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系统的脑袋忽然变得空白了。

    他联想到林久现在的动作。

    然后他记起来,林久好像真的有一条大约可以被称之为打神鞭的东西。

    林久放在后颈上的手正缓慢地抬起来。

    【云山神女:持花带剑。】

    在上一个任务世界她曾经拔过这把剑,当时纵横的光束如同荆棘一般长满半面天幕。

    倘若不知道这些前情,系统会以为她把自己的脊椎骨硬生生抽了出来。

    那把剑的形貌也变了,在被她抽出来的同时,真的像是一段脊椎骨一样,森白、分节。

    就像是变成了一条鞭子一样,在被抽出来的同时就开始弯曲。

    天上忽然多了一轮月亮,然后又多出来第二轮月亮,最后天上整整多出二十一轮月亮。

    在传说中打神鞭有二十一节,每一轮月亮都是一节鞭身在天上的倒影。

    那些月亮凝固在高天上,如同俯瞰人间的苍白眼瞳。

    系统有那么一瞬间感到疑惑。

    他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大约可以被称之为僵持的气氛。

    可是他不太懂林久为什么要和九尾僵持,她意识到了祂的存在并且找到了杀死祂的手段,此刻正是图穷匕见,鞭子落下这头鬼怪就要烟消云散

    不,等等。

    系统忽然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意识到了。

    九尾最鲜明的标志是迷惑,祂曾经迷惑过一整个王朝。

    后来祂来到这里,迷惑了命运,又迷惑了【白泽】的眼睛。

    既然【白泽】的眼睛都看不到祂,那林久真的能看到祂吗?

    她捕捉到的那一缕气息,仅仅只够用作确认【九尾】的存在,却不能找出来【九尾】真正藏身之处。

    就像是现在,这东西看似紧贴在她背后,可焉知不是又一个迷惑人的诡计?

    此刻正是图穷匕见,林久拿到了那条鞭子,可她只有挥出一鞭的机会。

    一鞭落下,要么【九尾】消散,要么【九尾】反噬,任务失败。

    乾坤未定,她还没赢,【九尾】也还没有输。

    面对这样的困局,系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也不愿意再多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眼前总是闪过一些奇怪的阴影。

    细长而扭曲,隐约似乎是有九条模糊的轮廓,可是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

    他意识到自己在被污染,但是束手无策。

    某种程度上他的状态也代表了林久的状态。

    【白泽】的眼睛看不穿【九尾】的迷惑,林久的眼睛也看不穿,那他同样也看不穿。

    所以这一鞭迟迟不能落下,可就算不落下,污染缓慢侵蚀之后,结局还是一样的。

    阴影覆盖而上,似乎正在由虚影向现实转变。

    在赵姬脚下,在嬴政脚下,在在场公卿脚下,细长扭曲的阴影正四方蔓延生长。

    系统忽然看向嬴政,动作突兀而无预兆,如同鬼使神差。

    嬴政站在所有人最前面,最靠近林久的方位。

    他原本双手捧着那块属于【嬴荡】的牌位,以恭敬的姿态表露出后辈子孙被这位秦国先君的尊崇。

    但这时候他忽然改用一只手抓住牌位,另一只手扯掉了顶戴的冠冕。

    他动作很快,称得上粗暴,冠冕被暴力从头发上扯下来,那头长发一定被撕扯得很疼,因为他眼睛里倏忽就闪出生理性的眼泪。

    系统没有说话。

    他愣住了。

    眼睛。

    此刻在场有很多人,而他在一瞬间看见所有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在盯着林久看,目眩神迷,色授魂与,如同看见了绝世的美人。

    细长的阴影在他们眼睛里游移,卷舒如同投落在地上的云影,那种细长的轮廓可以用“妩媚”来形容。

    他们全都被迷惑住了,眼睛里看的不是林久,而是九尾。

    嬴政原本也应该和他们没有两样,迷惑过殷商的九尾当然也可以迷惑秦王。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垂旒的遮挡,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嬴政不可思议地保持了清醒,并且更不可思议地意识到了林久的困境。

    “我就是你”是用来欺诈的谎言,但那一瞬间,真的有某种应该称为“心有灵犀”的东西降临在他们之间。

    嬴政扯下冠冕为了露出眼睛,他要让林久看见自己眼睛里的世界、眼睛里的九尾。

    一瞬间,就在那一瞬之间。

    他手中的牌位“咔吧”一声裂开,【嬴荡】的鬼魂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化作一缕烟雾缭绕在他睫毛上。

    那一瞬间系统恍然在他眼睛里看见了重影。

    秦王嬴政的眼睛,秦王嬴荡的眼睛,秦国历代先君的眼睛,全部都重叠在这一眼之间了。

    就在他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来【九尾】的影!

    血痕从他眼角沁出来,肉体凡胎承受不住鬼魂的眼睛,嬴政的眼角在开裂。

    但就在血痕渗出来的那一瞬间,林久转头看他。

    这里有一百一千双眼睛,但林久一瞬间看见的只是他的眼睛。

    二十一轮月亮同时从天上坠落。

    对着他眼睛里【九尾】的影,那条鞭子落下来了。

    一声不应存于人世的凄厉叫喊声冲天而起。

    系统脑子嗡然一响,眼前忽然飘起幻影,巨大阴暗的城楼和巨大阴暗的宫殿,玄鸟纹路的旗帜遮天蔽日。

    视角拉远再无限拉远。

    最后系统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上投落到地上,细长扭曲的九条长尾沿着山河社稷无边无际地蔓延和生长。

    那些城楼和宫殿全部被这扭曲的阴影覆盖在其中,祭祀天地神明的龟甲被丢弃在角落里,“殷商”两个大字沦落在阴影深处,如同在滴着血。

    幻影骤然消散。

    系统像是死过一次那样贪婪地大口喘气,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他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幻影,至少不完全是幻影。

    那是殷商。

    被九尾的怪物颠覆的殷商王朝。

    或者说是,被九尾的怪物携带在身上的另一条世界线。

    原来如此,实在大手笔,【九尾】其实只是一个锚点,真正的【鬼】还潜藏在其后,是趴伏在九尾身后的一整条世界线。

    一整个被颠覆之后的殷商死国。

    所以【九尾】久久不动,而只是僵持,因为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死林久,而是要降临下一条新的世界线。

    真是险死还生。

    系统不愿意再回想起其中的惊险刺激了,这一夜他受到的惊吓已经超过了阈值。

    现在脑子里剩下来的只有麻木,能够想到的只是,赢的是林久。

    好在赢的是林久。

    她打碎了从殷商延续而来的,不祥的征兆。

    那一鞭落下,她击退了一整个世界线的降临。

    乾坤已定。

    冠冕掉在地上,垂旒上的玉珠子摔散了,满地乱滚。

    嬴政重新把裂成两半的牌位捧到双手之中。

    大袖垂落下来,遮住了他不停颤抖的手。

    他两侧眼尾沾着渗出来的血珠,像是点在小孩子脸上的朱砂痣,又像是燕国舞女脸上的红妆。

    因为肤色过于苍白,血珠又过于浓红,使得他脸上骤然生出了一种森森的鬼气。

    深夜、宫殿、衣冠阵列,少年秦王鬼气横生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气氛变得很怪异。

    李斯脑子里想的是谨慎地后退一步。

    但落到实地上,他的脚根本像是长在了地上一样,迈不出哪怕一步。

    今夜他的身份其实很尴尬。

    咸阳城中的公卿要一起进宫劝谏秦王。

    得到了秦王的看重之后,李斯也有了一个小小的官职,这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他耳中,又有人来邀请他一起进宫。

    李斯一咬牙就跟过来了。

    当时他好像想了很多,进宫之后要干什么,但现在这些念头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李斯觉得自己在看月亮,月光像是凿子一样在他脑子里穿凿,把他的思维和记忆凿成了处处漏水的沙子。

    但其实他只是在看着那个女孩。

    这行为一点都不突兀,也不怪异,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女孩,就像是仰望明月一样仰望她。

    她,还是祂?

    李斯不敢确定,也不想确定。

    他脑子里觉得自己看到了很多东西,但现在又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是意识到自己在发抖,就好像是看到的那些东西已经超出了【眼】和【脑】的极限,所以变成了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的一片黑暗,可是稍一想到就忍不住发抖颤栗,冷汗如浆一般从皮肉中涌出来,眼耳口鼻处都隐隐有血涌出来。

    李斯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的视线一直、一直黏在那女孩身上,根本无从转开。

    此刻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和他一样黏在那女孩身上,渐渐有血腥气涌起。

    好像有人没能抵抗住那黑暗的诱惑,稍微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东西,于是血就从七窍之中涌流出来。

    今夜会死人。

    这是李斯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也或许今夜所有还能站在这里的,都不能再称之为人。

    这是第二个念头。

    那女孩是怪物,秦王在豢养怪物。

    这是想都不敢多想的那第三个念头。

    那女孩,正在看过来。

    她的眼睛像是月亮又像是太阳,她的美貌那张脸简直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华彩。

    她走过来,生、死、宿命、天地,所有一切宏伟不可知的东西,都跟随在她身后一同走过来。

    李斯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疯了。

    他没有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但只是多看了这女孩几眼,眼睛里就开始流出血,耳朵也开始流血。

    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喉咙里正发出濒死一般的“咯、咯”声。

    没有人说话。

    列位衣冠,噤若寒蝉。

    系统心里想,麻烦了。

    之前林久在世界线上写入了一条设定,所有人都会忽视她的存在,把她和嬴政混淆成一个人。

    但那个设定并不强力,大致只相当于一个补丁。

    当林久游离在咸阳宫角落里的时候,设定是管用的。

    但像是现在这样置身在视线焦点这个设定就失效了。

    身份设定失效了,又有这样的震撼出场,被所有人都看见了。

    系统倒不至于担心林久接下来怎么办。

    他担心的是秦国这些公卿,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久此时向前走的动作,其实就是很平常的走。

    但是因为她走起来原本就轻忽而飘逸,再加上方才那一幕幕的氛围感加持,就连系统看了都觉得有点恐怖,像是要抓几个人吃掉。

    但出人意料地是,林久只是很平常地走到了嬴政身边。

    凝固的时间像是从这里又开始流动。

    嬴政稍微低下头,叫了一声“女李斯一边发抖,另一边脑子在飞快地转动。

    他清晰地听见秦王叫了一声“女这是一个古老的称谓,也是一个模糊的称谓,可以用来称呼姐妹,母亲,乃至妻子。

    君上和女君,这称谓背后真正的含义是可以与君上分享权力的女人。

    但这种时候李斯倒不至于关注“权力”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他在意的是这称呼背后透露出来的亲近。

    秦王知道她的存在?

    秦王甚至可以与她交谈?

    李斯抖得更厉害了。

    先前被秦王看重时,他简直有无穷的得意和无穷的志气。

    后来渐渐开始意识到秦王心里似乎埋藏着一些疯狂的特质,但也没放在心上。

    当今天下,不疯的人是坐不稳高位的。李斯是这样想的。

    但这一瞬间他忽然开始怀疑,秦王那种疯狂,好像已经超出了人应有的范畴,而被归类到怪物的领域。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缓慢地涌起来。

    李斯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秦王是“他”,还是“祂”?

    他们靠得很近,秦王在面对这位女君时,甚至只是敷衍地低头,敷衍到甚至难以称之为“行礼”。

    从某种程度上来解读,这是一种“平等”的象征。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迟迟响起来。

    李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跪下了。

    他身前身后所有还活着的公卿都跪了下来。

    血腥气重得叫人作呕。

    没有人说话。

    从今天开始,在秦王和女君说话的时候,他们只能跪着聆听而已。

    大袖遮掩下,林久正抓着嬴政的手,黏湿的血一直沾到她手上。

    其实她走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扶住嬴政,让他不至于跪倒下去而已。

    以肉体凡胎承受鬼魂的力量还是过于勉强了,嬴政眼尾的血珠根本就不算什么,他没有去擦是因为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遮掩更严重的伤口。

    捧那块牌位的时候他手上不停绽开裂缝,最后简直已经变成了一种“皮开肉绽”的凄惨程度。

    所以他的手一直拢在袖子里,所以他对林久行礼敷衍,因为这时候他全部的重量都支撑在林久手上,他根本做不了行礼的动作。

    系统大约能猜出来,林久走过来扶住嬴政,是想让在场所有人认为,嬴政直面怪物而不受影响。

    所以嬴政也是怪物。

    她在帮嬴政骗人。

    她在帮嬴政树立起至高无上的威信。

    但这种虚假的虎皮,真的会有用吗?

    系统在心里想着,并没有说出来。

    月上中天。

    走动时丝绸裙裾相摩挲的窸窸窣窣声响起来,接着是玉制的鞋底敲击在地面上的清脆响动。

    嬴政看过去,继而林久也看过去。

    赵姬似乎清醒了过来,此时正迟疑地向这边走来。

    走了两步之后她猝然又停下来,似乎是回忆起了先前被鬼魂纠缠的过往,眼底后知后觉开始浮现出惊恐。

    系统刻意留意了嬴政的眼神,但没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女人在嬴政生命中,实在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首先她是嬴政的生母,先王赢异人的夫人和王后。

    嬴政此生滔天荣耀的起始点,就在她的肚腹中开始。

    再后来在赵国当质子的那些年,赢异人这个父亲是缺失的,异国他乡,只有她以母亲的身份,与嬴政待在一起。

    其实到现在也无从知道当时他们在赵国时嬴政和赵姬关系怎么样,亲密或者疏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但如今在嬴政继位秦王之后,坊间多有传闻说赵姬与吕不韦有暧昧的关联。

    而在更远的未来,在嬴政长大之后,赵姬还会和一个名字叫嫪毐的男宠发展出亲密的关系,为他怀胎,生下他的两个孩子。

    又用太后的权柄封他为侯,而后依然不满足,还要以太后的身份支持他发动叛乱,意图谋夺嬴政的位置。

    最后嬴政对嫪毐处以车裂的刑罚,又冲进赵姬的寝殿中,活活摔死了那两个与他同母异父的孩子。

    纵观嬴政一生,在他最终成就始皇帝伟业的那一生之中,他一直是一个深沉而冷静的形象。

    唯一失控的时刻就在这里,他对赵姬、孩子对母亲的爱和恨,大约也都在这一摔之中了。

    系统留意嬴政的眼神,就是因为这是得到的【始皇帝】的记忆之后,嬴政第一次见到赵姬。

    无论怎么说,都很好奇他这时候的反应。

    在他幼小而落魄时,赵姬是他的母亲,生他又养他长大,与他骨肉相依。

    在他登秦王高位,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时,赵姬是他的仇敌。

    他们之间隔了吕不韦、隔了嫪毐、又隔了两个被活活摔死的孩子。

    这一生,从赵姬生下他开始,又在赵姬背叛他之后,奠定了这一生孤独得令人窒息的基调。

    如果生母都背叛你,想要和别人联合起来杀了你。那这天下之大,你又还能对谁交托信任?

    而现在光阴逆转,你带着往后几十年的记忆又回到你十三岁这一年。

    霸业未成,雄心未就,你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生母。她看着你,她还没有背叛你。

    系统设想了很多种嬴政会有的反应。

    但嬴政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母亲。”

    说不上很恭敬,但也不失礼,声音平静,也听不出来有什么激烈的情绪。

    就好像只是在咸阳宫中偶然相遇,他根本没有那些记忆,也根本对赵姬没有任何复杂的感情。

    赵姬露出了惊恐中混合着茫然的表情。

    她显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一点印象,但并不完整,只是记得一点点模糊的影子,并不比跪在地上的这些公卿们好到哪里去。

    被鬼魂纠缠了这么多天,原本她的精神就已经濒临崩溃,现在又看到了更多不可思议的场景,她还能站在这里,已经可以说明这女人的不同凡响了。

    但也难免嘴唇惨白,眼神涣散。

    最后她涣散的眼神落到了林久身上,很快又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想要收回视线。

    但她没能做到,因为林久在看她。

    她站着,披着斑斓的华袍,和嬴政站得那么近。

    就好像她根本没有一个独立存在的身份,而只是【嬴政】这个概念的内核,从嬴政那张人皮里溢出来的一部分。

    赵姬脑子空白了片刻。

    片刻之后,她意识到这女孩的表情在变。

    她根本没在看嬴政,她的样貌和嬴政也没有相似的影子。

    但她的表情正在变得越来越像是嬴政此刻脸上的表情。

    最后赵姬几乎分辨不出来她和嬴政之间的分别。

    然后,赵姬看见她张开嘴,和嬴政一样,也叫她,“母亲。”

    就像是,怪物在倾尽全力模仿人,像人一样说话,像人一样也把她当做母亲。

    赵姬脚下踉跄了一下。

    今夜她也终于到达了极致,眼睛一瞬间翻白,“咕咚”一声,她栽倒在了地上。

    嬴政显然不认为林久叫母亲有什么问题。

    她就是他,他也愿意和她分享母亲,大概是这样的心路。

    但赵姬显然不这样想。

    她原本就没有生病,只是被鬼魂纠缠住了。

    现如今没有鬼魂再纠缠她,但她表现出来的,就像是咸阳宫中另有更凶猛的鬼魂存在一样。

    因为那声母亲,她好像对林久很有成见。

    连带着嬴政和吕不韦也跟着遭殃。

    赵姬死也不愿意再见吕不韦,嬴政也一并不见,问就是称病。

    大约在林久还存在的时候,她是要一直病下去了。

    更甚于她或许已经把林久和嬴政看作一丘之貉,哪怕林久现在退出这个世界,只要嬴政还在,她就会一直持续地病下去。

    世界线从这里开始,在赵姬身上有了一个鲜明的偏移。

    但系统没有心思再仔细观察赵姬。

    就在林久叫出来“母亲”之后,他触发了一个新任务。

    当时那件事情已经结束了,跪在地上的公卿都散去了,侍从在身后很远的地方跟着。

    嬴政走在林久身边,低声和林久说之后要做的事情。

    鬼魂被惊扰的事情,已经被林久处置妥当了。

    但最后时刻,嬴政也察觉到了,是在【嬴荡】的保护之下,他才可以直视【九尾】,而仅仅只是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

    又出于其他原因,嬴政的表述是“有人准备好了宴席,总不好一直不去赴宴。”

    所以要动身前往雍都一次,在祖庙正式祭祀【嬴荡】的鬼魂。

    这是一次盛大的祭祀,所以要做新的祭袍,雍都那里或许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他说得很随意,口吻也很亲近,有一种脉脉温情在静夜之中流淌。

    系统的提示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特殊副本【祭祀】已触发,请在规定时限内达成【言听计从】目标,副本奖励视目标完成度发放。”

    【作者有话说】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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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4

    九尾02(已修)

    ◎温泉水滑洗凝脂◎

    清晨的冷风吹过皂荚树,

    惊飞了一只站在树梢上的燕子。

    这是一座森严的建筑,环绕着巨石堆砌出的高墙,缝隙中以铁浆浇筑,

    在长空下泛着森寒的冷光,如同一头匍匐在地呲出利齿的猛兽。

    马蹄声疾驰而来,带响一路清脆的金铁相击之声,

    这座森寒的监狱如此奢侈,门外竟有一条以生铁浇筑成的长路,

    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

    马上骑手戴着纯黑的面具,

    高高举起手,

    露出攥在手心里的一块令牌。

    尾是个普通的小吏,从小在咸阳城长大,为人却没有什么本事,

    家里又穷得连一副皮甲也买不起。

    年纪到了之后进了军中服役,

    曾经跟随在昭王的旗纛下拼杀,

    远远望见过那位武安君的风华。

    运气好,没死在战场上,

    而是平安的回来,年纪大了之后,

    就被安排到这地方做了一个小吏。

    这座铁汁浇筑的石头堡垒很不简单。

    这是尾来到这里第一天就知道的事情。

    这里就建在咸阳城里,可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中,这地方却寂静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死寂的地步。

    如果有人可以拿到咸阳城的舆图,

    会发现这块地方在舆图上是一片空白。

    偶尔有人误闯进来,可方圆十里,绝无屋舍,

    更没有人家。

    尾在军中的时候识过一点字,

    武安君还在的时候,

    有人来教他们几句兵书,再后来模模糊糊开始思考更多东西。

    他见识过为了攻伐一座城池而流血十里的战场,死人和活人都堆积在一起。

    每天要消耗车载斗量的粮食。年轻时穷尽他全家之力也买不起的皮甲和兵器,在战场上车载斗量的折断和废弃。

    因此逐渐懂得战争是一件昂贵的东西。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取得土地和城池,因此城池也是昂贵的东西。

    武安君白起曾经为了取得韩国的上党郡,在长平之战中坑杀四十万赵国士卒,区区一个上党郡比四十万人加在一起更珍贵,更遑论秦国心脏之地,咸阳城。

    能在这种昂贵的城池中划出这么大一片土地,仅仅用来修建一座孤零零的建筑,还要为此驱逐方圆十里的人烟。

    隐藏在其中的东西,论及价值,恐怕也值得十几万人的性命。

    尾是一个怕死的人很难想象一个在武安君麾下拼杀过的士卒会怕死,但或许正因为骨血里这点怕死的胆怯,他才能从那片地狱一般的战场上活下来。

    袍泽死了,昭王死了,武安君也死了。但尾还活着。

    他还没活够,还想更长久的活下去,所以他从来不试图去窥伺那座石堡里的东西。

    这样的小心谨慎为他带来了回报,他在这里安静的活过了文王的时代、庄王的时代、迎来了现在这位年幼的新王的时代。

    然后,他看守的这座石头堡垒活了过来。

    最初是铁门外那条尘封已久的铸铁长路突然被重新启用了。戴着生铁面具的骑士骑着重型钢铁机车来到这里,沉默的扫去灰尘,在长长的大道上洒上清水。

    再然后有人住了进来。

    尾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他从来没见过,只是极其偶然的时刻,他用眼角余光凝视那座铸铁的石头堡垒,会觉得里面住着一头怪物。

    正在其中缓慢而持续的呼吸。

    对此他心里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是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继而就是这些举着令牌前来的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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