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快走快走,万一这工部尚书突然回心转意,打算招我当女婿就完了。我不想那么快和人组成家庭啊!我还没玩够呢!】

    工部尚书也松了一口气。

    许烟杪没有这个心思就行。先不说这是白泽,万万不可私养,不然皇帝肯定盯死了他们家。

    只说成了一家人,小白泽上朝后随便想一想家里的事情,他只当自己走个神儿,实际上把家中扒个底朝天,这谁能受得住!

    等人走后,工部尚书松开捂住闺女嘴巴的手,难得严肃:“乖女啊,你记住,其他人都可以,就算你想进宫,虽然爹不同意,但你如果以死相逼,爹只能妥协,豁出去老脸替你求一求陛下。”

    金小娘子:“???”

    我有那么任性?

    “但许烟杪……”工部尚书罕见地对爱女露出为难的神情。

    顿了顿,那为难转变成肃穆:“他不行。只有他,绝对不可以。除非他主动看上你,否则,你绝不可以主动去招惹他。不然会为我们家带来灭顶之灾。”

    金小娘子一把捂住心口,心脏都差点吓出来了,看亲爹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点头:“爹你放心,我以后见到他掉头就走。”

    “倒也不用,无需刻意做什么,正常相处即可。”工部尚书拍了拍闺女脑袋,笑着说:“还有,告诉你个惊喜,爹去找陛下,替你要了一份差事。”

    金小娘子眼睛锃地亮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差事?!”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赶上了个好时候,若在以前,爹就是立下汗马功劳也不可能做到此事。”

    工部尚书语气感慨。

    如此看,真的需要感谢许烟杪。

    “回家,爹细细与你说。此事需要用到你的武力……”

    “嗯嗯!”

    什么白粥,什么书生,金小娘子早忘去了脑后,跟着爹就走。但她忘了,工部尚书可没有忘,趁着闺女没注意,深深看了书生一眼。

    他家里确实不缺钱,但如此算计他闺女,还想好生生拿着宅子拿着狐皮逍遥?做梦!

    *

    京师里有位书生丢了宅子,大冷天裹着单薄衣物在街边瑟瑟发抖的事情,连一粒石子都不如,比起他,有更多可怜人等着朝廷去关注。

    今年并非什么平静的年份。

    正月十五,大雪压南城县,冻饿死八十人。

    六月初九,霜如星陨,毁了盐山县所有夏禾。

    九月底,太平、宁国、安庆三地发大水,溺死者二万余人。

    而就在这三个地方洪水遍地时,另外一个地方——福建,在经历旱灾。

    从夏季开始,到如今的冬季,三个季节,福建一直不曾降雨,不论是水井还是溪塘都干涸了。

    并非什么天罚,每个朝代的天灾都大同小异,九州之大,总会有那么一两处地方受灾。大夏户部尚书那么吝啬,有部分原因是他要为灾民留出赈灾款。

    “五郎,这一次旱灾,你让华春去赈灾?”

    窦皇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动不动就翻一翻《女诫》的丈夫,竟然会让万寿公主去负责赈灾——他还一点都不偏颇,以往那些男性官员怎么去的,他也照样给万寿公主安排上,又是谕其为右佥都御史,遣赈灾地,又是安排人手保护其安全。

    老皇帝倒是语气轻松:“当初不是过完年就打算撤了她的官职么?但后来去巡回九州,一时便顾不上了,如今又到年底,她也确实好用,此次赈灾看一看她的能力,倘若她能证明自己,便让她继续在户部司务的位置上——积累够了资历和功劳,便照常升迁。”

    说着说着,老皇帝就愤愤不平起来:“妹子你是不知道,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心思,只有我们自个儿才会为自己家着想。万寿在户部管钱,至少不会贪咱们家的钱!”

    窦皇后默了一默:“袁尚书尽心为你打理户部,从未贪墨……”

    老皇帝咳嗽一声:“我知。但他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总要未雨绸缪一下。”

    顿了顿,又道:“此次我还打算派许烟杪出去,他立了不少功劳,只没办法记在明面上——这次让他去走个过场,回来便借机给他升个官。”

    上司一番苦心,奈何碰上了咸鱼。

    许烟杪如果知道真相,其实挺想说:要不你折算成钱给我吧,官越高要干的活就越多,还是当个司务舒服。

    “和他交好的那个连……连沆,兵部司务,也一同去吧。这样也能让他们早朝时继续作伴,不至于因为官阶不同而分开。”

    “万寿此次虽是主官,我再给她安排两个有经验的副官,若她无能,自有副官接手此事,也不会酿成祸事。”

    这一番话下来,尽显皇帝考量的缜密与周全。

    翌日,许烟杪就接到了命令。

    以万寿公主为主,刑部尚书沈桂芳、刑部主事梁瑞为辅,并吏部司务许烟杪、兵部司务连沆,赈灾福建。

    并且,还给这支赈灾队伍配了不少锦衣卫,万寿公主旁边,更是特意安排了会拳脚功夫的女子看护——其中就包括了金小娘子。

    京师离福建将近三千里的路程,许烟杪等人由于需要携带物资,在路上至少要耗费月余时间,才能赶到福建。

    三四日时,万寿公主还耐得住,待到七八日,她已急得不行,问了有经验的两位官员:“赶路如此耗时,当地灾民岂非要受苦?”

    但也没办法,他们总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啊。

    刑部尚书这段时日,眉宇间亦是笼着愁意,但听得万寿公主询问,便耐心地解释:“殿下有所不知,赈灾便是如此。若离京师近,御史自然能快马赶到,可若离得远,只得看当地官员能力如何了。但不论如何,御史是必须有的,许多官员便是知道有御史巡查,他们才会尽心尽力去赈灾。”

    也就是说,如果路远,并不指望你们这些京官能三两日就赶到,在当地主持大局。你们去收个尾,随便观察一下地方官对灾情有没有尽心尽力就行了。

    万寿公主又问:“倘若地方无能臣干吏……”

    刑部尚书没有说话。

    静默十几息之后,万寿公主懂了。如果真的碰上愚蠢的地方官,或者借灾情敛财的地方官,那也没办法了,只能事后处斩。

    于是,万寿公主也沉默了。

    许烟杪坐在辕座上翻着福建的消息,肩上积雪深厚。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然后往旁边的兵部司务一探身:“连郎,问你个事儿。”

    兵部司务正要答话,就见许烟杪突然跳下马车:“等会儿,这事我得去问尚书!”

    *

    许烟杪请教了刑部尚书一个问题:“从开国到现在,大夏宝钞可换铜钱数量有没有减少?”

    大夏宝钞是夏朝的纸币。前朝就开始用纸币了,夏承周制,这纸币便也一同继承了过来。

    天统初年,一贯宝钞能换一千文铜钱。

    前朝惯用纸币作为官员工资,老皇帝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并没有遵循这一点。所以平时许烟杪也没有关注过大夏宝钞有没有贬值。

    刑部尚书是知道的:“现如今,一贯宝钞可换百文铜钱。”

    许烟杪:“……”

    【好家伙,直接贬到十分之一。这三十多年,朝廷到底印发了多少锭宝钞啊。】

    【完犊子了,那个福建巡抚提出来的傻逼赈灾办法,八成可能会被通过了。】

    在场这些人虽然去地方办事,但身上还是带着京官的职位,都能听见许烟杪的心声。

    刑部尚书眉头锁得更紧了:“许郎为何突然问此事,难道是怕陛下以宝钞赈灾?”

    【老皇帝可能一时间想不到,耐不住有大聪明提议!】

    【那个福建巡抚到底怎么当上的巡抚,居然能说出:造钞百余万锭,相当于铜钱五万万,可以拿去换粮食——这种话?还让急脚递把这份奏章呈给老皇帝。这不是纯纯添乱吗!我就算不懂经济,也知道不能一口气印那么多纸币进市场啊!】

    【冷静冷静,说不定朝中大臣对经济有研究,老皇帝还听劝呢!】

    【而且老皇帝既然没用宝钞当官员的薪水,证明他应该还是懂一些经济的?】

    心里想了一大串,许烟杪嘴上却是含糊道:“有这层顾虑。”

    一旁,梁瑞稍微想一下百余万锭钞一下子出现在市集上的场景,就骇到头皮发麻,迅速提出:“或许真会如此,许郎,你和我一同回去!殿下与尚书,还有连司务继续往福建去!”

    “啊?好的!”许烟杪头疼:“但我不会骑马。”

    梁瑞平静出言:“给你准备了竹车。”

    ……

    今天雪大,这一次朝会是在殿内举行。

    大殿上,福建巡抚派来送奏章的人口若悬河:“陛下!便是如此!福建大旱,灾民缺粮,朝廷少钱,不若印钞百余万锭,去其他州府购粮,助百姓渡过难关。”

    户部侍郎这些天其实一直在愁国库的事情,此刻,布满血丝的双眼骤然亮起,连忙走出来:“陛下!臣觉得这实是治国良策……”

    老皇帝也心动了:“如此……”

    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震惊响起——

    【不会吧!老皇帝居然真的信了这鬼话?!】

    老皇帝太阳穴涌起熟悉地跳痛,他猛然定睛,就看到许烟杪的身影出现在殿外,望不见对方表情,但从心声——

    【户部侍郎也信啊?!你可是户部侍郎,给朝廷管钱的户部的侍郎!】

    可以猜出来,对方的表情必然是十分震撼,简直像见鬼的表情。

    老皇帝:“……”

    户部侍郎:“……”

    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打上了蠢货的标签。

    第71章

    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

    尤其是户部侍郎。

    只要一想到许烟杪那一声“你可是给朝廷管钱的户部的侍郎”,面颊就一片火辣。

    户部的侍郎怎么了?户部的侍郎就一定要懂宝钞能不能发行吗!户部的侍郎只懂拨算盘不行啊!

    ——指定是不行的,户部侍郎可以宽以律己,然而老皇帝必定严于待臣。

    户部侍郎在心里一通破防,然后……默默闭嘴,竖起耳朵听许烟杪怎么解释这件事。

    整个朝堂都在等许烟杪。

    然而许烟杪只在那里着急上火——

    【满朝文武难道一个知道这事的都没有吗!倒是出来一个人劝一劝老皇帝啊!】

    满朝文武比他更着急。

    你倒是说一下问题出在哪里啊!最好能把解决办法也说一下!你不说我们怎么说!

    我们说了之后拿不出办法,轻则失去圣心,重则丢官啊!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许烟杪很明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可以站出来,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老皇帝不会要答应了吧?我看他好像很心动的样子!】

    【还有那个户部侍郎……诶,他怎么说到一半不说了?】

    老皇帝眼皮一挑,装作才发现殿门口有人的样子,看向大太监,大太监立刻收到讯息,高声:“宣刑部主事梁瑞,吏部司务许烟杪进见!”

    一个接一个锦衣卫相传,把声音传到殿外。

    许烟杪整一整官帽,低着头跟在刑部主事后面走进去,一路上心里念叨了不下二十次的:【完了,要踩雷了。】

    老皇帝本来正为大夏宝钞不能用来赈灾而头疼,听到这一连串的心声,那郁闷的表情都瞬间变得忍俊不禁起来。

    他确实会因为问题得不到解决而愤怒,但如果是许烟杪提出来,又不给解决方法的,他就不气了。

    ——大概是因为这小子经常干这种破事,还动不动在心里非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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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不到办法就找不到办法吧,至少能规避错误。

    老皇帝重重点着扶手,装模作样:“二位爱卿怎么回来了?”

    梁瑞眼眸微敛,弯腰行礼之后,口齿清晰地说出来:“陛下,臣等收到消息——”

    【嗯嗯!我明白的!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说什么“我们担心你用宝钞赈灾”,这不是孩视皇帝,说皇帝思虑不周,打皇帝脸吗?幸好,撞上了福建巡抚的人,可以拿他们当个借口!】

    梁瑞放心地说下去:“现任福建巡抚欲撺掇朝廷超额印刷宝钞,便与殿下分道,臣与许烟杪日夜兼程地赶回,只求陛下千万不要采纳如此恶策!”

    【诶嘿!我猜对了!梁主事脑瓜子转得还挺快!这谁能看得出来,他之前都不知道福建巡抚的事吧!】

    老皇帝佯装不解:“为何?”

    梁瑞再施一礼,道:“任何物件都是越多越不值钱,包括钱在内。自天统元年以来,原本能够兑换千枚铜钱的一贯宝钞,如今只能兑换百枚,便是因为宝钞发行过多,大夏之中可售卖的东西又过少,东西被买完了,多余出来的宝钞便是废纸,自然就不值钱了。”

    户部侍郎立刻警觉——这可能是他表现自己有用,挽回在陛下眼中形象的机会。

    直接开口:“梁主事这是什么话?东西怎么会被买完?东街卖完了还有西街,西街卖完了还有巷中小货郎。”

    朝中某些大臣跟着户部侍郎的话,不由自主地点头。

    ——他们就是没转过弯来、或者根本没生那条筋的那些存在。

    而有户部侍郎问出来,梁瑞就方便解答了。

    “便如米,每亩的产量有限,全国的耕地有效,其数量自然有限。一年就那么多的米,买完就要等明年再收获,自然就会出现售空之景。”

    梁瑞轻轻眯起眼,不紧不慢往下说。

    “倘若一贯宝钞只能买一石米,所有耕地加起来只有一百石米,一百贯宝钞就能把米买空,可朝廷发行了一千贯宝钞,那剩下的宝钞买不到东西,只能成为废纸。然而百姓怎么可能让它们成为废纸,便不会停哀求:别人用一贯宝钞买一石米,那我用两贯、三贯,只求你能把米卖给我。”

    他微作停顿,也是给大臣们思考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若大多数人如此做,渐渐的,商贾就会认定一石米必须要用三贯宝钞来换,哪怕第二年又有米可以出售,商贾也绝不会把米价降下去,长此以往,物价便会在三贯宝钞一石米左右浮动。这就是如今一贯宝钞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的原因。”

    许烟杪热切地看着这位刑部主事。

    【这说得好简洁易懂啊!】

    【果然,绝不能小看任何人!】

    【这是不是一位商业大佬——那他应该懂怎么解决宝钞的弊端吧!】

    梁瑞很想感动于许烟杪的信任,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嘴不说话。

    ——搞定宝钞降值的事情他做不来,他最多就是看出宝钞绝不能多印。

    旁边,福建巡抚派来的人蠢蠢欲动。

    老皇帝瞥了他一眼,点名:“你有甚要说的?”

    福建来人便说道:“陛下!此人危言耸听!米没了,还有麦,麦没了还有绸缎,绸缎没了,油盐酱醋总需要用?世上东西多多……”

    梁瑞厌恶地一蹙眉,直接打断:“宝钞更多——因为,它只是一张纸,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毫无节制的下场,便是市中无物,废纸飘扬!尔是何居心,如此害我大夏!”

    福建来人愣了一下,面色涨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人又嘴硬地往下说:“何况,就算是你说的这样,我家主子何时说要无节制地印下去了,他只交代我,说,待撑过此次灾情便可。”

    许烟杪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着急。

    【哎呀!这福建巡抚到底怎么当上官的啊!饮鸩止渴都不懂!】

    【……诶?原来不是正经科举上来的?嘶——不知道怎么说,这这这……哇!原来这样就能当大官啊!】

    噫!!!

    不少官员——尤其是户部的,神色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多说一点!

    不能再让陛下用那种“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要你们何用”的眼神盯着我们看了!这事……我们是真不会啊!自古以来懂经商的官员就是凤毛麟角,能来参加朝议的就更稀缺了。

    科举又不考这个!当官后还不能经商,我们能怎么办!

    许烟杪你多说一点,把陛下的心神吸引走——至于那个福建巡抚的下场就不必管了,牺牲他一个,造福整个朝堂!

    而且,本来这个事情就是他搞出来的!老老实实要粮食赈灾不行吗?现什么现!

    朝堂上不少人对这个没见过面的福建巡抚先一步产生了恶感。

    也有人眼神乱飘,如坐针毡。

    【天底下的学子都得怨一怨父母了,为什么他们不给自己起个好听的名字。这里就有个名字起得好听的,直接从国子监生变成了福建巡抚——别的监生还要去各部实习吏事呢,他就咻一下飞升成正二品的巡抚了,去的还是福建这种油水足的地方,那边可是有港口供海上贸易往来的!】

    除了个别涉事官员,大夏君臣的胃口直接被吊起来了,心肝都好像有东西在抓挠,好奇得不行。

    什么名字啊?这么有用?从没有官职一下子蹦到二品,这何止一飞冲天!这让我们这些系着脑袋打天下卯足劲儿往上爬的人,情何以堪!

    【余爱,啧啧,前朝那个殉国的宰相就叫王余爱吧,同名不同命,他们还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口音也像……等等,阳武侯一见到他就直接把人举荐成巡抚,该不会……】

    感受到了陛下幽幽的目光,阳武侯默默缩着脑袋,努力收缩自己的存在感。

    这不是……不是……

    【草啊!果然!我还以为真的是因为名字好听——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明明是因为这人和那殉国丞相名字也像,口音也像!】

    【我真的没想到,阳武侯招降了那个丞相三次都没有成功,执念居然那么深。啧啧,谁能说这不是另类的替身文学呢?】

    虽然大家都没听说过还有替身文学这东西,但联系语境,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了。

    揶揄的目光就飘到了阳武侯身上。

    后续会荣获“替身侯爷”这个“美称”的事,阳武侯此刻还不知道,现在他几乎是欲哭无泪,一字一句地把话憋出来:“陛下,福建巡抚德不配位,臣当日举荐其上位,实属猪油蒙心,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什么替身文学,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很想让那个丞相来大夏作同僚,不要再为那个腐烂的朝廷鞠躬尽瘁了!后来看到那个叫余爱的,想起这个事,就顺手满足一下私心。

    这个人正好也有才华——只是不在商业上,我才会把人举荐上去的!如果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无赖,我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阳武侯快憋屈死了,偏偏现在又无法解释,只好咬牙道:“臣请陛下将此人贬离巡抚之位,此人之愚才,实在难担重任。而臣举非其人,亦请陛下罢臣之官,以儆效尤。”

    老皇帝思索片刻,嘴唇一动……

    【唉,替身果然是替身,比不上正主,现在一出事,就可以扔了。】

    阳武侯磨牙。

    都说了!没有的事!

    姓余的能力还行,但是前朝那位丞相手腕非凡,能在那么一个昏庸残暴的皇帝手下保全自己,还能让烈火烹油的周朝,在十八路反贼的攻击下生生多撑了四年!

    这哪里像!这怎么能比!替身什么替身!胡说八道!

    “噗——”老皇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喷笑憋回去,不让许烟杪发现不对劲。随后,一只手不准痕迹地狠掐大腿,这才再次开口:“卿言重了。卿虽识人不明,可终究未曾酿成大错,如今削汝二百户食邑即可。至于那福建巡抚,不审献言,几近酿成大祸,当罢其官!”

    阳武侯生怕许烟杪再说出一些惊天动地的话来,连忙:“谢陛下仁慈!”

    老皇帝道:“至于宝钞,便不加印了。然而宝钞之危仍在,诸卿可有解决之法?”

    一片沉寂。

    哦,也不是……

    【有啊有啊!问会经商的不就行了吗!工部尚书他夫人就在经商啊!还特别厉害!】

    不管哪个朝代都不许官员及其家属经商。

    工部尚书的脸,一瞬间绿了。

    第72章

    皇帝做什么都可以,他任性!

    工部尚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躲得过女儿没躲过夫人是吧?你怎么就尽逮着我一个人薅!满朝文武那么多人呢,你看看别人啊!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垂下眼去,小心翼翼,避免自己和许烟杪对视,让对方突然想起来有他这么一个人。

    老皇帝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见状,扬了一下眉毛,目前没有对工部尚书夫人经商的事情说什么。

    只道:“满朝公卿,居然讷讷不言,无人能为君主分忧?”

    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头,居然都比不过一个小娃娃!

    虽然那办法还需要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至少这方法可行啊!

    被这么一说,文武百官立即呼啦啦下跪,高呼:“臣惶恐!臣有罪!”

    老皇帝握手成拳,叩了叩扶手,冷哼一声:“我看你们可没有哪里惶恐,一个两个胆大的很。”

    打量着他看不出来有多少人是明哲保身吗?

    百官羞愧地低头,连声告罪。但就是没有说出皇帝想让他们说的话。

    他们不说,皇帝说:“既然你们不懂,便交给懂的人。涉及钱财之事,想来,天底下商贾多如牛毛,定然有懂行之人。朕今日便允许商贾能够参加科举……”

    这话一说,百官更加“有罪”了,一个两个请罪得麻溜,但对于商贾科举之事,口径一致——

    “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三思!”

    “陛下!为富不仁!无奸不商!若让他们当官,恐会朝廷动荡!”

    “商乃国家蛀虫,又有钱财!一旦让其成了气候,将难以拔除!”

    “臣不否认,有良商、义商,可更多商人假冒伪劣、囤积居奇,若他们将此等手法用在政事上,乃社会不可承受之重,国迟早亡矣!”

    这里面,有些大臣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些大臣是真心为国家着想,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赞同让商人参加科举。

    老皇帝的视线从左到右慢慢扫过去,神色意味不明。

    “太子。”他说:“你觉如何?”

    群臣微讶。

    他们本来还以为陛下会先选工部尚书,对方不论如何,都会因为自己妻子经商,维护一下商人。

    太子今日罕见地来上朝,被一叫,难得正经了些:“陛下,臣以为,唯才是举,而非唯身份是举。卑鄙者未必不贤,高贵者未必有智。若是商贾有才华,自然可以录取其入朝堂。”

    说完,他还认真举例史书上用商贾之事利国的官员。

    有官员靠经济战灭国;有官员以高超金融手段,使一州之地的经济,足以力抗二国;还有的官员看到蛮夷靠互市拿到华夏的铁去铸造武器,特意下令只许出口熔炼极度困难的广东铁产铁锅,使得蛮夷既难以拿到上好的铁打造武器,又一时之间无法开启战争,还因为互市得给华夏提供牛马……

    “陛下,倘若运用得当,商业亦能强国。”

    有官员听到太子这么说,冲动之下,直接站出来:“殿下此言差矣,纵观历朝历代,皆在皇朝初开前几代选择抑商,这是为何?全因世人趋利。商业本就多利了,倘若其还能当官,既富且贵,利益动人心,不知多少农耕人种桑客抛弃土地去经商,如此,粮食从哪来?布料从哪来?”

    他的目光堪称严厉了。

    “殿下,古时便有先例。千百年前,有国名齐,齐国之相贵买楚国之鹿,楚人看有利可图,为养鹿而放弃农耕,尽管后来楚王反应过来,开始恢复耕地,然而为时已晚,楚国粮价高涨,楚人几近饿死,后纷纷降齐——此乃‘买鹿制楚’。百姓会逐利实属正常。”

    指望他们能看出来什么农耕更稳定,什么放弃农田一股脑蜂拥去新利益很容易翻船,最好双管齐下——是不可能的。

    许多官员就是忧心这一点:“陛下,农人真的会为了经商比务农更有利可图,纷纷放弃农业,前去行商。”

    到时候,楚国就是他们的榜样。

    你就算要抬高商业,那也得等几代之后,等国朝稳定下来啊!

    【诶?那捉钱令史呢?】

    许烟杪下意识疑惑出声,却兀地堵住了那官员的喉咙。让他一时间不知怎么解释。

    老皇帝轰地笑出声。

    整个大殿都回响着皇帝的大笑。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体歪在龙椅上,食指揩去眼角泪花,另外一只手用力拍了好几下扶手。

    老皇帝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但那一声“捉钱令史呢”真的突然戳中他的笑点。

    有点呆、有点困惑,一无所知地冒出来,像是兔子从兔子洞里突然蹦出来,正好蹦到恶犬头上,后脚用力一蹬又蹦走,直接把恶犬蹬得迷瞪了,兔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蹦出去几步后还呆头呆脑回头,看了恶犬两眼,又疑惑地蹦走。

    好在许烟杪并没有怀疑,他以为皇帝笑的是那个官员说的话。

    老皇帝保持着歪歪斜斜的坐姿,没有斟酌太久,就笑着说:“吾知卿是为了大夏。”

    因为这位官员说的问题,确确实实存在。为何皇朝要重农抑商便是如此——难道千百年来一个皇帝都认识不到商贾的力量吗?

    “既然如此,便先尘封商人科举之事。”

    ——其实他本来就没打算这时候扶持商业。

    百官并不知道这点,心神猛地一松,齐声道:“陛下圣明!”

    老皇帝一手支着下颔,嘴角似乎是翘起,又似乎没有:“但宝钞的确需要解决,不若这样吧,前朝有个吏名为捉钱令史,负责官方放利,每司九人,各给本钱五万,其每月需缴息四千文与朝廷。待做到一定年限,朝廷便授与其官职。”

    吏不是官,没有品级,待遇也非常低——有一段时间,老皇帝都在琢磨,自己要不要向全国宣布,哪家吏如果能检举当地官员贪污,就可以顶替其位置。倘若如此,老皇帝相信,各地小吏绝对卯足劲盯紧府官,比锦衣卫还合格。

    但后来还是因为吏员良莠不齐而作罢。

    “捉钱令史时常由商贾担任,如今,朕设立一个与捉钱令史相似的职位,无品无阶,设三十六人,每日由二人伴在君侧,每十八日一轮,待皇帝需要问策于商业时,他们便提供计策。”

    这其实融合了侍中的职能。也就是皇帝身边的顾问。

    百官还是觉得不妥,但是……之前已经反驳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他们这个皇帝又不是泥捏的,没有脾气。

    而且,如果只是三十六人,问个商策,又没有品级,好像也不是不行?

    许烟杪下意识:【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

    心声还没念完,好像看到了别的东西,便又拐了个弯——

    【有流氓啊!!!】

    流氓?什么流氓?

    大夏君臣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这朝堂上哪来的流氓?难道有官员当众溜鸟?!

    【太惨了太惨了,万寿公主要长针眼了吧——阳武侯也是眼瞎,余爱这种玩意也能拿来代自己的白月光?吃点好的吧!】

    其他人第一反应:嗯?公主她们原来已经到福建了吗?

    阳武侯第一反应:???我都不吭声了,为什么还能牵连到我?

    白月光这个词虽然他们才第一次听,但听到后第一反应是“月光皎洁”“可望见而不可触碰”大概就知道意思了。

    感受到同僚们揶揄的目光,阳武侯不由自主拿官袍袖子捂住脸,祈祷着许烟杪快点说一下什么长针眼——让旁人将注意力从他身上拿开!

    许烟杪很快就满足了他——虽然阳武侯觉得,倒不如别满足。

    【福建那么大的灾情,他还有心思给自己的儿子大办洗三——要不是其他官员忙前忙后,福建早就大乱了。】

    【万寿公主找上门,他还邀请公主入宴——但是用的碗筷还有桌椅上面,都刻了春宫图!】

    阳武侯脸绿了。

    我的白月光——呸!我看中的人才!余爱!竖子!有那样一个姓名,居然不洁身自好!

    老皇帝脸绿了。

    直撞春宫图的,可是他亲闺女!

    工部尚书脸更绿了。

    他女儿也在啊!

    三人的目光此刻对上了,并且同时达成共识。

    这种人!只是削了他的官职,太便宜他了!

    而且,这人还尸位素餐!其罪当诛!

    老皇帝突然开口:“许烟杪,你杀过人吗?”

    许烟杪猛地吓了一跳:“陛下,这个……”

    老皇帝点点头:“没有也没关系——”

    “许烟杪!上前接旨!”

    随后,把早就在心里拟定好的口谕说出来:“此次灾情汹涌,兹事体大,朕赐你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此次赈灾之中,尔等发觉有何不平事,不必上报即可处置。”

    说完,又安抚:“你不会杀人也无妨,梁瑞会。你只需要和他说你要杀谁就行了。”

    梁瑞对于皇帝拱了拱手。

    许烟杪连忙领旨谢恩。面上稳重,只心声显示了其一头雾水:【诶?这种不是一般都给队伍里官位最高的吗?怎么给我了?】

    不少官员在心里回答:因为要找理由给你升官。

    至于尚方宝剑,倒是不需要具体解释,反正皇帝做什么都可以,他任性。

    第73章

    皇后

    许烟杪拿着尚方宝剑前脚离开京师,后脚,工部尚书就受到了老皇帝劈头盖脸的训斥。

    “受禄之家,不与民争业!这句话是不是要让你抄一万遍,再将文字吃下去?”

    “你都当上尚书了,家里就缺这么一点钱?”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手中肯定有些许自己的产业,我只是平日里不追究——你这夫人,可真是长本事,这经营的手段堪比陶朱公,是不是还要给她颁发一个大夏第一富商的名头?”

    工部尚书俯着身体,硬着头皮听训。

    也不敢这时候解释他夫人是天生喜欢经商,而且为了不给他惹麻烦,平日里隐姓埋名,谁都不知道她是工部尚书夫人,更没有调动家中的官场力量去为自己打点——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哪怕她不主动问,他不主动提,可天长日久生活在一起,政策上有什么风向,她很容易便能从他那里敏锐察觉到,占了先机。

    “陛下!臣这便让拙荆遣散家业,上呈赃款。此事是臣之罪。”

    官员或家属经商,有很多种惩罚方式,或是降官、或是罢官、或是罚俸、或是籍没财产……具体要用什么惩罚,全看当权者。

    工部尚书也不敢往轻里说,又追加道:“臣管家不严,自请摘去官帽,还为白身,以赎其罪。”

    “行了,倒也不用如此严重。”老皇帝说得漫不经心,手中毛笔还在批改公文:“汝带枷上公三月,鞭一百,以儆效尤即可。”

    工部尚书的反应快如闪电,皇帝话音刚落,他就立刻跪地谢恩。

    ——这比他想的丢官可好上太多了。

    “陛下虽仁慈,臣却不可骄怠!还请陛下容许臣以家中产业赎罪。陛下将其用与百姓,便能使臣身上罪孽减轻一二。”

    老皇帝瞥他一眼,知道不收,他们全家都不能安心,于是点了点头,又道:“你夫人的嫁妆中若有铺子,不论多少,都不必上交。”

    虽然官员及家属不许经商,但各家夫人的嫁妆铺子并不归属这一条例。但夫人一般也不会亲自经商,只看一看账本。这些铺子也不会如商人产业那般,越滚越大。

    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你自己盘个店赚点小营生,可以,你搞成全国连锁,钱堆成金山银山,不行。

    工部尚书一听这话,更加真心实意了:“谢陛下开恩!”

    老皇帝看了看日头。

    这个时间,他要去找皇后用午食了。

    “行了,你回去吧。”

    把人赶走,火速起驾椒房殿。看到襄阳也在,满脸笑容顿时转为嫌弃。襄阳笑嘻嘻地黏着窦皇后,就是赖着不走。

    老皇帝:“……”

    亲闺女。忍。

    饭菜布好后,老皇帝假装没看到这个破坏他和妹子单独相处的糟心玩意儿,一边吃饭,一边和自家妹子聊着朝堂的事。

    “你说那许烟杪也真是,不省心儿。天底下有能力的商贾那么多,怎么就盯着工部尚书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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