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童秦桢看不清他的脸,唯独能识别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幽暗、凝郁,如生在夹缝中流淌的血泊。

    *

    楚祖按照地图跨越了整个城市,找到了那栋楼。

    绅士先生给他说了很多注意事项,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像郊游踏春前叮嘱小学生的老师。

    但绅士先生没说,当他推开小区的铁门,进来之后,原本荒芜阴沉的地段顺间变得敞亮。

    就像桃花源记写的那样,复行数百步,豁然开朗。

    绅士先生也没说,等他快走到楼底,突然有人坠楼了——就砸在他面前。

    绅士先生:“你害怕吗?”

    楚祖没回答,他反射性抬头,和楼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楚祖低声说:“这里还有其他人,我还听到了外面警笛的声音——精神病院是不是来找我了?”

    他回忆了一下,张医生的手机没清理缓存,地图软件的搜索记录能找到他的目的地。

    自己来的时候完全不急,沿途还在夜摊吃了根烤肠。

    楚祖买了才想起自己没钱,商家见他不像故意吃霸王餐的人,没和楚祖追究,说自己固定时间固定地点摆摊,让他下次来补上。

    楚祖不爱运动,就是看着高,实则气虚得不行,快步走两下都气喘,一路上都慢悠悠的。

    ——要是张医生报警,警察是会比他先到。

    绅士先生:“这栋楼里有很多人,也有警察,但他不是来抓你的。”

    他说,“只要记住那五件事,你在这里很安全。”

    已经有人死在面前,但绅士先生说安全。

    楚祖信了。

    他正打算越过尸体进楼,楼上冲下来两个身影,狂奔至他身边。

    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脸色都很难看。

    停下脚步后,男生踉跄靠近尸体,失了魂似的半跪在地上,喃喃着:“燃哥……”

    女生看上去比他镇定点,脸上还有泪痕,咬紧牙关轻微发着抖。

    “他们也是来找房间的?”楚祖问绅士先生。

    绅士先生:“他们是你的同龄人,你现在不该和我说话了,他们会觉得你不正常。”

    ——我本来就不正常。

    楚祖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接受了自己不正常反倒让他觉得很轻松。

    就像人会逐渐接受身上的胎记,它就长在皮肤上,肉眼可见,和它和解是最高效的方式,洽好楚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擅长和解的人。

    但同样,楚祖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善于聆听他人建议的人。

    于是他改口:“你们也是来找房间的?”

    *

    除了医生,楚祖没和正常人来往过,但他好像生来就有与人打交道的天赋,熟练运用话术安抚下了两人情绪。

    小黄鸡看着正文,宿主已经套出了两个人名字:童秦桢,杨芒殊。

    从自我介绍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

    童秦桢还没从巨大的冲击和茫然中回过神,说了名字后就开始沉默,视线一直在地上尸体上游走,时不时抬头看向某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

    杨芒殊深吸一口气:“杨芒殊,杨树的杨,锋芒的芒,殊荣的殊。”

    两人想打电话报警,手机完全没信号。

    他们发现外面停着警车,杨芒殊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楚祖抱有警惕,强行把童秦桢从地上拽起来,让他一起和自己去找警察说明情况。

    但只过了几分钟,两人又回到了原地。

    童秦桢已经在飙眼泪了,哆哆嗦嗦说出不去。

    “推开门走出去后还是这里……鬼打墙一样。”

    杨芒殊哑声说,“这栋楼…t…这栋楼根本不是姜燃想的那样……”

    小黄鸡仰着脑袋喊:“还是没找出问题吗?!”

    上司不计较它没大没小:“别催,我有数。”

    小黄鸡急急急急急急。

    楚祖的设定集内容很少,分两部分。

    一部分是他的姓名、年龄、性别、身高、体重、精神病史。

    另一部分是有关绅士先生的。

    【绅士先生对楚祖永远诚实,他只是无法明说很多事,而楚祖也会无条件信任他。】

    太犯规了,把信任直接写在设定里,没有成因,只有结论。

    要是宿主有记忆,现在肯定会狠狠吐槽作者脑瘫!

    好吧,宿主有素质,不会这么说,但小黄鸡会说,然后宿主表示肯定!

    小黄鸡信不过绅士先生——它信不过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尤其是绅士先生这种话只说一半的。

    神经病似的,是不是觉得谜语人很有逼格啊!把话说清楚会死吗!

    小黄鸡觉得宿主很不对劲,有一大半的原因都在绅士先生身上。

    失去记忆的楚祖似乎和之前没太大区别,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显得强势,那也是在遇到事件的时候。

    平时的楚祖很好说话,小黄鸡能从他平淡的表情和语气里识别出温和。

    不单单是对小黄鸡温和,他其实对很多人态度都非常好。

    当初宿主说自己演技不行,演不好姜祖,但那股温暖的感觉不需要扮演,他只是放大了身上的某部分特质,将小缕阳光变成洋洋洒洒的暖日。

    但是现在的楚祖不一样。

    他只在回忆死亡的时候流露出暖意,死亡太恐怖,使他格外珍视曾帮助过他,或被他帮助的人。

    对值得铭记的片段,楚祖不吝啬给出柔软,但对陌生人,或是《第五扇门》里接触过的、不被他深刻感知的人,他非常冷酷。

    小黄鸡能区分出来。

    楚祖一点也不在乎张医生,他只是表现得体贴。

    正文写了很多他的心理活动,小黄鸡也不知道宿主为什么要“表演”,按理说他现在没有记忆,没有按照人设扮演……他只是在做他自己。

    一个没有接触过系统,也没有和小黄鸡一起携手共进过的楚祖。

    小黄鸡想起之前宿主问过它:记忆相同,主观视角相同的个体能判断是同一个体吗?

    小黄鸡觉得应该算,因为它就是靠着记忆和视角来保证自己还是小黄鸡的。

    但如果记忆不同呢?

    人生经验塑造出人的性格,现在宿主缺失了那部分,显露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楚祖”。

    ——都怪绅士先生!!!

    小黄鸡倒反天罡,隐隐觉得自己在宿主的性格成因里起了很大作用,但现在的绅士先生干得一团糟。

    它就干得很好,和自己在一起的宿主是个多么积极向上的宿主啊!

    “宿主现在可能没那么……好说话,如果性格还是一如既往强硬的话,他、他……”

    小黄鸡紧张兮兮地,对上司说,“他会很危险。”

    楚祖已经进了楼,这栋楼里不仅有吃人的门,还有“吃人”的人。

    《第五扇门》在前二十万字能吸引很多人不是没有原因。

    它不是正统群像,但角色之间的矛盾和各自目的引发的冲突矛盾鲜明,到后面,门已经不是最大威胁了。

    要类比的话,就像一开始是本格推理,等到读者熟悉了规则,产生厌倦的心思,作者又开始将之前埋的人物关系线挖出来。

    本格推理逐渐转型为社会派推理。

    不再以诡计、密室、逻辑推理、读者挑战为主,开始注重强调社会现实和人性缺陷。

    楚示雎没有社会现实,他全是人性缺陷。

    小黄鸡都不敢想,这两个人撞上会是什么样。

    上司还是说:“别催,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

    小黄鸡愤怒咬牙,转头继续看起刷新的正文。

    正文中,杨芒殊已经尝试梳理起关键信息。

    “我和姜燃约好见面,在二楼实验室聊有关桢桢的事情,话不投机谈崩了。”

    “正打算回去,看到走廊有动静,我们怕是桢桢来了,追了上去。”

    “那个人进了一扇门,我想进去,手搭在门把上,却被拽进了了另一个房间……接着,姜燃也被拽进来了。”

    说到这里,杨芒殊声音更哑了。

    “那不是废弃实验室,一个很普通的三居室,我们想出去,但门打不开……后来房间着火了。”

    “门还是打不开,窗外看着有十来层楼高……姜燃室友是航海技术专业,他去蹭过选修课,包括消防应急……姜燃把我救了出去。”

    “这栋楼里的门……好像是活的,它会吃人,碰到门就会被吸进去……后来……我想把姜燃拽出来,他把我推开了。然后就……”

    “他被拽进房间,然后从天台坠楼身亡?”

    楚祖这才开始打量地上的尸体。

    他拍拍童秦桢的肩,让他别挡住视线,上下扫视尸体的目光很平淡。

    “坠楼身亡的人,脑袋不会烂成这样。”

    楚祖说,“他的下巴是不是有个血洞?”

    两人纷纷沉默,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楚祖。

    楚祖也不介意什么,长腿叠着蹲下身,手指挑着姜燃下巴往上抬,又轻捏开他脸颊。

    “碗口大小的洞,直接穿破了下颚,他的门牙掉了——他在坠楼的时候被什么东西贯穿了。”

    楚祖指了指自己下巴:“从这里刺入。”

    又指向口腔:“从这里出来。”

    童秦桢面露菜色,立即捂着嘴,还是受不了,转身弯腰,一阵呕吐。

    杨芒殊脸色惨白,有点站不稳:“这里没有能……能贯穿他的东西。”

    楚祖起身,他手上沾了血,杨芒殊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给他。

    接过纸巾擦拭手指,楚祖环视四周:“是没有。”

    他把剩余的纸巾递给童秦桢:“你还好吧?”

    童秦桢擦了擦嘴,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眼里有开始飙泪了,对杨芒殊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

    杨芒殊犹豫半晌,深吸一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难堪地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又很快移走视线,不敢多看一眼。

    童秦桢憔悴说:“我不该同时答应你们两个,我一直觉得你们都不是认真的……你们都不想公开,我就……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和燃哥。”

    “我们约在这里是为了聊你的事没错,但是……”

    她把胸腔的那口气缓缓吐出,“桢桢,对不起……你才是第三者。”

    “我和姜燃一直是男女朋友,然后我出轨了你,他也出轨了你……我们最近才发现这件事。”

    楚祖发现,童秦桢好像真的要爆哭了。

    尤其是杨芒殊还补了一句:“我们都很喜欢你,这是真的,但我们也很喜欢彼此,这也是真的。”

    血腥场面又伴随着难以描述的尴尬,楚祖寻找着记忆,不管是真的记忆还是自己妄想出来的,硬是没找到能应付这场面的经历。

    他们好像是大学生。

    现在大学生都这样吗?

    楚祖只记得大学生弱智居多,青涩中带着清澈的愚蠢……还没见过这么复杂的感情纠葛。

    他打破了沉默:“我要进楼了,呆在这里不是办法,可能只有进去才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他说,“出去后才能找警察,处理你们……恋人的尸体。”

    楚祖摆明了撒谎,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他不是为了离开进去的。

    他只是想把两人带着。

    楚祖并不害怕那些诡异的门,也没想帮谁,但带着两个人能省去很多事。

    他要找到空房间,一个一个试的话太麻烦了,这栋楼少说有几千个房间。

    杨芒殊算是有经验,又不可能抛下童秦桢,要带的话只能把两个都捎上。

    杨芒殊深深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对楚祖说:“我跟你一起。”

    “我、我也……”童秦桢边哭边说,“我也一起……”

    而就在楚祖走进大楼时,他正面和一个面露仓皇的男人迎面相遇。

    那人冲刺着想往外逃,看到楚祖后一愣,脸上的慌乱在瞬间变成刺骨的恨意。

    男人从腰后掏出了一把带着红的短刀。

    “全都是因为你——”面目狰狞至扭曲的男人冲了上来。

    ……

    小黄鸡心脏骤停,它清楚宿主的身手——没有身手!

    它快速查看男人的人设。

    不查不知道,一查魂都没了。

    他是正在被通缉的杀人犯,把富豪儿子绑架到了荒楼,结果楼变了,他也被困在了这里。

    正文和设定目前都没说他为什么看着楚祖就犯病……关键不在这里!

    面前是带血的刀,屁股后面又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救命救命救命!!!

    小黄鸡猛扑t到上司面前,被一把拎住。

    上司冒着汗,盯着它,赶在小黄鸡开口前说:“我把部分道具塞了过去。”

    小黄鸡:“你说清楚!什么道具!你要是塞了「猫鼠游戏」我跟你没完!”

    上司叹了口气,用看弱智的眼神看它,说:“当然是「王大师」。”

    第145章

    第

    145

    章(21w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楚祖不认识这个人。

    他能肯定,

    不管是妄想还是现实,他都不认识这个面目狰狞的疯子。

    “妈的都是你这孙子跳出来搞事,见义勇为很爽是吧,

    他妈的,

    真当我是好惹的孬种?”疯子咆哮向楚祖冲来。

    楚祖下意识看向绅士先生,对方依旧背对离他两米远。

    灯光下的绅士先生没有影子,也没说话,安静伫立在原地。

    “楚祖——”童秦桢大叫出声。

    楚祖回神,寒芒在眼前乍现。

    他下意识想后退,

    身体跟不上反应,晚了半拍,

    脸上一阵刺痛。

    痛觉开启了尘封的记忆,无数个画面在他眼前飞闪,

    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楚祖似乎看到了一个满脸愤怒的年轻人,那人和自己在逼仄的小房间厮打,但自己才是持刀的那个,并且要更凶狠。

    接着,

    画面一转,自己被一根钢筋洞穿,非常疼,

    疼得楚祖快要窒息。

    最后是一场大火,他坐在火场里,凝视着远处男人惊恐的脸。

    ——我这么死过吗?

    楚祖不清楚,

    但疼痛引发了对死亡的憎恶。

    他从未如此清楚的理解自己对死亡的感情,

    人最近的权利被剥夺的无助和恨,怒潮一般席卷了全身。

    “我不认识你,但你也想让我死。”楚祖轻声说。

    “凭什么?”

    他和眼含怨毒的男人对视,

    反倒让加害者一愣。

    高个子青年就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表情还是平静的,脸颊被划破的地方靠近眼睛下方,此刻渗出了血,缓慢向下淌,就像他单只眼流出了红色的眼泪。

    楚祖浅笑:“凭什么?”

    童秦桢和杨芒殊完全反应不过来,今晚他们已经受了刺激,神经紧绷到麻木,看到持刀凶徒的时候倏地浑身发凉。

    然后走在前面的楚祖就有了动作。

    肉眼很难跟上楚祖的身影,高个子手长脚长,微曲身体时如绷紧肌肉的猎豹。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几乎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凶徒已经被从背后勒住了脖颈,握刀的手被钳紧。

    楚祖借男人的手,毫不留情将刀捅入他小腹。

    男人痛嚎一声,手下力道一松,刀被夺走。

    他迅速回身,却不见楚祖身影,那把刀带着狠辣劲儿刺进了他大腿,剧痛让他站不稳。

    下一秒,男人横空被踹飞了出去,砸在大理石柱子上。

    楚祖这才慢吞吞站直,没看挣扎起身的男人,垂眼凝视自己掌心的短刀。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他不爱动弹,要么躺床上和绅士先生聊天,要么去图书室看书,或者发呆。

    楚祖也尝试过,按照医生叮嘱,跟着病友一起在草坪上运动。但他身体素质太差了,稍微动弹心率就能飙到850,因为肌肉贫乏,没有发力点,想使劲的话浑身上下都会抖。

    楚祖也不喜欢运动后的精疲力竭,伴随着浑身酸痛,像被巨型怪物含在嘴里咀嚼后吐出,恶心得要命。

    但他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身体很轻盈,能轻松做出预想中的动作,没有半点负担。

    出神的时候,凶徒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表情阴冷向消防通道逃了。

    楚祖没追,回头,对上两道震惊的目光。

    他想了想,扔了刀。

    杨芒殊咽咽口水,指着楚祖:“你……你脸上……”

    楚祖摸了摸脸,在干燥的脸颊摸到了湿热。

    一看,有血,应该是一开始被划出的口子。

    他挑眉,不怎么在意,两个大学生却很介意。

    两个人都是娇生惯养的类型,平时手上划到口子都会动用全部措施,好似流血的是大动脉,不包得严严实实就会原地毙命似的。

    而且他们才目睹了姜燃的死,然后是冲上来要人命的男人,还有这栋楼,还有楚祖……

    “你等等。”杨芒殊咬牙,环顾起来。

    一楼看着像高级居民楼,大厅穹顶很高,径直向前有两部电梯,边上挂着通告栏,上面张贴了不少信息。

    左右两墙是住户的铝合金信箱,杨芒殊找到了信箱边上的壁挂式室内消火栓。

    里面配有消防水带、水枪、还有应急医疗箱。

    杨芒殊快步上前,拿来了应急医疗箱,在里面找到酒精和医用绷带。

    “麻烦低点。”

    清理楚祖脸颊和身上血迹的时候,杨芒殊明显感到自己手在抖。

    青年褪去了身上的杀气——“杀气”往往是童秦桢这类小可爱喜欢挂在嘴边的词。

    上课迟到时他说老师眼里全是杀气,考试挂科后他觉得每本专业书上都凝聚了历代挂科学子的杀气……

    童秦桢还给杨芒殊抱怨过,说姜燃眼里总是有杀气。

    文学系就是不一样,师从周树人,周树人是笔杆子如手术刀精准尖锐,姜燃是温温和和的,搞不懂他什么时候生的气,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进到制裁阶段了。

    那时候杨芒殊心里有鬼,没敢接话,也不知道自己一个男朋友和另一个男朋友搞上了,还以为他们只是因为社团关系好的学长和学弟。

    不过她挺赞同童秦桢的评价,现在似乎也懂了这群男的嘴里中二十足的“杀气”到底是什么概念。

    一种微妙的危险,你知道对方某时某刻会暴起,但拿不准时机,试图搞清楚缘由,并不自觉想象出最糟的结果。

    楚祖就给人这种感觉,他好像还在极端愤怒的余韵中,怒气上铺洒了一层白茫茫的灰,让人误以为他很平静。

    他比这栋楼还要诡异。

    但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对童秦桢也没有恶意。

    楚祖弯下腰,半眯着眼睛。

    酒精擦拭在脸上有些刺痛,但是很安全的痛感,这让他放松了下来,像梦突然醒了。

    他后知后觉,刚刚结束了一场奇妙的“战斗”,之前快步都会乏力,现在倒是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

    杨芒殊清理干净小创口,给他贴上了创可贴。

    皮肤接触到脸颊的时候,楚祖发现她抖得厉害——她在害怕。

    视线越过杨芒殊,找到童秦桢。

    他比自己女朋友怕得更厉害,身体跟筛子似的抖个没完。

    “你没想杀他,他攻击了你,你正当防卫——童秦桢和杨芒殊都这么觉得。”

    绅士先生在此时说,“你是个很自我的人,不需要改变,所以不要因为想对他们刻意表现成正常人,就装作内疚或是不安。”

    楚祖“嗯”了一声。

    *

    见宿主没事,小黄鸡松了口气。

    上司还是很镇定,又回去干自己的事。

    小黄鸡有点后悔。

    如果它提醒上司,自己能把道具解包,并把自己代码塞进去,说不定在上司加塞「王大师」的时候,自己也溜进去了。

    ——上司应该是知道的,它在《娱乐至死》拆过一次,被记录在了日志里。

    只不过之前上司和宿主谈话的时候一点没提,上司好像忘了计较这回事似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有了「王大师」,宿主能解决大部分麻烦,力大砖飞诚不欺人。

    上司现在肯定觉得,现今危机程度没之前那么严重。

    提醒上司的话,搞不好它就先调转枪头,先把小黄鸡给处理了。

    小黄鸡憋着气,继续看正文。

    楚祖只是因为晃神,才让杀人犯跑了。

    他没有放过对方的意思。

    沿着血迹,楚祖从安全通道找上三楼。

    三楼和一楼大厅完全不同。

    砖混结构的走廊半明半暗,角落里放着电动车、自行车和其他闲置的旧家具,

    台阶和走廊地面多是水泥或红砖铺就,边缘磨损出岁月留下的圆滑痕迹。

    墙角处偶尔能看见斑驳的涂料剥落,露出里面的灰色或红砖基底。每户人家门口抖贴着各种通知或小广告,低矮围墙还涂着看不清内容的红色标语。

    血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门外。

    楚祖想了想,伸手握上门把。

    童秦桢没反应过来,杨芒殊急忙喊:“别碰门——!”

    楚祖回头:“我碰了。”

    杨芒殊:“……”

    楚祖:“也没被拽进去。”

    杨芒殊:“……”

    童秦桢这才后知后觉:“对哦,楚哥没被拽进去。”

    楚祖扭动门把,门没锁,能轻易推开。

    刚推道缝,有什么重物径直向门口砸来。

    “咚”地一声,椅子砸在门框,楚祖面无表情避开,看到被自己刺伤的t男人正坐在地板上,捂着淌血的伤口急促喘息,还想够手边的其他东西。

    楚祖转头对俩大学生点点:“是安全的房间。”

    套内面积很小,一室一厕,没区分客厅餐厅卧室,一张床靠在墙边,剩下的就只有居中的桌子。

    楚祖琢磨着大学生的心理承受力,上前攥着男人的脖颈,把他提起来细细端详。

    “我不认识你,你认识我?”

    他的力道拿捏得极为精准,男人呼吸不畅,但也不至于窒息,像条濒死的野狗,还在流血。

    男人双目赤红死瞪着他,亡命之徒好像两极分化尤其严重,要么是风声鹤唳,遇到点小事便战战兢兢,要么就如他这般,一条路已经走死了,回不了头,也不愿意回头。

    楚祖没多少意外,他拖着男人去了厕所,随手把他扔到瓷砖上。

    厕所很“拥挤”,顶多4平方米,容纳了蹲便器、洗面台、沐浴……甚至还塞了台洗衣机。

    方窗关得死,潮湿和异味明显,现在又多了点血腥味道。

    男人动了动身体,楚祖到他面前蹲下,手按在他小腹往上的伤口:“我没让你动。”

    “你他妈就是个死变态!”男人受到了极大侮辱一般,牙齿都在抖。

    楚祖继续按压:“我在帮你止血。”

    他说,“当然,如果你不回答我问题,我也可以按断你肋骨——我力气好像还挺大的。”

    “骨头很容易断,比如医生在紧急心肺复苏的时候,胸外按压导致肋骨骨折的发生率大概在30%~50%之间。”

    “你可能会出现气胸,或者血气胸、肺挫伤、肝脏脾脏损伤,但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楚祖淡淡看着他,“在患者严重胸部外伤的时候,急诊室会开胸探查,基金情况下直接对心脏进行按摩。”

    “我不是医生,但依葫芦画瓢还是会点,毕竟是经历过的事,记忆深刻,应该记得该怎么做,你要试试吗?”

    男人惊惧看着楚祖,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男人此刻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绝对是认错人了。

    那个诱骗自己进房间的青年和面前的疯子有一模一样的脸,真的一模一样,身高、五官、看人时候冷漠凌厉的眼神,还有若隐若现的失神。

    但那个人更多是在惺惺作态,他以弱者的姿态骗过了所有人,让他们一个一个去送死,最后才露出餍足的狂笑,声情并茂感激他们的配合和帮助。

    男人狠狠打了个哆嗦,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被他错人的青年没玩弄的心思,他的恶劣在于行为,而不是目的。

    男人闭上眼睛:“你想问什么?”

    “你把我认成了谁?”楚祖问。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嘶声回答:“他说他叫楚示雎。”

    楚祖隐约听过这个名字,但回忆不起来。

    “第二个问题。”楚祖松开手,站起身,去洗面台拧开水龙头。

    洗面台还能用,水源瞧着很干净。

    楚祖手指很长,精神病院的医生会定期修剪指甲,以防病人做出危险的事情,张医生把他指甲修得圆润整齐,洗掉血迹后,精细又干净。

    “你对这栋楼了解多少?”

    *

    童秦桢坐在地板上休息,低着头,双手攥紧裤子,不断深呼吸。

    杨芒殊一看就知道他在哭,童秦桢平时咋咋唬唬的,遇到点事就开始嘤。

    她包里没纸了,房间里倒是有,她犹豫了会儿,拿起桌上的抽纸递了过去。

    “谢谢……”童秦桢开始擦脸,擤鼻涕,“我是不是很没出息,遇到危险燃哥会救你,但是我只会哭哭啼啼……”

    “你要是有出息,你燃哥也不会喜欢你。”杨芒殊说,“那人脑子有问题,喜欢哭包,尤其是狗狗眼哭包。我是哭不出来的,他就找上你了。”

    童秦桢想起自己“小三”的身份,又心痛又心酸。

    “我以为你们都闹着玩的,我室友也这么觉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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