跟他在一起。

    他太过分了,大学时的他甚至一直没有告诉她,江茉染是他表妹,让她顶着绿室友的罪名偷偷跟他好。

    迟宴泽好恨,为什么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风筝的意思是,迟宴泽,你要把梦想找到,要过得更好。

    迟宴泽长眉揪紧,恨得再次一拳砸在储物柜上。指骨再次冒出血来。他也不觉得疼。

    知晓他们恋情经历的所有人,都觉得是周柠琅欠着迟宴泽,迟宴泽为她花了那么多钱,买了那么多东西,做了那么多事。

    迟宴泽曾经也一度觉得,自己太宠周柠琅了,应该此生都不会在她身上得到回报了。周柠琅还不起的。

    他就这么随她去吧,拿出绅士风度,认栽就行了,就这么宠着她一辈子算了。

    其实,周柠琅还得起,后来迟宴泽对她的这些好,她全都受之无愧。

    因为,后来就这光芒四射的人生都是周柠琅带给迟宴泽的。

    那封水洗情书,是周柠琅写给迟宴泽的。

    迟宴泽读完之后,发现原来世间有人如此喜欢他,要亲眼见到他与光同行,与天比高才罢休。

    他为了不让她失望,他才回学校去参加高考,当空军飞行员。

    然后,高考后的暑假过去,吊儿郎当,浪荡人间的迟宴泽在京北国际机场门口遇见迷路的周柠琅,却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当时他是去接苏玟夏,而不是接周柠琅。明明周柠琅就是为了他才来京北,才会迷路的。

    迟宴泽却冷血的开着塞纳超跑,把肤浅的漂亮大小姐苏玟夏大摇大摆的接走了。

    大二暑假,周柠琅在大学校园里终于耐不住迟宴泽强烈的攻势,跟迟宴泽在一起了。

    她带他戒掉陋习,每天跟她一起好好学习,提领他不要再沉迷花天酒地,好好考单飞,好好当飞行员,驾驶飞机,翱翔蓝天,四处去看山清海宴,见国富民强。

    迟宴泽曾以为自己真的很喜欢周柠琅,多过周柠琅喜欢他。

    直到周柠琅回了京南,他从漫天火光中险胜求生,这个令他感到无限绝望跟疲惫的夜晚,他才发现,他的喜欢跟周柠琅比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

    没有周柠琅,就不会有今晚心若暖阳,极尽善良,为人民为社会服务的迟宴泽。

    她耐住所有喜怒哀乐,朝夕不改的默默喜欢了他十年之久,百折不挠的将他改变,让他告别近墨者黑,成为近朱者赤的优秀空军。

    而他呢,他还以为一个为她发着脾气,站在原地等待的五六年,就是很多的付出了。

    “迟队。别想了,不是咱们的错,是真的救不了。火情太急迫了,他们叫我们飞行队叫得太晚了。”今晚跟他一起出任务的下属在外面等了很久,终于进来安慰迟宴泽。

    今晚这条逝去的生命就是这个下属没能救下来,他感到自责,一直等着要跟迟宴泽聊几句。

    迟宴泽很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在另一个地方下云梯,去救别人,把这个死角分给了下属。

    如果是他亲自上,应该能救回来的。如果他可以将自己分成两半用的话。

    迟宴泽却许久都不从更衣室走进来,他经常这样,救援的时候,只要一条生命没救回来,他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其实今晚他们已经很尽力了,消防队不敢进的火灾重灾区,他们都下空降兵去了。

    迟宴泽就是第一个冲进炙热火舌里的。但是刚落地,后续爆炸就发生了,他差点没被易燃易□□炸伤。

    “迟队,是那个技术员不听我的话,他太害怕了,不敢越过栈道,朝我走来。我都是照规矩办事的。”下属也很懊恼,但在遵循了所有的救援原则下,这真的谈不上是他失责。

    迟宴泽闻声后,满目通红的回头,下属被吓了一跳,他竟然看到拽得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双眼染泪。

    “迟队,你怎么了?”下属问,他不曾见过迟宴泽如此情绪失控。

    以前对于所有事情,迟宴泽都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

    再危险的任务他都冲在最前面。比如今晚。他已经冲得很猛了。

    今晚这个群众没被拯救出火海,确实很遗憾,可这也是无法更改的事。

    有的时候,人有情,险情却无情。

    “没事。我先回去了。”迟宴泽抹了一把脸。他本来要冲澡换衣服的,但是他都没心思了。

    他现在心绪很复杂,他只想听到周柠琅的声音,见到周柠琅的人,将她抱在怀里,再也不让她从他身边逃开。

    *

    坐到车上,迟宴泽拿手机给周柠琅打电话,没打通。

    他打给乌青。

    乌青接了,告诉他周家前几天出事了。周柠琅的母亲严卉进医院做手术。

    严卉强烈反对她跟迟宴泽在一起,要周柠琅马上回京南去照顾要切除胆囊的中年母亲。

    “迟宴泽,怎么了?”乌青听出迟宴泽说话声音带沙,是带着哭腔的沙。

    乌青今晚也看了新闻,她知道迟宴泽去救火了。

    “你受伤了?”乌青焦急的问。

    “没有。”

    “那怎么……”

    “乌青,你想听笑话吗?我给你讲一个。”男人苦涩沙哑的声音传来。

    “嗯?”乌青不明白。

    “就是有一个人喜欢了我十年,快十一年了,我居然到今天才发现……”男人吸着鼻子说,连呼吸一下都感到疼,“而且还是别人告诉我的,居然不是她告诉我的,她来了我身边那么久,我却从来都没发现我后来的人生全部都是被她改变的……”

    “迟宴泽,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刚出完任务,是不是心理没调整过来?你没受伤吧?”乌青很心疼自己的偶像。她理解,他们从事的职业就是会让他们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知道吗?周柠琅喜欢了我十年。我能有今天,都是她给的。如果没有她,我大概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吧,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行尸走肉。”静了一下,迟宴泽对乌青说。

    “柠柠喜欢了你十年……这……”乌青还以为他们顶多是从大学时候开始的。

    “乌青,帮我个忙好吗,替我告诉她,我迟宴泽此生一定要娶到周柠琅,不娶不休。”

    男人笃定又受伤的口吻,在暗夜里宣告。

    *

    电话很快断了。

    乌青迈步,去军总医院的住院部,找周柠琅。

    严卉在那儿住院,刚接受完微创手术,其实胆囊炎是小病,只要做微创手术就行了。

    严卉早就发现自己有胆结石,却挑在这时候做手术,是为了把周柠琅从京北叫回来,不让她跟迟宴泽继续在京北亲亲我我的搞复合。

    乌青进了严卉的病房,见到她做完手术三天了,精神很好,周柠琅还没开始正式上班,便来给严卉守床。

    见到乌青来,周柠琅起身欢迎她。

    乌青跟严卉寒暄了几句,询问了她术后康复情况,然后使眼色将周柠琅从病房里叫出来。

    “怎么了?”周柠琅问。

    “你搞什么呢?你跟迟宴泽怎么了?你从京北回来,是不是又跟他闹别扭了。”

    “我妈反对我们。他家里也反对,所以就……”周柠琅好像已经释然了,不像以往那样不大方了,直接就回应了。

    “他今晚出危险任务你知道吗?”

    “知道。”周柠琅挂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她走的时候,在他的车上挂平安符了。

    她去京北之前,曾经在京南的古寺里虔心给他求了护身符,去京北就是想看看他,把这个给他,因为他现在从事的职业真的很危险。

    今晚看新闻知道他出危险任务,她一直在刷相关新闻,看到他们飞行救援队的人都平安无恙回归基地的后续进展才放下心来。

    “他还告诉我。你暗恋了他十年,他今天才发现。”乌青叹气。

    “嗯?”周柠琅讶异,“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说他的人生都是你给的,他有今天都是因为周柠琅,这辈子他非要娶到周柠琅,不娶不休。”乌青盯着周柠琅瞬间填满意的眸子说。

    “……是吗?他真这样说。”周柠琅缓缓的应。

    “柠柠,你真喜欢了他十年?”

    “嗯,快十一年了。”周柠琅静静的回答。

    在这漫长的十一年里,敏感稚嫩的少女已经变得成熟坚定了,再也不怕被人评头论足了。

    在这十一年里,她喜欢着迟宴泽,经历了所有的人世沉浮,并且忍耐着跟他告白。

    如庄靖方所说,遵守规则,严加忍耐的女孩子才是最值得被欣赏的女孩子。周柠琅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我跟他差太多了,不止是性格,还有出身,其实一开始就不该去他身边的,不去又不死心,心里又一直想着念着,甚至还为他考了北清大,离开老家去陌生城市上了四年的大学。”

    周柠琅如今说起来,都释怀了,就让全世界都知道,周柠琅为了迟宴泽做的傻事好了。

    “现在,终于都知道了。以前的我有点像,不上牌桌不甘心,以为会,坐上去之后,一直输,输到不得不下桌。”周柠琅微笑着说出自己的心境。

    “柠柠,你太傻了,喜欢他那么久都不告诉他。这不是赌,这是在玩弄他的心。”

    “青姐,都不重要了。我已经回来了。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不,柠柠,你跟迟宴泽会在一起的,你们会结婚,会生孩子,会幸福一辈子的。”乌青忍不住为这两个人了眼睛。

    周柠琅竟然喜欢迟宴泽十年了,并且不让任何人知道,藏匿心事这么漫长的时间。

    暗恋迟宴泽的这十年她都是怎么过的。

    暗恋是多伟大的事情啊,偷偷喜欢一个人,在时间的斗转星移里,在人生的喜怒哀乐里,一意孤行的喜欢着对方,却从来不告诉对方,所有的苦涩难忍都自己一个人独自品尝。

    等到对方知道这一天,弹指已经是十年的时间了。

    人能拥有多少个十年呢。

    *

    暗夜高速路。

    G500上的一个红色三角形平安符随着车窗灌进来的风吹荡。刚结束任务的迟宴泽不做片刻休息,强打精神开车回京南。

    他爷爷迟鹤云的宅子里,放着周柠琅写给他的情书,还有周柠琅送的CD唱片。

    那年,从理县回来,叛逆的他跟父母还是一直吵架,跟他们不能共处于一个屋檐下,他住在迟鹤云的老宅里,当时从理县带回来的那些行李都放在哪里。

    其中就包括了那封水洗情书。

    迟宴泽抵达的时候,是清晨七点,京南在下雨,快要入秋了。

    不眠不休的开了整晚夜车的迟宴泽奔进当初年少的他住的房间,找出那封情书。

    十六岁的周柠写给十八岁的迟宴泽的情书。

    等到手上的青春都所剩无几的这天,迟宴泽才发现,周柠琅的青春原来全是他。

    迟鹤云在院子里逗鸟,见到衣衫褴褛,一脸是灰的帅小伙开长途车从京北回来,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怎么就剩下一双眼睛可以看了,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法看。脏得不行。

    辩出他这是刚从基地执行完任务,连作战迷彩服都没换下,就一路狂奔来了。

    “怎么了?阿宴,这是天要塌啦?瞧你急的。”老者问。

    “找个东西。”迟宴泽到了书房里,翻箱倒柜,终于在一本宋词本子里找到了那封情书,叠在深蓝色的信封里,信纸早就泛黄了,蓝色的钢笔字迹淡得快要从纸页上消逝了。

    可是一字一句读来,却还是发他深省。

    全是十六岁的少女提笔为他写下的堪称美丽诗句的句子。

    「迟宴泽:

    你好,你还记得巴赫的CelloSuiteNo.1inGMajor,BWV

    大提琴曲组曲的序曲吗?

    就是你拉起来充满了颗粒感的那首曲子,调子悠扬得会让人忍不住联想起浩瀚星空。

    欧阳老师家花台的小茉莉盆栽开花的那天,我们一行十几人被困在他家里,没法离去。

    你浅显的教过我怎么拉,可是我后来还是总是拉错音,我习惯性的要用半弦,走降调。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对我这个生性乏味宁静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印象吧。

    就是那个台风天,我看见你冒着台风暴雨,出去帮街口摆摊卖烟的老奶奶收拾柜台,帮她把烟柜推回她住的地方。

    因为她年迈的腿脚不方便,你帮她把烟柜推到她住的老小区楼下,还耐心扶她上楼去,一阶一阶的台阶,总共是五楼,我仔细的数了,一共有100层楼梯,她身体不好,走一步歇一步,可是你都紧紧搀扶着她,直到送她回到她的家。

    他们说,迟宴泽每天都打架逃课,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就目中无人,破罐子破摔,恣意妄为,完全就是个混混,痞子,流氓。他这辈子注定一无所成,只能靠他家里的钱游戏人间。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迟宴泽是这世上最善良最有才华的人,是造物主赠予这人间最杰出的作品。

    迟宴泽的眸子里闪着比夏艳阳还要光芒的光,无时无刻,都让我都为之狂热。

    每次心情不好,或者感到沮丧的时候,我只要想起迟宴泽的眼睛,我就会感到在迷茫之中找到了方向。

    你在理县这个迷雾密雨的小地方停泊的时间太久了,也许在陡峭的山道上纵情驰骋是你认为的自由。

    可是去浩瀚的蓝天飞翔翱游,见更多的辽阔河山,将满腔热血服务于更多的需要被你帮助的人,才是自由之上的人生意义。

    迟宴泽,知道吗?因为你,我的人生才不荒芜。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你总是痞气说出的话,永远带着七分散漫,却总不会缺少另外三分的认真。

    喜欢你偶尔扬唇露出的笑意,谈不上百分百的真诚,却涵括了格外的深刻用意。

    喜欢你时不时做出的所有善良的事,算不了是伟大,却十足的满足了那些正处于困境的人的最恰好的需要。

    喜欢你对音乐,对文学,对体育,对赛车等各种事情的才华横溢。

    喜欢你一身傲骨,锄强扶弱;喜欢你一腔赤诚,百折不挠;喜欢你一心坚定,勇往直前。

    迟宴泽,如果可以,尽快回学校去参加高考好吗。去做飞行员,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去帮助更多的需要你帮助的人。

    我坚定的相信,这个世界会因为有迟宴泽而变得更美好。

    迟宴泽,答应我,请像风筝一样,从明天开始,就迎风飞翔,扶摇直上九万里,帮我领略天空的美妙,把梦想找到,要过得更好。」

    最末端的署名那一块完全被水泅花了。

    迷糊了一大团,当时的迟宴泽看了这封信,发现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喜欢,不是要他做她男朋友,而是要他去帮她体会天空的美妙。

    迟宴泽被这封信劝回了京南去参加高考。

    写这封信的人,她了解百分百的迟宴泽是什么模样。痞气慵懒的伪装之下,全是善良勇敢,向阳而生。

    迟宴泽却直到现在十年后,才发现写这封信的人,就是被他一路追逐的周柠琅。

    从十年前开始,周柠琅只要想起迟宴泽的眼睛,就会感到在迷茫之中找到的方向。

    可是他只是个喜欢玩乐的花花公子啊。

    没有周柠琅,还有她写的这封信,迟宴泽哪来驰骋蓝天,锄强扶弱的荣耀。

    迟鹤云走进书房来,给秦知昭去电后的他都知道了,迟宴泽在京北给当初被秦知昭安排走的那个小姑娘买了一套房,价钱有点贵。

    这是小事。关键是小姑娘好像还不接受,这才有了迟宴泽深夜开长途车回京南的事。

    “阿宴跟基地请好假了?这么奔回来,不耽误工作?”迟鹤云问。

    “昨天扑火,任务完成后,基地领导让回去休息,找医生做心理辅导。”迟宴泽拿着那封信,心不在焉的回答。

    “在书房着急找什么呢?”

    “找信。周柠琅写给我的信。”

    “周柠琅写的?”迟鹤云问,他知道这个事,不是这封信,年少不羁的迟宴泽被拉不回正道。

    “嗯。”迟宴泽吸鼻子,闷应。

    将这封陈年旧信再翻出来,逐字逐句的读一遍,他只觉得周柠琅是个杀人诛心的人,她到底是怎么敢的,到他身边来,却从来不告诉他,这封信是她写的。

    “去找她吧,京北不止一套房,十套房我都让阿宴给她买。”上了年纪的迟鹤云豁达笑着,他知道秦知昭夫妇这次再怎么拦,都拦不住迟宴泽了。

    因为迟宴泽的人生,从青春期开始就有周柠琅参与的一半。

    “我要抱曾孙子啰,赶紧去把这个周柠琅叫到我跟前来,我要跟她好好聊聊。”

    迟鹤云笑意悠长的宽慰迟宴泽。

    的确是好事要将近了。

    *

    周柠琅今天正式复职上班,晚间在医院坐急诊,前后接待了几个病患,深夜十一点,终于迎来休息时分,她让护士帮忙盯梢,出门买浓缩咖啡提神。

    严卉再等三天可以出院了,得到周柠琅的明确回复说,会跟迟宴泽断了。她也就安分了。

    周柠琅知道严卉是借这个手术说事,专门让周柠琅回京南来,告诉她要是想要做孝顺女儿,就不要再想着京北那个人。

    周柠琅拿着外卖咖啡,一边啜饮,一边若有所思,走到医院急诊大楼的后花园,灯光幽暗,夜色迷离。

    有个高个男人站在垃圾桶边吸烟,身形消瘦,存在感强大。

    见她来到,他快速把烟捻灭。

    二话不说,疾步上来,就用他遒劲有力的双臂抱住她,掴紧了,紧抱得她纤细的胸肋骨头都疼。

    “为什么不说?那么久了,为什么从来都不说?”他声音极低,极哑,像是从心肺深处挤出来的,而不是喉咙。

    他身上有浓烈的烟味,她从京北离开的这些天他一定很愁苦,吸了不少烟。

    “周柠琅,写情书的人是你,说喜欢我的人是你,让我去做飞行员的人是你。十年了,甚至快十一年了。你却从来都不让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就想玩我?我被你玩得好惨,你高兴了吗?”

    这是周柠琅从未见过的迟宴泽,他骄傲的自尊已经全部被她碾碎,他认败了,他输得体无完肤。

    他现在真的想把自己的那颗心都剖给她,让她看看,里面装的全是周柠琅了。

    “当时长时间被人网暴被人欺负的你,后来是怎么考上北清大的?”男人受伤到极点的问。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

    是为了迟宴泽。

    他去北清大上飞行员双学籍班是提前确定的,周柠琅参加普通高考,考完才填志愿。

    她那么恋家,又怕生,去机场都会迷路,可是她为了迟宴泽,考了京北的大学,背井离乡去上学。

    “柠柠,为何要瞒着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在京北机场遇到我那天,为何不告诉我你写过情书给我?”男人把唇埋在周柠琅的脖颈,对着她敏感的肌肤灼烫吐息。

    热泪簌簌的滚落到她皮肤上,他为她疯了痴了傻了。

    “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就该拿着那封信找你的。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十年。我是个很坏的男人,让那么喜欢我的你一路见证了我那么多的恶行。”

    他放浪形骸,游戏花丛的时候,她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一面为他心疼,一面坚信她的直觉。

    因为有迟宴泽,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因为有迟宴泽,周柠琅的人间不荒芜。

    再次读完那封情书,周柠琅从十六岁时就开始暗恋迟宴泽的心境,迟宴泽全都明白了。

    其实他没有她想的那么好,至少在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好男朋友,他居然连女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都不知道。

    连秦知昭都知道,周柠琅从十六岁就开始喜欢迟宴泽了。邢樾,甘芊他们都知道,唯独迟宴泽不知道。

    蛮横无理的占用了一个少女十年之久的爱恋时光,迟宴泽惭愧到极点的跟她道歉。

    “对不起,我现在才认出你。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那么多年,对不起,柠柠,嫁给我,好不好,不要去管我们的家庭反不反对,我们永远在一起。”

    周柠琅呆怔住,很久,很久,她说:“迟宴泽,我喜欢你不是为了嫁给你。”

    “可是我要你嫁给我。我喜欢你是为了要你嫁给我。”

    说完,迟宴泽在周柠琅脚下跪了下来,拿出来了求婚戒指,这本来是要在她从京北出差结束的那一天给她的。

    他早准备好了,陈颂他们给他安排的是让他在机场人头的攒动的人群里求婚,将周柠琅挽留在京北。

    可是周柠琅谎称了离开京北的时间,比告诉迟宴泽的早了三天。

    因为严卉临时进了医院,要做胆囊切除手术,周柠琅提前离开,没有跟自己的学生一起返程。

    陈颂他们为这两人计划的求婚仪式没能举行。

    现在,刚出完任务的迟宴泽奔来京南找周柠琅。他跪在她脚边,情绪焦躁,眼神疼痛,连每一个呼吸都斥满难受。

    只有周柠琅答应他的求婚,戴上他为她准备好的婚戒,他才会觉得这子会好过一些。

    他一直有她一半参与的人生才会迎来彻底救赎。

    “迟宴泽,你起来,这里是我上班的医院。”周柠琅说。她眼角潮,她不知道迟宴泽是怎么知道那封信是她写的。

    曾经有很多次,她也想说的,可是他们之间真的存在太多问题了。

    周柠琅曾经真的以为迟宴泽身边来往了那么多女生,十六岁的她,以及十六岁的她写下的信,对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眼下,天之骄子急迫,焦躁,甚至是颓败的跪在她脚下,跟她求婚。

    甘芊预言的事情发生了。

    迟宴泽这样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终有一天,会为周柠琅下跪,跟她求婚的。

    因为周柠琅就是值得迟宴泽这样做。

    “这里是我上班的医院。你别这样。”周柠琅泣声,说话带着浓烈的鼻音。

    她拉迟宴泽起来,迟宴泽不起来,周柠琅无法接受,他真的会有为人下跪的这一天。

    “周柠琅,嫁给我。”迟宴泽哽咽喉头,苦涩的哀求。

    “周柠琅,我求你,嫁给我。”他的眸子在黑夜里透亮着,那是周柠琅在迷失之中赖以前行的方向。

    夜风掠过,周柠琅轻轻牵动嘴唇。

    作者有话说:

    这个求婚肯定是成功了的,这种求婚才能果断匹配我们迟队的格QAQ。以及,我站我的周公主。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迟宴泽。

    第105章揽她细腰

    急诊大楼里的很多人渐渐发现了一对年轻情侣在楼下的绿化带里说话,男的竟然说着说着,在女的脚边跪下了。

    这都算了,关键是这男的还长得巨他妈帅,怎么拉得下脸来的,说跪就跪了。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不会是在求婚吧。

    有些跟周柠琅相熟的护士跟医生将周柠琅认了出来。

    “咦,那不是骨科的周医生吗?跟她下跪的是不是她男朋友?”

    “她之前不是跟庄教授在处?”

    “早就没处了,这人应该是迟宴泽吧,就是那个阔公子,前段子传闻在空军基地当着几千人亲她的那个。”

    “嗬,我去,厉害啊,他们现在这是在干嘛?下跪求婚?”

    周柠琅听到这些议论,着急的拉迟宴泽起来。“你快起来,我同事都看到了。”

    “除非你把戒指收下。”迟宴泽执拗的要让旁人继续看戏。

    他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下跪,他只在乎周柠琅今晚一定要跟他锁死,紧紧牵手,永远都不离不弃,再也不分开。

    周柠琅为了在自己上班的单位注意影响,于是把他手心摊着的那枚钻戒拾了起来,快速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我收下了,你快起来。”周柠琅长吁一口气,泪眼迷离的拉男人起来。

    急诊大楼每扇窗户前都站满了人,有人甚至为他们鼓掌。

    “哇哦,有情人终成眷属,太好了!”

    “对,就该这样,骨科周柠琅,你也不小了,快点把自己嫁出去吧!”

    “迟宴泽,我知道你,不管你多帅,在空军部队有多大面子,你要做我们骨科的女婿的话,得先请我们骨科每一个护士喝下午茶才行。”

    “就是,就是,我们人美心善的周大美人哪能是那么容易被拐走的?”

    “对了,庄教授今晚在院里有刀开吗?快去把他叫来,让他跟迟宴泽现场掰头一下。”

    “哈哈哈哈哈,这个可以有。”

    在那些喧哗声中,周柠琅感到很难为情。

    迟宴泽在京北空军基地搞一场恋情官宣,又在京南军总医院再搞一场下跪求婚。

    现在,无人不晓她跟迟宴泽的关系。

    严卉还在住院楼里住着呢。

    周柠琅为了安慰她好好养病,答应了她不会再跟迟宴泽来往。

    现在,周柠琅竟然当着数双眼睛把迟宴泽的求婚戒指收下了。

    迟宴泽知道周柠琅怕羞,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他站起身来,亲了她脸蛋一下,揽她脖颈儿,把她脸颊贴在他胸前,藏住她发烫的脸,带她从那处绿化带走出去。

    他们去了急诊的诊室,周柠琅一个人坐班,要坐到凌晨三点。

    迟宴泽不走,就坐在诊室门外的候诊椅上等她。

    支着一双长腿,什么都不干,甚至连手机都不玩,眼神直落落的盯着她看。

    等周柠琅接待完两个病患,凌晨三点,她换班了,脱下白大褂,拿起挎包,下班回住所休息。

    迟宴泽给的求婚戒指,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搜出来,将它放进挎包里。

    迟宴泽站起来,跟上她,周柠琅说:“我下班了,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那里都不去,我就要跟你在一起。”迟宴泽偏执的说。

    想起他来找她之前,差点因为救援火灾没命了,她一直为他提心吊胆,惶惶不安,见到他平安无恙的出现在她面前,周柠琅真的于心不忍去赶他走。

    *

    于是周柠琅让男人跟着她,坐她的车回了上东阳光小区。姜棠去外地开演唱会了,人不在。

    到了住所,周柠琅找出自己的oversize体恤,递给他,要他去洗澡,迟宴泽乖乖去了。

    洗完出来,他缓解了疲劳,精神好了些,可是觑着周柠琅的眼神依然浓烈黏稠。

    将周柠琅跟那个被人按在地上欺侮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以后,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被他决定了此生都要万分疼爱跟深爱的女人,曾经在年少时居然有过那样苦痛的经历。

    然而,带着那些苦痛的记忆,她却要先鼓起勇气去救赎当时只知道吃喝玩乐,放浪形骸的迟宴泽,然后再努力提升自己,勇敢奔向他。

    沐浴后的周柠琅穿一件巧克力色的无袖莱卡背心裙,她身形瘦,手臂细,站在阳台上,举手起来晒衣服。

    透过袖口,迟宴泽恰好瞧见了她雪白的两团白兔,他喉头滚动,上前去揽住她腰,将她抱住。

    “周柠琅。”迟宴泽抱住在阳台上晒衣服的周柠琅,他洗澡的时候,她也去姜棠的卧室里冲了个凉,他闻到她身上有的睡莲的香气,让疲倦的他感到很安神。

    眼看夏天快要结束了,然而彼此贴近之后,皮肤产生的热量还是依然噬人。

    周柠琅以为周身热烫的男人想要,避嫌的说:“我表姐随时会回来。”

    “不弄你。”岂料,迟宴泽轻轻的含吻她耳朵,声音发磁的告诉她,“只是想抱抱你。”

    “抱抱我干嘛?”周柠琅面色疲倦,被男人抱着,她本来不觉得累,然而被他厚实的胸怀抱住,一下却觉得好累。

    这些子她要照顾严卉,又要重新调整节奏上班,更重要的是,她就算人回来了,心还在京北,还在他那里。

    在京北他给她买了房子,要她留下来,陪他一起生活。

    周柠琅走的时候,以为他不会再追来了,因为他不会再接受她又一次的转身离去。

    可是。这一次,他更加疲于奔命,更加刻不容缓的奔向她。

    “抱抱十六岁就给我写情书的人,抱抱十六岁就参与了我人生的人,抱抱迟宴泽决定要娶的人,就是周柠琅。”男人笃定的说。

    “我妈反对,你家里人反对。”周柠琅还是犹豫,即使已经在众人的见证下收下了他的戒指。

    “结婚是我们的事,不是他们的事。戒指都收了,周柠琅,没有回头路了。”

    迟宴泽垫脚,帮周柠琅晒衣服,晒完抱她去她的小卧室里睡觉。

    卧室温馨的小夜灯开着,他什么都不对她做,只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安眠。

    周柠琅倦意来袭的时候,她的身体无意识的主动往男人怀里缩去,想要贴他更近。

    这一次,从京北回来,她发现她更想他了,她根本已经完全离不开他了。

    今天上班时候,她偶尔停下来,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的音容笑貌。

    没想到,夜幕降临,他就真的为她奔来了。

    迟宴泽将周柠琅柔软带着香气的身子抱紧,对着她耳朵轻喃:“我都想起来了。在欧阳老师家里,我们一起拉过巴赫的大提琴组曲;在理县的瘾酒吧,你被甘芊掀到我怀里;还有你被他们打的时候,我抱过你去看伤。”

    “嗯……都是好久以前了……你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周柠琅轻轻应了几声,迷迷糊糊的,把脸贴在男人滚烫的胸膛上,寻求一份安稳。

    她感到生命里所有经历的喜怒哀乐都不再显得孤单,因为迟宴泽终于想起来了,他们的起点是在何时。

    *

    次上午,迟宴泽去医院看严卉,带了些水果跟补品,一个人出现,着装简约,面色沉稳。

    严卉正在跟同病房的老太太兴高采烈的聊她女儿周柠琅,说她就在这个医院上班,年纪轻轻就在骨科当主治,很厉害的,从小就乖,读书考试成绩从来都是第一,从来没让她这个做妈妈的失望过。

    老太太身边有一个陪床的中年女看护,在医院里呆久了,闲来无事,就喜欢关心医院里发生的新闻。

    昨晚在急诊大楼下有人给一个上夜班的女主治下跪的事情,她也听说了,说是骨科的一个大美人医生,很年轻漂亮。

    那个跟她下跪求婚的男人也是帅得不得了。两人郎才女貌,特别般配,男的当场给女的下跪,给她递戒指,女的接受了,一场求婚成功了,被医院里的人传为佳话。

    女看护这时候听到严卉这么说,就上赶着问:“严阿姨的女儿是不是昨晚被人求婚了?严阿姨要升级当帅小伙子的丈母娘了?昨天急诊大楼里的好多人都看见了,说一个漂亮的骨科女医生被一个大帅哥下跪求婚。”

    “啥?你说啥?”严卉填满笑意的脸忽地暗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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