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苏晋记得,他原是赵衍的学生,胸怀大才,景元二十年还曾高中榜眼,毕生心愿是与赵衍一样,做一名刚正不阿的御史,但御史毕竟是言官,口吃这一毛病确实阻碍了他的仕途,至今也只是个七品监察御史。

    苏晋笑了笑道:“我记得你。”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椅凳,意示他坐,才又提了茶壶道,“我听下头的人说,你是因私事寻我?”

    顾云简连忙捧了茶盏去接茶,说道:“怎、怎敢劳烦大人、大人为下官斟茶。”又道,“是有私事。”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两张红色的,叠得工工整整的请柬,道:“下月初七,是下官与恩师,就是都察院赵大人府上,赵二小姐的定亲宴,特请苏大人过来吃宴。”

    苏晋听了这话就愣住了。

    她看着那两张请柬,半晌,问了句:“是与赵妧小姐?”

    “是。”顾云简垂着眸,耳根浮上一丝红的同时,唇边噙起一笑,有掩不住的欢欣之意,“学生、学生儿时便与阿妧,不,赵二小姐相识,算是……青梅竹马。”

    见苏晋没接请柬,他又愣然问:“苏大人,下个月初七有事在身?”

    “没有。”苏晋微一摇头,将请柬接过,道:“只是从未听赵大人提过,有些意外罢了。”一看手里请柬,又问,“怎么是两张?”

    顾云简歉然道:“另有一张要劳烦苏大人转交、转交给沈大人,下官去典厩署寻过他一回,但不巧他当日休沐,没能见着,眼下七月将至,下官、下官忙于筹备宴席,恐不能再亲自去请,只有麻烦苏大人。”

    第140章

    一四零章

    苏晋道:“好,待本官见到青樾,会将请柬转交给他。”

    送走顾云简已是酉时,苏晋心想左右要等沈奚,便吩咐下头的小吏将皇贵妃一案的卷宗取来再看看。

    皇贵妃是六月初六于重华宫暴毙的。她死后一日,为她瞧病的佘医正也忽然自尽。佘医正临终前留下一封血书,声称是自己毒害了皇贵妃,还将下毒过程,犯案经过交代得一清二楚。

    此案于是便归到了刑部。

    苏晋随即着人审案。出人意料的是,审案的过程极其顺利,所有的证词,证据,无一不指向佘医正,甚至连佘府的小公子也证明佘医正因为数年前被皇贵妃诬蔑为庸医,未能当上太医院掌院,一直记恨在心。

    案情似乎已有了结果,但苏晋却没有结案。

    她隐隐觉得皇贵妃的死就像是一出编排好的,天衣无缝的戏。

    而这出戏想要告诉所有人,好了,后宫这大半年来的惶惶不安就到此为止,不必再追究了。

    可是……

    苏晋盯着卷宗上的“淇妃”二字,心中又生起了熟悉的异样之感。

    “苏大人是有眉目了吗?”与苏晋一同在翻阅卷宗的吴寂枝问道。

    苏晋道:“我再想想。”

    不多时,外头的小吏来报:“苏大人,沈大人到了。”

    天色已全然暗了,唯有公堂内灯火通明。

    沈奚一身七品补子,穿得倒还正经,手里却分外突兀地拎了个行囊。

    苏晋愣道:“你怎么这副样子来了?”

    沈奚将行囊往她的书案头一搁,自提了茶壶斟茶:“朱沢微三千匹战马没了着落,今早又跟太仆寺动了怒,黄寺卿原还哭天抢地喊冤呢,听闻刑部的苏大人要传审我,整个人一下乐坏了,就盼着你能赏我几顿鞭子,让我屈打成招,特准我收拾行囊,滚来刑部受罚。”

    苏晋道:“他有什么好乐的,朱沢微早就怀疑到你头上了,奈何就是没证据,我这里只能帮你将案子压着,但朱沢微防着我,必定会用他的办法查。”

    “其实他都不用查。”沈奚嘻嘻一笑,“等过两日,十三抢了他的马杀了他的人的消息传来京师,他提着刀第一个要宰的人就是我。我都想好了,反正跑不掉,干脆住来你刑部,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最后这几日你每日抽空陪我小酌两杯,也算上路前尽个兴了。”

    苏晋道:“我今日正好帮你收了一张请柬。”她自案头取了顾云简送来的红帖,递给他,“你若是命长,指不定还能吃个好酒。”

    然后她看着沈奚,模棱两可地问了句:“你怎么想?”

    沈奚看清红帖上的姓名,先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若无其事地将请柬收起,笑嘻嘻地道:“我是数着日子见阎王,能苟且一日是一日,你都说这是好酒了,我有什么好想的,该去自然要去。”

    一旁的吴寂枝忍不住道:“沈大人这么一下一个阎王一下一个上路的,也忒不吉利了。”又对苏晋道,“苏大人您也不劝劝沈大人,指不定十三殿下就赶回来救咱们了呢?”

    苏晋不置可否:“朱沢微手上有个生死簿,头两个名字就是苏时雨和沈青樾,前几日翟迪与我说,朱沢微派去蜀中的探子已快到苏州,我这两日去廷议感觉脑袋已不在脖子上了。”

    这回跟以往不同,他二人是切切实实有了可判死罪的把柄落在了朱沢微手上。

    沈奚道:“便是这个理,横竖都是一个死,还不如直面生死,万若活下来,只当是白捡来的一条命,岂不快哉?”

    他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盏,走去苏晋的书案往那份摊开的卷宗上一扫,愣了愣道:“你怎么还在查皇贵妃的案子?”

    “不查她的难不成查你的么?”苏晋道,又想了想,把卷宗推到沈奚跟前,点了点上头“淇妃”二字,说,“你看这个。”

    沈奚眉头微蹙:“怎么又有她?”

    卷宗上写着重华宫侍婢的证词,皇贵妃暴毙当日,淇妃是与她见过一面的。

    苏晋道:“我也在疑心这个,去年璃美人在宫前殿惨死,淇妃在场;年初东宫‘凝焦案’,淇妃也在场;这回皇贵妃暴毙,死前又与淇妃见过。若说一回两回是巧合,好歹事不过三。”

    沈奚看向吴寂枝:“皇贵妃暴毙后,你们没传淇妃宫里的人来审?”

    “没有。”吴寂枝道,“皇贵妃是正午时分吃了佘医正熬得药汤中毒暴毙,淇妃是早上去看得她,只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后来查案,佘医正下毒的药碗还在,重华宫的侍婢也是看着皇贵妃吃了药人就不行了的,是以就怀疑不到淇妃头上了。”

    他说着,犹疑了一下:“不过,苏大人,沈大人,依下官这么多年查案的经验,这宫中朝中的案子,没有哪一桩是这么明明白白敞开摆出来的,皇贵妃的案子结得这么顺利,反倒叫下官觉得其中有假。”

    苏晋与沈奚听得这一“假”字,同时一愣。

    沈奚看向苏晋:“你怎么想?”

    苏晋的目光直直锁在卷宗上的“淇妃”二字:“我在想,小殿下的奶娘临终前的那一句话……”

    去年宫前殿的案子后,朱麟的奶娘在宗人府自尽前,断断续续地留下过一句十分古怪的遗言——

    什么都是假的,这一生对不起小殿下,虽死,也不能赎罪。

    沈奚思索着道:“得想个办法去审一审这个淇妃。”

    “要审也要等七月以后了。”吴寂枝道,“今年开年不顺,朝里朝外出了这么多事,淇妃到底身怀龙种,七月就要临盆,若能生下小殿下为宫里冲冲喜,是再好不过,宫中的人都信这个,眼下已成了一等一的大事。”

    苏晋与沈奚互看一眼,叹了一声。

    等七月?七月时都不知道他二人在阴间还是阳间了。

    然而这一声还没叹完,两人又俱是一惊,同时看向吴寂枝:“你刚才说什么?”

    “说淇妃七月就要临盆。”

    “然后呢?”

    吴寂枝茫然不解,于是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若能生下小殿下,为宫里冲冲喜是再好不过,宫中的人都信这个,眼下已成了一等一的大事?”

    苏晋和沈奚彻底怔住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二人自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奶娘的遗言是:什么都是假的,这一生对不起小殿下,虽死,也不能赎罪。

    但“小殿下”是一个泛称,指的是年纪较小的皇嗣,而彼时在宫前殿,除了朱麟以外,还另有一个小殿下——淇妃肚子里的小皇子。

    难道奶娘所说的假的,其实指的是淇妃肚子里的孩子?

    好半晌,苏晋道:“不会吧……”

    过了一会儿,沈奚道:“好像是……”

    又过了片刻,沈奚忽地自案头提起笔:“时雨,你可记得胡主事将奶娘的遗言转告给我们时,说她彼时伤心,说的断断续续,既然断续,必有重复,倘若——”他一顿,抹开一张白纸,在上头写下一句话,“这句遗言原本是这样的呢?”

    什么都是假的。

    这一生对不起小殿下。

    小殿下,虽死,也不能赎罪。

    不是一句,而是三句。

    沈奚搁下笔,看着苏晋:“会不会,这两个小殿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第一个是麟儿,是奶娘这一生的的确确对不起的那个人。”

    “而第二个。”沈奚倒提着笔,直直指向“小殿下”三个字,“是指淇妃肚子里的皇子,这才是假的,是万死,都不能赎罪的那一个。”

    第141章

    一四一章

    三人一时无言。

    半晌,吴寂枝问:“沈大人的意思是,淇妃娘娘其实未曾怀孕,肚子里的小殿下是……假的?”

    苏晋道:“不,倘若是假孕,那么这个所谓的‘小殿下’便不存在,万死不能赎罪的就是淇妃,何来‘小殿下’不能赎罪一说?”她顿了顿,看向沈奚,“还记得年初东宫的‘凝焦案’吗?”

    彼时朱沢微引蛇入东宫,借由凝焦与驱蛇的药粉相互作用,想要毒害朱南羡。

    而暗中将“凝焦”藏入东宫的,正是淇妃。

    苏晋道:“十三殿下是嫡王,是大随的正统,毒害他罪同谋逆,当诛九族,淇妃若不是与朱沢微有非同一般的瓜葛,甚至共生共死的牵绊,何至于要为了他犯下这滔天大罪?”

    而眼下看来,这共生共死的牵绊,极有可能就是她肚子里的那位“小殿下”。

    吴寂枝咽了口唾沫:“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倘若此事是真的,那七殿下与淇妃简直是败坏伦常,万恶不赦!”

    “但这也是我二人的生机。”沈奚看着苏晋道。

    如今朱沢微手握治他二人死罪的把柄,倘若他们能先发制人,先一步找到淇妃与朱沢微通|奸的证据,那么便是要死,朱沢微也得给他们陪葬。

    这时,守在公堂外的小吏悄声道:“苏大人,都察院翟大人命人送来了一封密信。”

    苏晋眉头一蹙,翟迪是个谨慎的人,若非出了大事,不会深更半夜的送信来刑部。

    她的脸色微变,命吴寂枝取了密信来看,果然大事不好。

    苏晋默不作声地将密信置于灯火上烧了,对沈奚道:“朱沢微像是已察觉了那三千匹战马被你做了手脚,虽还未拿到切实证据,已要对你我动手了。”

    密信上说,沈奚今日进宫后,朱沢微便已在宫外各处安插了暗卫,大约打算等沈奚或苏晋出宫,暗中伏杀。

    沈奚问道:“是十三劫马的消息已传到宫中了?”

    苏晋摇头:“还没有,殿下应是与茅将军里应外合,将南昌军伏击凤阳军的消息封锁了几日,但朱沢微何等机敏,在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他连续七日没接到凤阳军的消息,自然已觉察出不对,要先下手为强。”

    吴寂枝道:“这可怎么办?方才还想着说再等两三日,若能拖到十三殿下回来,二位大人还有得救,如今竟是连这宫禁都不能出了。”

    宫中好歹有金吾卫保护,但若出了宫,朱沢微的人绝不会对他二人客气。

    可是苏晋不离宫倒也罢了,沈奚在太仆寺任职,迟早要回典厩署,只要朱沢微一句话,便能将他从宫中撵出去。

    苏晋与沈奚互看一眼:“你说得对,如今淇妃肚子里这个‘小殿下’的确是我二人最后的生机,可这‘小殿下’究竟是谁的骨肉,一切还只是我二人推论,当务之急是找到证据,以此为筹码,才能在朱沢微手上换命。”

    沈奚又将皇贵妃暴毙一案的卷宗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遍,片刻,自一旁的梨木架上取下一袭黑色斗篷系于脖间,只说了一个字:“走。”

    苏晋点了点头,也取了自己的斗篷。

    吴寂枝愣然道:“两位大人是要去后宫查审淇妃娘娘?”

    “查审淇妃只会打草惊蛇。”沈奚道,“有个地方说不定可以找到证据。”

    苏晋知道,沈奚所说的地方,是延合宫故所。

    延合宫故所乃朱沢微的生母,昔岑妃娘娘的旧居。后来岑妃自尽,此处便荒芜下来,直到几年前,璃美人带着其婢女迁入。

    那名婢女就是如今的淇妃。

    淇妃原是与璃美人一起住在昔日岑妃的寝宫,但去年璃美人死后,后宫种种闹鬼的传言都与岑妃的冤魂有关,淇妃受惊不已,便自旧殿搬入新殿。

    但延合宫旧殿也没有因此沉寂。

    皇贵妃暴毙案的卷宗上说,皇贵妃疯了的这大半年,曾数次跑来延合宫旧殿里胡言乱语,一忽儿说故去岑妃要血债血偿,一忽儿又说淇妃十恶不赦,不得好死,还咒骂淇妃肚子里怀了个孽种。

    这些事当初听起来古怪离奇,而今参破了朱沢微与淇妃的关系,前后联系起来想想,倒是有因有果了。

    苏晋最后叮嘱吴寂枝道:“倘若我二人至明日卯时都未回来,说明我二人极可能遇到了危情,你当先去都察院找柳大人告假,说我偶得急症,不能去廷议,如此朱沢微便不会起疑。”

    已近子时,夜风有些寒凉。

    苏晋以审查皇贵妃一案为由,令后宫守卫检查过官印后,便与沈奚一起避过巡卫的耳目,绕去了延合宫故所的旧殿。

    淇妃迁入新殿,旧殿便被朱沢微用来作为岑妃的祭堂。

    台案上还放着岑妃的牌位,连上头供奉着的瓜果都是新鲜的。

    旧殿内未掌灯,只有天边一轮毛月亮洒下寸许幽微的光。

    苏晋与沈奚四下看了看,正欲去淇妃昔日的寝殿里找找证据,谁知才走了几步,足下便传来一阵阵“喀嚓”的脆响之声。

    这声音在这寂然无声的夜里听来格外渗人。

    苏晋与沈奚同时朝地上望去,这才发现从旧殿檐下一直到院中的小池水边,尽是一团团黑乎乎的,纷乱不堪的事物。

    沈奚蹲下身,用指尖捻起一团黑物,照在月色亮处一看,原来竟是几张黏在一起的,没被烧干净的纸钱。

    原来这旧殿里,满地都是这样烧给死人的纸钱。

    可明明七月的中元节还没到。

    苏晋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说这纸钱会不会是……”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忽听得院内传来一声细微的铜锁响动的声音。

    沈奚眉头一蹙,当机立断地拽了她的手腕,二人一齐避去了一处高墙之后。

    延合宫的故所不大,前院更是四方敞开,若不是夜太沉,月色幽微,放眼望去其实一目了然。

    不多时,铜锁被打开了,东侧的小门处清晰地传来“吱呀”一声,门后头提着灯走来的是两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正是淇妃与她的婢女。

    原来延合宫的新殿与故所之间以东侧一条甬道相连,甬道尽头便是淇妃方才推开的那道小门。

    夜风来袭,卷起漫天焦黑的纸钱,淇妃挺着肚子,独自拎着篮子看了一会儿,走到小池塘边,在婢女的掺扶下,慢慢扶着腰跪坐下来,从竹篮里取了几张新的纸钱,借着灯笼火点燃,任那火苗直直要吞到她指尖了才放开,凄恻恻地叹了一句:“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罢。”

    苏晋愣了愣,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看向沈奚。

    沈奚点了一下头,片刻后,他又抬起手指自唇上一比,目光往外头微微一扫,示意再听下去。

    “我不愿害你,你疯了已经很可怜了,但你与佘医正知道了这个孩子的秘密……我其实劝过他的,我想为孩子积积德,自怀上他,他已造了太多杀孽……但他不肯,他说你们不死,一旦让我发现,死的就该是我,该是这孩子,该是他了……”

    淇妃说到这里,声音已低徊啜泣。

    一旁的宫婢劝道:“娘娘当心身子,待会儿七殿下来了,若看到娘娘这副样子,又当斥责娘娘了。”

    第142章

    一四二章

    淇妃摇了摇头,低声泣道:“我睡不着,回到寝宫也是睁着眼等天亮。皇贵妃姐姐与佘医正都是因我而死,走得太可怜,我只盼着他们要怨要恨都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切莫伤了孩子,伤了七殿下。”

    宫婢又道:“娘娘既是为了腹中的小殿下着想,更不该因忧思伤身。七殿下不是说了吗,等娘娘临盆后,他会将娘娘与小殿下都接到王府里去,到那时,娘娘便再不用在这深宫里熬日子了。”

    手里的纸钱随火而焚,在暗夜里擦出一寸又一寸的灼光。

    淇妃听了宫婢的话,黯淡的眸光里燃起一丝亮色。

    她点了点头,任宫婢掺了自己的胳膊,扶着腰慢慢起身。

    还没往寝宫里走,东侧的小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朱沢微一脸阴沉沉地站在门口:“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然后他扫了一眼她身旁的宫婢,吩咐跟着自己的暗卫:“杖三十,撵出宫去。”

    暗卫称是,上来捉了宫婢的手便往外拖,宫婢吓得脸色煞白,膝头一软跪卧在地,对淇妃哭喊道:“娘娘,娘娘救我——”

    淇妃看得这一幕亦是惊出泪来,饶是身子再沉,也扑通一声对着朱沢微跪下:“殿下,不关阿珠的事,是我执意要来这里的。求殿下饶阿珠一命,若再没了她,淇儿在这深宫中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朱沢微却不应声。

    一直等到那名宫婢被拖到了东侧门外,才微一抬手,阻了正要行刑的暗卫。

    宫婢连滚带爬地回到淇妃身边,身上脸上在方才的拖拽间已被磨出一道道血痕,她却顾不上疼痛,不住地向朱沢微磕头告饶。

    朱沢微看着泪水涟涟的淇妃,问:“这回长记性了吗?”

    淇妃整个人都是茫然的,片刻,讷讷地点了点头,“记得了。”

    朱沢微这才转身道:“走吧。”

    暗夜无声,宫婢帮淇妃抹去脸上的泪痕,扶着她还没走几步,就觉身旁的人微微发颤。

    她愣了愣,轻声问:“娘娘,你怎么了?”

    豆大的汗液自淇妃的额角滑下,突如其来的疼痛几欲夺去了她的神志,双唇抖了抖,才颤巍巍地说出一句话来:“又、又来了……”

    宫婢闻言大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数,对着前方的朱沢微唤了句:“七殿下!”然后道,“娘娘的腹痛症犯了,想必又出了血,眼下已走不得路,要即刻请太医安医正来诊治。”

    朱沢微目色一沉,对身后的暗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

    宫婢自旧殿里取了几张竹席就地铺好,让淇妃暂且歇在上面,不多时,安医正便提着药箱赶来了。

    淇妃的腹痛症是年关节后染上的,初时只是少量出血,到了如今,疼痛几如刀绞,连流血都越来越频繁。

    安医正为淇妃把脉,眉头越锁越紧。

    过了一会儿,他喂淇妃吃下一颗镇痛的药丸,拱手对朱沢微道:“殿下,淇妃娘娘腹痛出血已伤及腹中的小殿下,胎象早已不稳,再这么下去,恐怕……”

    “救他……”他话还未说完,袖摆便被淇妃抓住了,她唇色苍白,卧在宫婢膝头还犹自凝然而决绝道,“可以不救我,但你要救他。”

    安医正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向朱沢微:“殿下,这……”

    朱沢微没有说话。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淇妃。

    这个已有八|九月身孕的女人除了腹部隆起,身形依旧是窈窕纤细的,一双盈着三分春水的美目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楚楚动人。

    可要说多么喜欢她,却也实在谈不上。

    朱沢微记得,第一回遇见淇妃,是在三年前的夏末时节。

    彼时他自凤阳归来,想要回延合宫祭拜母妃,却意外听说被荒弃多年的延合宫故所如今搬入了一主一仆。

    是他父皇新纳的美人。

    皇帝老迈,美人与婢女还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宫中人心险恶,想来这二人不过是要伴着皇帝驾鹤西去剃发了红尘的,连正经宫婢都未拨一个伺候,便将她们撵来了这闹鬼的处所。

    延合宫旧殿里一直奉着岑妃的牌位。

    岑妃故去十载,这牌位除了朱沢微回宫时会来祭拜,从来无人问津。

    可这一日,朱沢微一到旧殿,就看到奉着牌位的案台上,香才刚刚点好,连瓜果都是新鲜的。

    朱沢微愣了半晌,大约猜到了这是谁做的。

    隔一日,他提早一个时辰到了延合宫旧殿,等了片刻,果然看到一个身形窈窕,面若棠梨的婢女推门而入,自提篮里捻了香想要奉上。

    这婢女便是如今的淇妃。

    朱沢微自门后绕出,冷清清问了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淇妃一见来人竟是皇子,吓得跌跪在地,缓了片刻,才怯怯解释道:“奴婢听说,从前住在这里的是一名故去的娘娘,便每日过来祭拜。到底是住了她的地方,得了她的施舍,也愿她泉下安好。”

    朱沢微沉默片刻,然后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淇妃其实是孤女,是没有名字的,小时候伺候璃美人时,她唤她一声阿七,于是她便说自己的名字是阿七。

    朱沢微又默了片刻:“七字与本王重了。”顿了顿,见她眼里似有三分春水,“你日后唤作‘淇’罢。”

    那年朱沢微实是回京协大理寺办漕运案,要在京师从夏末住到第二年春来。

    此后他但凡至延合宫,岑妃的案台上便有奉上的新香。偶尔去得早了,还能看到那个眼里有春水的小侍婢盈盈然站在窗栏前望着他。

    等他移目过去,她却又将目光移开了。

    朱沢微十八便纳妃,王府里侍妾更是不少,这样的目光里暗含了几分风月,他不是看不透。

    但他不在意,他本就是冷心冷情之人,何况彼时的淇妃面容如花却非绝色,性情怯弱亦不出挑,实在是入不了堂堂七殿下的法眼。

    若不是逢了个好时候。

    那个好时候是岑妃的祭日。

    天寒地冻的时节,朱沢微喝了点酒,早早过来祭拜母妃时,天还未亮,可旧殿里的一星香火却已燃上了。

    淇妃点香时听到身后的响动,回过身,便看到朱沢微带着一身酒气,站在极近的地方看着她。

    也不知是否是烈酒的作用,这一日,她眼里的春水映着烛光晓色越发水波盈盈。

    朱沢微不知怎么就吻了上去,而这一吻与其称之为动心不如称之为动情。

    他褪去她的衣衫,进入得蛮横而无理,直到看到她苍白着唇,额头渗出许多汗液,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时,才皱眉问了句:“你很疼?”

    淇妃听了这一句话,眼泪一下就接连不断的滚落下来。

    可片刻后,她却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冷。”

    天亮起来的时候外头落雪了,却落雪无声。

    淇妃的脸色从苍白变作潮红,整个人如同在这无尽深殿里绽开的一朵红梅,却紧闭双目,抿紧唇线,一副慷慨赴死的形容。

    朱沢微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从此心里才嵌下了这么一个倩影。

    但也是浅淡的,无足轻重的。

    若不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安医正在一旁等着朱沢微的答复。

    朱沢微却将目光从淇妃身上移开,望向黑夜无尽的深暗处,半晌,才说了句:“没办法两个都救吗?”

    “有。”安医正道,“但只有趁着淇妃娘娘与小殿下都还在,用催生之法,但此法太凶险,且极伤身子,若是……”

    朱沢微道:“那你便回去准备,等过几日便为淇妃催生。”

    安医正又犹疑道:“若是催生时遇到要抉择……”

    “保肚子里的。”朱沢微淡淡道。

    “是,老臣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看了淇妃一眼,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按下手里的一味缓解流血的药,说道,“既然娘娘的腹痛已好些了,这便回寝宫歇下罢,老臣太医院准备些药材,等七月初,便为娘娘催生。”

    第143章

    一四三章

    暗卫抬来一抬步辇,宫婢将淇妃扶到辇上,顺着东侧门的甬道,将她送回寝宫了。

    朱沢微刚欲走,随步辇而来的一名暗卫道:“殿下,有急情。”他自袖囊里取出一封密信呈上:“是从苏州府送来的。”

    朱沢微将信拆开来一看,眉心蓦地紧蹙,大怒道:“怎么搞的?十三怎么会出现在苏州府?!”

    密信上说,一日前,朱南羡非但出现在苏州府,还将朱沢微派去蜀中,身携七王府玉印的探子杀了。

    暗卫道:“因是十三殿下亲自动的手,探子身上便是有殿下您的玉印,苏州知府与布政使大人也没法阻拦,那探子死前倒是暗中留下了有关苏大人身世的证物,臣已派人快马加鞭去取了。”

    朱沢微阴沉着脸没回话,过了会儿,他忽道:“不对。”然后他将手中的密信又展开来细细看了一遍。

    朱南羡一日前已出现在苏州府,那么按照他的脚程,这一两日便该回宫了,南昌距京师千百里之遥,朱南羡这么大动作,为何直到今夜才接到有关他的行踪?

    一念及此,朱沢微寒声问:“凤阳军还没消息吗?”

    暗卫脸色大变,朱沢微这一问犹如醍醐灌顶,凤阳军一连七八日没消息,一定是朱南羡用了什么法子,将这消息封锁了。

    而能暂时困住五万凤阳军的,恐怕只有南昌军了。

    “殿下恕罪!”暗卫道,“臣这就去与伍大人商议对策!”

    “等等。”朱沢微却道。

    他紧盯着密信上“十三殿下”四个字,几欲灼穿一个洞来。

    可怒到极时,他又冷静下来。

    自十三出逃的那日起,他便已料到了种种后果,最坏的一种是十三率着南昌军将自己的凤阳军全军击溃。

    但朱南羡到底是朱南羡,总是有一念之仁让他不愿对万千无辜性命狠下杀手,他与生俱来的深情让他终究会把与苏时雨,与沈青樾的羁绊置于皇权,甚至自己的性命之上。

    所以今日的局面其实还好,无非是南昌军与凤阳军同时僵在了进京的路上,敌不动我不动罢了。

    只是这样,他就还有筹谋部署的余地。

    朱沢微这一生风浪历尽,不会不给自己留后招。

    “安南国的使臣今日落榻何处?”

    “回七殿下,礼部的罗大人将使臣大人安排在未央宫了。”

    朱沢微“嗯”了一声,移步就往外头走去,“将罗尚书与使臣一并请来,然后传朱祁岳进宫。”

    “是。”暗卫应道

    步到东侧门外,朱沢微又回头看了眼这荒弃的,沉沉的旧宫,说了句:“将前后门锁了,打上封条,日后若无本王准允,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直到朱沢微的暗卫远去,外头传来落锁的声音,苏晋与沈奚才从高墙背后绕出来。

    暗夜清凉无声,二人站了一整晚,默然在小池水畔坐了,好半晌,苏晋才问了一句:“怎么办?”

    沈奚答了一个字:“等。”

    他们阴差阳错被困在这旧殿之中,此时出去一定会惊动殿外巡卫。只有等天明,等朱沢微去廷议,□□无暇之际,正大光明地从正门拍门离开。

    苏晋道:“可是,朱沢微已得知十三殿下即将进京的消息,他震怒之下这一两日必对你下杀手,明日我们一旦离开延合宫,他的人随便寻个由头便能将你带走。”

    沈奚笑了一声,仰身而卧,抬起手肘在脑后支了个枕:“管他呢,朱沢微早八百年前就想把我杀了,拖到今日动作已是慢得很,指不定我前脚踏上黄泉路,他后脚就跟上来了。”

    他说着,侧转过身,以手支颌看向苏晋,“喂,苏时雨,等我死了,你就在他七王府附近给我立个牌位,日日给我奉上些好酒,朱沢微若问,你就说我在幽冥间里等着他,待他来了,我要好生跟他说道说道,让他明白他这一遭究竟是栽到了谁手上。”

    沈奚这话虽说得不清不楚,苏晋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初璃美人与淇妃同住延合宫,想必是意外得知了淇妃与朱沢微苟且之事,被淇妃骗去宫前殿灭口。

    只是他二人想要杀璃美人的计划不知为何被那藏在暗处的人得知了,假借此事补布了一个局,设计了所有人。

    苏晋也笑道:“你倒是想拉着朱沢微陪葬,他肯不肯却要另说,朱沢微老谋深算,时至今日,未必就参不破宫前殿之局。但他凡事惯留后招,当初羽林卫被他藏了那么久,这回不知又藏了什么,你最好还是缓缓再入土为安,将这一关与我和殿下一起过了再说。”

    她顿了一顿,将脸上笑意收了,思忖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先等天亮,殿下最快要后日回来,你我若能活过明日,待后日天亮,就撕破脸跟他动兵。”

    沈奚看着苏晋,片刻后,点了一下头:“好,刀剑无眼,生死由天。”

    夏末的天亮得很早,刚到卯时,天边已染上一片又一片的彤云。

    廷议将始,柳朝明在群臣的行礼声中走上墀台,不多时,一旁便有御史来报:“柳大人,今日要议定出使安南国的使臣,昨夜七殿下与罗尚书连夜商榷至丑时,恐怕要晚些时候才到。”

    柳朝明“嗯”了一声。

    那名御史又自怀里取出一封密信呈上:“柳大人,这是今日十三殿下的行程。”

    已快到岙城了,若是顺利,想必明日就回来了。

    柳朝明淡淡道:“知道了。”然后将密信还给一旁的御史。

    御史接过密信正要走至无人处焚毁,忽然一旁有人轻咳了两声。

    来人是朱弈珩。

    朱弈珩脸色苍白,是重伤还未愈之相,可他琥珀色的眼眸里却满是笑意,走上前来似乎丝毫都不见外,径自就问了句:“柳大人方才在看什么?是本王舍命相救的十三弟有消息了吗?”

    柳朝明不置可否:“十殿下的伤养好了?”

    朱弈珩道:“本王当初伤成什么样,柳大人又不是没瞧见,可谓鬼门关里走一遭,没个一年半载岂能养好?”他回过身看向即将彻底亮起来的天际,“只是这一两日不同,彤云如血,普照京师,依柳大人之见,这是要流血,还是要变天。”

    柳朝明道:“变天也好,流血也罢,十殿下既是刚从鬼门关回来,这两样终归是轮不上你了。”

    “说的也是。”朱弈珩道,“对了,有个事大人恐怕不知。早上本王在正午门内溜达,撞见刑部的主事吴寂枝,他原是要去都察院寻大人您,只是还没到院门就被羽林卫半途拦了,本王久不在朝,实在无聊的紧,于是上去管了个闲事,这吴寂枝说,他家侍郎大人,也就是苏时雨,今日偶得急症,不能来早朝。”

    “柳大人您说——这漫天彤云里浸染杀伐之气,可正是苏侍郎的症结所在?”朱弈珩忽地一笑,“柳大人这回,又管是不管呢?”

    第144章

    一四四章

    不多时,天彻底亮了。

    廷议将始,号角声响彻宫禁,这是将要送走使臣的仪制。

    安南国的使臣今日离开,那么不日后,出使安南国的人选也当定下来了。

    苏晋听得号角声平息,对沈奚道:“我们一整晚不在刑部,朱沢微那头想必已有所察觉,分人来后宫找了,这么出去大概会撞见羽林卫。”

    沈奚道:“随机应变。”

    苏晋点头:“好。”随即拍开了延合宫故所的正门。

    来应门的巡卫见了苏晋与沈奚,愣然道:“两位大人怎么在延合宫里?”

    此处昨夜才被朱沢微下令封禁。

    苏晋冷声道:“昨夜本官来此查皇贵妃娘娘暴毙一案,不知为何被锁在里头,夜半拍门也无人来开,怎么,本官还没问责你们,你们反倒要问责本官了吗?”

    巡卫连忙道:“苏大人恕罪,小的绝没有问责大人的意思,只是……”

    “苏大人,沈大人。”

    巡卫话未说完,伍喻峥便带着数名羽林卫从巷末的拐角处绕出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身着七王府侍卫服,面目陌生的暗卫,想必正是得了朱沢微的命令,来后宫找苏晋与沈奚二人的。

    伍喻峥笑道:“苏大人身为刑部侍郎,来后宫查案倒也罢了,但沈大人身在太仆寺,区区一名七品署丞,出现在后宫怕是坏了规矩罢?”他说着,目色一厉,吩咐身后的羽林卫,“带走!”

    “伍大人难道不好奇本官为何要来延合宫故所,又在这故所里头查出了什么吗?”不等羽林卫动作,苏晋便道。

    她说着,自袖囊里取出一张磨旧了的纸,缓缓道:“本官昨日接到一封昔皇贵妃婢女写来的密信,说这延合宫故所里头,曾出过一桩了不得的大事,昨夜特地来此查了查,果叫本官发现了端倪。”

    伍喻峥不知朱沢微与淇妃的苟且之事,听了这话,只觉苏晋在故弄玄虚,然而他身旁那名暗卫神色却蓦然一凝,拦了拦伍喻峥,对着苏晋一拱手,恭敬地问了句,“敢问苏大人是在延合宫里找着了什么?”

    苏晋看了他一眼,却是不答。

    她好歹是三品侍郎,这暗卫虽仗了朱沢微的势,却压不到她的头上。

    沈奚知道苏晋其实并未找到证据,眼下这一计实为瞒天过海,似是不经意往她手里那封密信一扫,竟是一张调理风寒之症的药方。

    倒与他去年拿着一张银票作密信,将冯梦平诓在冯府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奚双眼一弯:“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这位大人的,无非是找着了七殿下曾落在这延合宫里的信物,只是那信物现如今不在我二人身上,否则还能拿出来叫二位掌掌眼。”

    他说完这话,与苏晋互看一眼,二人径自从宫门前的石阶走下,理也不理伍喻峥一行人等,绕过巷末远去了。

    伍喻峥直觉苏晋与沈奚语藏机锋,却不解其意,思索了一阵,正欲将沈奚追回,没成想身旁的暗卫却将他拦了拦,说道:“劳烦伍大人先派人暗中跟上苏大人与沈大人,切莫让他二人走丢了,待我这头回禀了七殿下,再追回不迟。”

    苏晋与沈奚虽瞒过了伍喻峥,但也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不出半刻,带羽林卫搜过延合宫故所,便会将他二人追回。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后宫。

    延合宫位于后宫深处,要行至前宫几经辗转。

    眼下天已大亮,四下还有行走请安的宫人,苏晋与沈奚方绕过一个甬道,险些与几名引路的婢女撞得满怀。

    两人定睛一看,跟在那几名婢女身后的竟是赵府的二千金,赵妧。

    赵妧身为京师贵女,不日即将定亲,今日一早特来后宫跟喻贵妃与戚贵妃请安领赏。

    她一身浅色衣裙,鬓边红梅簪大约因为大喜将至,为整个人更添几分生意。

    但她的眼底却毫无喜色,将一旁没站稳的宫婢扶了扶,目光便落在苏晋身旁,那个身披墨黑斗篷,眉眼如画的人身上。

    沈奚也正看着她,见她望来,微一颔首算是招呼,随即对苏晋道:“走。”

    苏晋点了一下头,说了句:“唐突二小姐了。”然后与沈奚一起绕过她们一行人等,朝南侧门的方向走去。

    当初沈奚在赵府别院住了两月,他在宫中是什么处境,赵妧不是不知,见他二人这般行色匆匆,想必是又遇到了麻烦。

    赵妧微抿了抿唇,唤道:“苏大人,沈大人。”她追上几步,欠了欠身,“两位大人可是要离宫?”她垂眸道,“阿妧可以带二位大人走,我……今日是乘父亲的马车来的,眼下正是要自南侧门离开。”

    “可是赵大人那辆挂了右都御史官牌的马车?”苏晋问道。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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