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吕父吃惊地从陈月洲手中接过鱼,用勺子三下两下除干净了鱼身上的鱼鳞:“你们家难道你不用做饭?”

    说完,还补充了句:“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是我所知道的大多数农村家庭上面有姐下面有弟……”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没多想。”陈月洲点头,这是常态,别人本能地认为自己什么都会也是正常。

    “那你淘下米吧。”吕父道,“淘米总会吧?”

    “嗯。”陈月洲立刻打开电动米缸,取了些米出来,放进淘米机里。

    看着陈月洲对端琰家里东西的位置和机器的使用方式如此熟练,吕父的神色沉了些:“其实我有让小琰这两年结婚的想法。”

    “……”陈月洲没说话,等着吕父后话。

    “小琰性格不好,你和他在一起处应该发现了,这个孩子喜欢藏着掖着,有时候沟通起来有点困难,心思也比较深,所以我一直挺担心他以后的,担心他能不能好好找到个对象,我不知道什么人能走进他的心里,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他真的觉得有个伴了。”吕父道,“所以,我觉得,他比任何人,时间都耽搁不起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月洲:“……叔叔你……是让我给个明确态度吗?如果想和端琰结婚就跟你明说,如果不想结婚就不要跟他住在一起浪费时间占着坑的意思吗?”

    吕父一听笑了:“倒不至于这么夸张。”

    陈月洲顿时了然。

    的确,端琰他爹没想错,既然不打算跟自己儿子结婚,干嘛要占着家里给自己儿子买的新房,以女主人的身份居住呢?

    于是,为了有个暂时的避风港,陈月洲只能昧着良心应付道:“如果……如果结婚的话……我应该……大概……可能……是没问题的……”

    吕父一听,迅速将鱼切好,入锅油炸后回头看着陈月洲,“既然有成为一家人的打算,那夫妻之间应该是相互扶持,而不是一方单方的吃、喝、住、花销、家务全赖着一方,还动不动给一方惹事吧?”

    吕父道:“既然你想过和我们成为一家人,那不妨我先小人后君子一下。”

    他说:“我其实不希望小琰找农村姑娘,特别是下面有弟弟的,这种家庭十有八九都是吸血鬼,通过一个女儿没完没了地压榨女婿一家,我身边认识的找了这种姑娘的,要全款的大房子、要多大的SUV、要彩礼、要礼物、要让帮忙给弟弟盖房、找工作……什么都要简直漫天要价,陪嫁就给两床被子,你觉得这是结婚吗?”

    吕父笑:“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女方挣的钱全供她自己一个人花,还什么家务都不会做,家里欠了高利贷要男方解决……你觉得这到底是婚姻,还是抢劫?”

    陈月洲:“……”

    卧槽,这个老头……

    原来是在这里埋伏自己……

    看来这一家子来之前,已经大概了解了端琰出事的发展经过以及最会祸首是自己啊……

    只是他们可能没想到自己居然住在端琰家里……

    吕博这通话要是说给原主或者任何一个和他形容的情况相似的姑娘,怕是已经要原地爆炸了吧……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吕父的心情,谁愿意自己儿子被某些女人和她的家人当凯子呢?

    “我其实,理想状态是小琰找个北川姑娘,最好也有点外面留学的经历。”吕父道,“你家有的我家都有,我家有的你家也有,生了孩子之后我们两家老人轮着养,我们都有退休养老医保的,物质的东西我们两家能给孩子的尽量给,他们两个年轻人就追求他们两个的年轻人生活,我们不需要哪个孩子牺牲什么,谁家孩子不是个宝啊?”

    说到这里,吕父问:“你在乎孩子的姓氏吗?”

    “啊?”陈月洲一怔。

    算是……挺在乎的吧。

    毕竟在他们家乡那边,孩子的姓氏意味着一个大老爷们做为男人的尊严啊。

    孩子如果跟女方姓,男方总会被人诟病,说是什么倒贴的上门女婿……反正形容词比形容鸭还难听。

    陈月洲想了想答:“……在……在我家那边挺在意的。”

    “所以你们那边一定会觉得,孩子跟了男方姓,孩子就应该男方多承担一些,是吗?”

    陈月洲又想了想,自己妈好像在自己小的时候老说:这几个孩子都是你们家的,又没跟我姓,应该是你多照顾点不是吗!

    于是他点了点头。

    吕父见状,长叹:“我啊,跟小琰他妈结婚后,一直也不在意孩子姓什么,你看我儿子就没跟我姓,我儿子随他妈,我女儿随我。

    过去的时候,人们需要一个标志,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知晓家庭关系,名字,就是这个标志。

    未来社会,肯定是大数据时代,人口增长,名字这种会重复的代号已经不能成为一个人的独有标志,身份证号码做为一个人独有标志,会逐渐取代名字的存在。

    将来改名字肯定是个很随意的事,你想叫什么你叫什么,你喜欢就好,因为身份证号才是你的标志,名字就像网名一样,你随便。

    所以我认为事到如今还把姓氏上纲上线拿出来的真的很没必要,我们家推崇大家都能接受的和平叫法,一般情况下我身边这类家庭都是双生子各姓一个,或者叠姓,可是——”

    吕父道:“可是如果我们小琰找的是一个太过于注重姓氏家庭的姑娘,她们家给姓氏赋予了一定的重量,那我们家反而就没法随意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月洲:“……大概明白。”

    就好比这里有一个人,他不是很在意今天晚饭是不是猪肉,吃不吃猪肉都很无所谓。

    但是,忽然他的女友来了,他的女友是个回族,坚决不能吃猪肉,认为猪肉涉及到信仰。

    这个时候,本来一个很随意的事情因为对方太过于在意而被赋予了过多定义,以至于这个原本可以随意吃猪肉的人再也不能随意吃猪肉了。

    陈月洲叹:“叔叔,你没必要一直给我解释,你的话我都理解,你想说的无非是,你需要门当户对的人和你儿子结婚,这个门当户对不止是经济上的,更是思想上的,这个思想涉及这个女孩自身以及她的家人的想法,对吗?”

    吕父一听,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道:“我知道这么说可能让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我希望你理解,做父母的,其实都只希望自己孩子好。”

    他道:“你没经历过,你可能不懂,爱情这东西,过几年会慢慢消耗掉,趋于平淡,到了那个时候,谁为谁容忍了什么、谁为谁退让了什么……都会是矛盾爆发出来。

    我这辈子之所以能和小琰他妈这么好的生活下来,就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三观、想法、生活习惯和家庭都是相似的,我们不会有矛盾冲突,我们不需要为了对方去立场上退让,我们在一起很自在,才会这么珍惜彼此。”

    陈月洲听罢,虽然心里有点膈应,但脸上还是挂着无所谓的笑容:“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叔叔,我们只是谈个恋爱而已,如果您有合适的对象尽管给端琰说,我不在意的……”

    陈月洲话还没说完,客厅方向忽然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吕佳音一声大叫:“妈妈你别这样!”

    陈月洲和吕父赶忙赶出去,只见端琰站在端溪的对面,吕佳音紧紧拉着端溪,电视墙附近掉着一个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玻璃杯。

    端溪气得直喘气,端琰沉默地站在原地,脸上有一道血口,应该是飞溅的玻璃渣划伤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端溪指着端琰,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端琰抬手,指尖擦过脸颊,看着指腹的血痕,漠然抬头看向母亲:“我说了,我要从你们家的户籍里脱离出去,请解除我们继母子的关系,从今天开始,我端琰,就是没有父母、独立的一个人。”

    “小琰!你说什么呢!”吕佳音对着端琰使劲摇头,“别气妈妈了,妈妈是担心你啊!赵天喻那边誓死要彻查他弟弟的事故原因,这件事一日不解决你可能就一日不能复职,你不可能一直不工作吧!”

    吕佳音道:“妈妈也是托关系才将你调离北川,你在外面工作几年还有机会调回来啊,她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端琰冷漠地看着母亲,“你为了让我不要再去查江陈辉的案件,一直想找个把我从北川市局弄走的机会,这次终于被你抓到机会了,不是吗?赵天喻是怀疑我可是他没有证据也拿我怎么样不了不是吗?真真正正在背后一直对我工作千方百计阻挠的是你不是吗!”

    陈月洲:“……”

    啥?啥情况?

    端溪……阻挠端琰?

    为什么?

    哦对了,端琰好像是江陈辉的儿子,端溪只是收养了他……

    可这也不对啊?

    人家养子查自己父亲的死因,这很正常吧?

    干嘛要阻止啊?

    不过,也许是端溪对端琰挺有感情的,又或者怕被牵连,不希望他搅进这种没有希望破除的死局也是挺正常的……

    “你查不到的!你什么都查不到的!”端溪几乎绝望地看着端琰,“孩子,我们四个人真的很幸福,我只希望你找个好姑娘结婚一生平平静静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妈妈?”

    “为什么?”端琰看着端溪,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的,可是眼角却闪着泪光,“你说为什么?端溪,你是不是救世主的角色扮演久了,都忘了你亲生儿子是谁……”

    端琰话还没说完,吕博一个箭步上前,一个耳光甩在端琰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毫不客气,端琰直接倒坐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伤口因为这一巴掌被二次重创,鲜血顺着面庞缓缓滑落,他的头发搭落在额前,遮住脸上的表情,只能从发丝的间隙见看到一双黯然无光的眸眼。

    陈月洲:“……”

    等等……

    这是个什么情况?

    都忘了你亲生儿子是谁……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巴掌打得也是莫名其妙,与其说是动怒,倒不如说是……想让端琰闭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说?

    “亲生儿子……什么意思?”吕佳音同样露出疑惑的脸看向端溪。

    吕博扫了眼自己的女儿:“你妈以前……以前怀你之前,怀过一个男孩儿,后来没生下来。”

    “哦……”吕佳音点点头。

    吕博解释得如此漏洞百出,吕佳音只当是父母现在正在气头上懒得解释,可听在陈月洲耳朵里,总觉得怪怪的。

    端溪深吸一口气,看着地上的儿子:“小琰,你听妈妈说……”

    “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既然你们不愿意让我离开,如今我成年了,你们有女儿赡养,三天内我会让律师去找你们,法庭见。”端琰直接打断端溪,他抬眼,视线冷若冰霜,“如果没什么事,请离开我家。”

    “你——”端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知不知道这房是你妈和我给你买的!你让我们走!”吕父气得指着地上的端琰,“还有你的车!”

    “爸!爸你说什么呢!”吕佳音忙喊,“小琰!你对爸爸妈妈道歉好不好!干什么一家人要闹成这样子!你不想调去外地就不去了,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个家呢!”

    端琰对吕佳音的嚷嚷充耳不闻,他转头扫了眼陈月洲:“把我的车钥匙给他们。”

    陈月洲吞了口口水,看了眼吕博,又看了眼端溪,再看了眼吕佳音,他默默地转过身子,从玄关处拿起端琰的车钥匙,双手举起递给吕父。

    吕父见儿子铁了心跟自己较劲,也不客气,一把夺过钥匙:“房呢!”

    “我这套房本身就没有在我名下,而是在你们女儿的户口下。”端琰转头看向吕佳音,“与之相对的,你们的女儿在市局大院所住的房子是市局分给我的房子,户头是我,请让你们女儿腾出来。”

    吕父:“……市局的房子的确是分给你的,可是补房款是我们付的!八十万的补房款!你付得起吗!”

    端琰:“外婆去世之前卖了在东城区的老铺子给我留了钱,明天我就取给你,够了吗?”

    “你——”吕父气得直点头,“好,很好,非常好,你厉害,你很厉害!”

    说着,他跨步上前扶住端溪:“小溪,走,既然他要跟咱们恩断义绝,咱们跟他需要谈吗?他跟咱们脱离了关系,是死是活是自生自灭都无所谓!让他去吧!”

    端溪叹气:“走吧。”

    吕佳音顿时急了:“妈妈,爸爸,不能这样子啊,不能啊……”

    “走!”端溪扭头怒斥一声,幽怨地瞪了眼地上的儿子。

    吕佳音只能灰头土脸地跟在母亲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坐在地上无动于衷的端琰。

    等防盗门被有力地甩上,陈月洲这才匆匆从柜子上取下医药箱,来到端琰身边跪下,取出棉签并拆封了新的碘伏,小心翼翼地替端琰擦拭着伤口。

    他伸手托住端琰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脸颊,滚烫的液体滑入他的手心。

    端琰在哭。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不断地涌出,眼底满是悲伤和绝望,却因为倔强一直没有发声。

    陈月洲这才想起:端琰好像……是个90后来着,对于自己这个80后老人而言,其实还是个孩子。

    可是他太高大了,皮肤又黑,身体又强壮,让人总忘记他也才刚刚成为大人没多少年。

    陈月洲收起药箱,将地上的玻璃渣用吸尘器吸干净,然后走到端琰身边坐下,仰头看着他,想了想道:“我知道我这时候不该说话的,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个问题。”

    端琰扫了眼陈月洲,示意他问。

    “这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陈月洲斟酌着道,“你想找到杀害江陈辉的凶手,对吧?可是,你知道是谁吗?如果你知道是谁的话,这个案件就不是悬案了啊?难不成,你之所以认为赵世风是凶手,就是因为我之前在派出所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一通交代?”

    端琰“……证据都被销毁了,伪证倒是一堆,但我知道赵世风就是凶手,所以听到你说才会找上你。”

    “为什么?”陈月洲一脸懵逼,“你为什么知道他就是凶手?”

    “……”端琰沉默。

    “喂喂,你别关键时候卡带啊!”陈月洲凑到端琰怀里,近距离盯着他的双眼,“为什么?”

    “因为看到了。”端琰避开了陈月洲的视线答。

    “看到了?你?什么时候?”

    “……小时候。”端琰答。

    “小时候?你的意思是……江陈辉出事的时候,你在现场?”

    “嗯。”

    “你没吓晕?”

    “没。”

    “……”陈月洲想了想,觉得不对。

    如果端琰就在现场还没被吓晕的话,他应该对事故发生的经过的轮廓能稍微明晰一些,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一般焦急乱撞。

    他应该是从某个人那里听说过赵世风就是凶手这样的内容,而说这句话的那个人,应该可信度很高。

    什么样的人可信度很高呢,那当然是出现在现场的人……

    可是既然有人出现在现场,还给端琰说了这样的话,那个人为什么不去报案呢?

    陈月洲想不明白,他捏住端琰的下巴,迫使对方正视自己:“端队长,你这么渴望真相,渴望到和父母决裂,却不愿意说真话吗?还是说……我不值得你信任呢?”

    “……”端琰错开视线。

    “端琰!”陈月洲不禁叫他大名。

    抓住赵世风也是自己的任务,如今支线是越来越难,这次如果没有端琰搭手,自己可能早就死在水泥里面了……他已经不怎么想继续做支线任务了,如果能借端琰之手把主线问题解决了,那再好不过了。

    可是,端琰偏偏是这幅性格,对自己压根没有信任度。

    “我明天早上出趟门,跟我父母交接好东西。”端琰道,“你收拾好东西,我们后天就去云南。”

    第170章

    68

    面对端琰说来就来的距离感,

    陈月洲觉得不太舒服。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说喜欢你就落泪,你觉得不舍得了你就挽留,然后,你生气了就可以如此冷漠,是不是等你气消了又转过身来道歉?

    一切节奏都有由你一个人掌握着,于是,

    渐渐地、渐渐地、渐渐地……你就从一个无意识任性的角色,

    变成一个习惯伴侣来迁就你节奏的、真正任性至极的人。

    没有人有理由承受着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坏脾气,

    即使是说好了一定要相互包容的情侣。

    不如说,

    正因为是情侣,

    更不能乱发脾气——

    感情关系中,

    只能向外丢垃圾,

    不能向里攒垃圾,因为感情又不是生活垃圾站。

    有些基调,

    恋爱初期就要定好。

    树苗发育的时候发生问题选择忽视没有及时矫正,

    就不要怪它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

    压垮了自家的房顶。

    但是,

    如今端琰刚和自己家人吵完架,的的确确需要一个冷却期平复心情。

    于是,

    等端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陈月洲拉了把椅子、拿了本英语单词表,

    也跟着凑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堂而皇之地进端琰卧室,这里采光比自己的侧卧要柔和许多,空间也比自己房间大,

    最关键的是还有独立卫生间,整体装潢也更加用心,一张超级大床旁边是嵌入墙壁的衣柜,衣柜尽头是内嵌式电脑桌。

    陈月洲直接拉着椅子在电脑桌附近坐下,静静地开始看单词。

    端琰扫了眼他,也没说话,径直走到床边,沉默地解着衣服。

    褪下上衣的时候,端琰又看了眼低头看书的陈月洲,直到即将解皮带的时候,开口:“你不出去?我要洗澡。”

    陈月洲头也没回摇了摇:“我不觉得我在这里看书会妨碍你洗澡。”

    “……”端琰没接话,干脆利落地褪下身上最后的衣物,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卫生间内传来淋浴的冲水声。

    陈月洲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先是摘了假发丢在一边,再是解开衣领顶端紧绷的扣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四处张望着。

    被褥整齐,地板干净,桌面整洁,书架收拾得干净利落,不愧是在从小独立生活那么多年的人,个人生活习惯不错。

    这时,书架上一台相框引起了陈月洲的注意,里面是端琰他们一家四口的合影。

    不得不说,和家里其他三个人比起来,端琰简直就像是捡来的……哦不,本来就是捡来的。

    端溪骨子里透着偏冷色的粉感,镜头下白得发光,吕博也很白,不过不透粉,是那种纯正的冷色白,而吕佳音是白中透黄,是非常正统的暖色白。

    至于端琰……完全就是小麦色的。

    以前他只是觉得端琰黑,现在看来,端琰黑得太过了,理论上亚洲人很难有这种肤色。

    陈月洲蹙眉,撑起下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端琰的黑……似乎太刻意了。

    好像是故意在向全世界人宣告着,他不是端溪的亲生儿子,他不是这个家庭应有的角色。

    陈月洲放下相框,下意识向上看,架子上摆了些男士护肤品,在一众藏蓝色的瓶子后方,有一瓶棕褐色的东西,上面写着全英文。

    陈月洲本能地念出声:“……banana

    boat……tanning

    oil……”

    香蕉船……晒黑油……

    美黑油?

    这玩意不是……助晒黑的吗……

    一般来讲,国人对白有着莫名的执着,通过大家都认可的“一白遮千丑”这句话就能有所体现,但是审美并不应该如此单一化,国际上有很多人对深色皮肤的性感风也有所追求。

    难不成……端琰的肤色是美黑出来的?

    陈月洲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并细细打量着架子上的护肤品。

    一个买护肤品基本都买些屈臣氏大妈推荐的鸡肋套装的男人,会懂得美黑?

    总感觉……

    有问题……

    他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但是端琰身上一定有问题……

    端琰总给他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一切都太刻意了……

    从自己遇见端琰的那天起,他们两个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以及端琰这个人本身,都显得太刻意了……

    他在藏着什么……

    那一定是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呢?

    话说回来刚才吕博打端琰的时候,端琰对端溪说了句“忘了谁是你儿子”?

    吕博拦住了端琰,吕佳音对吕博的话发出了质疑,吕博用一个前后不通的借口敷衍的时候端溪也没有否认,说明端溪和吕博都是知情的,而吕佳音应该是不知情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夫妻俩……还有端琰,脑袋里藏着什么?

    陈月洲的视线再次落在四人的合影上,他呆了许久,忽然猛地凑近照片端详。

    等等……

    这张照片……

    虽然除了端琰之外的三个人都比较白是没错,可是,吕博和端溪都是粉冷白和纯冷白啊,可吕佳音是正儿八经的暖白皮,也就是黄白皮。

    这对夫妻和吕佳音……白得不在一个频道啊。

    他再仔细观察,发现端琰因为肤色偏黑看不出来和二老像不像,但吕佳音除了白,好像……和这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啊……

    这一瞬间,陈月洲脑内一闪而过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

    该不会,端琰才是亲生的吧?

    等等,如果端琰才是亲生的,吕佳音也是亲生的吗?

    吕佳音好像和端琰是同一年出生的,但是并不是孪生子,端溪和吕博都是地道北川人,当时独生子女政策很严格,端溪应该没有条件紧接着再生一个……

    等等等等,太乱了……

    理一下,如果吕佳音是亲生的,为什么端溪要把儿子推出去,弄成养子身份?还冒充江陈辉的儿子?话说北川好歹是个大城市,有子女的年轻父母不能随便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啊!收养法在那里摆着呢,她年轻的时候有这个能力做这么大手脚吗?

    反过来,如果吕佳音不是亲生的……那吕佳音是谁?总不可能是江陈辉的儿子吧?她是个姑娘啊!端溪又是怎么把亲生儿子弄成养子,养女弄成亲生女儿?这又不是拍电影或者山野乡村,这中间要做的手续可不是一般人能做来的啊?这么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

    陈月洲顿时觉得头疼。

    他其实对端琰家到底是怎么个回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就关心一点:这件事跟赵世风和江陈辉有没有关系?

    很显然,好像有。

    至少端琰是铁了心要抓赵世风,不惜潜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还闹到要和自己父母决裂的底部。

    可是,问题就在:他们两个人明明都是为了抓赵世风而出现在这里,却不能情报共享。

    端琰不信任自己,自己其实也警惕端琰。

    即使互表心意,端琰也还是端琰,他陈月洲也还是陈月洲……两人感情看似很深却又其实没那么深,理智始终死死地以保护自己为优先。

    陈月洲顿时叹气。

    不能一直这么耽误,他得想办法,设个套,获得端琰的信赖感,以求端琰的情报能有部分与自己共享。

    陈月洲低下头继续看书,这时候,端琰推开浴室的门出来。

    披着浴巾,沉默地擦着头发,走到桌子前拉开推拉椅,在陈月洲身边坐下。

    一股淡淡红茶味飘来,清新的味道过后,是逐渐变得厚重的松香和桦木的味道。

    陈月洲很喜欢这个味道,不禁转过头去看端琰,偏头的那一瞬间,他发现端琰正撑着脑袋,也在打量着他。

    对方就穿了件灰蓝色的浴巾,因为是初秋不冷,领口随意地敞着,隆起的胸肌上还有未干的水珠,深色的肌肤将结实的肌理的性感线条彰显得恰到好处。

    陈月洲本能地吞了口口水。

    夭寿……真是夭寿……

    这身材,他上辈子还是个男人的时候要是也能有这么个身材,得有多好啊……

    端琰扫了眼桌子上的书本,伸手点在页码上,淡淡道,“我进去的时候你就翻在这一页,出来还是这一页。”

    陈月洲匆忙合上书:“你现在心情好了?”

    端琰收回手臂,没说话。

    “你现在如果心情好了,我们来聊聊刚才的事。”陈月洲起身,左腿单膝压在端琰两腿之间空着的凳子上,右腿踩在地上,双手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端琰的双肩上,双手在端琰颈后微微十指相扣。

    端琰撩起眼皮看向陈月洲:“你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

    “……”端琰微微皱眉。

    “我理解,就算是夫妻也存在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才刚刚交往的情侣呢?我对你的好奇全都是无恶意的,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以后就不问,你想说了就说,不说了就算了。”陈月洲笑,“但是,我讨厌你回避问题时候的态度。”

    陈月洲说话间,身子更靠近端琰了些。

    可以说,整个上半身基本已经贴在了端琰怀里,端琰下意识地扣住他的腰,防止他万一摔倒。

    原本手臂只是无意识的环绕,可就在指尖触碰到陈月洲腰肢的那一刻,密封的环境里,近距离的两个人,单薄的衬衣一下温热细腻的肌肤,清晰的呼吸声和若有似无的接触感,端琰感觉到自己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欲念在逐渐爬上头。

    他搂着陈月洲的手越来越紧,直到最后,几乎是将陈月洲锁在怀里。

    陈月洲对端琰的动作视而不见,一字一顿道:“我讨厌任何人给我摆脸色和岔开话题,当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时候,你可以选择温柔地对我说:我不方便说,你不要问了,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他盯着端琰的双眼:“跟我重复:我不方便说,你不要问了,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端琰顿时皱眉,他想避开陈月洲的视线,可是陈月洲逼得太近了,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

    于是,伴随着越来越强的杂念,他下意识地就抬起下巴,想用自己的嘴堵住这张不停地说话的小嘴,可一只手却将他的欲念一掌隔开。

    陈月洲看着端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我问你,当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你该怎么跟我说话?”

    “……”端琰被挡得很不舒服,又不想就这么放了陈月洲,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只能道,“我不方便说,你不要问了,等时机成熟……”

    “你觉得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够温柔吗?”

    端琰叹气:“抱歉,下次我不会把别的负面情绪牵扯到你,我会好好跟你讲清楚,是我不对。”

    陈月洲这才点头:“嗯,念你初犯,原谅你了。”

    说着,他抱着端琰还有些湿漉漉的脑袋使劲蹭了蹭,一招金蝉脱壳直接从端琰怀里钻了出去,迅速收了自己的书本并拉着凳子一溜烟跑了,顺便还替端琰关上了门。

    回到自己卧室,陈月洲睡了大约半个小时,起床的时候看了眼日历,今天已经9月3日了,再过几天大学就都该开学了。

    他记得9月1日之后北医的宿舍就可以住新生了,不如今天就去替那两个小鬼把入学的事情解决了算了,毕竟看样子近期自己就要动身去云南了。

    于是,陈月洲换了身衣服迅速出门,找到了两个小姑娘,带她们去了各自的学校,申请提前入住。

    陈晴这边倒是好解决,她本身心眼就马大哈,人也没那么细腻,她有些自卑,一直把自己的真心放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状态,目前脑袋里除了追星什么都没有。

    而且也不怕有人强行打开她的内心世界,因为,从自己直男的审美来讲,她的颜值……应该没有男人会闲到强行打开她的内心世界。

    其实这反而是个好事,这意味着自己暂时不用担心她万一谈恋爱遇到人渣出事了怎么给陈蕊交代。

    只要她安安静静追星,安安静静上学,一直母胎SOLO就好。

    果不其然,等陈月洲替她安排好宿舍,她就和宿舍里一个喜欢蔡徐坤的IKUN打成一片。

    “你不是喜欢杨洋吗?”陈月洲随口问了句。

    “只要长得帅,而且具有年轻的肉体的男人我都喜欢。”陈晴一本正经地答。

    陈月洲:“……”

    行吧,你开心就好。

    解决了陈晴,陈月洲拉着陈语轩去北医。

    陈语轩和陈晴不同,她性格稳重、心思细腻、早熟还有些偏执。

    陈语轩算不上多漂亮,可是她瘦,双腿和筷子似的,这在目前国内这个把筷子腿当作美的大众审美趋势下,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可是男生对腿的这个喜欢就像很多女生看到个子高的男生就跪舔是一个道理,真心的成分不多,虚荣还有各种杂念占大多数。

    因为这个原因被告白之后的交往,新鲜感过了之后,如果没有更好的下家接应,那就凑合过着,对象完全变成了买了很久的名牌包,因为没有新包拿出去装逼,那就旧的偶尔拉出来溜溜炫一下……也就这样了。

    陈语轩这个姑娘,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而大学里的爱情大多又没那么神圣,他怕就怕她遇到了这种男人交往之后,又碍于“廉耻”或者付出了太多真心不愿意分手,再闹个沸沸扬扬的……那就恶心了。

    “小轩。”陈月洲将购物卡递到陈语轩手里,“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

    陈语轩摇了摇头:“怎么了姐姐?”

    陈月洲道:“大学呢,其实是个爱情比较廉价的地方,两个人交往可以因为任何原因,比如美腿、美颜、大胸、细腰、肤白、肌肉、人缘、幽默……各种理由,但是廉价其实是个好事,因为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应该廉价,只有这些东西廉价了,我们才能把精力放在实实在在的东西上,不是吗?”

    “姐姐,我知道你的意思。”陈语轩道,“姐姐就是害怕我太投入,又伤害到了自己是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姐姐给你安利个方法,姐姐我呢,一直有个原则。”陈月洲道,“我人生有个重要度排行榜,第一,我的命,第二,我的健康,第三,我的钱,第四,我的理想,第五,我的爱好,第六,吃,第七,生活习惯,第八……应该就是爱情了吧?……就是说,爱情在我心中是有分量的,但是它在我眼里没那么重要,绝对不能排在这六样之前,只要我一直坚定这个原则,我不断地告诉我自己这个顺序不能乱,我就能把握一个基本的度,你明白吗?”

    陈语轩惊了:“……姐姐,吃都能排在爱情前面啊?”

    陈月洲:“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小看吃啊!比方说你是个天天吃甜豆腐脑长大的,你找个北方汉子,一股脑地就跟着人家去北方生活了,让你天天吃朝天椒拌的豆腐脑,你开心吗?”

    陈语轩:“……可是我跟他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啊?”

    陈月洲:“……姑娘,你今天开心,你几年后今天这个热情没了,你还开心吗?当你几年后感情冷却了,你看着你委屈吃了这么多年难吃的东西,吃得你天天胃痛,你不生气吗?”

    “可是万一感情没淡呢?”

    “……姑娘,你谈过几次恋爱?”

    “……一次。”

    “你完整谈过一次吗?我指的是从交往到结束,从感情开始到没有。”

    “……”

    “我明摆着确定过关系的恋爱是七次。”陈月洲道,“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跟我在一起的姑娘……啊不是,跟我在一起的汉子,他们到最后很多跟我基本是没什么感情的,之所以还继续跟我在一起的理由,就是因为热情的时候时间全都耗在我身上了。

    处对象的时候不知道为人,处到最后,对象也要没了、身边朋友也没了,就剩他一个人了,那怎么办?只能指望着跟我结婚生个孩子算了,也算之值了。”

    陈月洲拍了拍陈语轩的肩膀:“你需要完整体验数次自己情绪的整个过程,这和你跳蹦极一样,第一次你是懵的,还没回味就已经结束了,只有多几次,你习惯了,你才会了解过程中你情绪的变化,让你最后坚持一辈子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因为纯粹的爱情了……这得你自己体会,明白吗?”

    陈语轩一脸懵:“……”

    陈月洲顿时叹气。

    这也不能怪陈语轩,自己没谈恋爱之前,看着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也曾经纯情过,结果呢……呵呵,可能自己是命背吧,又或者说自己这个人比较务实吧,那样美好的爱情始终和自己擦肩而过,没有交集。

    于是,陈月洲只能长叹一声道:“算了,你自己体会吧,我对你就一个要求,就一个,自己做好措施,不要大肚子。这个社会氛围再怎么对女人不友好,你交往多少个男人也不过是一方土地里面的事,出了门,社会这么大,除非你将来飞黄腾达了,别人想黑泥,否则没人把你的往事拿出来!但是大了肚子,伤害的是你自己,这个伤害是永远都会留在你身体上的,你明白吗?”

    陈语轩露出有些莫名其妙且难为情的表情:“……”

    陈月洲只能长叹一声。

    还是思想观念差异的问题,陈语轩不愿意面对这个话题,因为她本性是保守且传统的,认为这个话题和她没有关系。至于以前和翟建鹏那次,她认为那是她打算结婚一辈子的男人,那是真爱,所以她才会赴汤蹈火,献出自己的“贞洁”以表忠诚。

    唉,算了,观念差距太大,她随便吧,该说的都说了。

    很多事情,过来人说再多,没经历的人始终都无法理解。

    只能……看她自己怎么做了。

    离开北医后,陈月洲去超市买了些旅行用品,逛到女士内衣区附近时,他的脚步停了一下。

    这个……和端琰二人出行……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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