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啊……】许烟杪茫然:【怎么又中断朝会了?】

    百官:“……”

    你说呢?

    那是皇帝亲曾孙,皇帝最爱的大孙子的第一个孩子,他能不紧张吗?

    就连太子肯定也……

    “这……秦贵人有点可怜啊……”

    是啊……

    窦丞相微微点头。

    之前还好好活着,这次滚下阶梯是因为宫里宫外都传是她勾引太孙,她不守女德,这才受不了了,决定打胎寻死吧?

    “但凡本宫那糟心儿子能好好对待救命恩人,要么给钱要么给位置,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礼部尚书点了点头。

    是啊,太孙若是能守礼,现在也不会……

    等等?本宫?糟心儿子?

    丞相兼六部尚书齐齐扭头:“殿下?!”

    太子满脸都是感慨,和……对秦贵人的同情。然后,看到他们的样子,还特别惊诧:“你们怎么这幅表情?”

    不是……殿下你……

    礼部尚书如遭雷击:“殿下,那可是太孙,秦贵人肚子里的,是殿下长孙!”

    你怎么不关心嫡子长孙,转而去关心那个小小的贵人了?

    “嗯……所以?”

    “她可是差点混淆皇家血脉!”

    太子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尚书,我爹是农户出身,后来当了奴隶。我们一家当过乞丐,当过流民,当过军卒和军卒家眷……”

    周边的官员已经想要捂上耳朵了。

    这种话太子敢说,他们不敢听!

    太子真诚地说:“所以我家其实没那么讲规矩,张美人你们知道吧。”

    几名尚书下意识点头。

    陛下才发迹时纳的第一个妾,他们知道。

    “张美人的女儿,万泉县主,你们知道吧。”

    几名尚书又下意识点头。

    张美人和前夫生的孩子,不计入皇子皇女排名,当宗室女养,陛下还特意给她也封了爵位,公主是不指望了,所以封了个县主。

    太子把手一拍,摊手:“这不就行了?我爹观念非常朴素,家族人丁越丰盛越好,没当皇帝前他还收养了一大堆义子,去外面吹嘘自己生有百子,实际上,自己亲生的儿子才不到十个。当年他还好几次和我念叨,怎么张美人和前夫的孩子不是男的,上阵父子兵,有个健壮男丁,他和人打架底气都更足。”

    “我爹以前还有个想法,他负责纳妾,他的门客负责进出他的后宅让他的妾室怀孕,这样就能在最短时间内生出最多儿子,壮大家族了。为了这个目标,他的姬妾没有一个身高低于七尺的。这事没实施成功完全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那么天赋异禀,打天下打得太快,只花了十三年就统一了。当皇帝后就不好干这事了。”

    窦丞相瞳孔地震。

    六部尚书瞳孔地震。

    怪不得他们总觉得以前打天下时,陛下看他们的眼神怪怪的——尤其是武将。怪不得陛下动不动就找他们抵足而眠!还关心他们的身体状况……尤其关心身高!

    这些官员齐齐戴上了痛苦面具。

    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这些,太子你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不行吗?

    太子斜瞥了他们一眼,摇头:“你们怎么那么保守。”

    摇完头,顺便长长叹气一声,好一个恨铁不成钢!

    “所以,我爹从头到尾厌恶的是太孙和秦贵人给他戴绿帽子,他就没愤怒过什么混淆血脉。懂?”

    反正这事就算没被揭穿,秦贵人的孩子也没机会继承皇位。

    身为一个朴素的农民,家里多个男丁种地,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更别说这男丁身上留着他的血。

    六部尚书呆滞点头。

    懂了。

    但我们不想懂。

    太子看着这些二品大员一个个瞠目结舌样子,突然心里特别畅快,比以前吃瓜还畅快。

    原来切瓜看人失态是这么快乐的事情啊!

    太子矜持地笑:“所以,秦贵人和皇太孙的事情已经没什么能让本宫震惊的……”

    【等等!秦贵人打胎是为了皇后!】

    “我——”

    太子瞳孔地震,下一秒,捂住嘴巴。

    ……嘶,咬到舌头了。

    但他还是几乎忍不住懵逼的心态——

    你说什么?!

    为了谁?!

    秦贵人打胎是为了谁?!

    【为了皇后不受非议!!!】

    【芜湖!这一个多月里,皇后天天去看她,关怀她。】

    【芜湖!!!她亲口对皇后说,她只是个农户的女儿,太孙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孙,长得那么俊美,身份又那么高贵,还亲口说爱她,她惶恐又感激,没想到自己如此低微,居然也能被天上龙子垂爱,为了这份关爱,她可以为他去死。】

    【然后!她说,她现在发现,皇太孙那样的不是爱她,皇后殿下才是真正的爱她。】

    “啪——”

    窦丞相手里的笏一下子从手里掉出来。

    什么叫皇后殿下才是真正的爱她?!

    这……秦贵人该不会是对她阿妹……

    【关爱她这个人,而不是皇帝的贵人,太孙的外室,曾孙的母亲。】

    窦丞相:“……”

    窦丞相吁出一口气,拿官袍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许烟杪,你能不能说话不要大喘气!关爱就关爱,少个字会吓死人的。

    他七十七了,经不起折腾。

    “呼——”

    不少官员大口大口呼吸。

    也吓到他们了啊!

    刚才都不敢喘气!

    【宫里最近在传她不守妇道,皇后镇压得很快,但还是有几句流言传到她耳朵里,她本来是想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但她不想收留保护她的皇后被她连累名声,以后被人说无知、庸妇,居然庇护一个不自尊不自爱的(荡)(妇)。】

    【然后她就趁人不注意,从台阶上直接跳下去,嘶——滚了一路,血水都拖成长道了。这也太惨了。季岁这事干的真缺德,没有他去和皇帝说《女诫》,也不会……】

    【惨得连瓜都吃不动了……】

    【唉。还好还好,还好秦贵人不知道太孙在牢里和季岁说的话,不然好不容易被太医抢救回来,估计要直接跳湖了。】

    太孙在牢里说了什么话?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听,但真的很好奇啊……

    百官刚从秦贵人和皇后这事里缓过神来,又忍不住想要作死。

    一个个拎起自己的好奇心,耳朵竖得更高了。

    【哟哟哟!刚说完就被舅舅打了一巴掌——之前舅舅迎外甥出狱的场面还特别温情,转手就一巴掌……噗,太孙都惊呆了。捂着脸不敢相信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也难怪啦,毕竟这太孙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啧啧……‘我不要出去,阿筝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不想活也没见你之前绝食等死啊?】

    【什么‘早知如此,不如带阿筝反出这个朝廷,抛弃皇太孙的身份,和她躲到大理,当一对神仙眷侣,只羡鸳鸯不羡仙!’】

    什……什么?!

    百官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相互对视。

    你这是表达爱?你这是恨不得把对方逼死吧?

    “啪——”

    刚把笏捡起来的窦丞相,手一滑,那笏板又清脆地掉了回去。

    窦丞相本人弯着腰,整个人都维持着这个姿势,懵逼在原地。

    老了,老了,都出现幻听了。隐约好像听到什么……反出朝廷?

    大概是听错了……吧……

    窦丞相拳头握得咯咯响。

    他阿妹怎么会有这种孙子!当初就应该把他淹死在洗三盆里。

    路的尽头。

    锦衣卫指挥使头皮“嗡”地炸开,脸色吓到苍白。

    ——他们才刚回来,原因是陛下觉得需要带上太子,结果一回来就听到……

    “反出朝廷?不做这个皇太孙?”老皇帝复述了一遍这两句话,气极反笑:“好,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

    第30章

    哦!原来皇太孙就是说说而已。

    老皇帝深呼吸一口气,对锦衣卫指挥使:“去将太子请来。”

    *

    “我爹叫我?”

    太子晃了晃脑袋,把那句“反出朝廷,抛弃皇太孙身份”带来的震撼晃出去,往外面走了两步,正好站在两个班列中间,非常显眼。

    这在平时没什么,但这个时候……

    太子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升起不妙的预感。

    “我们从另一边……”偷偷走。

    话没吩咐完。

    他就听到许烟杪一声:【嗯?太子怎么站出来了?】

    【估计是被老皇帝叫去的吧,太子也是惨,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长孙没了,他那么疼自己的女儿,昨天还给她们买胭脂水粉,想来也是很爱自己孩子的人,要是知道……】

    【诶?】

    太子举起手臂,挡住了脸。

    完了。爹,那事估计……

    【太子这么爱自己的孩子,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想过把自己儿子捞出来?倒是当舅舅的忙前忙后。】

    【我看看……】

    【嗯?!】

    【这个太孙,不是太子妃生的?!抱养的侧妃的孩子?!太子妃只生了四个女儿?!】

    许烟杪瞪圆了眼睛。

    这……怪不得太子这段时间对太孙的事情都没上过心!还到处溜达吃瓜!

    合着这太子跟他爹一样,只爱他老婆生的嫡系血脉啊!

    群臣惊愕。

    一时哗然。

    陛下当年对外说殿下有子时,说的确实是太子妃的孩子啊!

    老皇帝:“……”

    “啪——”

    老皇帝做出了一个和太子一模一样的姿势。

    那条手臂抵住了脸上的表情……

    朕真的……朕就不该这时候把太子叫出来!

    太子跛着脚呢,迅速地转身就要跑,一米六一米七,一米六一米七。

    窦丞相的手一把抓住太子手腕:“殿下!”怕被许烟杪听到,又压低声音,只是脸色十分一言难尽:“太孙!是怎么回事!”

    他嫡亲的宝贝孙女之前是要嫁给太孙当正妻的啊!

    当然,他真正在意的也不是嫡庶血脉,反正太孙抱养在太子妃名下,也确实是嫡长,甚至还有太孙之位。

    但……太子妃才四十岁!她还能生啊!以后生下真正的嫡子,如果皇帝再把那真嫡子立为太孙,他孙女到时候要怎么办!

    你们老高家也太过分太不讲武德了吧,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

    太子讪笑:“舅舅……这个,其实……”

    眼前突然一黑,一群人把他围住。

    抬眼一看,发现是依附于太孙的部分官员。

    太子:“……”

    太子:“……啊这。”

    这些官员们一个个也不敢对太子使什么脸色,只能虎目含泪看着他。

    毕竟……他们依附太孙又不是为了爱,是为了太孙稳如泰山的地位啊!既嫡又长,太子妃又只有他一个儿子,太子身体又不是很好,三天两头就没办法上朝,万一走在前面……皇太孙就直接顺位继承了。

    但现在这情况……

    楚朝那会儿,可是有个类似的事情!

    当时的楚真宗久久无子,只能立宗室之子——就是后来的楚中宗,结果当时才三岁的楚中宗搬进宫里后,过了五年,嘿!楚真宗有儿子了!立刻把楚中宗还了回去。

    过了两三年,那小皇子夭折了,楚真宗又把楚中宗要回来了。又过了七八年,楚真宗好运又得了一个儿子,于是他又把楚中宗送了回去。但这个儿子到最后也没留住,然后楚中宗又被接回来了……

    楚真宗和楚中宗这档子事还给后世留下了一个成语——三进二出。警示世人万事要留一线,不要急冲冲决定一个事情。

    这些依附太孙的官员想到这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到时候太子妃有真正的儿子了,以老皇帝对嫡子的重视程度,恐怕也会直接把现在的太孙还回他亲娘身边——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这些年可是和太孙牢牢系成利益团体了!

    太子想擦汗。

    他在心里骂了一百八十次许烟杪这个小王八蛋,然后维持往日的嬉皮笑脸,故意做出一副不用在意的样子:“我知道你们的担心——怕什么,这么多年,本宫和太子妃如果还能生,早就继续生了,而且,陛下说过,绝不重蹈楚真宗之辙,以后就算真的还有儿子,只要大郎不行差踏错,就依旧是皇太孙,绝不会更改。陛下金口玉言,圣旨册封的,不信你们问陛下。”

    “陛下在哪?”

    “不就……”太子扭头,发现那条路的尽头,御辇已经不见了。

    太子:“???”

    一口脏话硬生生卡在喉咙口。

    *

    “好惊险。”

    去椒房宫的路上,老皇帝想到之前官员的反应,万分庆幸自己跑……咳,走得快。

    “太子会将此事处理好的,朕这是相信太子的能力。”

    没错,就是这样!

    抱着这个信念,老皇帝走进椒房宫,闻到屋中血气,嘴角瞬间抿成直线,直到看到窦皇后时,才紧张地走过去:“妹子,没事吧。”

    “没事,已经抢救回来了,一开始还有寻死的念头,被我劝住了。”

    “哦。她无所谓,我没问她,我问的是妹子,你没有事吧。”

    窦皇后一叹,道:“我没事。”

    老皇帝便又拉着她坐下,絮絮叨叨地说今【天】【朝】堂上的事情,从自己为什么会过来,说到太孙的事。

    待听到太孙宁可不做皇太孙也要和秦贵人双宿双栖时,不管这是真心还是气话,窦皇后都蹙起了眉。

    她道:“我其实有些猜到了。”

    “嗯?”

    “当日我一定要留下秦贵人,除却同情她的遭遇外,一个原因就是想知道太孙到底能不能担起太孙之位,在遇到秦贵人之前,他亦是文武双全,才思敏捷的俊才,待人妥帖,行事机敏谨慎,我等都视其为第三代雄主。”

    “哎呀,妹子,这也不是我们的错,谁能想到看走眼了。”

    “我倒是庆幸出了秦贵人此事,提前暴露了他的心性……”窦皇后的语气十分冷静:“这孩子顺风顺水惯了,只能行顺风之事,一旦有事不如他意,他便会暴露出不足。”

    老皇帝点点头,看秦贵人这件事,确实是这样。

    窦皇后又是一叹:“而且你们爷孙一样执拗,我怕秦贵人死了,他知道后,会恨上你。”

    有句话,窦皇后没好意思说出来。

    ——以五郎对亲情的重视,如果知道一手养大的孙子为了一个女人恨上他,会很痛心吧。

    老皇帝挑起眉毛,十分意外:“当时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和你说,你就更要杀秦贵人了。”

    “谁说的!”

    “那你听见祈哥儿说自己要反出朝廷,你的想法是什么?”

    老皇帝几乎是毫不犹豫,气势汹汹:“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妹子!我都想好了,到时候直接把那个秦什么推出去砍了,我看看他劫不劫这个法场!”

    窦皇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老皇帝:“……”

    老皇帝:“……好吧,如果当时你和我说这些,我确实听不进去。”

    不仅听不进去,还铁了心会杀秦贵人,要看看皇太孙是不是真的要因为这个恨上他。

    这人脾气又臭又硬还特别喜欢和人对着干,窦皇后和他风风雨雨几十年过来,怎么会不懂呢?

    “五郎。”窦皇后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你要试祈哥儿,我没有二话。可秦贵人……她今日也算死过一回了,我想让她假死出宫。”

    老皇帝沉吟片刻:“行。”

    过了一个多月,他也没那么气了。

    “我找个死囚假扮她上法场。”

    为她不惜一切是吧?你最好真有胆量劫法场。

    *

    太孙还是顶着巴掌印出狱了。

    ——老皇帝口谕,特赐他现在就能出狱。

    一部分不用去上朝的小吏围在他和季岁身边,各种恭维。

    “殿下苦尽甘来!这一定是殿下命中的劫数,过了这个劫数便是龙腾入海,再无波澜!”

    “我们为殿下接风洗尘,殿下在牢中都受苦了!”

    “虽然受苦,但殿下神采英毅,尘埃也无法掩盖殿下之神姿。”

    “季公高明,居然能想到如此妙计,将殿下救出来。”

    “可不是嘛,而且,就是那女子不要脸面,对殿下欲擒故纵,明明可以躲出千里之外,一定要躲在长公主府,这岂不是就等着殿下找到她,和她再续前缘?”

    “若无季公,我们这一派少了殿下恐怕要元气大伤。”

    “陛下这次发了很大的火气,若非季公当机立断,让陛下知道都是那贱婢的过错,只怕殿下要受到整治了。”

    “季公实在才智过人!”

    季岁全盘接收这些恭维,唇角微微上扬。

    然后,他就看到了下朝的许烟杪。对方很明显在沉思事情,没看到他。

    ……晦气。

    但是外甥已经救出来了,季岁自认为自己也能勉强心平气和地看到许烟杪了。不管许烟杪心里念叨什么,他也……

    【贵圈太乱。等等我理一下……首先,太孙名义上是长子嫡孙,但其实也不是太子妃所出,而是个记在太子妃名下的庶子。】

    季岁先是一怔,扭过头来看皇太孙。

    太孙正好上了马,察觉到视线,侧头困惑:“舅舅?”

    长得确实不像他妹妹,但眉眼三分像太子,他就没想太多。

    不过……

    想到这些年的相处,季岁微微别扭一下也就作罢——

    他是真的把对方当外甥看待,他妹妹这些年亦是一直把这孩子视若己出,多次用嫁妆给他做补贴,只要感情在,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嗯……然后……季公有个失踪的女儿,但不是他老婆清河公主生的。】

    季岁微微拧眉,但也不算特别烦心。

    瞒过这几天,等到离京……

    【最后,他失踪的女儿生了个独女,就是和太孙偷情的秦贵人!】

    ……谁?!

    季岁突然觉得眼前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踉跄着扶住旁边牢门柱子,宛若有一记极为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一下子嘴里也好似全是血腥。

    而许烟杪在心里一击掌,高高兴兴地说:【好耶!终于理清楚了!原来秦贵人不管和太孙还是和老皇帝都没有血缘关系啊!吓死我了!】

    许烟杪理清楚后,高高兴兴往前走要回家,季岁眼前眩晕着,想要伸手去抓住他,但视野摇摇晃晃,他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竟是双腿一软,跌跪在地上。

    你等等……你回来……说清楚……

    正在这时,有传令官疾驰而来:“殿下!秦姑娘被推上法场,午时三刻就要问斩了!”

    皇太孙愣住:“什么?阿筝还活……哎呦!”

    他整个人被拽甩到地上,正要发火,就看到季岁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皇太孙扯着嗓子:“舅舅!舅舅!你不会骑马!小心!要撞上了——舅舅!右边!诶诶诶!左边!”

    季岁很快就没了踪影,皇太孙嘀嘀咕咕:“干什么去啊,这么急?连马都急到会骑了。”

    传令官小心翼翼:“殿下,秦姑娘……殿下你不要做傻事啊!”

    皇太孙脚步迈出去一小步,又迟疑地缩了回来。

    “嗯。”他隐忍地闭上眼,含恨道:“孤会小心行事的。”

    *

    法场旁边的阁楼上,老皇帝大马金刀地往窗前一坐,阴气森森:“我要看看,这逆孙来不来!”

    法场上,刽子手含了一口酒,往大刀上喷了一口,酒液洒落,刀身澄亮。

    有女子黑发覆面,低头跪在法场上。

    大刀即将落下。

    远远的,马蹄声急促传来。

    刀高高举起,映射日光时,街头出现了一道纵马狂奔的身影。

    一道惊痛得破了音的男声响起:“刀下留人!!!”

    老皇帝脸色铁青地站起来,手握上了桌子上横放的刀,杀气四溢。

    “逆……”

    季岁扑出来,一把抱住那女子,一副失而复得的模样:“囡囡!我是你外公啊!”

    老皇帝:“?”

    怎么是季岁,那逆孙呢?

    等等,他说什么?外公?季岁的外孙女,就是他的……

    老皇帝哐当一下坐回去,捂着心口处,整张脸扭曲得厉害。

    【错了错了!】许烟杪的声音随后而来:【那不是你和你前妻的女儿的女儿,那是个假的!是牢里的死囚!】

    老皇帝:“……”

    和前妻的女儿?不是他家清河生的?

    老皇帝这会儿顾不上生气被骗了,满身冷汗地松了口气。

    于是,在场锦衣卫都看到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站起来,破口大骂:“许烟杪!你个王八羔子!”

    ——肯定是这王八羔子的心声,才让季岁突然冲过来的!

    ——那一声外公……他差点吓到心跳骤停啊!

    第31章

    呦呵,吐啦!

    窦皇后亲自把秦筝送出了宫。

    ——原本刚小产完,皇后想再养两个月,然后给她一笔钱放她秘密出宫,但秦筝坚持要先离开皇宫,皇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她去皇后名下的皇庄养着身体。

    “这是一万二千钱。”窦皇后拿出足够农户一家五口一年花销的钱,把秦筝送到马车前,车中厚被褥铺地,尽力不让她受到凉气:“你好好拿着,待身体好了之后,用些钱添置一份家业。”

    大夏并不限制女人出来赚钱养家,或是卖酒,或是开茶肆,街边售卖吃食的有妇人,酒店里给食客换汤斟酒的有妇人,雇佣来抬轿子的、雇佣来给宴席当厨娘的、请到家中行医的……林林总总,也不怕秦筝坐吃山空。

    秦筝抽噎着上了马车,突又掀开帘子:“殿下……”车厢木边上,少女的手指紧张地抠动:“为何会对我那么好?”

    她轻轻咬了一下唇:“我……不守妇道,祸乱宫闱……”

    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叫人把我拖下去,乱棍打死吗?

    窦皇后稳稳地拉下她的手,把她塞进马车里,用被子裹着她:“你不能受凉。”然后才说:“陛下向我转述过当时场景。他说……”

    ——皇帝的转述带着愤怒与不屑,点评时语气十分轻侮,言到此处只说:“他们躲在山洞里苟且,又是什么‘你身上好香’,又是什么‘殿下不要这样子’,矫糅做作,欲拒还迎。”

    但皇后却是看到了……

    “你在向太孙喊‘不要’。”

    窦皇后看着秦筝:“你说了:不要这样子。”

    秦筝浑身都在颤抖。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倘若我是欲拒还迎!”

    窦皇后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从容:“我无法判断每一个说‘不要’的女子皆不是欲拒还迎,可我不能让这世道变成,只要女子说‘不要’,就是欲拒还迎。”

    秦筝已是泪下。

    她哭着,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我没想过祸乱宫闱,我会些许医术,入宫前,陛下也没有强迫我,是我太懦弱,只敢说自己不是处子,陛下说他不在乎处不处子,我便不敢拒绝了。进宫之后,午食有鱼汤,我觉得反胃就给自己把脉,我才发现我怀孕了,我不敢说,对不起殿下……”

    她跪了下来,跪在被褥上,哭腔越来越大:“太孙闯进来,我让他走,他不走,他拉我去假山,我说不要,他以为我是调情,我又想,他那么爱我,那我把命给他,就也没有以死明志。”

    “但我最后害怕了,我不敢死了,我想活着,便说自己怀了太孙……殿下,我不是贞妇,不值得你如此对待,我到最后竟然只想着保命,而非为太孙作殉……”

    但是一个贞妇,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想着保存自己呢!

    秦筝哭得不能自已。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窦皇后如此爱护。

    再然后,一个手轻轻摸上她的脑袋,温暖得像记忆里的母亲。

    她记得母亲,小时候她不喜欢那些绢花、手鼓,就喜欢握住母亲的手指头,那时候母亲就是这么,用另外一只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脑袋。

    不用言语,秦筝也懂了。

    窦皇后从来没有因为她那时候为了保命,爆出来自己有孕,而选择责怪她。

    “阿筝。”窦皇后问她:“长公主不日要去封地了,她提到过好几次你的舞蹈很美,你愿意在年后跟着她去封地,教导郡主舞艺么?每月束脩是三千文。”

    ——你愿意接受公主府的庇护么?

    “你救了那逆孙,他恩将仇报,我却不能如此,你若不愿,我给你拨几个窦家的护卫,可好?”

    秦筝笑了:“殿下。”

    她认真地说:“我想领束脩。”

    ——我想靠这个活着。

    *

    法场上。

    季岁正用力抱着外孙女,十分动容:“囡囡!我是你外公!”

    那女囚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外公?”

    季岁更加心疼了,用力抱紧:“没错!囡囡!我真的是你外公!我找你母亲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女囚恍恍惚惚:“但我外公当年掉粪坑里淹死了啊!”

    季岁一噎。

    季岁强忍着把人甩开的冲动,顶着一身鸡皮疙瘩,继续动情地说:“那是你娘的养父!我才是你亲……”

    法场离天牢不远,许烟杪靠着双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傻眼地看着法场上的两个人。

    【错了错了!】

    他急得不行。

    【那不是你和你前妻的女儿的女儿,那是个假的!是牢里的死囚!】

    季岁一把把人推开,急切地退后三步,捂着翻滚的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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