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海关问了他几个问题，他脑子不清楚，阿巴阿巴地蹦了两个单词，记不清人家问什么，也反应不过来自己说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被放行了。
拿到托运行李，林晃在通往到达大厅的门口顿住脚，用力搓了搓脸，又在脸颊上拍一拍。
他睁大眼，努力让眼神亮一点，又用力扬起唇角。
两秒后，他回归面无表情。
演技好像还行。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那道玻璃门，顺着接机的人流往远处望去。
人群中，一张东方面孔格外出挑。
邵明曜明眉俊目，一双黑眸深邃沉稳。
深秋时分，路人都裹着厚风衣，略显厚重，只有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衫，挺括优雅，衬出宽肩窄腰长腿，一点不输给占着基因优势的欧洲人。
他单手搂着一束粉白相间的花束，花束后头还有一只有些皱的纸袋。
那双黑眸朝林晃看过来，漫开明朗温柔气，眸光豁亮，让人为之心颤。
“晃晃。”他招手，“这边。”
在他开口前，林晃已经无意识地扬起唇角，听着自己加剧的心跳，推着行李箱一路小跑过去。
他越跑越快，跑到离邵明曜还有三两米处，撒开了行李的拉杆，任邵明曜张开手臂把他搂进怀里。
鲜花袋子挤着他，哗啦啦的。
来往英国人笑看他们，低语着从他们身边穿过。他听不清人家说了什么，只觉得很快乐。
那只分明有力的手掌在他腰上轻轻一拍，邵明曜在他脸颊的蝴蝶上快速落下一枚吻，低声说：“宝宝，好久不见。”
林晃脸红了，可能酒劲还没过。
他垂眸“嗯”了一声，勉强接受“宝宝”这个称呼，从邵明曜怀里出来，顺便接走了花束和纸袋。
花开得很美，但花香却被一股浓郁的黄油和巧克力香盖住了，林晃掀开旁边纸袋瞄了一眼，“什么东西？”
邵明曜说：“Chocotetwist，之前和你说过的。”
“买到了？”林晃惊讶，“飞机上不是说跑了好几家都售空吗？”
邵明曜随意道：“路遇两个英中校友，他们买到了最后三根，分我两根。”
林晃纳闷，“在伦敦还能遇到英中同学？”
邵明曜点头说：“应该叫学长，以前只在照片墙上见过，现场认识了一下。”
“……”
林晃由衷赞叹：“你好可怕。”
邵明曜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换个词，重新说。”
林晃：“你脸皮真厚。”
邵明曜：“……”
这是林晃第一次坐邵明曜的车。
奔驰标，型号不懂。车身和内饰都是纯黑，没有一丝杂色。
林晃在宽阔的副驾挪了挪身子，回头瞅瞅，“怎么买两人座啊。”
邵明曜发动车子，随意“嗯”了声。
林晃问：“这种比正常的贵吧？”
“也要分车型。”邵明曜说着看他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没必要买五座，除了你，不载别人。”
林晃依稀感觉邵明曜说了一句很男朋友的话，此时自己应该配合著夸奖他一句。
但他实在憋不住，提醒道：“那爷来了咋办呢？”
“……”
邵明曜转方向盘的动作轻微停顿，故作淡定道：“到时候再租一辆五座。”
好费钱啊。
林晃说：“没事，我不介意坐地铁。”
邵明曜：“闭嘴。”
“那你坐地铁。”林晃本来也只是套路他一下，立刻改口道：“让爷开车带我。”
邵明曜无语，“爷不会开车。”
“这样啊。”林晃叹气，“那只能让爷坐地铁了。”
邵明曜松开方向盘，轻轻攥了一下拳。
却又没憋住似地低笑两声，摇了摇头。
好久没面对面听邵明曜笑，和电话里的质感不一样，电话里听得人耳朵痒痒，这会儿是心里头痒痒。
林晃偏头瞅他一眼，转回头来，漫无目的地看向车窗外。
片刻后，他又偏头瞅邵明曜一眼，又转回头来。
余光里，邵明曜扬起了唇角。
林晃仿若无事发生，拨拉了两下花袋子，“什么花，怪好看的。”
邵明曜目视前方，“白的是铃兰，粉的是洋牡丹。”
林晃第一次收花，他是大俗人，以为情侣之间应该送玫瑰。不过邵明曜要是真捧一束红玫瑰来接他，他可能会在机场装不认识他。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回归。”邵明曜轻描淡写地开口，“洋牡丹的花语是欢迎。”他快速偏过头看了林晃一眼，轻声道：“代表伦敦对你说，你是受欢迎的。”
林晃放空一秒，“哦。”
他把头埋进花束里深吸一口气，终于闻到点花味。
这回鼻子也痒痒的了。
“代表我自己对你说，你也是受欢迎的。”他低声说。
邵明曜只“嗯”了一声，没瞅他，但温沉的笑意在那双黑眸中一点点渲开、漫出眼睛，让车里的气氛都变得温馨。
修长的手指屈起，在方向盘上轻快地点了两下。
路上车不多，开得慢悠悠，林晃看着窗外的伦敦街景，边看边把两条面包吃了。
在机场没闻明白，不仅有巧克力和黄油，还有肉桂。
他把鼻子伸进空空的纸袋，深吸一口气。
“闻什么？”邵明曜被逗乐了，“小狗一样。”
“肉桂味。”林晃顿了顿，“感觉和国内的不一样。”
邵明曜不过一笑，“哪里特别？”
林晃没回答他，在宽敞的座位上晃了两下腿，又重新转头看向车窗外。
异国感很强烈。
很陌生，但却安心。
过了一会儿，他垂眸道：“邵明曜。”
“嗯。”
“异国恋终于结束了。”
邵明曜没吭声，直到车子开到靠近路口，他才说：“你是不是还醉着？”
“是。”林晃大方承认。
红灯亮，邵明曜平稳地踩下刹车，在车停稳时偏过头来。
林晃同时解开安全带，起身，一条腿跪在皮质座椅上，双手攀住他的肩，垂下头。
他的头发细细碎碎地垂在邵明曜的额头和鼻尖上，目光游离又专注，在异国街头的车里，和邵明曜无法无天地接了一个带着酒味和巧克力味的吻。
第83章
番外2-3
万圣节前，伦敦迎来一波急降温。
街角bakery的玻璃门擦得剔透锃亮，门上映出一道身影。满街都是长风衣和呢外套，只有这个年轻人裹在柔软的羊绒衫里，宽长的围巾在领口绕了一圈又一圈，围巾的质地也软绵绵。
他推开门，蓬松柔软的发丝掩着一双黑眸，皮肤白皙，脸颊上纹着几只浅蓝的蝴蝶，进门呼出一口白气，那些蝴蝶在氤氲中翩跹。
美丽而安静的东方气质一下子吸引了店员的注意力，店员立刻笑着和他打招呼。
林晃轻勾唇角算作回应，走到橱柜前，弯下腰认真看着玻璃后的甜点。
万圣季，大大小小的甜品店都在推新，他在网上刷到人气高的新品就会到店里看，边偷学边找灵感，然后把脑子里转过的念头一股脑发回国内，让店里的大师傅们讨论。
店员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从橱柜一头缓慢挪到另一头，才低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林晃指向新出的南瓜鳄梨薄荷慕斯。
店员见他不开口，全当他是来玩的中国游客，便缓慢地用英语介绍了这款甜品的主要元素，委婉表示这个搭配比较少见，很多客人都吃不惯。
却不料林晃用英文流利地说，他正是想尝尝新口味。
结账时，林晃从口袋里摸出卡包，皮质的卡包上印着盾形纹章，上面有标志性的维多利亚金狮图腾。
因为被发现是剑桥的学生，林晃结账后又得到了一块免费的当日曲奇。
他拎着盒子礼貌道谢，转身出门前，一道身影忽然拦住了路。
拦着他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稍微年长几岁，戴眼镜，怀里的笔记本电脑上也贴着剑桥的图案。
也是中国人。
“嗨。”男生朝他笑，手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连同一张卡片一起递给他：“我是CJB的，认识一下好吗。”
CJB是剑桥的商学院，那张卡片是商院学生都有的个人名片。
林晃没接，只轻声道“抱歉”，便侧过身要走。
“同学。”男生不放弃，“做个朋友嘛，这周末我们系的中国学生要办万圣派对，来玩吗？”
林晃还没吭声，门口的风铃声响，高大的身影裹着冷空气，强硬地踏入这间小店。来人一身长风衣，黑眸犀利冷沉，从男生面上扫过，又落在林晃身上。
“晃晃，走了。”
林晃把提着的纸盒递过去，他随手接过，另一手自然地揽住林晃的肩，又问：“冷不冷？”
冷沉的声线，但语气柔和，透出一丝他人无法插足的亲密。
林晃摇了下头，把挨着的那只手揣进对方的风衣口袋里。
两人拥着出门，商学院男生的视线追随出去，看到门外路边停着一辆沉稳的黑车。
他看到车身前面立着的银色车标，不禁“啧”了一声。
邵明曜替林晃拉开车门，等他进去坐稳才关上车门，回过身，又冷淡地扫了一眼刚才搭讪的家伙。
对方显然已经放弃，老老实实地回到卡座里了。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上了车。
“邵明曜。”林晃毫无察觉地坐在副驾驶玩手机，头也不抬地问：“牛肉腌上了么？”
邵明曜语气自然，“还没有。”
“那正好，我们改吃小炒肉吧。”林晃说。
邵明曜原本已经点开了回家的导航，闻言又修改目的地去中国超市，“那得去买点辣椒。”
林晃“嗯”了一声。
车里浮动着淡淡的松木香氛，林晃很放松，把手机上记录的几篇甜点数据发到F2F的员工群里，然后点开剑桥的班群，把大家讨论作业的记录看一遍，回了别人提到他的几条，又回了几个单独戳他的同学。
快到万圣了，作业和考试都很紧，但各种各样的聚会也多了起来。林晃一向很少参加社交活动，但这并不妨碍每天都有人邀请他。
——他在剑桥华人圈里非常受欢迎，但也是出了名的高冷内向。
车一直开进超市停车场，林晃才处理完手机消息，又喊了一声“邵明曜”。
没什么意义，只是这么多年来的小习惯，待在一起时，时不时就喊一声。
邵明曜转头看着他，微一扬眉，“倒出功夫搭理我了？”
林晃抬起头，“我压根没晾着你。”
邵明曜哼了声，“是么。”
林晃朝他看过去，伸手覆住他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邵明曜反手攥住他，倾身过来亲他一口，贴在他脸侧低语道：“我天天惯着你。”
林晃不理会，只催促道：“赶紧买，我饿了。”
两人在超市里，邵明曜推着车选购，林晃空着两只手悠闲地跟在旁边，像在放空，只在邵明曜对他说话时回应一两句。
到家是邵明曜做饭，林晃蜷在沙发上搂着小狗玩偶等吃，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儿，后来闻到肉香醒来，邵明曜刚好盛了米饭上桌，喊他过来吃。
家里热，林晃脱了毛衣。
看似纤细单薄的身体，只穿背心时就露出肩背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带着勃勃的生命力。
他去洗手时扫了一眼镜子，看到颈侧的印子。
“邵明曜。”林晃吐槽道：“你又亲得很难看。”
邵明曜亲人凶，还喜欢留印。林晃对此无所谓，但他希望邵明曜能把形状嘬得好看一点。
偏又不说什么样才好看，只让邵明曜自己看着办，每天一照镜子就抱怨。
邵明曜等他出来，把筷子给他放在碗上，说：“你就作，不收拾你就不老实。”
林晃置若罔闻，坐下吃饭。
他吃了两口辣椒炒肉，说咸，番茄炒蛋又嫌不够甜，米饭赖邵明曜水放多了。
一通挑剔，最后不情不愿地吃了三大碗。
第三次把空碗朝邵明曜伸过去时，邵明曜没接，起身进厨房，直接把电饭锅内胆拿出来了。
内胆里剩的饭不多，林晃把它刮得干干净净，又努力凑了一碗。
邵明曜把盘子里剩下的肉都留给他，自己吃完了青菜，说：“明天去看电影吧。”
林晃问：“后天行吗？明天我要和社团同学去徒步。”
在剑桥读了快三年书，林晃只参加了一个徒步社团。每个月都和团员出去一两次，偶尔还约着一起健身。
喜欢找他玩的人不少，他能赶上和谁一起就和谁一起，没有特别固定的朋友，只是身边也从来不缺伴。
邵明曜答应了，说：“那我明天和公司把会开了。”
吃完饭林晃坐在沙发上和爷视频，隔着手机对北灰说话，邵明曜把碗筷放进洗碗机，走过来在沙发上坐着处理工作文件。
林晃打完视频困了，枕着他一条腿又睡着了，期间手机响了几声，邵明曜把它捞过来静音。
林晃一觉醒来，睁眼便是邵明曜的脸。邵明曜还和他睡着前一样专注地盯着计算机显示屏，彷佛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但屋里昏暗的光线和他酸痛的脖子却表明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刚睡醒，林晃脑子有些懵，就那样仰躺着看着邵明曜发呆。
片刻后，邵明曜勾起唇角轻笑两声，视线从显示屏上收回，落入他眼中，手伸过来捞起他的脖子，轻揉了两下，“睡懵了？”
林晃“唔”了一声。
邵明曜动了下腿，“起来，给你弄点冰的喝。”
林晃没动地方，又让他揉了会儿脖子才说：“没躺够呢。”
邵明曜“嗯”了声，也不催他，继续用一只手轻轻给他揉着脖子，另一手在键盘上缓慢地敲着回工作消息。
林晃醒了一会儿觉，把手机捞过来看时间，发现一串新邮件。
他点开看了一会儿，说：“邵明曜，我研究生申请通过了。”
邵明曜“嗯”了声，“知道了。”
继续在英国读研是林晃自己定的，他当年因为转学往回倒了一级，原本就比邵明曜晚一届，转完学就变成了晚两届。邵明曜本科毕业后就专注公司事务了，这两年一半时间在国内，一半时间在这边陪他，来回飞。
林晃看了邮件详情后又说：“我申请的是两年的项目，但想慢点修，三年内读完，顺便把蓝带考了。”
邵明曜敲键盘的手指一顿，问道：“一直在英国么？”
“还想去巴黎交换一年。”林晃顿了顿，“其实也想去米兰，到时候看看有什么机会吧。”
邵明曜在他头髪上揉了一把，“知道了。”
林晃瞥着他，“你呢？”
邵明曜随口道：“跟着你。”
“哦。”
林晃在他腿上蹭了蹭脑袋，坐起来。
邵明曜把计算机从另一条腿上挪开，“喝牛奶？”
“苏打水。”林说，“我自己去倒。”
邵明曜点点头，继续处理文件。
林晃从冰箱里拿出百香果苏打水，倒了一杯，又按开咖啡机，打算给邵明曜做杯冰美式。
等着机器磨豆子的时候，他看见邵明曜关掉他们公司的邮箱系统，点开了伦敦商学院的官网，开始浏览在职MBA项目。
豆粉磨好，林晃拿压粉器压了两下，接了一杯冰块，放在咖啡机下面等着。
油脂丰富的咖啡液流入杯子，他一边喝着自己的气泡水一边看邵明曜把网页放进收藏夹，又点开了巴黎高商的官网。
从前林晃眼界很小，邵明曜去的地方就是他认知范围内最远、最高的地方，他一直跟在邵明曜的身后，懵懵懂懂地往前走。
现在他的眼界大了，他开始自己做选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邵明曜反过来陪在他身边。他们从来没认真探讨过这些，邵明曜总是很平和，自然而然地跟着他做决定，不带着迁就，但却一直在迁就。
最初他和邵明曜说想继续留学，本以为要花点口舌说服对方，毕竟邵明曜已经来回奔波了快两年。但没想到邵明曜闻言只是点了下头，说：“那我也读个在职研究生好了。”
那是林晃第一次主动规划未来，他小心翼翼地迈出脚，邵明曜稳稳地牵着他的手，没让他踩空。
咖啡做好了，林晃关闭机器，随手拿了抹布擦干净操作台。
鍟亮的咖啡机上映出他嘴角的浅笑。
邵明曜忽然转头看过来，“我明天还是不开会了。”
林晃回过神，“那要干什么？”
邵明曜问：“徒步让带家属么？”
林晃愣了下，“你不是不喜欢我们团吗？”
邵明曜喜欢徒步，但不喜欢跟着他们社团。前年他跟过一次，嫌团里人多事多、锻炼效率低还聒噪。
邵明曜撇了下嘴，“不然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唔。”林晃立刻说：“可以带家属，他们走得慢，你来了咱俩一起走快点。”
邵明曜没吭声，转回去继续看计算机。
但从他微微翘起唇角的侧脸来看，大少爷显然很满意。
林晃拿着咖啡过去，把咖啡放在茶几上，随手拿起邵明曜腿上的计算机扔在沙发另一边。
邵明曜抬头问：“干什么？”
林晃不作声，伸手按了按他的腿面，跨坐上去，和他面对面，两手圈着他的脖子。
邵明曜搂着他的腰，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又问一遍：“干什么？”
林晃依旧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那双黑眸不像小时候那么空茫了，但却更加澄澈，一眨不眨地看着人时，像能将对方的一颗心都看软下来，化成一汪清甜的水。
就这样安静对视片刻后，邵明曜双手托着林晃的大腿根把人往怀里带了一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低下头，吻他。
安静昏暗的房间里响起啧啧水声，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他们拥吻许久，直到两人气息渐乱，短暂的黄昏结束，客厅彻底黑下去，邵明曜松开林晃，指腹抹过那片被他吻红的唇，又侧过头去咬林晃的脖子。
“今天亲个好看的给你。”他低声说：“越惯事越多，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烦人。”
林晃问：“烦人？”
“嗯，你太烦人。”邵明曜说，“但我不烦。喜欢你。”
屋里又安静下去，只有间断交缠在一起的气喘和轻哼。
许久，邵明曜双手托着林晃的大腿根把人抱起来往浴室走。
拿到托运行李，林晃在通往到达大厅的门口顿住脚，用力搓了搓脸，又在脸颊上拍一拍。
他睁大眼，努力让眼神亮一点，又用力扬起唇角。
两秒后，他回归面无表情。
演技好像还行。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那道玻璃门，顺着接机的人流往远处望去。
人群中，一张东方面孔格外出挑。
邵明曜明眉俊目，一双黑眸深邃沉稳。
深秋时分，路人都裹着厚风衣，略显厚重，只有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衫，挺括优雅，衬出宽肩窄腰长腿，一点不输给占着基因优势的欧洲人。
他单手搂着一束粉白相间的花束，花束后头还有一只有些皱的纸袋。
那双黑眸朝林晃看过来，漫开明朗温柔气，眸光豁亮，让人为之心颤。
“晃晃。”他招手，“这边。”
在他开口前，林晃已经无意识地扬起唇角，听着自己加剧的心跳，推着行李箱一路小跑过去。
他越跑越快，跑到离邵明曜还有三两米处，撒开了行李的拉杆，任邵明曜张开手臂把他搂进怀里。
鲜花袋子挤着他，哗啦啦的。
来往英国人笑看他们，低语着从他们身边穿过。他听不清人家说了什么，只觉得很快乐。
那只分明有力的手掌在他腰上轻轻一拍，邵明曜在他脸颊的蝴蝶上快速落下一枚吻，低声说：“宝宝，好久不见。”
林晃脸红了，可能酒劲还没过。
他垂眸“嗯”了一声，勉强接受“宝宝”这个称呼，从邵明曜怀里出来，顺便接走了花束和纸袋。
花开得很美，但花香却被一股浓郁的黄油和巧克力香盖住了，林晃掀开旁边纸袋瞄了一眼，“什么东西？”
邵明曜说：“Chocotetwist，之前和你说过的。”
“买到了？”林晃惊讶，“飞机上不是说跑了好几家都售空吗？”
邵明曜随意道：“路遇两个英中校友，他们买到了最后三根，分我两根。”
林晃纳闷，“在伦敦还能遇到英中同学？”
邵明曜点头说：“应该叫学长，以前只在照片墙上见过，现场认识了一下。”
“……”
林晃由衷赞叹：“你好可怕。”
邵明曜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换个词，重新说。”
林晃：“你脸皮真厚。”
邵明曜：“……”
这是林晃第一次坐邵明曜的车。
奔驰标，型号不懂。车身和内饰都是纯黑，没有一丝杂色。
林晃在宽阔的副驾挪了挪身子，回头瞅瞅，“怎么买两人座啊。”
邵明曜发动车子，随意“嗯”了声。
林晃问：“这种比正常的贵吧？”
“也要分车型。”邵明曜说着看他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没必要买五座，除了你，不载别人。”
林晃依稀感觉邵明曜说了一句很男朋友的话，此时自己应该配合著夸奖他一句。
但他实在憋不住，提醒道：“那爷来了咋办呢？”
“……”
邵明曜转方向盘的动作轻微停顿，故作淡定道：“到时候再租一辆五座。”
好费钱啊。
林晃说：“没事，我不介意坐地铁。”
邵明曜：“闭嘴。”
“那你坐地铁。”林晃本来也只是套路他一下，立刻改口道：“让爷开车带我。”
邵明曜无语，“爷不会开车。”
“这样啊。”林晃叹气，“那只能让爷坐地铁了。”
邵明曜松开方向盘，轻轻攥了一下拳。
却又没憋住似地低笑两声，摇了摇头。
好久没面对面听邵明曜笑，和电话里的质感不一样，电话里听得人耳朵痒痒，这会儿是心里头痒痒。
林晃偏头瞅他一眼，转回头来，漫无目的地看向车窗外。
片刻后，他又偏头瞅邵明曜一眼，又转回头来。
余光里，邵明曜扬起了唇角。
林晃仿若无事发生，拨拉了两下花袋子，“什么花，怪好看的。”
邵明曜目视前方，“白的是铃兰，粉的是洋牡丹。”
林晃第一次收花，他是大俗人，以为情侣之间应该送玫瑰。不过邵明曜要是真捧一束红玫瑰来接他，他可能会在机场装不认识他。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回归。”邵明曜轻描淡写地开口，“洋牡丹的花语是欢迎。”他快速偏过头看了林晃一眼，轻声道：“代表伦敦对你说，你是受欢迎的。”
林晃放空一秒，“哦。”
他把头埋进花束里深吸一口气，终于闻到点花味。
这回鼻子也痒痒的了。
“代表我自己对你说，你也是受欢迎的。”他低声说。
邵明曜只“嗯”了一声，没瞅他，但温沉的笑意在那双黑眸中一点点渲开、漫出眼睛，让车里的气氛都变得温馨。
修长的手指屈起，在方向盘上轻快地点了两下。
路上车不多，开得慢悠悠，林晃看着窗外的伦敦街景，边看边把两条面包吃了。
在机场没闻明白，不仅有巧克力和黄油，还有肉桂。
他把鼻子伸进空空的纸袋，深吸一口气。
“闻什么？”邵明曜被逗乐了，“小狗一样。”
“肉桂味。”林晃顿了顿，“感觉和国内的不一样。”
邵明曜不过一笑，“哪里特别？”
林晃没回答他，在宽敞的座位上晃了两下腿，又重新转头看向车窗外。
异国感很强烈。
很陌生，但却安心。
过了一会儿，他垂眸道：“邵明曜。”
“嗯。”
“异国恋终于结束了。”
邵明曜没吭声，直到车子开到靠近路口，他才说：“你是不是还醉着？”
“是。”林晃大方承认。
红灯亮，邵明曜平稳地踩下刹车，在车停稳时偏过头来。
林晃同时解开安全带，起身，一条腿跪在皮质座椅上，双手攀住他的肩，垂下头。
他的头发细细碎碎地垂在邵明曜的额头和鼻尖上，目光游离又专注，在异国街头的车里，和邵明曜无法无天地接了一个带着酒味和巧克力味的吻。
第83章
番外2-3
万圣节前，伦敦迎来一波急降温。
街角bakery的玻璃门擦得剔透锃亮，门上映出一道身影。满街都是长风衣和呢外套，只有这个年轻人裹在柔软的羊绒衫里，宽长的围巾在领口绕了一圈又一圈，围巾的质地也软绵绵。
他推开门，蓬松柔软的发丝掩着一双黑眸，皮肤白皙，脸颊上纹着几只浅蓝的蝴蝶，进门呼出一口白气，那些蝴蝶在氤氲中翩跹。
美丽而安静的东方气质一下子吸引了店员的注意力，店员立刻笑着和他打招呼。
林晃轻勾唇角算作回应，走到橱柜前，弯下腰认真看着玻璃后的甜点。
万圣季，大大小小的甜品店都在推新，他在网上刷到人气高的新品就会到店里看，边偷学边找灵感，然后把脑子里转过的念头一股脑发回国内，让店里的大师傅们讨论。
店员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从橱柜一头缓慢挪到另一头，才低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林晃指向新出的南瓜鳄梨薄荷慕斯。
店员见他不开口，全当他是来玩的中国游客，便缓慢地用英语介绍了这款甜品的主要元素，委婉表示这个搭配比较少见，很多客人都吃不惯。
却不料林晃用英文流利地说，他正是想尝尝新口味。
结账时，林晃从口袋里摸出卡包，皮质的卡包上印着盾形纹章，上面有标志性的维多利亚金狮图腾。
因为被发现是剑桥的学生，林晃结账后又得到了一块免费的当日曲奇。
他拎着盒子礼貌道谢，转身出门前，一道身影忽然拦住了路。
拦着他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稍微年长几岁，戴眼镜，怀里的笔记本电脑上也贴着剑桥的图案。
也是中国人。
“嗨。”男生朝他笑，手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连同一张卡片一起递给他：“我是CJB的，认识一下好吗。”
CJB是剑桥的商学院，那张卡片是商院学生都有的个人名片。
林晃没接，只轻声道“抱歉”，便侧过身要走。
“同学。”男生不放弃，“做个朋友嘛，这周末我们系的中国学生要办万圣派对，来玩吗？”
林晃还没吭声，门口的风铃声响，高大的身影裹着冷空气，强硬地踏入这间小店。来人一身长风衣，黑眸犀利冷沉，从男生面上扫过，又落在林晃身上。
“晃晃，走了。”
林晃把提着的纸盒递过去，他随手接过，另一手自然地揽住林晃的肩，又问：“冷不冷？”
冷沉的声线，但语气柔和，透出一丝他人无法插足的亲密。
林晃摇了下头，把挨着的那只手揣进对方的风衣口袋里。
两人拥着出门，商学院男生的视线追随出去，看到门外路边停着一辆沉稳的黑车。
他看到车身前面立着的银色车标，不禁“啧”了一声。
邵明曜替林晃拉开车门，等他进去坐稳才关上车门，回过身，又冷淡地扫了一眼刚才搭讪的家伙。
对方显然已经放弃，老老实实地回到卡座里了。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上了车。
“邵明曜。”林晃毫无察觉地坐在副驾驶玩手机，头也不抬地问：“牛肉腌上了么？”
邵明曜语气自然，“还没有。”
“那正好，我们改吃小炒肉吧。”林晃说。
邵明曜原本已经点开了回家的导航，闻言又修改目的地去中国超市，“那得去买点辣椒。”
林晃“嗯”了一声。
车里浮动着淡淡的松木香氛，林晃很放松，把手机上记录的几篇甜点数据发到F2F的员工群里，然后点开剑桥的班群，把大家讨论作业的记录看一遍，回了别人提到他的几条，又回了几个单独戳他的同学。
快到万圣了，作业和考试都很紧，但各种各样的聚会也多了起来。林晃一向很少参加社交活动，但这并不妨碍每天都有人邀请他。
——他在剑桥华人圈里非常受欢迎，但也是出了名的高冷内向。
车一直开进超市停车场，林晃才处理完手机消息，又喊了一声“邵明曜”。
没什么意义，只是这么多年来的小习惯，待在一起时，时不时就喊一声。
邵明曜转头看着他，微一扬眉，“倒出功夫搭理我了？”
林晃抬起头，“我压根没晾着你。”
邵明曜哼了声，“是么。”
林晃朝他看过去，伸手覆住他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邵明曜反手攥住他，倾身过来亲他一口，贴在他脸侧低语道：“我天天惯着你。”
林晃不理会，只催促道：“赶紧买，我饿了。”
两人在超市里，邵明曜推着车选购，林晃空着两只手悠闲地跟在旁边，像在放空，只在邵明曜对他说话时回应一两句。
到家是邵明曜做饭，林晃蜷在沙发上搂着小狗玩偶等吃，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儿，后来闻到肉香醒来，邵明曜刚好盛了米饭上桌，喊他过来吃。
家里热，林晃脱了毛衣。
看似纤细单薄的身体，只穿背心时就露出肩背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带着勃勃的生命力。
他去洗手时扫了一眼镜子，看到颈侧的印子。
“邵明曜。”林晃吐槽道：“你又亲得很难看。”
邵明曜亲人凶，还喜欢留印。林晃对此无所谓，但他希望邵明曜能把形状嘬得好看一点。
偏又不说什么样才好看，只让邵明曜自己看着办，每天一照镜子就抱怨。
邵明曜等他出来，把筷子给他放在碗上，说：“你就作，不收拾你就不老实。”
林晃置若罔闻，坐下吃饭。
他吃了两口辣椒炒肉，说咸，番茄炒蛋又嫌不够甜，米饭赖邵明曜水放多了。
一通挑剔，最后不情不愿地吃了三大碗。
第三次把空碗朝邵明曜伸过去时，邵明曜没接，起身进厨房，直接把电饭锅内胆拿出来了。
内胆里剩的饭不多，林晃把它刮得干干净净，又努力凑了一碗。
邵明曜把盘子里剩下的肉都留给他，自己吃完了青菜，说：“明天去看电影吧。”
林晃问：“后天行吗？明天我要和社团同学去徒步。”
在剑桥读了快三年书，林晃只参加了一个徒步社团。每个月都和团员出去一两次，偶尔还约着一起健身。
喜欢找他玩的人不少，他能赶上和谁一起就和谁一起，没有特别固定的朋友，只是身边也从来不缺伴。
邵明曜答应了，说：“那我明天和公司把会开了。”
吃完饭林晃坐在沙发上和爷视频，隔着手机对北灰说话，邵明曜把碗筷放进洗碗机，走过来在沙发上坐着处理工作文件。
林晃打完视频困了，枕着他一条腿又睡着了，期间手机响了几声，邵明曜把它捞过来静音。
林晃一觉醒来，睁眼便是邵明曜的脸。邵明曜还和他睡着前一样专注地盯着计算机显示屏，彷佛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但屋里昏暗的光线和他酸痛的脖子却表明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刚睡醒，林晃脑子有些懵，就那样仰躺着看着邵明曜发呆。
片刻后，邵明曜勾起唇角轻笑两声，视线从显示屏上收回，落入他眼中，手伸过来捞起他的脖子，轻揉了两下，“睡懵了？”
林晃“唔”了一声。
邵明曜动了下腿，“起来，给你弄点冰的喝。”
林晃没动地方，又让他揉了会儿脖子才说：“没躺够呢。”
邵明曜“嗯”了声，也不催他，继续用一只手轻轻给他揉着脖子，另一手在键盘上缓慢地敲着回工作消息。
林晃醒了一会儿觉，把手机捞过来看时间，发现一串新邮件。
他点开看了一会儿，说：“邵明曜，我研究生申请通过了。”
邵明曜“嗯”了声，“知道了。”
继续在英国读研是林晃自己定的，他当年因为转学往回倒了一级，原本就比邵明曜晚一届，转完学就变成了晚两届。邵明曜本科毕业后就专注公司事务了，这两年一半时间在国内，一半时间在这边陪他，来回飞。
林晃看了邮件详情后又说：“我申请的是两年的项目，但想慢点修，三年内读完，顺便把蓝带考了。”
邵明曜敲键盘的手指一顿，问道：“一直在英国么？”
“还想去巴黎交换一年。”林晃顿了顿，“其实也想去米兰，到时候看看有什么机会吧。”
邵明曜在他头髪上揉了一把，“知道了。”
林晃瞥着他，“你呢？”
邵明曜随口道：“跟着你。”
“哦。”
林晃在他腿上蹭了蹭脑袋，坐起来。
邵明曜把计算机从另一条腿上挪开，“喝牛奶？”
“苏打水。”林说，“我自己去倒。”
邵明曜点点头，继续处理文件。
林晃从冰箱里拿出百香果苏打水，倒了一杯，又按开咖啡机，打算给邵明曜做杯冰美式。
等着机器磨豆子的时候，他看见邵明曜关掉他们公司的邮箱系统，点开了伦敦商学院的官网，开始浏览在职MBA项目。
豆粉磨好，林晃拿压粉器压了两下，接了一杯冰块，放在咖啡机下面等着。
油脂丰富的咖啡液流入杯子，他一边喝着自己的气泡水一边看邵明曜把网页放进收藏夹，又点开了巴黎高商的官网。
从前林晃眼界很小，邵明曜去的地方就是他认知范围内最远、最高的地方，他一直跟在邵明曜的身后，懵懵懂懂地往前走。
现在他的眼界大了，他开始自己做选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邵明曜反过来陪在他身边。他们从来没认真探讨过这些，邵明曜总是很平和，自然而然地跟着他做决定，不带着迁就，但却一直在迁就。
最初他和邵明曜说想继续留学，本以为要花点口舌说服对方，毕竟邵明曜已经来回奔波了快两年。但没想到邵明曜闻言只是点了下头，说：“那我也读个在职研究生好了。”
那是林晃第一次主动规划未来，他小心翼翼地迈出脚，邵明曜稳稳地牵着他的手，没让他踩空。
咖啡做好了，林晃关闭机器，随手拿了抹布擦干净操作台。
鍟亮的咖啡机上映出他嘴角的浅笑。
邵明曜忽然转头看过来，“我明天还是不开会了。”
林晃回过神，“那要干什么？”
邵明曜问：“徒步让带家属么？”
林晃愣了下，“你不是不喜欢我们团吗？”
邵明曜喜欢徒步，但不喜欢跟着他们社团。前年他跟过一次，嫌团里人多事多、锻炼效率低还聒噪。
邵明曜撇了下嘴，“不然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唔。”林晃立刻说：“可以带家属，他们走得慢，你来了咱俩一起走快点。”
邵明曜没吭声，转回去继续看计算机。
但从他微微翘起唇角的侧脸来看，大少爷显然很满意。
林晃拿着咖啡过去，把咖啡放在茶几上，随手拿起邵明曜腿上的计算机扔在沙发另一边。
邵明曜抬头问：“干什么？”
林晃不作声，伸手按了按他的腿面，跨坐上去，和他面对面，两手圈着他的脖子。
邵明曜搂着他的腰，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又问一遍：“干什么？”
林晃依旧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那双黑眸不像小时候那么空茫了，但却更加澄澈，一眨不眨地看着人时，像能将对方的一颗心都看软下来，化成一汪清甜的水。
就这样安静对视片刻后，邵明曜双手托着林晃的大腿根把人往怀里带了一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低下头，吻他。
安静昏暗的房间里响起啧啧水声，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他们拥吻许久，直到两人气息渐乱，短暂的黄昏结束，客厅彻底黑下去，邵明曜松开林晃，指腹抹过那片被他吻红的唇，又侧过头去咬林晃的脖子。
“今天亲个好看的给你。”他低声说：“越惯事越多，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烦人。”
林晃问：“烦人？”
“嗯，你太烦人。”邵明曜说，“但我不烦。喜欢你。”
屋里又安静下去，只有间断交缠在一起的气喘和轻哼。
许久，邵明曜双手托着林晃的大腿根把人抱起来往浴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