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对啊,怪怪的。”爷爷点头,“诗三,爷爷对你好不好?”

    诗三毫不犹豫道:“好。”

    爷爷虽然也逼她学习,可是,是唯一一个没有用压迫手段强迫她的人。

    而且,从小到大,妈妈从来不带她去任何游乐场,爸爸带她去游乐场总是抱有一定的目的,只有爷爷,骑着28自行车带她四处玩乐就是为了图开心。

    “那诗三既然喜欢爷爷,就不要让爷爷为难好不好?”爷爷道,“爷爷就是那个板凳啊,让爷爷轻松一点好不好?”

    诗三想了下,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吧……”

    隔天,坐在楼顶吃德克士的诗三再次见到了凌肃越。

    对方怀里抱着一份肯德基全家桶,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近诗三道:“喏,这个给你,我不应该和你打架。”

    诗三扫了眼全家桶,将自己的德克士举起,从里面掏出一枚鱿鱼圈递给凌肃越:“我也不该踹你,我爷爷说对你没礼貌,这个给你。”

    “哈?”凌肃越看着诗三脏兮兮的小手中的洋葱圈,“我爸让我赔你一盒全家桶,你爷爷让你赔我一个鱿鱼圈?”

    “你爱吃不吃。”诗三直接将鱿鱼圈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顺便抢过凌肃越怀中的全家桶。

    一旁的凌肃越就默默地盯着诗三吃光了德克士的一包鱿鱼圈和两个汉堡后,紧接着吃了两个鸡腿还打算继续吃其他的……终于,他有些馋了,对着诗三伸出手:“土豆泥给我。”

    诗三扫了眼他,想了下,把土豆泥盒子递给了凌肃越。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吃着,边吃边仰望着天空。

    许久后,凌肃越开口问:“你为什么天天坐在楼顶。”

    “因为这里没压力。”诗三答。

    “压力?”凌肃越看向诗三,“你才多大,懂个屁压力。”

    “爸爸妈妈说了,如果我无法成为科学家,我的生命就没有意义,因为我们家到处都是科学家,这不叫压力吗?”诗三平静道。

    “啊?科学家?”凌肃越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诗三,“你父母真是奇葩。”

    “那你呢?”诗三看向凌肃越,“你天天跑到楼顶来,你也有压力?”

    “也算吧。”谈及自己,凌肃越叹了口气,“我讨厌和大人们在一起相处。”

    “啊?”诗三好奇,“他们也嫌你当不了科学家?”

    “我都说了和学习没关系。”凌肃越瞪了眼诗三,“我很讨厌他们的氛围,油腻腻的,势力眼,虚张声势,缺乏正义感,感觉很虚假,很浮夸,很做作,很……让人不自在。”

    诗三皱起眉头想了想,发现以自己还不到十岁的智商无法理解凌肃越在说什么,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

    但她知道,反正这家伙和自己一样,都是来楼顶避难的就行了,于是,又取出粟米棒给凌肃越:“你别伤心了,吃个棒子吧?”

    凌肃越扫了眼诗三怀中的全家桶:“我不吃玉米。”

    诗三“哦”了声,换了小面包给凌肃越。

    凌肃越顿时翻白眼:“你为什么一直给我素食?”

    诗三:“那不然咋地?你还要吃肉啊?”

    “那是我花钱买的。”

    “可是你给我了啊?”

    “你这初中生怎么嘴这么贫?”

    “哇,你都高中生了连我个小学生都打不过还好意思一直哔哔……”

    ……

    镜头疯狂地旋转——

    关于诗三和凌肃越童年时候的一幕幕在陈月洲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他们一起吃零食、一起打游戏、一起交流大人们讨厌的行为、一起半夜在大院的花丛里寻宝……

    过分聪明早熟的诗三和有些孤僻怪异的凌肃越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两人逐渐成了彼此不可或缺的知心伙伴。

    后来,凌肃越因为高考的原因离开了北川去读军校,二人就用聊天软件互相留言加油打气。

    再后来,凌肃越毕业了,他被调回北川军qū,而就在这一年,诗三参加了中考。

    她报考了当时全国排名五强的高中——北川国际中学的正编班E班。

    北川国际的班级分为两种类型,正编和外编。

    正编指的是通过成绩考上的学生,而外编指的是……通过金钱或者地位考上的学生。

    正编和外编都有着相同级别的教师配备,分别按照ABCDE五个等级排序,等级越靠后,师资力量相对弱一些。

    但是,毕竟北川国际是王牌中的王牌,她落榜了。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大雨将至前期,整个世界如同蒸笼。

    诗三站在家门前,手足无措地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父亲,只见对方一抬手,将手中的茶杯砸向墙壁。

    塑料的茶杯在墙上一弹,直直地冲向她的母亲。

    诗三瞬间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尖叫一声:“妈妈小心水!”

    与此同时,她扑在了母亲的身上,杯子落在了她的头上。

    茶杯没有碎,但滚烫的茶水浇了她一脸,没一会儿,额头就变得通红。

    诗三的母亲对于女儿的挺身而出有所感动,她站起身子,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了冰袋交给诗三:“敷着吧,免得起水泡。”

    诗三沉默地接过冰袋。

    母亲就这么看着诗三,片刻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诗三的父亲无奈地撑着头叹气,片刻后,冲到卫生间喘着粗气干呕。

    诗三看向唉声叹气的母亲和面色苍白的父亲,忽然觉得胸口无比的憋闷。

    偌大的房间里,好像没有她的一席容身之地。

    “打我吧。”她低声哀求道。

    “求求你们,打我吧,打我的话,我能好受一点。”她的眼泪滚滚而下,“我也许成绩不强,但身体很强,比普通人强很多倍的那种强,打我吧,我能抗住。”

    然而,她的哀求只是换来了父亲的冷眼和母亲的用无止尽的叹息。

    颓败感、憋屈感、绝望感涌上诗三的心头,她再也承受不住,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玻璃瓶,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顷刻间,汩汩鲜血流下。

    “你干什么你!成绩不行还要毁容吗!”诗三的母亲顿时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

    诗三未等母亲靠近,推门跑出了家。

    空旷的楼顶,她顶着染血的绷带坐在地上,麻木地看着天空。

    满心欢喜来见自己青梅的凌肃越一进天台,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双胳膊绷得笔直,死死地抓着衬衣的下摆,脑袋微微扬起,一张小脸为了憋着不哭就差拧成一团麻花。

    而她的头上顶着绷带,上面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诗三,你干什么呢?”凌肃越顿时紧张地跑过来,一把抓起有些松了的绷带,印入眼帘的是一条歪歪扭扭有些狰狞的缝合线。

    “你……你干什么了?”凌肃越又小心翼翼地将绷带贴了回去。

    “肃越……”诗三一张口,眼泪就簌簌直下,“你说,我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凌肃越看了眼诗三:“你说你一说话就哭的习惯?这很正常,有一种人就这样,内心再怎么坚强,都无法控制身体的低泪点,遇事就容易哭。”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说……”诗三转头看向凌肃越,“我为什么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凌肃越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下一秒,他钳住诗三的双肩,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你才多大,胡说些什么?”

    “放心,我不会寻死的。”诗三哭着道,“我用瓶子砸了自己的脑袋,本来是想让爸妈多关注关注我的感受,结果爸妈还没送我去卫生所,我因为害怕玻璃渣子进皮肉里留下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自己刚一出门,腿就不受控制就朝着卫生所跑去……”

    凌肃越:“……”

    诗三凉凉地笑了下:“我还真是……很会惜命啊……如果这时候我也能像别人那样……感情用事一把……那该多好……可惜我们家无论男女……好像都特别擅长自我控制情绪……”

    凌肃越皱眉:“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中考没考好?我爸说你分数挺高啊,如果上一中绝对是前十的成绩。”

    “区区一中的前十……是不可能成为科学家的。”诗三哽咽道。

    “科学家,又是科学家……”凌肃越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父母眼里除了科学家,难道没有其他职业了吗?”

    “可是,我就出生在这么一个家庭里啊,对我妈妈而言,小学就会二元一次方程是理所应当的事,考试永远在全级前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因为就连她们家学习最差的她从小都没下过全级前三,我的表姐表哥表弟们各个都是名校的精英。”诗三苦笑一声,抱着膝盖,将鼻涕全蹭在了自己的裤腿上。

    凌肃越靠近诗三,伸出大手抓住她的小手:“你有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有些委屈说出来,人就会舒服很多。”

    诗三闻声看了眼凌肃越,沉默片刻道:“我妈妈和我爸爸……都是家里的老二,你知道,卡在中间的老二一般是一个家庭里最尴尬的存在,特别是上下的兄弟姐们还很出色的话。”

    诗三道:“我妈妈性格和我外公外婆性格不合,也不招外公外婆喜欢,而且我妈妈在一个全是临床高干和科研学者的家庭里还成绩垫底……她一直希望我能代替她出人头地,碾压她的那群兄弟姐妹……”

    凌肃越闻声微微蹙眉。

    “而我爸爸……”诗三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长叹一声,“我爸爸不像其他几个兄弟姐们,他从小没有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和爷爷奶奶的距离是最远的,他一辈子都像个拼命捣蛋期待父母关注的孩子,渴望得到爷爷奶奶的关注。

    而我爷爷,这一生大概最大的遗憾就是身在科研所却不是研究员,看着自己老婆和自己儿媳家遍地人才开花总觉得缺憾……

    我爸爸知道我爷爷希望我们家出现一个科研学者,就希望我能变成那个样子……可是……我却无法成为他们想要的那个样子……”

    诗三说着,手掌不自觉地握成拳头:“从小到大,每次家长会都是爸爸替我去出席,他对我的成绩投入很高很高,他的大多数精力都放在我的学习上,可是,没有一次,我让爸爸觉得满意过……”

    凌肃越搂了楼诗三的肩膀,以示安慰:“别担心,这才中考而已,初中的知识简单,缺了这节下节还能补上,但上了高中后,很多人一旦高一不抓紧,高二高三基本就跟不上。”

    他道:“诗三,虽然你还小这么告诉你不太好,但是,一时的失败没有任何关系,人在竞争淘汰的时候,真正的胜利者未必是前期一直胜利的那个人,谁笑到最后谁是真的能笑得最好,你明白吗?”

    “可是……肃越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什么?”

    “我想完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家里所有人对我的期待,但是,我还喜欢画画,我喜欢宇宙,我喜欢写书,我喜欢电子程序,我喜欢缝纫,我喜欢打篮球,我喜欢唱RAP,我喜欢散打,我喜欢辩论和演讲,我喜欢游戏……”诗三垂下头,“我想成为爸爸妈妈期待的人……但我也不舍得割舍这些我喜欢的东西,我总是偷偷摸摸地做这些事,导致无法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有无数花花草草小鸟小狗都因为我而死亡了……”

    她道:“每次看到它们因为我而被爸爸弄死,我都无比惭愧和痛苦,我觉得对不起它们……可是日子久了,我开始麻木了,惭愧心渐渐被麻木感吞噬了,我越来越搞不懂自己……”

    凌肃越看着身侧的小女孩,沉默片刻,许久后张口道:“诗三,你知道吗?其实……你从小都让我觉得很可怕。”

    诗三看向凌肃越。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应该还不满十岁吧?一脚踹在我身上的感觉就像是十五六岁的家伙的力量。”凌肃越无奈地笑,“之后,我修小汽车修不过你、俯卧撑没你做得多、鞭腿踢不过你……也就打游戏能打过你,我有时候看着你会对我爸妈说,这个抱着洋娃娃每天梳头发的小鬼真强啊……”

    他道:“诗三,也许你们家的那些科研学者,上帝在创造他们的时候给他们的出厂技能是在科研方面加技能点最高,但上帝给你的出厂设定是任何技能都加了天赋点,所以把你的某一项单拿出来可能拼不过那些术业有专攻的人。”

    凌肃越搂住诗三:“可能你在成绩上达不到你父母的要求,但是,诗三,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很强,你真的很强,你但凡去学,就能学会,这句话说起来简单,但大多数人是做不到的,大多数普通人对很多领域的知识仅仅看到就非常排斥,逼着他们去学也毫无灵感,可只有你,你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唯一一个,什么知识都能接受的人,无所不能。”

    他道:“相信我,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学习,你一定会成为优秀的人才,条条道路通罗马,不是吗?”

    凌肃越说完,喘了口气望着天空:“诗三,分享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也和你差不多,一直生活得很不快乐。”

    诗三抬头看凌肃越:“你?”

    “对啊。”凌肃越无奈地笑了笑,“我从小身体素质特别糟糕,总是生病,还会卧床不起,我爸妈都很担心我,带我看了很多医生,中西医都看过了,好像作用都不是太强。”

    他道:“我爸年轻的时候,没有走文职路线,走的是纯科研员路线,就是个搞研究的,成绩又不是很好,离开部队医院替我找大夫,求爷爷告奶奶的……我那时候很小,虽然印象不是很深的,但我记得有一次,我爸我妈对着一个一脸高高在上的老家伙一直鞠躬,五分钟的时间,大概鞠躬了几十次吧……”

    说到这里,凌肃越叹了口气,“我不记得我爸我妈当时在求那个人什么,但是我记得,幼年的我哭了……我想那个时候我应该根本不懂我父母点头哈腰意味着什么,但也许是作为孩子,也能感受到父母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卑微感,那种感觉让我很难过。”

    他道:“我当时很讨厌那样的生活,很可怜我的父母……然后,没过多久,我爸就离开了科研岗位,转入文职……文职升迁空间比科研学者大多了,而且我爸这个人似乎也更适合这种职业,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爸已经爬到了一定位置了,我的家人再也不用苦求他人为我看病,我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好,可是……”

    凌肃越看着诗三:“我却……开始讨厌我父母了……”

    诗三闻声道:“……因为你爸爸妈妈变成了那个曾经一脸高高在上的老家伙吗?”

    凌肃越一听,露出颇为诧异的目光,紧接着,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诗三的脸蛋:“对啊,不愧是早熟的家伙,真懂我。”

    他道:“每天看着我妈一脸虚伪的假笑和我爸一唱一和,看着我爸假仁假义地说着慷慨激昂的话,听着他们虚假的寒暄……他们让我笑不能笑,哭不能哭,他们说我们家已经走到今天了我必须懂得自己该做的事情和该有的样子,千万不要像lǐ天一那样……把自己父母也拉下水……我每天开始很烦躁……我开始搞不明白,我到底期待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父母……”

    说着,凌肃越松开诗三,躺在地上望着天空道:“诗三,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个理想,我发誓一定要实现。”

    “什么?”诗三也想躺下,却被凌肃越挡住并指了指她受伤的脑袋,诗三只能作罢。

    “我要开个酒吧。”

    “啊?”

    “我说我要开酒吧。”凌肃越看着诗三道,“我已经决定了,三十五岁之前,我要为了我爸我妈而活,我要好好奋斗,争取上进,干到一个不错的位置,挣够钱,攒足人脉,让他俩安心……然后,三十五岁之后,我要为自己而活,我不要变成我爸妈如今的模样,我想活成我自己,在遥远的丽江啊、大理啊开一间小酒吧,每天吹着口琴,看着人来人往,养一只狗一只猫,过着惬意的生活。”

    凌肃越伸手对着天空中自由自在的白云:“每天晨起开门,我在厨房做着小蛋糕,听着外面游人的欢声笑语,让酒吧像一间茶社那样,每天傍晚端上美酒,看着大家纵情声色……”

    凌肃越说着,对诗三笑盈盈地伸出手:“我的竹马小姐,如果我有幸,能邀请你做我酒吧的看板娘吗?”

    诗三想了想:“要穿女仆装吗?”

    “你想穿什么穿什么。”凌肃越露出一些贱贱的的笑容,“反正你身材好,无论穿旗袍还是女仆装都好看。”

    “旗袍好,旗袍我喜欢。”诗三顿时眼前一亮,“OK就这么定了,我要做你的看板娘,位置给我留好了,我要高薪。”

    “没问题。”凌肃越点头,“我对钱又没什么追求,你想给自己开多少薪水就开多少薪水,还不行吗?”

    “哇,这个好这个好。”诗三顿时伸出小拇指,“你跟我拉钩,免得你反悔,快,拉钩。”

    “好好好……”凌肃越无奈地伸出小拇指和诗三勾在一起。

    “然后我也决定了,我要考上一个爸妈相对满意的大学,然后……我的兴趣爱好一个也不能放弃!我要顶住压力!”诗三信誓旦旦道。

    “好好好……”凌肃越虎摸了一把诗三脑袋完好无损的地方。

    两人的眼底满是对未来世外桃源般生活的无限憧憬。

    ……

    镜头再次一转——

    进入j春区工作的凌肃越,就等于进入了一个唯有升迁和离开才能带来自由的大监狱。

    这有点像无人生还的游戏。

    离开代表着放弃和失败,升迁代表着胜利和前进。

    决定35岁前为了家人而奋斗的凌肃越当然选择一路升迁。

    但是,升迁的道路势必是一场走向黑化和油腻的修罗路。

    投身于权力的阶梯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人都逐渐开始身不由己,戴上厚厚的面具,隐藏和伪装自己的本性。

    踏着染血的阶梯每上升一步,就像是手机越狱后开启了新的权限,手中所拥有的权利和金钱就多了一份。

    权力之中的人一旦体会到高位带给自己的快感,他们就会自动化为权力的阶梯本身,再也无法抽身。

    凌肃越一开始还总能和诗三插科打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说话越来越收敛、越来越含蓄、越来越缺乏情绪,直到最后,印在诗三眼里的的汉字,写满了生疏。

    [你……是不是变了?]握着手机的诗三犹豫地发出这一串文字。

    手机那头的凌肃越已经没有了曾经敢笑敢闹的模样,他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汉字,摁下回复:[诗三,马上要高考了,好好学习知道吗?]

    [干嘛突然变得和我爸妈一样。]诗三回复,[不过好就好在,我跟他们摊牌了,他们现在不逼我了。]

    [摊牌?]

    [对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顶住压力,所以前几天我告诉他们了虽然他们很期待我成为科研学者,我也很希望成为他们想象中的孩子,可是我也想做自己,我会努力考一个他们觉得差不多满意的大学,但自此之后,我也要做我自己,我并不觉得他们所期待的我和真正的我是冲突的,只要我努力了,两者是可以兼容的。]

    打完这些,诗三还补充了句:[凌老板,我可是等着你给我这个看板娘发工资呢!不许耍赖哦!]

    凌肃越看着手机中那充满生命力的文字,脸上却没有了曾经的喜悦,身影陷入了一片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8章

    0.7.18+

    虽然父母嘴上说着上个差不多的学校就行,

    可诗三的父母眼里差不多的学校,也只有除了清北以外的其他王牌985而已。

    毕竟,天下虎爸狼妈都差不多:我有没有考上清北无所谓,但是我的孩子既然继承了我的智商,而且我家谁谁谁就是清北毕业的,隔壁家谁谁谁那个不如我的人的孩子也上了清北,

    那我的孩子就一定能考上清北。

    高考之后,

    诗三分数优异但并不足够突出,

    好在足够幸运,

    她被一本线的第三志愿——北川医科大学所录取。

    面对着女儿这好像看着还行但就是差强人意的分数,

    诗三的父母也逐渐学会了从不断的失败中找寻其他的道路——

    念北医就念北医吧,

    毕竟也是个王牌医学院在全世界范围都拿的出手,

    而且我们家背景条件好,将来总有办法让她踏上科研的道路,

    没有人规定绕个弯路就不能去罗马了,

    指不定更快呢!更何况,

    从小到大,

    家里只对她进行高压训练,大学就稍微让她自由一点吧。

    ……

    镜头一转——

    诗三大学了。

    她脱下了厚厚的校服,

    穿上梦寐以求的可爱洛丽塔裙子,抱着小书包,

    终于不用再一头短发的她接了超级长的大卷发,染成了洋娃娃头发般的亚麻色,所有爸妈买给她的中性衣服全被她换成了无比华丽的小裙子。

    她的寝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BJD和BLYTHE娃娃,

    还有各式各样的航母、汽车和建筑模型,书架的左边是花样繁多的化妆品和护肤品,书架右边是她精心收集的游戏光碟和高达手办。

    北医的大学宿舍是四人间,学校规定大一第一学期必须住校,除非是本地生源,可以通过开学后第四周申请走读行使回家住的权利。

    前四周内,诗三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宿舍里。

    她的宿舍有两个南方女生和一个北方女生,北方女生叫李萍,家里都是公务员,经济还不错,不过有点耕好一亩三分地打算老公孩子热炕头的趋向;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南方女生是是杭州人,叫孙彤,家里做生意的,一直想去国外名校读医学,北医对她而言就是个跳板;最后一个个子最小的南方女生是个贫困特招生,叫陈姣姣。

    穷人孩子早当家,陈姣姣虽然个子最小,但比其他三个人都显得成熟老练许多,宿舍的很多事情都是她代替众人去处理的,她也看不惯其他三个人做事,特别是诗三,觉得这个小姑娘极其缺乏生活经验,不食人间烟火得厉害。

    而且她学习也是最刻苦的那个,每天晚上学习到半夜,早上第一个起床背课本,吃饭吃学校食堂最便宜的清真餐,生活拮据也不参加什么社团。

    有时候宿舍里关了灯,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陈姣姣总是抱怨说:“反正我家就不打算供我读书,幸好我自己聪明申请了贫困补助逃了出来,我也不打算回家了,我就是要留在北川不走,然后找个比他们的儿子、比我强无数倍的高富帅结婚,让他们这辈子都只能干瞪眼羡慕着。”

    每当这个时候,孙彤就会跳出来说:“陈姣姣,你不能这样,孩子要孝顺父母,父母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对父母这样呢?毕竟父母养大了你,你要学会孝顺……”

    一听到这里,陈姣姣就觉得胸堵。

    孙彤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双海归,她从小要什么给什么,自然不能理解出生于青山恶水的陈姣姣父母一旦恶毒起来有多可恶,两人总是险些吵起来。

    而李萍,则一脸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道:“我觉得性别歧视挺好啊?我家我哥天天挨揍,我就从来没挨过打……我爸我妈都说了,男孩子将来必须顶天立地所以要穷养,女孩子生来柔弱所以要富养,男孩子一定要刻苦学习认真教育艰苦培训才能有出息有社会地位并且娶到老婆,女孩子只要漂漂亮亮哈吃好喝供上当个小公主快乐生长就好了,学习就那么回事了……所以从小到大,我爸天天带我出去玩给我买漂亮衣服和好看的娃娃,我妈天天摁着我哥的头逼他学习还打他,你们不觉得性别歧视其实很好嘛?”

    说完她还补充了句:“当女孩子多好啊,窝囊的话没人怪罪你,随便拿点成绩就会被夸奖……你看我哥考上了北医那年没人夸他,我考上了北医,我爸成天炫耀:我女儿被我娇生惯养长大都上了北医!”

    陈姣姣冷哼一声:“那是你们家,你爸妈觉得你是软弱的女孩子所以对你那么宠溺,可是我们家不是的,社会上大多数人只会践踏弱者,而不会保护弱者好吗?”

    孙彤:“我说,陈姣姣你能不能不要老污蔑你的父母,父母践踏你干什么啊?”

    三个人越吵越凶,只有诗三一个人沉默地给凌肃越发着微信。

    最后,还是李萍被吵得待不下去了,她戳了戳隔壁床的诗三:“我说这位名字足足五个字的小姐姐,你怎么天天给你男友发微信啊?跟我们也说说话啊?”

    “他不是我男友。”诗三头也不回地继续摁着手机。

    凌肃越聊天时候的语气越来越淡漠、越来越像个老练的大人、越来越喜欢藏着掖着、离自己越来越远……可是她不想要这样,她打心底认为凌肃越自己也不想变成这样。

    所以,凌肃越的态度越是生疏,她越是努力地跟他说话……她希望自己的安慰能成为原本那个清高的大哥哥内心绿洲的支点,希望他不要变成他自己也不喜欢的人。

    “我管你是不是男友了,反正你也说点什么啊?”李萍道,“我在导员那里无意中看了你的档案,你是红三代啊?”

    诗三想了想,点头:“嗯。”

    “我们每次说话你都不说话,你也说说什么呗?”李萍问。

    诗三一脸莫名其妙:“说什么?”

    “你考上北医你父母什么感受啊?”李萍伸了个懒腰,“北医在北川也算是医科大学里数一数二的了吧?你父母应该挺骄傲的吧?”

    “并不。”诗三翻了个身。

    “啊?为什么?”

    “因为我父母并不像你父母,从你出生因为性别就二话不说给你贴上了弱者的标签,你说你身高不足一米六长得还那么瘦小在力量上被优待这挺正常也就不说了,居然连学习也要优待,这是在暗示你智力也比一般人低吗?”诗三道,“你居然能因为智力被降低了要求还觉得骄傲,我也不是很懂你。”

    诗三说完还补充了句:“我小时候,我爸爸给我最常说的话就是,我不用性别要求你只希望你在你的基础上做到最好,是因为我认为你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是精英,外面那些男男女女根本就不配和你比……虽然这么听起来觉得我爸挺自负的,但对比下来还是我爸好。”

    李萍:“……”

    孙彤:“……”

    李姣姣:“……”

    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冷了。

    李姣姣一听莫名地有些高兴,她道:“我家那边,性别歧视倒不是因为能力什么的,我们家那边农村人,就那么巴掌大的村子,相比儿女出息了搞科研了什么的,更在乎的就是谁家给父母盖了房子住一起、谁家让父母开上了好车还生个大胖儿子、谁家带着父母住城里找个城里媳妇伺候……我受不了那风气,我就告诉自己我拼了命也要来北川找个比村上所有男人都强的人结婚,再也不会那破地方。”

    诗三扫了眼李姣姣,想了想:“你辛辛苦苦从你家乡考出来,不是为了成为伟大的医生帮助更多和你一样的人,而是为了利用北医这个跳板方便你找个北川的高大上男人结婚……”

    诗三想了想:“不过,没人规定上学的目的不能是找男人,好吧,也没什么问题。”

    她道:“但是,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我的建议是从现在开始至少每天换一次nèi裤,一周洗一次澡、学学化妆、每天别再顶着一缕一缕的大油头出门,毕竟找对象的时候你所谓的高富帅除了看你内涵之外更会看的是你的外表。”

    诗三说完还补充了句:“我家大院里面的兵哥哥和兵姐姐在找对象的时候,虽然嘴上说着当然是投缘更重要,可是大家其实都是先看长相后看内涵,甚至长相妥了内涵差不多就得了,毕竟外貌不合格内涵再深刻晚上躺在一起也会觉得委屈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你?”李姣姣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孙彤急急忙忙拉住李姣姣,“好啦好啦,一个宿舍的,人家……呃……都说了人家红三代……可能红三代都是直话直说吧……可能吧……”

    “直话直说?你的意思是你还认为她说的是对的?”

    “但是你的确需要洗洗内裤啊,味道……有点……重啊……”

    “你!”

    安抚了一通李姣姣后,孙彤瞧了眼诗三:“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没眼色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知道吗?”

    “你既然知道还说那种话。”诗三继续和凌肃越聊着天,随口答。

    “啊?”

    “拿你和你父母的关系揣摩别人家庭的关系,然后说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语,你和我半斤八两还好意思说我。”诗三道。

    “哈?”孙彤顿时恼了。

    “别激动别激动……”李姣姣和李萍忙站起来摁住孙彤,“一个宿舍的,冷静冷静……”

    女子四人夜谈,因为诗三这位话题终结者的存在,卒。

    诗三对四人聊不到一起这个情况丝毫不意外,也并不觉得需要愧疚:大家都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中长大,思维模式、逻辑方式、三观、生活习惯和性格都截然不同,这种彼此差异如此巨大的情况下,还非要聊心里话……能合得来才有鬼呢。

    但是她还是有些好奇正常女生之间该怎么沟通,于是给凌肃越发消息:[肃越呐,我好像招惹别人讨厌了。]

    凌肃越正在开会。

    是关于这次军演比赛的报告。

    各部门领导上台发言时,暗暗争相抢夺功劳,还将小失误尽数推给别的部门。

    整个会场虽然秩序井然,气氛却暗潮涌动。

    凌肃越冷漠地看着台上油腻腻的肥胖男人,眼神就像看着一坨烂肉,可同样作为领导,他却又不得不挂着一抹假惺惺的笑容,还时不时鼓掌。

    就在这时,手机亮了一下。

    他百无聊赖地扫了眼,来信人:诗三。

    瞬间,他一直黯淡无光的双眸亮了起来,立刻拿起手机看内容。

    诗三把今晚宿舍里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了凌肃越。

    看完后,凌肃越有些无奈地笑了:“怎么都大学了还这么耿直,你啊,融入社会的路程还很漫长啊……”

    他飞速地摁下一串字符:[你自己都说,大家成长环境不一样,你用你的想法评价了她们的做法,其实就和她们彼此评价对方的想法是一样的,而且你说话又那么耿直,肯定会被讨厌了。]

    诗三回复:[可是……呃……好吧……不过我发现了个问题,他们三个建了个群,没加我,这是在孤立我吗?你被孤立过吗?]

    凌肃越撑着下巴认真回复道:[其实我大学时候也差不多的。]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你可别抗战剧看多了真以为男人之间的友情比天高,那是这个男性当家的社会所期望宣扬的男性主义光辉,那种友情片就和玛丽苏言情剧一样,虚的地方太多了,你仔细想想生活和现实……人类,这种生物,伟大的感情是有,但多数人的感情是不可能那么纯粹而无私的。]

    诗三看着凌肃越的话眉头拧在了一起:[感觉你现在说话好丧啊。]

    [我这不是丧,只有正视现状,才能有更健康的心态面对生活不是吗?]凌肃越道,[我大学的时候,舍友们基本是没有内在交流的,大家晚上如果能打电话,做的最多的是也只是和女朋友撩骚或者抱怨一天的生活。]

    他道:[大家可能一起吃、一起喝、一起打游戏、一起偶尔出去聚餐、一起炫耀自己外面的女朋友多正……但大家是不会促膝夜谈心里话、不会交心的,小打小闹也顶多是生活习惯的不合,不是原则问题。]

    凌肃越:[人和人之间不交心,就不涉及三观,就不会踩到彼此的底线,就会更好相处一些。所以,诗三,如果你想要和别人相处得更愉快,就不要去和别人有过深的交流,不要踩别人底线。]

    诗三一脸懵地应了声:[我……我努力?]

    凌肃越笑了笑:[其实,我现在部队上,每天都在处理这些下面的士兵之间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孤立、欺压、排挤和勾心斗角特别多,你知道他们之间怎么斗争的吗?]

    [怎么样?]

    [假如A和B有仇,A会偷偷将B拉到某个地方仙人跳,可能会直接当面故意挑衅让B先出手发生冲突被开处分,可能会说B女朋友一些低俗的话引起B愤怒。]

    凌肃越道:[可能因为女生大多都觉得女孩子就得文气点、也觉得自己不是很擅长直接暴力,所以大多数女生可能……也许……更喜欢冷暴力解决问题;而男生吧……特别是部队上,都练过两下子,除非当领导的不能打架只能文斗,不然大家其实都更想动拳头。]

    [我也喜欢拳头。]诗三立刻回复道,语气中带着委屈,[我也希望她们用拳头跟我说话。]

    [可是,你不是说你们宿舍还有个身高不足一米五,体重七十多斤的女生吗?她怎么敢跟你动拳头啊?只能对你使用冷暴力了是不是?]凌肃越问。

    诗三挠头想了想,好像也是,她道:[我爸爸妈妈好像从来没给我说过女孩子要文气点。]

    凌肃越顿时捂着嘴笑了:[是啊,你爸妈只要求你做个科学家……不过这是个好事情,因为没有把你固定在一个刻板的性别模子里,你才能成长的这么天然无公害。]

    [哈?天然无公害?你在嘲讽我吗?]

    [不不不怎么会,我这边会议要结束了,我得走了。]凌肃越道,[对了,听我爸来电话说你下周要演出《新羊脂球》,我能腾出来时间去看,你愿意见我这个竹马吗?]

    [当然了。]诗三兴奋到,[我们好久好久没见面了!自从你工作后,我都没见过你了!一定要见!]

    [那好,不见不散。]

    ……

    镜头一转——

    大一的诗三,可谓是学校里的大忙人。

    她积极参加了十几个社团活动,有什么好玩的公开课抢着去听,有什么比赛第一个举手参加,还参与了话剧社的新剧本编排,出演了新版本《羊脂球》中的羊脂球。

    据说剧本一出,关于话剧三观的争议立刻引起了学院内的一阵讨论风波,编剧几度上了新闻社的头版头条,而饰演羊脂球的诗三同时受到了大量的关注。

    《新羊脂球》公演的当天,偌大的学生大礼堂人山人海,诗三穿上了优雅的洛可可风长裙,亚麻色的长发高高挽起,露出她雪白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与傲人的双峰掩映。

    话剧社的社长看着诗三那纤细却紧实有力的小胳膊和波涛汹涌的前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雄壮却松垮垮的双臂和胸前的盆地,瞬间眼睛都直了。

    同样是吃五谷杂粮长大,人和人怎么就差别这么大?

    她一把抓住诗三的手:“妹咂,加入话剧社吧,以后需要穿这种欧洲宫廷服装的戏都是你的,我发誓以后剧本需要穿这种衣服的十个有九个都是公主。”

    诗三:“……”

    虽然不知道这位社长在说些什么,但自己的手被抓得好痛是真的。

    公演开始,剧情的前期都完全按照莫泊桑的原着进行,只是到了故事的结尾,羊脂球没有再忍受众人的嘲笑,而是选择用身体不断地谋取更多的食物和资源,并学会利用自己暂有的优势和挟持他人暂时的劣势,控制了那群分不清形势窝里斗的一车人,成为那一马车逃往人群的领袖,最后还参加了革命。

    虽然这个结局有些扯淡,但却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闭幕时,台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诗三兴冲冲地下台向化妆间走去,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上身白衣,下身黑裤,成熟男士的漆皮鞋,高挑的身材笔挺地站在那里,尤为显然。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皆是震惊。

    距离两人上次这样面对面,已经是快四年前了。

    那个艳阳天,二人坐在楼顶拉钩,许下了将来一起去遥远的云南一起生活的约定。

    凌肃越吃惊地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在他的印象中,诗三的确从小就比较丰满,可是她整体的气质应该更加土匪一点:一头乱七八糟短发,格子衫配牛仔裤,板鞋配短袜……而不是眼前这个小恶魔一样充满魅惑的性感姑娘。

    诗三同样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在她印象中,凌肃越长相属于成熟稳重的大哥哥型,可是这时候的凌肃越已经三十岁,褪去了青少年的……胶原蛋白,脸上瞬间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小学时候自己爹三十多岁时的模样。

    于是,四年后的第一次面对面,凌肃越对这个相处了多年的青梅所有的友情一瞬间化为了男人对女人的动情,而诗三对这个相处了多年的青竹马所有的友情一瞬间化为了晚辈对长辈的亲情。

    ……

    镜头一转——

    公演结束后,诗三一时间火遍了临床院,就连隔壁的卫生院、生物工程院、药学院和口腔学院等也对她有所耳闻。

    但是,由于诗三从小家里人只教她要强没教她示弱,这个口无遮拦、飞扬跋扈还随性的小姑娘因为过分高调且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收敛的性格,在社会气息浓郁的大学校园里,吃的不是很开。

    同学们皆用怪异甚至恶毒的眼神和口吻讨论着她——

    “你们知道那个……九……九啥?……哦哦哦九岳龙诗三?就那个九岳龙诗三有点神经兮兮的?名字已经很奇葩了,怎么人更奇葩?”

    “对啊对啊,真的脑子好像有病啊,穿得和迪士尼似的,天天抱着个洋娃娃,真以为她公主啊?我看是羊脂球演多了,可是羊脂球是个鸡也不是公主啊……”

    “而且穿着公主裙却没有女生该有的样子,好像一点性别意识都没有,和男的勾肩搭背玩在一起,装的吧?”

    “瞧她长得那样,很多人居然说好看,我觉得也都是瞎了,你们不觉得她鼻子很奇怪吗?”

    “这还是小事,昨天她居然去参加了隔壁理工大的机修班,听清楚——机修班,有毒吧?”

    “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怎么可能喜欢机修?就看她那一脸公主病的样子,还有那嗲声嗲气的,以为自己郭采洁啊?八成去钓凯子吧?”

    “还别说,据说昨天问她要微信的男生满了,我哥们现场直播回来的,唉……理工学院也是可怜,什么心机碧池都能喜欢,很显然她去钓人都看不出来?”

    “但我听说她拿奖了唉,她开学就拿了电子设计班的奖来着……”

    “屁啊,绝对是看她是个女人,给面子咯?不然怎么样?就她那德行,还真能拿奖项?我怀疑颁奖的就是个油腻老男人……”

    “那你知道吗,她还参加了下周的……混合自由格斗。”

    “卧槽,这货哗众取宠有个限度吧?回家抱她的洋娃娃去吧,瞧把她能的,咋不造火箭呢?”

    “北川真是神奇啊,什么鸟都有,我算是见识了。”

    ……

    同学们之间的流言蜚语,诗三并不是没听过。

    但是她不懂:她只是遵循自己的喜好做事,并没有去妨碍别人的利益,为什么会有人讨厌呢?

    她去问凌肃越原因,凌肃越回复:[因为大多数人既没有遵循自己喜好做事的能力,也没有遵循自己意愿做事的权利,放任太过于太自由的鸟展翅高飞,就会显得自己好像一直被关在笼子里楚楚可怜。]

    诗三:“……那他们自己打破牢笼飞出来不就好了?”

    [他们习惯与自怨自艾,也不愿意打破自己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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