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一隅越敲越快,笃笃笃的声音简直砸在迟之阳脑门儿,他一把抢过手机,关了电子木鱼的软件,再扔回他怀里,“他是平静了,我脑瓜子疼!”

    “你毁了我的功德。”秦一隅瘪起嘴。

    南乙被他逗笑了,嘴角的梨涡露出来。

    “哎小乙有梨涡诶!”礼音捕捉到这个小细节,有些惊喜,“好神奇,你平时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一笑起来又有点甜。”

    李归忍不住感叹:“南乙这样的小酷哥,上学时候绝对一大帮女孩儿追。”

    “那不是和一隅一样?”闽闽咬着筷子头,“之前吃到过一个小瓜,说无序以前还是校园乐队的时候,就已经风靡西城区了,好多别校的都去看。”

    绣眼想了想那画面:“你俩要是在一个学校,那阵仗多吓人呀。”

    两人都一顿。

    谁的反应都没有迟之阳快:“他俩还真……”

    可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想起以前南乙一直瞒着,于是及时刹了车。

    一桌子人都等着他把话说完,可迟之阳却干笑着话锋一转:“还真是哈,都挺受欢迎的。”

    严霁被他糟糕的演技逗笑了,决定帮他转移话题:“所以小乙以前真的很多人追?”

    秦一隅发觉严霁说话还看自己。

    看我干嘛?

    我会因为这种事儿生气吗?

    喜欢南乙难道不是每一个人应该做的吗?

    喜欢就喜欢呗。难不成我还能因为错过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而破防吗?

    迟之阳又说:“小乙高中每次情人节都一抽屉巧克力,全留给我吃了,吃都吃不完。不过他都没谈。”

    “啊?”阿迅不理解,“怎么和小迟一样……”

    “为什么不谈?”秦一隅追问。

    “没时间。”南乙没什么情绪,反问了秦一隅,“而且为什么一定要谈?”

    李归轻声说:“情窦初开,是人之常情吧,你十几岁的时候就没有老想着一个人,老惦记她,总想着偷偷去看她?”

    有啊。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指向同一个人。

    南乙陷入沉默。

    可秦一隅似乎也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开口的语气都有些古怪,“对啊,你就没有对哪个女孩儿动过心?”

    问题忽然被缩小了范围,正确答案被排除了。

    南乙侧过头,盯着他:“没,让您失望了。”

    “小乙看起来就是很会拒绝别人的人。”穗穗评价道。

    也不知怎么了,秦一隅一反常态地不依不饶起来:“那你拒绝那些女孩儿的时候,心里不会有愧疚感吗?”

    迟之阳还好死不死插了一句:“还有男孩儿。”他说完突然捂住了嘴,看向严霁,“这是可以说的吗?”

    严霁已经见怪不怪了:“后期老师会替你决定的。”

    秦一隅的脸色更难看了。

    但对这个问题,南乙的态度倒是异常冷漠:“他们喜欢我是他们的事,我没有一定要回应这些喜欢的义务。”

    “我有很多事要做,不是为了回报别人的爱而活的。”

    这番话说出口,简直像个冷心冷情的渣男,可偏偏是南乙说出来的,又显得十分合理,所以在场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样的态度提出质疑。

    仿佛南乙就应该是这样,没有感情,也拒绝回应。

    但秦一隅知道他不是的,私底下和他在一起的南乙有一颗很柔软的心。他不会表达,但很会爱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忽然间被愉悦感包围。

    会宣泄情绪,也会亲吻他的伤口,这样的南乙是他一个人的。

    吃完饭回到排练室,大家又回到了之前的几个问题,但这一次,一直没发表观点的南乙忽然开了口。

    “我把整个歌词梳理了一遍,重新改写了。”

    他将改好的词给其他人看。

    “原版的歌词也很好,但是就像大家说的,缺乏一个完整的叙事框架,所以我想了一下,在这个歌词的外面套了一个恐怖故事。”

    李归幽幽地抬头,拨开两边的长发:“恐怖故事?”

    “嗯。”南乙点头,“一个鬼魂的追问和控诉。”

    他将自己整理的概念完整地讲述了一遍,并且将不同的唱段划分出清晰的层次逻辑,几乎解决了上午大家争论不休的所有矛盾。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一直置身事外、不发一言的南乙,其实在认真听所有人的想法,记录下来,并且想办法解决。

    “你也太靠谱了。”

    而沿着南乙的思路,大家似乎突然打开了创作灵感的阀门,从演出方式、器乐排布、舞台布置等各个角度出发,都提出了各自的想法,将这个“故事”不断地完善。

    “这样一改……”阿迅发现,“副歌部分只有一隅能唱得出来,这种核嗓和清嗓之间的转换,其他人是做不到的。”

    南乙很坦然。

    “要是没有秦一隅,我就不会这样改了。”

    秦一隅一愣,这么爱我?

    这话说得,就好像……他是南乙手里最好用、最趁手的一把刀。他莫名有些开心。

    于是,秦一隅成为这首歌演出层面的核心,而他的背后,是南乙的创作概念。

    在他的方案下,这首耗时一周的歌终于被整合出和谐统一的样貌,有了概念作为支撑。

    唯一的问题就是三个主唱的视角。

    “这块我再想想。”

    下午三点半,南乙独自前往节目组安排的器乐速培教室。他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跟着老师学习。

    全神贯注的两小时后,南乙有些累,送走老师之后,自己也收拾东西离开。

    刚出门,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一回头,南乙愣了愣,竟然是秦一隅。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学弟下课啊。”秦一隅笑着说。

    因为他的胡言乱语,南乙有一秒种的混淆,仿佛他们真的回到少年时代,秦一隅来接下辅导班的他。

    刚想说什么,转角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s组执生乐队的三人。

    一想到早上那个尼克,秦一隅就有些无名火直冒,还想着得找个由头带走南乙,没想到南乙竟然先一步握住他手腕,拽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南乙似乎没有什么方向,就是单纯往前走,于是秦一隅反手握住他小臂。

    “想去看小猫吗?”

    南乙眨了一下眼睛,他一直以为秦一隅说的流浪猫是假的,他从没见到过。

    “真有猫?”

    “骗你是小狗。”

    于是他就这样,被秦一隅拽着,离开了CB大楼,在漫长的黑夜中走着,绕过两栋livehouse,走到最南边的圆柱形建筑背后。

    “他们说这是废弃的化工厂。”秦一隅没事儿就爱溜达,不能离开CB园区,他就在把里面溜达了个遍。

    不知不觉地,他将握着手腕改做牵手,南乙忽然间察觉到自己心跳的缓慢加速,却无法控制。

    或许是因为刚刚秦一隅来接他时说的胡话,他莫名有一种诡异的既视感。

    他们现在这样……

    “像不像偷偷溜出来约会的校园情侣?”秦一隅忽然搂住了他的腰,南乙都来不及躲。

    “会被发现。”南乙挣开他。

    “发现就发现啊?”秦一隅声音都带着笑,“难不成能开除我们啊?”

    又来了。

    南乙简直拿他没办法,但这里太黑,他眼睛状况本就糟糕,现在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秦一隅变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猫呢?”

    “别急啊。”秦一隅牵着他来到一处角落,然后打开手机。

    手电筒的光柱泼在墙上。

    原来是七八只猫咪的涂鸦。

    南乙就知道。

    他双臂环胸,看向秦一隅:“小狗。”

    秦一隅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我没骗你呀,这不是猫吗?”

    “很冷,我回去了。”

    “哎哎,等会儿。”秦一隅拉住他的手,凑近了轻声说,“小乙,你今天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儿?”

    南乙没有回答。

    “从尼克来找你,到午饭大家聊天。我总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灯忽然间灭了。

    在黑暗中,秦一隅的轮廓分外清晰。南乙知道自己总可以看见他,因为他从小到大,始终注视着这个人。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秦一隅也能一眼将他看穿?

    暖热的气息忽然靠近,萦绕在南乙的脸颊,一双手交叠在他后腰。

    不在卧室,也不是狭小的洗手间,秦一隅在露天的黑暗中拥抱了他。亲密又大胆。

    秦一隅低下了头。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绕过帽檐,准确地找到了南乙躲避的双眼。

    “告诉我吧,我会认真听的。”

    作者有话说:

    cb小剧场

    s组的宿舍卧室里:

    倪迟:你这样不行的,送吃的有什么用呀,你看南乙像是爱吃零食的人吗?

    尼克:那怎么办?

    倪迟:都跟你说听我的啦,我很会追人的。

    尼克:追人??我也不是要追他啊,哎不对,你追过谁我怎么不知道?

    倪迟:……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心虚)

    尼克: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了吗!!我连你有喜欢的人都不知道,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幼儿园咱俩就一块儿玩了,那人还能比我更早认识你吗?

    倪迟:你别说,还真比你早……

    等老婆下课的小鱼同学做了些什么

    1.在隔壁的声乐教室练歌

    2.偷看小乙上课

    3.点开#秦南自乙

    超话看完了一篇cp同人文,被无预警be结局创了个半死

    4.在CB群里蛐蛐了迟之阳

    5.和严霁私聊

    [双开门冰箱盐雨齐:我在取快递]

    [不靠谱健身搭子:你又买啥了?蛋白粉?]

    [双开门冰箱盐雨齐:耳塞,我买了一大包,准备分给大家]

    [不靠谱健身搭子:我也要]

    [双开门冰箱盐雨齐:你真的需要吗?我是给除了你和小乙之外的所有人买的。]

    [不靠谱健身搭子:你这是赤裸裸的排挤!我为什么不需要?我要,给我,(猩猩伸手jpg)]

    [双开门冰箱盐雨齐:出cb大门左转100米711便利店结算柜台,你需要的东西在那里。]

    第58章

    爱与无畏

    在某个瞬间,南乙的记忆真切地回溯到过去,或许是因为这里的风太大,很像中学时那个天台,又或许,是因为秦一隅说的话。

    他最常去的教学楼天台的结构并非一览无遗,中间被一个高的天井式的结构隔开成两边,秦一隅通常都在阳光充沛的那一半,而南乙则藏在天井落下的阴影里。

    就是在那儿,南乙目睹过几次失败的告白,除此之外,秦一隅的一大票朋友也很喜欢上去找他。高中生乐趣匮乏,大家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也都想说给好朋友听。

    可秦一隅并不是个称职的倾听者。

    “你就不能认真点儿听我说话吗?”

    每当听到这样的抱怨,秦一隅只会笑嘻嘻说:“我认真不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怎么办,要不你掐我吧?”

    很神奇的是,无论他表现得多么没心肝,说话多伤人,明摆了不交心,可少年时代的秦一隅永远都是受欢迎的,身边的人只多不会少。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逆反和不在乎,浑身写满了“我心里只有我自己”,但偏偏人人都爱他。

    因而在此刻,听到他说出认真两个字,南乙有些恍惚。

    他不确定是秦一隅被这几年的苦头磨平了性子,还是相较于其他人而言,自己是特殊的。

    第二种太自视甚高,因此只在他脑中停留了一两秒,就随夜风消散了。

    “没什么,就是压力太大了。”南乙说。

    他随口找的理由下一秒就被秦一隅戳破。

    “不是压力。”秦一隅拖住他的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以前我经常被骂空心人,上学的时候被这么说过,后来出道,乐队里的人也好,公司的也好,他们都觉得我没有心。”

    听到这里,南乙想,他们不是一样吗?

    这样的评价他也听过不知多少次了。

    他笑了笑,“说得多了,我自己觉得也是,好多时候我压根儿感受不到身边人的情绪,有时候人都发火了,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哦,原来他生气了啊。”

    秦一隅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至少他贫瘠的共情能力达不到,他可以一针见血地凭直觉戳穿某件事的内在逻辑,但却在感情方面表现得极为麻木和鲁钝。

    “但是南乙,现在我发现,原来我不是空心的。”

    夜色是浓郁的黑,秦一隅的双眼分明也是一样,可不知为什么,南乙却觉得这双眼格外的亮,不像人类,像动物。

    努力又荒诞地说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人类的小动物。

    “我能感觉到你的痛苦,明明你藏得比任何人都深,都更难发现,但我就是能立刻发现,很奇怪是不是?”这话太过坦诚,秦一隅好像把自己都说笑了。

    “好像……我突然多了一颗心,是专门用来连接你的情绪的。”

    那个曾经一晃而过的第二种可能,在风中兜了个圈子,又回来,对南乙说,你想得没错,你就是特殊的。

    “所以你不要骗我了。”秦一隅靠近了,捧起他的脸,很小声,还有些洋洋自得,“你骗不过有两颗心脏的人。”

    南乙有些鼻酸,很想抱住他,但渴望的背后又生出一丝恐惧,只是他还没能清楚地意识到这恐惧的根源,那仿佛是根植于他心底的某种诅咒在作祟。

    他和秦一隅之间的距离,好像在逐渐跨越安全边界,开始不受控了。

    “你真厉害。”他笑了一下,有些苦涩。

    停顿了片刻后,他对秦一隅说:“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我知道尼克只是想和我交朋友,但我天生就应付不来太热情的人。转学之后,我被一些人追求过,有的很克制,有分寸,但有的就超出了我可以接受的范畴了。”

    用“一些”这样的量词显然是不切实的,但并不是自谦的说法,只是许多追求过南乙的人,他都不记得了。

    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女孩儿,热情到令他费解的程度。

    那时候的南乙逃脱了原本被霸凌的环境,来到新的学校,脑中只有三件事:复仇、学习和寻找秦一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有一个女生,同年级,不同班,某天我骑车上学,在校门口她突然窜出来,张开双手拦住了我,当时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我会撞到她。”

    秦一隅忽然想到了南乙外婆的事故,更加理解他说的惊吓是什么程度。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她说想和我做朋友,还送了我一小束茉莉花。”

    南乙掠过细节,平淡地复述着经过,“我拒绝了,以为就没事了,可没多久,两个班同时上体育课,我们在集合,他们班跑圈。她跑过的时候,大喊了我的名字,让我看她。”

    他并不快乐地历数被人喜欢的经过。

    “再后来,她在广播站点了一首情歌,指明是给我的,也在表白墙一次次投稿。”

    南乙很坦诚地说:“我知道,她其实也没做错,是她把热情全都捧给了我,但我根本连手都不愿意伸出来,是我不想接。”

    他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木讷。疲惫。痛苦。阴暗。很会伤害人。

    “寒假,我决定去欧洲找林逸青,不知道为什么,她也知道了,还追去了机场。看到她,我突然意识到……”

    秦一隅轻声询问:“意识到什么?”

    我和她不是一样吗?

    一厢情愿地追逐着一个人,唯一的区别是,我的出发点并不是爱这样伟大的东西,也不敢让对方发现。

    “……就是突然心情非常糟糕。”

    或者说破防吗?

    “所以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很大声地请她以后消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有用吗?”

    南乙摇头,“没有,反而起反效果了。返校后她甚至更加执着,好像觉得只要够努力,就可以打动我。不过后来,因为她的喜欢闹到众人皆知,我被约谈,连她家长都出面了。”

    秦一隅皱了眉,问:“他们来干什么,你又没错。”

    “他们以为我们在一起,在我解释之后,他们还是觉得,是我给了她错觉,希望我再果断地拒绝,不要影响她的学习。”

    秦一隅冷笑了一下,想骂人,但忍住了。

    “出来之后她问我是不是被为难了,当时走廊人来人往,我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她,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也不可能会喜欢她,请她离我远一点。”

    秦一隅几乎能想象到那画面。

    他看到的不是南乙表现出来的薄情,而是背后深深的疲惫和不堪忍受。

    “然后呢?”

    南乙笑了:“她哭了,把她抱着的一沓练习册砸到我身上,骂我没有心。”

    后来她甚至发了两条短信。深黑的屏幕上,前面是她过的许多展示爱意的语句,因此这两条突兀地像是两把刀子,插在对话框里。

    [南乙,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被任何人爱。]

    [总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到时候你只会比我更狼狈。]

    爱,爱,爱。

    人总喜欢无限放大和美化这字眼,仿佛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终极解答,是解药,是真理。

    但对他而言,爱是会杀人的东西。

    当时的南乙毫不在乎,都快不记得这两行字的存在了。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总莫名想起来。

    在静谧的夜色中,他们默立在彼此面前,像两只努力学习和摸索人类情感的动物,谁都理解不了他们,他们也理解不了其他人。

    但因为很像,反而能明白彼此。

    秦一隅轻柔地抱住了他。

    “小乙,你不是的。”

    他抚摸着南乙的背:“可能你自己都看不到你的心,但我能看到。”

    只有我能。

    “是吗?”南乙垂着的手晃了晃,最终还是回抱住秦一隅。

    “嗯,很漂亮,是透明的。”

    予取予求,不期待回报,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一颗心。

    “而且你没有错。”

    他将下巴抵在南乙肩头,分析着背后的逻辑,“那时候的你刚刚脱离了一个痛苦的环境,离开了那些霸凌你的人,虽然看起来好像可以重新开始了,但其实那些坏的影响还没有消除,你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在运作。”

    “突然间出现承受范围之外的热情,你当然会警惕,这是正常的。更何况,你已经不舒服了,拒绝了,可对方没有收手,甚至在众人面前营造出‘她非常喜欢你,但你很冷漠’的氛围,这无形中也给了你很大的压力。”

    “你那时候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孩儿啊。”

    秦一隅松开了一些,伸手抚摸南乙的脸,告诉他:“过分的期待和周围人的眼光,其实都是隐形暴力。”

    他从一个肢体霸凌的环境,掉入新的心理欺凌的深坑,会变得越来越封闭自我,甚至抗拒与过分热情的人接触,都是必然的。

    对于他一针见血的分析,南乙无法给出反馈,但手不自觉攥紧了秦一隅后背的衣服布料。

    “我最近经常后悔。”秦一隅忽然说。

    南乙问:“后悔什么?”

    “要是我当初不那么想找乐子,直接抓到你,告诉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跟着我。”他挑挑眉,“然后逼着你每天跟我待在一块儿,是不是很多事就不一样了。”

    南乙从不美化没被选择的路,他并不想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和秦一隅面对面。

    但现在,他竟然也有些遗憾。

    “然后呢?”

    “我会保护好你的。”秦一隅捧着他的脸,很珍视地望着他,“没人敢惹我,就没人敢惹你。”

    “后来也没人敢惹我了。”南乙也挑了挑眉。这话现在来看,的确也很有说服力。

    秦一隅笑了:“这么厉害?”

    他忽然想到什么,抓住南乙问:“对了,你当初是主动转学的吗?”

    南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怎么了?”

    “就是突然想起来,高三的时候,有朋友聊八卦,说初中部有小孩儿打架斗殴,一个人揍了十个人,还给人干医院去了,后来被学校开了。”

    当时他随便一听,只回了句牛逼,也没多过问。现在一想,那是他毕业前发生的,再后来,成人礼上,南乙就穿着他的校服出现了。

    说明南乙在毕业前就转学了,否则他穿的就该是他自己的校服了。

    秦一隅想着,一下子摘了南乙头上的棒球帽:“那小孩儿该不会就是你吧!”

    南乙抬手抓了抓头发,点了头,很随意地才承认了。

    “嗯,是我,不过不是十个人,就八个。”

    “就?”秦一隅差点笑出声,“你是真牛,可是为什么啊,是被欺负了?”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反击,偏偏在那个时候爆发了?明明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中考了。

    他并不是冲动的个性。

    南乙只是一笔带过:“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还手了。”

    事实并非如此。

    那是个周日返校的晚自习,当时陈韫的确拉着一帮狗腿,把他逼到学校北胡同的角落,找了他的茬,但南乙不想因为这些耽误上晚自习,忍下来了,直到听到陈韫骂他成天丧着脸,是家里人都死光了吗?

    南乙才暴起。

    而张子杰甚至火上浇油。

    “你不会以为这次秦一隅也会帮你吧!”

    陈韫也笑了:“秦一隅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

    羞辱的话他没能说完,南乙一脚猛地踹在他肚子上。他也不知道那天究竟哪里来的戾气,经年忍耐的情绪一瞬间反扑,完全丧失理智,下手一点分寸也没有了。

    到最后,他骑在陈韫身上,一拳又一拳,血都溅在脸上,不害怕,反而隐隐有种期待。

    这是他最接近杀死陈家人的时刻。

    要不是后来迟之阳赶到,唤回了他的理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知道当时高中部的学生管你叫什么吗?”秦一隅说。

    南乙摇头:“什么?”

    “新一代胡同战神。”

    “新一代?”南乙皱了皱眉。

    “上一代是我。”秦一隅笑了。

    于是南乙也笑了。两人杵在冷风里,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墙上一堆丑得独特的小猫涂鸦陪着。

    南乙却忽然觉得心口变得轻松很多,之前压在上面的石头,似乎被移开了。

    回去的路上,秦一隅还是没开手电筒,两人在黑暗中摸索,距离变得很难掌握。南乙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垂着的手好几次擦过秦一隅的手背,又在晃荡中分开。

    快走到大楼背后时,秦一隅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笑嘻嘻问:“你不喜欢热情的人,那我呢?”

    “你热情吗?”南乙笑了。他似乎已经从方才的自我解剖中全然抽身,看不出一点儿难过了,又变回那个有些冷酷的,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我还不热情?”秦一隅不能理解,干脆强硬地十指相扣了。

    “你是拒绝我最多次的人。”南乙抬了抬眉,随口复述着秦一隅最初说过的话,“别来我家堵我了,再来报警。弹完你就可以走了,再也别出现……”

    没等他说完,秦一隅松了握住的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别翻旧账啊,那时候我不还在犯浑嘛。”

    又开始耍赖撒娇。

    南乙垂眼看着这只手,是纹过花的手。

    因此他只是轻轻地咬了一口,迫使他松开手。

    “你又咬人!”

    “你不是喜欢被咬吗?”

    “我什么时候……”秦一隅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梗在喉头,因为南乙伸出手,微屈的指关节蹭过他被咬过的下巴,又缓缓向下,沿着侧颈的线条,碰了碰锁骨的牙印。

    那双浅色的瞳孔抬起来,盯住了愣在原地的秦一隅。

    欲望好像比爱更容易抓住。

    明明得到了答案,南乙却还是想故意问:“不喜欢吗?”

    “喜欢。”

    南乙的手还在继续下移,最后,手掌竖直地贴上了秦一隅的胸口。片刻后,他笑了,维持着这个姿势靠近,语气很轻:“你好像真的有两颗心。”

    “什么?”秦一隅有些恍惚,只觉得浑身都发烫。

    “跳得好快,我摸到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南乙便退了一步,接着收回了贴上他心口的手,插进口袋,转过身独自走得很快,回到CB大楼。

    秦一隅慢半拍地赶上来,和他进了同个电梯。

    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跳得更快了,电梯里的镜子反射着南乙的脸,就在他的身侧,靠得格外近。

    他从没意识到自己的防线竟然这么低。

    视线追着南乙那只手,向下移,他忽然发现,南乙的棒球帽还在他手里。

    摄像头和机位无处不在,方才的暧昧他不得不中断,但秦一隅就是想说点什么,想将那抓不住摸不透的心绪留下来。

    他脑中闪过什么,没仔细想就开了口。

    “你刚刚那个动作,很像一个手印。”

    南乙果然看了过来,嘴角还挂着薄薄的笑意:“手印?”

    秦一隅复现了他方才伸手覆上他胸口的手势,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之间隔着距离和虚空。

    南乙能看到他的掌纹。

    “这个是佛教的一种手印,无畏印。”秦一隅的双眼被电梯里灯光照得很亮,很柔软。

    他的脸甚至还有点红,南乙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没觉得突兀,秦一隅就是这样的人,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去了解,也会突然冒出来。虽然他很清楚,现在的秦一隅是在面对镜头打哑谜。亏他能想到这个。

    “什么意思?”

    “就是,不要恐惧,不要怕。”秦一隅说。

    南乙静了一秒,在电梯门打开的同时,忽然笑了。笑得低下了头,肩膀都在抖。

    “是真的。”秦一隅强调。

    渐渐地,南乙止住了笑,神色认真起来。

    “嗯,知道了。”

    他意识到,今晚漫长的交谈,竟然真的可以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手印来总结。秦一隅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在告诉他。

    [别害怕。]

    原本双臂环胸的南乙,忽而也伸出一只手,贴上了秦一隅的掌心,但这相贴短到几乎是一个瞬间,很快便变成击掌。

    然后他拽住了手腕,将秦一隅拉出电梯里。

    “走吧。”

    要是没有机位,南乙肯定会贴更久。秦一隅想。

    离开电梯就是走廊,不长,没几步就能到宿舍。通常南乙都很沉默,可这次他竟然一反常态,继续和秦一隅说话,语气带笑:“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乍一听,这似乎是在评价刚刚秦一隅在电梯里莫名提及佛教手印的事。

    秦一隅也觉得是这样,于是跟着南乙回到宿舍,还在心里骂自己:自以为很高明地对着镜头打哑谜,其实就是犯傻!

    直到南乙径直走回了房间,没开灯,在秦一隅也进来后,他忽然回头关上了门,然后压低声音,脱口没说完的半句话。

    “我确实不喜欢太热情的人。”

    在没有镜头的地方,他卸下面具,重复说:“但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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