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温宏西装革履地,外头套一件长长的黑色呢子大衣,既又风度又很稳妥。珺艾才说完,

    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叠现钞搁到桌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给我省钱。”

    珺艾嘻嘻地笑,抿住湿润的唇踮起脚尖索吻。

    温宏凝她两秒,压下头颅亲上去,又改了主意:“我送你过去。”

    街道上满是喜气洋洋的大红招牌、横幅,五彩缤纷的彩带在道路两旁的骑楼下轻盈飞舞。身穿深紫色圆领大衣的姚丽,就这么跳入眼帘。她攀着唐万清的胳膊,身后还跟着两个拎物品的男仆。

    珺艾的视线从他们亲密交谈的面孔上滑过去,滑过去也就过去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回头再看。

    温宏坐在她的左手边,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车子朝前滑行了一刻钟,在琳琅满目的外国商铺前停了下来。

    “我这边说不准什么时候结束,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汽车铮亮的黑屁股消失在拐角处,珺艾随意地进了一家成衣店,心里存着事,所以也没仔细看。

    她猜测姚丽他们很有可能会到这边来,于是空手从店内出来,临街要了一辆黄包车朝城隍庙那边的集市去。

    城隍庙附近都是些三角交流闲杂人等,这里要热闹上许多。一大圈人围在墙根处,珺艾不是很要脸的往里面挤,见到一只猴子顾盼四望地站在一根横杆上。猴子的毛很黄,没有光泽,像秋风下的稻草,而它的眼睛又很大,懵懂无辜地看着瞧热闹的人群。主人扬起鞭子来,猴子猛地龇牙,待鞭子下来,它惶恐又快速地朝旁边跑。做猴戏的人大骂一声畜生,转头对人群拱手,谄笑着一张沧桑的脸。

    珺艾觉得自己有点病,无缘无故地,就流起了眼泪。胡乱地抬手在脸上揩了一把,她走到墙根拐角处,在一块破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猴戏甩得不算精彩,不一会儿人群散去不少。等那老头子拿着铜钵过来讨赏钱,珺艾起身昂首挺胸,气势蓬勃地跟他打商量,商量不到两句话两个人算是吵了起来。她要买下这个丑猴子,老头一万个不肯:“我一把老骨头了,就靠这个吃口饭。”珺艾就叫他开价,老头羞愤继而破口大骂。珺艾强买不成,鼻子里头哼处粗重的气流,硬是赖着不走。她站她的,老头自己忙自己的,鞭子抽到猴子身上出气,又把扫帚挥到她的脚边,说了一串难听的话。珺艾冷哼一身,叉腰还击。

    小顺穿一件灰黑的旧袄子,很顺利地把自己的身影插到这两个人中间,珺艾拍开他的脑袋:“走远点,没看到我在忙?”

    小顺无辜可怜地朝几米开外的男人求助,珺艾顺着他的视线瞅过去,安少峯套一件黑色短皮衣,脖子上圈着一条大红的围巾打上结,长裤子配上高邦的马丁靴,别说,倒是挺有意思,一副人模狗样的潇洒做派。

    珺艾送他一道恶狠狠地眼刀:“又在看我的戏!”

    少峯几步过来,胡乱而大力地揉她的脑袋,把这人箍进怀里,笑着对老头道:“这家伙就是个炮仗脾气,老人家你担待。”

    老头哼气,珺艾哇哇大叫,小顺傻乎乎地笑了

    一声。

    安少锋撇开珺艾,跟小顺低语着说了两句话,小顺点头跑开,他就把老头请到另外一头,送上一根香烟。

    珺艾好奇地勾着脖子,想过去听又觉得没面子。安少锋在谈话的间隙偏过头来,因笑而眯起来的眼睛里,带着几缕轻笑。

    没一会儿,他似乎跟人达成了协议,慢慢地踱着步子,过来撸了珺艾带着她离开。

    “行了,别看了,猴子已经买了。”

    “别人买猫买狗,你倒好,看上这么野性难驯的畜生,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养?”

    珺艾的嘴,在要笑和要板着的两个选择间,抽搐着巡回转换,她的脸都快崩坏了:“要你管!”

    “当然要我管了。”

    安少锋抽着一根香烟,寒冬腊月地,鼻子被冷风刮得泛红:“你肯定管不好,我找个地方养它,你尽可放心。”

    小顺找了板车和车夫把猴子运走,珺艾则跟着少峯上了他的绿色吉普。

    安少峯的一条胳膊搭在窗沿上,另外一只手轻松地把这方向盘,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

    车子往红砖公寓那边开去,珺艾领着他进了自家的门,半个小时下出一锅只有鸡蛋勉强能入口的青菜面。

    PO18流年(H)她不爱你

    她不爱你

    唐万清陪着姚丽去四季酒店吃西餐,姚丽十分注重身材,所有的食物不会动第二口。但是她喝了几小杯红酒,情绪正好中,一根手指顶在下颚处,无形的女人味和眼神搭配得恰到好处:“你说得没错,苏州的确是个好地方。”

    青年不置可否,他没食欲,抽了雪白洁净的餐布抹上唇角:“你喜欢就好。”

    姚丽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小半杯,对方的态度有些敷衍,但是他们的关系已经不用计较这点事,他为她做过的事,世界上没有谁再能做到。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恋人关系,不用经过外界的考验,几个月自动解算掉。但是除了这层关系,各自家庭的勾心斗角和利益往来,锻造了他们之间更深的同盟连接。

    两人之间的界限薄弱得像层纸,但是这层纸远远还不到捅破的时候。她一向富有野心,不会因为一时的感情冲动肆意而为。

    她知道应该给他一些属于自己的空间,不论是情绪上的,还是人际交往上的。

    “市长夫人邀请我去打麻将,万清,我就不陪你了。”

    唐万清点头,姚丽招来自己一个男人,男人身形高大,眉目无神,沉默地拿了羊毛呢的大衣给她披上。

    这是她的仆人之一,叫阿司,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姚丽匆匆离开,她一直都很忙,忙着搭建权贵阶层的关系网络,交往的对象不拒男女,对女人有女人的态度,对男人有男人的态度,总归是对症下药,分人说话。

    唐万清往后靠去,两手交叉着顶到下晗处,思路理清之后朝适应生打了个响指:“去旁边给我开个卡座,准备两瓶嘉年华。”

    这晚他跟几个名流青年一块儿玩乐直至凌晨三点,他们都喝多了,他还很清醒。

    次日下午,唐万清给这几个人依次打去电话,约着在酒店里开了房打一下午的牌,快吃晚饭时蜂拥着挤上汽车,一路朝启天证券开去。

    前台通知了吴组长,因为这些公子哥并没有说要见老板,只说对期货很感兴趣,找人给他们开个账户玩玩。

    吴组长把人领导二楼的贵宾接待室,客气说两句后出来,思忖着该找个小姑娘或者男职员去招待他们比较好。

    珺艾哼着一首不着调的曲子,抱一叠账簿从财务处出来,迎面碰上组长后,毫不吝啬地送给她一道灿烂的酒窝笑。

    吴组长觉得不用再想了,她叫住珺艾,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嘱咐两句让她上楼去送烟送茶:“他们想了解什么,你就好好讲。”

    端着茶盘进去的时候,她没想到唐万清也在,茶盘碰到玻璃茶几边缘,发出脆脆的声响。

    唐万清坐在沙发的最中间,一手展开拖在沙发靠背上,交叠着双腿,铮亮的皮鞋尖轻轻地点了点空气:“麻烦你了。”

    珺艾手脚不协调的斟茶送水,迎来一片笑声,他们这些人没听出唐万清语气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纷纷地说着近期好玩的话题和八卦,还有投资什么哪些行当赚钱。珺艾慢慢地退回门边,手指已经搭在把手上,抬头间不期然撞上唐万清的视线,其中

    蕴含了太多的言语。

    “别急着走,我们想先了解一下贵公司的情况。”

    唐万清点上一根香烟,于烟雾迷蒙中去淡然地喊住她。

    这群人由着她亲自登记了资料,吴组长打电话叫了银行办事员,办事员谨慎恭敬地接了巨额汇票,说还需要他们亲自去一趟银行才行。唐万清起身,理理西装前面口袋的手帕,说可以。其他人,总会下意识地赞同他的话。

    “温小姐,我们对这些琐碎的程序不是很清楚,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吴组长沉吟着,不好说拒绝的话。至于珺艾,她更没道理搞坏温宏的一笔大单。

    但是她不想去。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楼下去,唐万清慢上一步,跟珺艾并肩而行:“你别怪我,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跟你说说话。”

    珺艾说不出话。

    外头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温宏携着何秘书从外进来,一眼如大网般,扫遍了面前这群人。

    仿佛有什么硬生生地刮到面皮上,珺艾刹时满脸通红。

    唐万清意悠悠地下去,于人群中脱颖而出,担当着领头羊的角色,他朝温宏伸出手:“温先生,这么巧。”

    这话实在可笑,温宏不出现在这里又会出现在哪里?

    然后温宏答应了唐万清的邀约。

    锦聿饭店里,珺艾从头到尾都坐在温宏身边,这么安排无可厚非。至于唐万清的朋友之流,纷纷叫上了自己相好的女人,舞女、戏子、白领丽人不一而足。在他们转场要去舞厅时,珺艾被男人们支走了。

    准确来说,是温宏找了借口叫她离开,唐万清顺势答应。

    大世界幽暗而暧昧的五彩灯光下,唐万清跟温宏挑了一个空位置面对面着坐下。

    “温大哥,如果我说了什么话让你不开心,请您万万不要介意。”

    温宏同样是生意人,怎么会不懂这样的套路,不过他不买账:“你可以选择不说。”

    唐万清缓缓地眨一下眼睛,蓦然中抽笑两声,谁都能领会其中的阴晴不定心怀叵测。

    他的语调轻而上扬着:“不好意思,我还是得说...温先生,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太不到位。”

    “你自己也知道吧,要了小艾,对你对她都不好。”

    温宏饮下一口加冰洋酒,面色冷漠至极,对他的话不置一词。

    “我还以为你会否认。你看你连做戏都懒得做....所以这件事,到最后,受伤的也只会是小艾。”

    唐万清躬身凑过来,朝他脸上喷出一口云雾:“你跟她的关系传出去,你知道她到底会面对什么吗?”

    男人抬起眼皮,冷漠地回视,薄唇锋锐稳坐如山:“不论你想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是么。”

    唐万清直接跨过茶几,坐到他的身侧。

    两人缄默着各自饮酒,

    唐万清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每一句话每一个吐息都是毒蛇在分泌毒汁。

    “你知道吧,小艾不会真正爱你的,温宏。也许她是一时受伤,因为你廉价的好意受了蛊惑和感动。”

    “就算她爱你,也不是把你当情人在爱。”

    “我怀疑你根本就不懂她,今天你看她的眼神,还有对她的态度....你到底在把她当什么?呵,我们都是男人,我很清楚你大概的想法。”

    “温宏,你之所以现在能得到她,只不过因为你特殊的身份,占了点天然的便宜。”

    “她需要你发自内心的尊重。”

    “你不珍惜,总有人好好珍惜。”

    “不如,你索性就放手吧。”

    你要听话

    为了避免再跟唐万清碰上,珺艾向吴组长请假,说有点不舒服。

    吴组长有心要给她交代两句话,但一时说不出口:“嗯,行。”

    法租界的小洋楼内,大厅里点上一盆炭火,竖条纹的厚窗帘拉上一半,院子里景色凋敝。她对着玻璃站住,喝出的气息在上面凝出一片白雾。

    “小姐,准备晚饭吗?”

    老丁穿一件很厚的棉袄,头上带着灰白色的毛线帽,蹒跚中拎着一小篮的银丝碳过来添火。

    珺艾说先等等,我去打个电话。电话打到启天证券,是何秘书接的电话,他的话语很寻常:“老板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听筒挂回去,珺艾缩进沙发,她把一双脚塞进沙发缝里,抓过一只抱枕撑在下巴上。

    还没到六点钟,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老丁再来问,珺艾迟钝地哦了一声:“随便吧,就在炉子上把中午没吃完的热一下就行,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

    老丁照话去办。主人没吃完的晚饭,他在厨房里吃了一点,毕竟老人家食量也不大,最后还没吃完的,通通倒进一只陈旧的饭盆里,拿到后门去喂了野狗。珺艾在楼上看着,两三条毛色杂乱的癞痢狗,夹着尾巴讲脑袋争抢着塞进饭盆里,吃得嚎啕大响。

    一周的最后一天,温宏的汽车终于驶入院子。

    他裹着外头的寒气进屋,直接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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