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谢承泽一怔,心中划过一丝不是滋味。

    她,说谎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小殿下”。

    第176章

    人道一点的胡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原来,原著里奶娘之所以说出了真相,是因为二皇子不是真正的二殿下吗?

    她自是不会在意一个假冒者的心情,但她在乎真正的二殿下的心情。

    认了二十年的父皇,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谁能受得了呢?

    可……

    “完不成那人的任务,您不怕死吗?”谢承泽潜意识用了“您”字,望着奶娘的眸光有些复杂。

    奶娘的眼眶顿时湿润起来,大抵也只有小殿下,从未有尊卑分别之心,对待她这般老奴也会用上敬称……

    “小殿下莫怕,那人只要想牵制住殿下,就会一直留着奴婢的性命。”

    奶娘温柔道,“宫中魑魅魍魉比比皆是,小殿下才是要多加小心。”

    “那你儿子呢?”谢承泽问道,“不管他了吗?”

    奶娘浑身一震,倏地盯向谢承泽,“小殿下……你,你怎……”

    “嗯?我怎会知你儿子赌博欠债这件事?”谢承泽微微一笑,“奶娘,这世上有很多秘密,都是藏不住的,就像你说的身世秘密,我早已从旁处知晓。”

    奶娘怔了怔,下一瞬,她猛地激动起来,“是小殿下知晓了,还是那鸠占鹊巢之人知晓了?!”

    谢承泽眸光闪了闪,“鸠占鹊巢之人。”

    “这么说,殿下也有对方的记忆?那小殿下可知,是谁告诉鸠身世的?”奶娘猛地攥紧谢承泽的手臂,神情愈发激动,“查出此人,或许便知那鸠为何会出现了!”

    是那人,害死了娘娘!若殿下未被换魂,娘娘又怎么会抑郁而终!

    谢承泽张了张唇,继而眼底划过一道深意。

    是啊,他为何没想到呢?

    那第一个暗中告诉二皇子身世的人,是谁呢?

    离开酒楼后,谢承泽对着胡来道,“你去把奶娘儿子欠的银子还上,想办法让对方再也不敢赌博。”

    胡来刚想说什么,谢承泽便补充道,“人道一点,不要砍人手脚。”

    胡来:……

    殿下!我在你心中就这么恶毒吗!

    虽然他刚刚确实想问,自己可不可以用些阴毒的法子来着。

    不过……“殿下,在此之前,还有旁人告诉您身世之谜了?”胡来疑惑道,“是谁啊?”

    “唔……”谢承泽摸了摸下巴,微微沉吟,“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本殿大概能猜到是谁。”

    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谁最终受益,谁便是凶手。

    二皇子一开始只想低调地活着,却被唆使得踏上谋反之路,本以为自己能做出一番事业,结果反倒在朝堂上处处被太子压了一头。

    这其中的受益者,能是谁呢?

    回宫之后,谢承泽在承欢殿内发了一大通怒火,意思意思差不多了,便转身去了坤宁宫。

    ——

    得知谢承泽求见,曹倾然下意识便想要推辞。

    “皇后,这是二殿下送来的信,说让您看完信再做决定。”宫女将信递了过去。

    曹倾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好奇,接过了信。

    【母后,儿臣最近要抄家,听说侍卫马军司贪了不少军银,不知……】

    曹倾然:……

    侍卫马军司,乃曹家人,谢承泽这是就差把威胁刻在脸上了。

    曹倾然叹了口气。

    看来,他回来了,也聪明敏锐了,若是换作那假冒之人,哪里又能查得出那侍卫马军司贪污呢?

    不好对付了啊。

    曹倾然看了眼那尊金色佛像,起身跪到了那蒲团之上,微微捻了捻桃木佛珠才道,“让他进来吧。”

    谢承泽一进入这西厢房,便看到了那红木桌供奉的那尊惹眼的金色佛像。

    不知为何,他看着那佛像,便感觉浑身不舒服。

    而那尊金色佛像前,正插着四根香,其中三根燃烧着,另外一根短了半截,像是上一次断了没烧完的香,依旧被插在了香炉里一般。

    “母后。”走到曹倾然身旁,谢承泽微微行礼后,目光落到那香案上,打量了一番。

    随即瞥到什么异样,他视线微微一垂,指腹划过那漆红木桌,随即挑了挑眉。

    哼,有意思。

    他缓缓开口,似闲聊,“母后,这香怎么不点上?莫非是打算等其他三根烧得与之平齐了,再燃上?”

    曹倾然身躯微微一颤,抬眸看了眼谢承泽。

    她的目光藏着些许锐利,又似在查探着什么,片刻后,又倏地收回视线,看向那尊佛像。

    “非也,只是那香,怎么都燃不起来。”

    魂香断,旧人归,若不燃,魂已散。

    “许是受潮了,母后为何不换一根?”谢承泽问道。

    “没必要了。”

    魂香只此一根,再难寻求。

    “哦。”谢承泽又多打量了一眼那断香,状似随意道,“看来那鸠占鹊巢之人,也回不来了。”

    曹倾然手里捻着的桃木佛珠蓦地一停。

    然也只是一瞬,又复捻起来,她淡笑道,“二殿下这是在说什么?什么鸠占鹊巢之人?”

    “没什么。”谢承泽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到了曹倾然手中的桃木佛珠上,“母后的生辰快到了吧?这佛珠瞧着应是桃木做的?桃木也就避避邪,没什么别的作用,不若待儿臣寻来菩提,为母后做一串新的佛珠吧。”

    曹倾然一惊,手里的佛珠掉在蒲团之上,无声却激起心中千层海浪。

    他这是在暗示什么?

    他都……知道了什么?

    “啊,说起来,母妃与母后的生辰,好像还是同一天呢!”看着曹倾然的反应,谢承泽已然心中有数,他笑道,“可惜了,母妃再也收不到儿臣的生辰礼物了。”

    曹倾然握紧蒲团上掉落的佛珠,声音强忍着颤抖,淡淡道,“二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儿臣就是随便聊聊,啊!难道是儿臣把天聊死了?”谢承泽捂住唇瓣,故作懊恼道,“抱歉母后,母妃去世得早,儿臣与母妃关系又不太好,实在不知该与母后如何谈心……母后,您不会怪我的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实在无辜,曹倾然深深闭了闭眼,内心浮起一团躁火。

    这谢承泽,怎么说话跟那刻意争宠的妃子似的!

    实在难搞!

    “也罢,看来是儿臣嘴笨了,待儿臣去找其他母妃练习练习,再来找母后聊天吧。”谢承泽见好就收,朝着曹倾然再度行礼,便是转身大步离开。

    每走一步,步伐便是重下一分。

    清修礼佛却穿得金袍华贵,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自始至终放不下那后宫之主的位置。

    拜佛竖三香,其分别代表了戒、定、慧,与贪、嗔、痴对应,以此忏悔自身罪恶、约束人性弊端,而那第四根断香,实在来得奇怪。

    还有那串桃木佛珠,本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可摸到那个明显是用红漆伪造的红木桌后,他便产生了怀疑。

    宫中红木桌众多,并不差这一个桌子,为何偏偏这个红木桌是假的?

    这红木桌,到底是用何种木头制成的?

    当夜,谢承泽让无迹潜入坤宁宫,得到了答案。

    是桃木。

    桃木辟邪。

    呵呵,也不知曹皇后这是在辟二皇子的邪魂,还是……原身被挤走的魂魄呢?

    第177章

    多愁善感谢承泽,毛骨悚然的建帝

    谢承泽离开后,曹倾然便是整个人没了力气,大口呼吸起来,指尖几乎沁进了掌心肉里。

    她一向稳重隐忍,可唯有面对花宁与谢承泽之时,难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来人。”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她面上恢复回冷色,叫来自己的心腹,“去曹家,通知二皇子盯上了侍卫马军司,让他们务必做好准备,把不该出现的东西清理干净。”

    “是。”

    心腹离去后,曹倾然始终不安,她总觉得,谢承泽什么都知道了。

    在被鸠占鹊巢的时间里,谢承泽的魂魄去哪里了?

    该不会一直滞留在皇宫里,看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不、不会的。

    曹倾然紧紧攥着手中的桃木佛珠,若当真如此,他魂归的那一刻,便会来找她复仇!

    她深深闭了闭眸,既然谢承泽当时没有立刻来质问,那就证明谢承泽也只是如那孤魂一样,继承了之前的记忆而已,很多秘辛他并不清楚。

    她要冷静下来,不能自乱了阵脚。

    ……

    翌日,本该朝休五日的谢承泽,竟然主动来上朝了。

    谢子渺看到他很是开心,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二哥,你怎么来上朝了?”

    “待在殿里闷得慌。”谢承泽看上去神色不佳,“来这里找人出出气,放松一下。”

    谢子渺:?

    啊,看来是谁又要倒霉了吗?

    谢子渺正想着,身后越过一人,他抬头,发现是太子谢瑾瑜。

    “皇兄。”谢子渺按照礼数打了声招呼,便见谢瑾瑜仿佛没听见一般,正直勾勾地盯着面色不佳的二哥。

    “二哥,心情不好?”

    谢瑾瑜走到谢承泽另一身侧,金色的太子袍贴上那抹绯红惹眼的殿袍,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指腹缠上了那只纤细修长的凉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了过去。

    谢承泽垂下眸。

    谢瑾瑜从营州赈灾结束后,便喜欢在上朝前拉着他的手,给他当暖手宝,他一开始还抗拒,不过次数多了也就任由对方去了。

    算起来,谢瑾瑜的年纪也不过就是刚刚高三毕业的学生,和喜欢的兄长离开这么久,变得黏人也无可厚非。

    尤其……

    幼时有关太子的记忆,出现的频率非常多。小瑾瑜的童年简直堪称魔鬼地狱,不仅爹不疼娘不爱,对他的要求也非常严厉,功课稍微落下了,便会被坤宁宫那边体罚藤抽,甚至不让宫人伺候疗伤,让小瑾瑜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反省一夜。

    到了学武的年纪后,这种情况更盛。谢瑾瑜并没有很好的武学根骨,但身为太子必须文武双全,成为比所有皇子都优秀的存在,才可能坐稳太子之位。坤宁宫那边对他苛刻到了一种几乎令人发指的地步,建帝不闻不问,默许了这种做法,后宫各主也都独善其身,不敢多管闲事。

    那时唯一敢去照顾小瑾瑜的,只有“自己”。为了不让坤宁宫置喙他多管闲事,他还每次都特意去御书房把赵公公借走,假借“陛下”之名,来照顾受罚受伤的小瑾瑜。

    小瑾瑜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都是“自己”给予的。

    也难怪原著里,谢瑾瑜对二皇子百般纵容和心软,不肯将其杀死,原以为是太子在兄弟之情上过于心慈,现在看来,“自己”就像是谢瑾瑜的“阿贝贝”,强烈的依赖感导致谢瑾瑜根本无法割舍掉自己的存在。

    那个让他永留京城,永留身边的人,八成便是谢瑾瑜了吧?

    但梦里的二皇子为何会恐惧呢?

    有了太子的庇佑,他根本就不用担心太子登基后,自己被对方清算掉吧?

    这么想着,便走丢了神,直至余光瞥见一抹紫袍,谢承泽才惊然回神,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紧蹙起了眉。

    差点大意了,可不能在盛世淮面前表现得自己与太子关系很好,不然就露馅了。

    手中骤然一空,谢瑾瑜下意识眯起了眸,捻了捻指尖上残留的余温,他看着谢承泽脸上恹恹得似是避嫌的神色,心下不由一沉。

    二哥今日果然很不对劲儿。

    是因为……昨日见了皇后的缘故?

    心中生出一丝恐慌,不知两人究竟说了什么,谢瑾瑜握紧了拳头,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将视线落在了龙座之上,眼神愈发愈发幽深。

    看来,他要快点坐到这个位置才行。

    ……

    建帝来上朝,看到本该朝休的谢承泽竟然也在,不禁讶异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却不料,这次谢承泽并没有骂骂咧咧,反而是一脸复杂又多愁善感地望着建帝,那过于矫情的眼神,简直让建帝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朕怎么感觉今日的泽儿怪怪的?”建帝不由悄声问赵公公。

    赵公公打量了一眼谢承泽,“可能是……沈大人入狱太久,二殿下幽怨了?”

    “嘶……”建帝不禁有些感慨,“那看来泽儿对那沈渊的情感确实不浅,竟然能驱使如此懒惰的他来上朝。”

    赵公公不禁一笑,“陛下说得对。”

    建帝摸了摸下巴,虽然很心疼泽儿,不过可惜,沈渊还不能放出来。

    我的泽儿,你再忍忍!

    建帝向谢承泽投去一个更为矫情的眼神。

    谢承泽接收到这肉麻的眼神,差点没绷住,好在及时做出了气愤与隐忍的表情,将头偏到了一边,这才没有露馅。

    而站在大臣之中的盛世淮,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看来,二皇子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昨日他见过奶娘后在承欢殿里发了大火,想必也是意识到,如果再不在朝中拉帮结派,他这个假皇族也只会被太子清算处理掉。

    不过,这还不够。

    还要加把火,才能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上朝后,就在建帝说要册封谢承泽和谢子渺为王爷时,两位大臣突然上奏,细数二皇子之前借生病收礼等贪污行为,以及就二皇子在前往益州时未经上报便私剿各地县令赃款一事,请求建帝根据律法处置二皇子,并撤回册封二皇子为王爷的想法。

    这两位大臣,明面上一直是太子一派,谢承泽瞥了眼谢瑾瑜,果然,这位太子弟弟的神色十分不好看,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未经他的允许,弹劾自己。

    不过,这还只是前奏。

    第178章

    一身脏水谢承泽,一派胡言陈御史

    曹家在朝为官者,此时也跳了出来,弹劾谢承泽虽然在辽州有功,但诱使圣上离京,不仅致使宫中无主,更令各地为清雪路耗财颇多。如此劳民劳财,分明是以各地之苦供养辽州一地,非但无功,还表明二皇子急功近利,缺乏远见,实在不该是皇子之为。

    一时之间,谢承泽过去所做皆化为乌有,竟是落得一身脏水。

    不仅如此,还有人拿出了谢承泽手底下本就不多的几个私臣的罪证,将他最后一点朝中的权势也给清理得干干净净,让谢承泽彻底成为了光杆司令。

    如此刻意针对,显然,这是有人忌惮二皇子最近的功绩,想要把他拉入泥沼。

    “陛下!即便二皇子确实有些功劳,可终究用的都是些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的险计,若如此也能得到嘉赏,将来人人照做,那届时失误造成的亏损该由谁来填补?”

    “就算二皇子辽州有功,那也是借着皇室的脸面才得以有此成就!不过就是投机取巧!为官本就应该踏踏实实,二殿下如此另类,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二皇子过往的劣迹也不应就此抹去!否则我朝国法威严何在!臣认为二皇子根本不配册封为王爷,理应将过往所贪之物如数吐出,并遣散承欢殿、充盈国库,将二皇子贬为庶人,永不入京!”

    谢承泽全程沉着脸听着,直至那些弹劾他的大臣们终于说完了,他才转头看了一眼谢瑾瑜。

    那一眼,淡得宛如茶杯里静置下来的开水,看似平静凉薄,实际灼烫得让触碰的人疼得仿佛要脱去一层皮。

    “二哥……”谢瑾瑜心口一紧,低声道,“不是我……”

    弹劾的大臣里,确实有他的人,也确实很多都是曹家的人,可他从未让这些人做这种事!

    一定又是她自作主张!

    “是不是你,很重要么?”谢承泽轻嗤一声,“看到了吗,我的太子弟弟,无论我是平庸还是聪颖,有些人都不愿意放过我。”

    他九岁时,他们忌惮他、利用他。

    他二十岁时,他们依旧忌惮他、利用他。

    哪怕他毫无皇室血脉,皇后与曹家也依旧将他视作眼中钉;哪怕他是建帝所爱女子的儿子,也不妨碍建帝亲手将他塑造为太子的对照组;哪怕他明明可以引领建安走向繁荣昌盛,那些藏在大殿里的蛀虫也要张开獠牙,狠狠咬下他的血肉。

    他们剥他的魂,驱他的魄,在他归来之时,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贬为庶人,再也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却不知,那个被迫入体的孩子,一开始要的不过就是“活着”,是他们的忌惮与唆使,才让他一步步踏上夺权之路,将太子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建帝见他被人唆使夺权,便顺势利用他来打磨太子,让太子踩着他的名声上位,却从不劝阻和引导他走向正路;他宠溺他,为他揽尽天下珍馐美宝,为的却是给建安积攒起死回生的后蓄之力,而非真的想将天下至宝送给他。

    他当然不知,那个即便恐惧到怕自己被清算的孩子,在原著里到死都没有动用承欢殿一个宝物,他之所以那么贪财,贪婪地拿走大臣们送来的“礼物”,正是因为承欢殿的财,根本不是他的“财”。

    还有那些大臣,他们个个转着精明的眼珠,将二皇子拉下水,意图拥立二皇子为帝,为的不就是将来借拥立之功,更加放肆地揽权敛财?

    盛世淮让奶娘捎给他的一句话说得很对。

    “二殿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这是他们欠你的!”

    既然你们不仁不义。

    那也别怪我心狠了。

    谢承泽蓦地勾起一丝冷笑。

    下一刻。

    “一派胡言!”

    一个苍老但分外中气十足的声音,此刻掷地有声地响起,监察院陈御史大步迈出,双腿左右一开,便是指着这些开口的大臣破口大骂:“你们说的还是人话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皇子纵然曾有过错,但也不至于贬为庶人!还什么永不入京,若二皇子所贪之财需要如此重罚,那么在场的各位,怕是也都要斩首示众了!”

    陈御史满脸怒容地将袖中的十几份奏折掏出,举起来给众位大臣看,“老臣手中这些奏折里,不少都是在场刚刚发言之人的罪证,虽只有小部分,但也足以让陛下开口让监察院彻查始末!”

    众臣皆是哗然,陈御史一向耿直正派,他若是主动拿出了小部分罪证,就表明已经查出了不少证据,这些不过就是开胃菜而已!

    “陈御史!你这是想包庇二皇子?!”一个大臣忍不住气道。

    “陛下!”陈御史根本不理会那大臣,看向龙座上的建帝,铿锵有力道,“二皇子当然有过,但也只需根据我朝律法处置便是。至于二皇子那些投巧的险计,臣虽不懂治国之道,但却知晓,能人者自有山中妙计。”

    “二皇子聪颖,不以常法救国,本就无可厚非。若后人借鉴而不得其妙,那便是后人能力不足,这世上又岂有不怪自己无能,反而怪能人太有能力之说!何其可笑!”

    说完,陈御史双腿跪地,朗声道,“老臣只恳求彻查这奏折上所提及之人,还我建安朝廷清明!”

    “请陛下允许监察院彻查!”

    陈御史身后,几位监察院的大臣也跟着出列跪倒在地,对着建帝高呼道。

    “这……”建帝微微犹豫,瞥了一眼李相。

    李仁抚了抚胡子,开口问道,“陈御史,你这奏折看起来有十几份啊!若是查出来都有罪,这贬得贬,辞的辞……朝堂怕是无人可用了啊?”

    “那就该提拔的提拔!该升迁的升迁!若还有空缺,春闱在即,自可多开放一些录取名额,让新人填补空缺,总比让这些老蛀虫占着坑、啃噬我朝气运来得好!”

    陈御史此时说话也开始不客气起来,“还有,这是丞相该关心考虑的事情,与我监察院无关!李相莫要再问老臣,否则老臣会怀疑,李相也是那没能力之人!”

    李仁:……

    你这个臭老头!

    “嗯,春闱在即,也是该挑些好苗子了。”建帝闻言,不禁也是点头赞同,“赵全,把奏折呈上来,朕要看看。”

    “是。”赵公公连忙将陈御史手里的奏折呈送了上去。

    建帝翻完后,顿时冷笑起来,看着刚刚那些个对谢承泽不停诋毁的大臣,将奏折砸在了大殿之下!

    “好啊!难怪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弹劾朕的泽儿,这是怕泽儿以后抄家抄到你们头上,便想把他赶出京城是吧!”

    “来人!把这奏折上提到的人全都押下去!让监察院好好彻查,一旦无误,该贬的贬,该斩的斩,该株连九族者株连九咳咳咳——!”

    建帝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抬手捂住腹部,稍一会儿便缓过了气,继续道,“至于二皇子,一并交由监察院处置,其所贪之物皆充盈国库,并禁足于承欢殿,直至春闱之日!”

    说完,建帝忍不住睨了一眼谢承泽,心里暗暗吐槽。

    他简直太清楚了,让谢承泽上朝才是真正的惩罚,禁足对于他说,反而是奖赏!

    难怪他今日突然来上朝,原来就是冲着禁足放假来的!

    大殿之下,刚刚那些还在叫嚣要让二皇子滚出京城的大臣,皆哭嚎着被御前侍卫给拖了下去,谢承泽双膝跪地,朝着龙座上的天子俯身跪拜,沉声道,“儿臣领罪!”

    那低下的美艳脸蛋上,却是缓缓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狡黠笑容。

    这该抄的家快要抄了,该落的人头也快要落地了。

    顺手把二皇子过去犯下的错误服罪了,这美好的大长假,终于来咯!

    第179章

    大帝之资谢承泽?其实是乖宝一枚!

    谁也未曾料到,原本处于逆风局势的二皇子,竟然瞬间翻盘。

    而陈御史早不上奏、晚不上奏,偏偏选择了今日上奏,奏的还恰好是刚刚发言弹劾二皇子的那些人,让二皇子得以借此机会,一下子清理掉诸多朝堂政敌……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若是预谋,二皇子又怎知,对方会选择让哪些人出来弹劾他呢?

    回御书房的路上,建帝禁不住问赵公公,“赵全,你说,难道泽儿还在藏拙?其实他在权谋之术上也颇有天分?”

    那他之前说不想称帝,摆出一副不愿上朝的模样,难道都是为了降低自己的警惕性?

    若真如此,那这孩子,恐真有大帝之资了。

    赵公公一笑,“陛下,二殿下有没有这本事,您还不清楚吗?”

    “朕自然是觉得没有的。”那孩子,确实看着就没什么心眼,这朝堂文武百官,他估计连名字都记不全,又怎么可能精明算到会有哪些人跳出来弹劾他呢?

    “所以,是有人在背后帮忙啊。”

    另一边的私人花园,紫袍男人轻笑道,他拂手折下一朵水仙花,轻轻捻在指尖里,“我想,大抵是牢狱之中那位沈大人吧。”

    此人确实极有本事,盛世淮自认为自己浸染朝堂八年,从狂傲无知走向胸有成竹,那也是一步步走来的,可沈渊却好似浑然天成,犹如天生的权臣一般,从入宫那一刻起,便将整个朝堂都玩弄于手掌心之中。

    此等能人,让盛世淮又嫉又爱,又惮又渴望。

    若沈渊能为他所用,那自然是好的,但看起来,沈渊明显是更钟情于二皇子一派……

    沈家一向是保皇一派,不知等沈渊将二皇子拥立为帝,却知晓二皇子并非皇室血脉时,神情会是如何震撼和好笑……

    哈哈哈哈哈,他真是期待啊!

    “大人,您原本打算让二皇子孤立无援,只能找您合作,可现在二皇子反倒将了一军,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无碍,他能反将一军,削弱太子背后的曹家势力,也算是提前为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盛世淮不在意地摆摆手,“更何况,他现在除了沈渊便无人可用也是事实,让胡来继续去吹耳旁风即可。”

    听那奶娘说,胡来深受二皇子信任,这一颗棋子可要用好了。

    于是,收到信的胡来,便屁颠颠地跑来找放假、啊不是,禁足的谢承泽了。

    谢承泽正在写教材,看到他跑来,欲语还休地望着自己,不由翻了个白眼,“又来完成任务?”

    “殿下~~~”胡来眨巴眨巴眼,“下臣很快的~不耽误时间~”

    “……”谢承泽顿时浑身恶寒,“都说了,不准卖萌!”

    “那下臣开始啦?”胡来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吹耳旁风,“殿下!如今太子与圣上如此对您,您难道就不心寒吗!您为了建安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又废寝忘食了多少个日夜,为此差点过劳吐血而死,才换来两地百姓的生命与未来!”

    “可他们呢!因为忌惮您影响到太子的地位,从辽州回来这才多少时日,便迫不及待地清理掉您的势力!您明明功大于过,陛下竟然还要禁足您!殿下!不要听到禁足就乐得咧开嘴!注意气氛!”

    “噢噢……”谢承泽连忙收起小白牙,继续认真听耳旁风。

    “曹家这次简直欺人太甚!不过是靠着从龙之功才得以坐到如今的位置,现在竟敢一手遮天,谋害殿下!他曹云当初也就是个会些武艺的老衙役,仗着自己儿子年轻力大,二人一同在战场上取得的军功被他都放在了自己名下,才得以被人称为开国名将,也是臭不要脸!”

    “还有陛下也是!不过就是个乞丐之后,还什么皇室血脉,皇室血脉何时这么拉跨了?乞丐也配当皇帝了?说白了太子也不过就是个乞丐和老衙役的后代,如此低等的血脉有什么好延续的?”

    胡来义愤填膺道,说着说着,便难免带上了点真情实意,“殿下您祖上好歹还是历代当官的呢,血脉不比乞丐之后高贵多了?要下臣看啊,您这血脉才该是延续万代的,一个臭乞丐的血脉也能称为皇室血脉,简直是笑掉大牙!”

    “古往今来,这最高的位置,都是能人者居之,殿下,他们无情无义,咱们也不必留情!造反吧!登基吧!称帝吧!下臣相信,您若登基,百姓们自然也是支持的!”

    胡来气势汹汹道,说完还不忘补充,“这是为了完成任务,不算下臣撺掇您登基哈!不能扣我月俸的殿下!”

    谢承泽:“……可本殿怎么感觉你非常真情实意,像是在故意借着任务点我呢?”

    胡来一脸正气,“殿下您要是这么想,那下臣也没办法!您都这么认为了,那就这么认为吧!下臣还能说什么呢!”

    谢承泽:“……”

    当年他说出的这种话,终究还是变成了一枚子弹,在今日正中自己的眉心啊!

    吹完那边交代的耳旁风,胡来也算是明白了,“殿下,难怪这盛世淮设计的暗号是无乞之派,原来是消灭乞丐的意思,看来此人甚是讨厌乞丐啊!”

    “不是讨厌乞丐,而是觉得乞丐之后不配为帝。”谢承泽淡笑道,“你别忘了,盛世淮的先祖是谁。”

    胡来想了想,“盛世淮的祖父盛辉,乃是前朝中书令,其外祖父宋先当时也是前朝的尚书大人,不过宋先因为向暴君死谏而早早撞柱而死。当年先帝杀入京城后,盛辉见大势已去,便带领着不少大臣投靠了先帝。”

    “先帝见他确有才华,加上当时先帝确实不太懂朝堂之术,若将前朝大臣尽数杀死,朝中一时半会儿也无人可用,因此才继续任用对方,利用盛辉管理前朝继任下来的那些大臣。”

    可以说,若是前朝未灭,盛世淮便是宰相与尚书之孙,这身份确实比一个臭乞丐来得要高贵许多。

    “原来他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当皇帝啊!”

    胡来啧啧道,“可据下臣所知,盛世淮之父盛云海,乃颇为儒雅温和之人,更是翰林院的院长,若是他的儿子造反……”

    这翰林院的名声,怕是也要到头了。

    “没错。”谢承泽点点头,原著结局里,盛世淮伙同二皇子造反,盛云海得知后,受不了如此屈辱便自裁而亡,偌大的翰林院也落入苏家之手。

    也是可惜了这高雅白洁之人。

    把耳旁风吹完了,胡来也完成了任务,和谢承泽拜拜后,接下来就是……

    “怎么突然来找我?现在殿下身边离不开我,出来见你们,我很容易露馅的!”

    接头的暗点处,胡来一脸慎色,鬼鬼祟祟地四顾,确认附近确实没人了,这才与接头的对方低声道,“二殿下最近日日买醉,颓靡不已,天天骂陛下和太子是白眼狼。偶尔醉至深处,还会放狠话说自己要谋反,只可惜无人可用……”

    那接头的人微微点头,掏出了收买的银子,“你做得很好,回去吧。”

    “诶,等等!”见那人要走,胡来连忙扯住对方的衣服,不解道,“我刚刚问你呢,为何突然要见面说二殿下的近况?而不是用书信的方式继续传达信息?”

    那接头的人:……

    为什么不用书信的方式?你心里没个逼数吗!

    见接头的人一脸无语气愤地离去,胡来不高兴地摸了摸胡子,呸了一声,“没品的东西,就这也配当皇帝?!”

    还是二殿下好!

    只有二殿下才懂他的才华!

    第180章

    笔墨颇少曹皇后,何其可笑曹倾然

    坤宁宫。

    曹倾然跪坐在蒲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桃木佛珠,她的眼神微微失焦,不知在想什么,直至某一刻,青嬷嬷从外面匆匆走进来,这才让她蓦地回神,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该来的,还是来了。

    “娘娘,曹大人来了。”

    青嬷嬷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曹倾然,“曹大人怕是又要叨咕您了,您千万别放在心上,身体为重。”

    曹倾然垂下眼睫,没说话,只是轻呵了一声,似是在嘲弄什么。

    来到正殿,一身禁军统领服饰的曹令德已经坐在了座位上,正反复掀阖着手中的茶杯盖,他头上已然有了不少白发,然那股霸道威严的气势却仍然令人不敢小觑。

    当年从龙之行,还是少年的曹令德乃是军中先锋,与其父的开国军功大多都是他赚来的,如此可见他杀人无数,气势与地位自然也不是寻常小儿所能比之的。

    曹倾然走至他面前停下,垂眉道,“父亲。”

    “哼。”曹令德冷哼一声,他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随即猛地站起来,抡起手臂便是往曹倾然脸上扇去!

    曹倾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啪——!”

    曹倾然捂住火辣辣的脸颊,眼底的神色愈发晦涩。

    “大人!您这是作甚!”一旁的青嬷嬷焦急喊道,连忙扶住曹倾然,万分心疼道,“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滚!这里还轮不到你这个下贱的奴婢说话!”曹令德抬脚便是踹上青嬷嬷的肚子,将她直接踹倒在地!

    “父亲!”见曹令德还想打青嬷嬷,曹倾然闪身挡在了中间,拦住了他的动作,“何苦为难一个下人,有什么火,撒到女儿身上便是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曹令德再度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彻底将她的脸打偏后,随掏出一块手帕将刚刚扇她脸颊的手掌心擦干净,厌恶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儿!争宠争宠学不会,儿子儿子也教不好!让你递个消息你都能递错,连一个蠢货都斗不过,竟然让曹家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人!”

    曹倾然捂住脸,垂着视线望着地面,自嘲一声,“女儿确实没有能力。”

    就算对太子那般苛刻教导,她也永远教不出比谢承泽还优秀的孩子,他一回来,所有人便都黯然失色,只能成为他的陪衬,就算是太子也难掩他耀眼的光芒。

    可这也能怪她吗?

    她已经够努力了啊!

    她甚至努力到用邪术换掉了谢承泽的魂魄,明明知道真相却眼睁睁地看着花宁一点点疯魔,她已经把这两个人的存在都从这个世界抹去了,她还能怎么样?

    还想要她怎样?!

    让她直接把谢承泽杀了以绝后患吗!

    且不说瑾瑜会如何疯魔,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曾经有多讨喜啊!讨喜到她又喜欢又嫉妒,讨喜到她燃起魂香后,日日夜夜都在梦到他哭着问母后为何要让他成为孤魂野鬼!

    这些肮脏之事,全都是她做的!

    他们曹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雍容华贵的女子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突然低低笑起来,“给您递了信,说二殿下盯上了侍卫马军司,父亲只知清理禁军的污垢,却不知一同清理其他地方……看来,父亲也老了,不中用了。”

    曹倾然缓缓偏回头,一双黑眸冷冰冰地盯着曹令德,“难道非要女儿把消息嚼碎了喂给您,说二皇子盯上的是整个曹家,您才知道应该把曹家上上下下都清理一遍?”

    “放肆,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见曹倾然变脸,曹令德顿时大怒,抬头又要去打她。

    却不料,曹倾然猛地上前一步,右手死死钳住了曹令德的手腕,力气竟是出奇的大,“父亲确实年迈了,连力气都不如女子了,看来这禁军统领的位置马上也要坐不稳了,不如趁早让给兄长吧。”

    “啊,女儿忘了。”曹倾然扑哧一笑,嘲弄地看着曹令德,唇间的笑意讥讽无比,“兄长更是个无能的废物,否则父亲为何只能指望我和太子在朝中得势呢?对吧,父亲?”

    “你、你!”曹令德看着面前骤然陌生的女儿,心下有些惊骇,他这个女儿一向听话,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这些年没少在朝中为他排除异己,此刻怎么会——

    “你是谁?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曹令德后退一步,警惕地望着曹倾然。

    “父亲,您在说什么胡话呢?”曹倾然狠狠甩开他的手,随即拿起桌上那杯滚烫的热茶倒在了手掌心上搓洗,似是在清洗刚刚碰到的污秽,她笑容淡淡道,“本宫自然是您的女儿,不然还能是谁?”

    “与其在这里对本宫发无用的火,不如趁早想想春闱的武试该怎么办。据本宫所知,今年的武试会有不少二皇子的人参加,若这禁军之中掺上了二皇子的人,将来这禁军的兵权会落在谁手上,也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曹倾然俯视着这个被岁月侵蚀的老人,轻嗤道,“您确实老了,也早该下位了。”

    “你!”被如此嘲讽,曹令德气得火冒三丈,“曹家可是你的后盾!若是我下台了,你以为你和太子就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所以啊,父亲你还是回去多想想,怎么让曹家坐稳这个位置吧。”曹倾然轻轻松手,茶杯便掉落了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曾经这个茶杯在她面前摔碎过很多次,但她却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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