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按照原定的计划,徐徒然会一人佩戴上多个带有“临”字的胸针,依据规划好的路线,以行刑场的南边入口为起点,从所有会有黑熊存在的地方高调路过,吸引它们的注意,从而引起它们的追杀……也就是所谓的,“拉怪”。

    拉到怪后,徐徒然则会将所有吸引过来的黑熊都引到指定地点,那里杨不弃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布置,之后只要再利用唱歌笔进行一次集体漂白就行——这也就是所谓的“一波带走”。

    从理论上来说,这一套流程似乎没什么问题——当然是以徐徒然的理论来说。然而保险起见,她还是安排杨不弃等在了这条路径的中段,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杨不弃自然是不希望有什么意外的。他反复推算了几遍,觉得出意外的概率也很小:普通黑熊最大的优势就是力气大,以及可以精神震慑。后者对徐徒然影响不大,而前者,她也可以凭借冰封的能力进行对抗。再加上她手上有两根石矛,问题应该不大……

    思及此处,杨不弃眼帘微垂,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就像他告诉徐徒然的那样,在进入这片香樟林后,他自己的记忆,也确实有所缺失。但事实上,这缺失的一部分中,与徐徒然相关的,并不算太多。

    也因此,每当他面对徐徒然时,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想起她带给自己的惊艳与震惊,想起那些因她而起的复杂心情。

    过去的他,甚至还总会因为她的不按牌理出牌而大惊小怪。现在回忆起那些失态,杨不弃自己都觉得好笑。好笑之中,又不免感到深重的怅然。

    所有富有人性的表现,现在想来都已恍如隔世。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否算是“人类”,只隐隐意识到,自己或许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事情,大约也只能在记忆中反复回味,再难有所体会……

    恰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杨不弃匆忙回头——首先印入眼帘的正是徐徒然的身影。

    她正朝着自己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招手,身后似是跟着不少黑熊。

    杨不弃匆匆扫了一眼,见她似是无事,登时松了口气,抬手刚要示意,一根石矛忽然呼啸而来,险险擦过徐徒然的脸庞,蹭地一声钉在了他旁边的香樟树干上。

    杨不弃:……?

    ???!

    转眼徐徒然已跑近些许,他终于得以看清跟在徐徒然身后那乌压压一片,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和计划的一样,都是黑熊,没有错。

    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黑熊数量会比之前预测的多那么多?为什么里面还混着至少五六只血手套版精英熊??手里还都带武器的?!

    没记错的话行刑场以南根本没这东西啊,你从哪里捅出来的??!

    杨不弃心念电转,脑袋里一时充满了问号。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那些血手套版精英熊和普通的大黑熊可不同。抛开更加强大的精神震慑力不说,它们可都是带武器的!能远程攻击的!

    杨不弃匆忙低头,险险避开又一根飞驰而来的石矛,再看徐徒然,她人已经冲到了跟前,随手将手里拿的石矛分给自己一根,居然还有闲心去拔插在树上的那根。

    “愣着干嘛?走了啊!”

    她本来还想将扔到地上的那根也捡起来,奈何那一根飞得太远,一眼扫过去都不知掉在了哪里,只能暂时作罢,转而催着杨不弃快上车。

    杨不弃一脸懵逼地一个倒栽葱翻进车斗里,脑瓜子依然在嗡嗡作响。徐徒然将手中拿着的石矛都跟着扔进车斗,抽空往后面铺开一层碎冰,趁着大黑熊们跟保龄球似地开始摇晃,推起车子就走。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杨不弃依旧能感受到熊群所带来的强大压力,仿佛含着雨水的厚重乌云,压得人连喘息都困难。

    杨不弃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所以那些熊是怎么回事?”

    “啊?”徐徒然推着车子往办事处冲,一时没听清楚。

    “那些,血手套!带石矛的熊!”要不是手里各握着一根石矛,杨不弃简直都要用上手去比划了,“按理说你招不到它们的啊??”

    徐徒然:“啊……”

    杨不弃:“?”

    “关于这事,其实我也没想到。”徐徒然眼神略一飘忽,“我当时跑到行刑场门口,想着来都来了,就干脆自我发挥了一下……”

    杨不弃心哐当往下一沉:“你进了行刑场?”

    “没!”徐徒然立刻否认,“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行刑场是单行道,从中穿行时不能折返。如果她进了行刑场,就得先横穿一次,再从另一扇门穿回来才行。

    这得多耗多少时间?徐徒然才没那么闲。

    所以——

    “我只是站在行刑场的入口,试着对他们唱了几句。”徐徒然飞快,“然后,它们就都出来了。”

    杨不弃:“……”

    如果不是这会儿双手都拿着东西,他脸估计已经埋到手掌里去了:“不是,它们一般不会出来的啊……你唱的啥?”

    “……”徐徒然默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抽空按了下别在胸前口袋处的唱歌笔。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杨不弃:“…………”

    他闭眼深吸了口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号召它们学着长大?”

    “不是,我的重点其实是在‘苦痛挣扎’。”徐徒然顽强道,声音旋即弱了下去,“但我还没唱到那部分它们就冲出来了。”

    她本来是想着,之后大家横竖也是要从行刑场过的。又正好里面的黑熊不会轻易离开,那蛮好打一波削弱就跑——谁能想到那些黑熊反应居然那么大。

    杨不弃深刻怀疑这其实和徐徒然唱了什么没关系,那些熊估计是在她之前大摇大摆带着一堆“虫子”冲出行刑场时就记住她了。但一下来这么多……

    “别告诉我你唱歌的同时还带着一堆临字胸针在门口晃。”杨不弃喃喃道。

    徐徒然颇为诧异地看他一眼:“不然呢?”

    ……所以说你特意去招那一下干嘛。

    杨不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以为徐徒然撑死路边的野怪多拉一点,谁能想到她直接去捅了人家窝!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都到这时候了,徐徒然居然还有心思抽空跑到人办事处门口去蹦蹦跳跳挥挥手——这个时候,办事处内正好有几只黑熊正在休息,转眼就一窝蜂地冲了出来,混进追杀的大部队了,那叫一个乌泱泱。

    不是,超标了。拉的怪明显超标了……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就在杨不弃傻眼的当口,徐徒然已经反身冲了回来,推起手推车继续跑路。一面往身后砸冰,一面抽空将别在胸前的唱歌笔摘了下来,抛进了车斗里。

    “你别闲着啊。可以开始吟唱了。”徐徒然语气那叫一个坦然,“快快快。”

    ……得,这跟说好的更不一样了。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了一下:“不是说要到埋伏地点再一波开吗?”

    坐在小推车里被边推边唱,这也太离谱了。

    尤其他们马上就要路过茶室了……也不知那里面的人还在不在。

    “这不意外情况吗,没见拉的怪超标了。”徐徒然理直气壮,“做人要懂得变通。”

    杨不弃:“……”

    垂死挣扎失败。杨不弃隐忍地闭了闭眼,终究是举起了那支唱歌笔。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伴随着糟糕的音质与悠扬的旋律,不是很准的歌声在林子中响起。为了保证声音的覆盖面够大,杨不弃还特意开了大音量。

    正坐在茶室里研究地图的女子茫然抬头,不敢相信地侧了侧脑袋。

    奇怪。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林子里,是又进了什么露天K歌团伙吗?

    *

    别说,社死归社死。这法子还真有些用。

    永昼倾向,本身在引动情绪方面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更别提唱歌笔的本质是个永昼辰级——不过一首歌的工夫,杨不弃就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压迫感降低了不少。

    这也证明了另一件事。这只唱歌笔所能引发的“情绪”,应是和所唱曲子本身的情绪有关,倒不用硬让歌词贴合。

    这对杨不弃来说是个好消息。循环了几遍《他一定很爱你》,又来了一首“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你赐给的自卑”——香水味有没有不好说,他现在倒真是蛮自卑的。

    尽管自我感觉发挥良好,杨不弃仍是警惕地没有回头。而徐徒然,虽说抽空往后看了好几回,却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只闷头推着杨不弃继续往前赶。

    杨不弃原本以为她是累了。毕竟徐徒然虽说基本免疫黑熊的精神攻击,但这一路上她频繁往后砸冰,又推着自己跑了那么长一段路,会累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不知不觉间,周围的温度似是降了不少。吐息时都会喷出白气。他警觉地转头,却见徐徒然按在车把上的手明显泛红,仿佛被冻着。

    “诶,你……”杨不弃担忧地蹙眉,徐徒然也是看也不看他。

    “没事。”她冷静道,“你继续。”

    杨不弃:……

    所幸此时,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很近——静谧的林子深处,恰好位于树根博物馆后面一片区域。

    这片区域少有熊巡逻,叶片也都很正常。放眼整片林子,这里或许是最接近“普通”的区域之一。

    而此刻,就是这片普通的林子里,不知何时,已悄悄多出了好些树枝。

    那些树枝铺在地上,一根一根,首尾相连。如果单看细节,或许看不出什么,但若将视角改为从上至下的俯视,就能很清楚地发现——

    这些树枝,在地上,构成了一个符文。

    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所有黑熊的,压制性符文。

    ……杨不弃现在只想庆幸自己当时出于风险考虑,在实际操作时将符文又按比例放大了一圈。不然这种超标的程度,这符文还真未必够用。

    符文此时尚未处在激活状态,所有的树枝都安安静静躺在地上。中间留出一道空隙,正好够徐徒然带着一堆黑熊冲进去。

    杨不弃提前指明方向,叮嘱了一句“不要破坏符文”,徐徒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背包往车斗里一放,同时将手推车往旁边一推,自己头也不回地冲向符文中心。杨不弃则手脚并用,尽可能迅速地从手推车里爬了出来,闭眼等在一旁,等到徐徒然喊了一句“动手”,方扑上前去——

    心随意动,铺在地上的树枝自行生长交缠。缺了部分的压制符文被刹那补完,磅礴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其中,下一瞬,便见枯瘦的树枝寸寸绽出新芽,生机焕发。

    而由树枝构成的符文,也因着这股生命力而被瞬间激活,成为了将大批黑熊困在其中的巨型牢笼!

    见符文生效,杨不弃不由暗松口气。另一头,徐徒然则小心避开地上的树枝,无比灵活地从阵中跳了出来——这种压制符文仅对非人类生效,这也是为啥她在踏进符文阵前,要先将装着可憎物的背包卸掉。

    徐徒然安然脱出,这无疑是另一个令人安心的信号。杨不弃抿了下唇,再度拿起那支唱歌笔,非常自然地往下一按。

    这回响起的,又是那首《心太软》,杨不弃琢磨着这都露天K歌了,要唱也唱点自己喜欢的吧,遂切了两首,切到一曲《K歌之王》,破罐破摔地继续唱。

    趁着黑熊被集体困住,他一边唱一边凭着感觉绕到后方,终于敢睁眼朝它们看去——只见面前的黑熊挤挤攘攘,其中不少宽厚的后背上,已经褪成稍显浅淡的灰色。这更让他放心不少。

    很好,这样看来,徐徒然的计划是有效的。接下去只要继续利用这个道具……

    杨不弃漫不经心地想着,视线无意中从旁边林子中扫过,整个人忽然一僵。

    ……他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曾在茶室中见过的那个布丁头,另一个则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大叔,穿着军绿背心,背心上挂着大片胸针,胸前手臂皆鼓起大片肌肉,正抱着胳膊,一本正经地往这边看。

    杨不弃:……救命。

    徐徒然原本正蹙眉打量着自己发红的手掌,注意到他的停顿,茫然抬头,循着他目光看去,旋即哦了一声。

    “介绍一下,那位是乔风。就我之前说的力气很大的那个。”徐徒然靠近杨不弃,匆匆介绍了一句,又转向另外两人,提高音量,“这是杨不弃,我之前说的同伴——”

    “哦,好的——”布丁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手扩在嘴边,同样大声地回答道,“我听到有人在唱《香水有毒》,就跟过来看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加油——”

    看来徐徒然之前开会时应该和他们说了唱歌笔的事。这两人对他们的行动接受十分良好。

    ……但这不代表杨不弃也接受良好。

    有一说一,露天K歌是一回事。当着陌生人的面露天K歌还K得不太好那绝对是另一回事。

    也就他现在根须须都被装了盆,不然这会儿两个地洞怕不是已经挖出来了——对杨不弃而言,这会儿已经不是麻不麻的事了。他甚至感觉自己有点呼吸困难……

    不,等等。

    不对。

    杨不弃霍地睁大眼睛,猛地喘了两口气,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

    ——他不是“感觉”呼吸困难,他是真的呼吸困难!

    “杨不弃?”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徐徒然微微皱了皱眉。跟着迅速上前一步,一下扶住向下软倒的树人。

    “你没事吧?”她手掌扶在杨不弃身上,杨不弃这才发现她手凉得可怕。

    他挣扎着摇了摇头,缓了片刻,瞥了眼手里的唱歌笔,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笔有毒!”

    徐徒然:“……”

    徐徒然:“啊?”

    “消耗。”杨不弃闭了闭眼,努力调节着呼吸,说话也有艰难,“用它会有消耗。”

    在他之前,也就徐徒然用过这东西。也不知是她用的时间短还是本身耐久高,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以至于杨不弃也没想到还有这茬。

    “啧,怎么还有这设定……”徐徒然抿紧了唇角,不远处的符文阵中,却又传来新的骚动——

    符文的力量本就有限,杨不弃的符文又是靠他的生命力驱动,与他本身息息相关。这会儿他人一倒,劲力松懈,连带着符文的力量也开始削弱,树枝上新生的枝叶凋零,被困的黑熊亦开始蠢蠢欲动。

    徐徒然被闹得心烦,直接一击眼刀横了过去,张口就是一声怒斥:

    “谁敢出来!”

    话音落下,晶莹的冰霜瞬间落下,顺着杨不弃之前铺下的树枝无声蔓延攀爬,宛如一支无形的笔,飞快涂抹,层层铺色。符文阵中原本自带的绿意瞬间被一层莹白所覆盖,爆发出的力量却比之前更强,森森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围上,生生将阵中蠢蠢欲动的黑熊给压了回去,控得动弹不得!

    黑熊抖抖抖地抱做一团,杨不弃不知为何,心头却是一跳。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徐徒然却已经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唱歌笔,看来是准备自己上了。

    谁想,她手指刚要碰上,那唱歌笔忽然剧烈挣动起来,竟一下从杨不弃手中挣脱出来,啪地掉到地上。

    落地之后,它还在努力爬动,摇头摆尾地,明明是一支笔笔直的机器笔,愣是给扭出了几分蠕虫的架势。

    徐徒然莫名其妙,弯腰还要去捡。眼看她靠过来,唱歌笔扭得更急,似乎生怕她碰自己的样子。

    徐徒然:“……”

    “它几个意思?”她莫名其妙,“嫌弃我?”

    “……”杨不弃默了一下,想起徐徒然那凉到可怕的手,试探着开口,“也许是觉得你手太冷了?”

    徐徒然:“?”

    她看上去完全没察觉到这点,还将手放在脸上试了试。杨不弃有心想再问问她此刻的状态,但现在似乎不是时候——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徐徒然的符文阵也不知能撑多久。他们得抓紧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那支唱歌笔上,试着将它拎了起来。这支笔现在连靠近徐徒然都不敢,操作的事,看来还是得自己……

    就在此时,远处的布丁头,忽然又喊了起来:

    “那个,请问需要帮忙吗——”

    “你们现在,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

    杨不弃:……

    他与徐徒然对视一眼。后者立刻起身,提高音量,三言两语说清了现在的事——本来事情也很简单。他们缺人唱歌而已。

    布丁头闻言,立刻大声回应:“那个唱歌,是谁都可以的吗——”

    “如果是的话——我来帮忙——”

    ……

    徐徒然二人再次对视一眼。

    似乎也不是不行。

    唯一的问题是,该如何将这笔给他送过去——人类游客在彼此靠近到一定程度后,一旦发生移动就会有人被传送走。徐徒然去显然是有些风险的。更何况她还要照看符文阵。

    徐徒然的第一反应是让小粉花给捎过去。但这玩意儿太重,小花搬不动。

    杨不弃深吸口气,倒是迅速拿定了主意:

    “我去吧。”

    他现在继续唱歌有些困难,但走路还是走得动的。

    徐徒然瞥了下他的树干,神情有些松动:“你……不介意吗?”

    她记得杨不弃很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下半身。

    后者闻言,却是露出了一个看淡一切的笑容。

    “本来是很介意的。”杨不弃目光放空了一瞬,“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巅峰社死都已经经历过了。

    相比起来,不是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了。真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李云是在杨不弃唱到《香水有毒》时,注意到外面动静的。

    他当时正坐在茶室内,同处一室的还有那个编号为13940的女子,以及常去办事处顺东西的方小可。其余两人,布丁头与乔风,早在开完小会后就先离开了。

    会议正是由那位令他印象深刻的“黑熊教母”组织,因为她身上似乎带了不少“虫子”,李云在心里也偷偷叫她“香樟蛊王”。而根据这位蛊王的计划,她会利用一支能“荡涤人心”的怪物唱歌笔促使黑熊集体转化——因此,听到外面传来的音响声与唱歌声时,李云并没有非常惊讶。

    ……嗯,说实话,其实还是惊讶了那么一下下的。

    毕竟当黑熊教母提到“荡涤人心”时,谁能想到她指的是男声版全损音质的《香水有毒》……似乎还唱得有点跑调。

    《香水有毒》循环了两遍还不算,后面又开始放《K歌之王》。13940将一枚胸针别到身上,语气透出几分在意:“他们似乎停止移动了。”

    “声音有点远。”方小可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好好奇啊。我还是去看看吧。”

    李云:“……有一说一,这计划存在风险,不定能成。你别贸然冲过去,反被黑熊给抓了。”

    “不会,我就远远地看一眼。就当看热闹了。”方小可将储物用的蛇皮袋往肩上一扛,“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行刑场门口见!”

    说完蹬蹬蹬地下楼,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

    李云噎了一下,收回目光,原地踌躇片刻,没忍住往窗边靠了靠。

    13940收好胸针,淡淡开口:“你在不安。”

    “……这种时候,能保持平静才奇怪吧。”李云默了一下,以手握拳支在鼻下,用力吐出口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在被困在这鬼地方不知多久后,忽然出现一个人,告诉你她或许可以帮你找回自己,甚至找到出去的方法——而这方法的关键环节之一,就是用露天音响放《香水有毒》。

    他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离谱。

    “我理解你的想法。”茶室女子缓慢地点了点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剪刀,与一件破旧衬衫。

    剪刀是方小可给的,她从办事处里摸了不少这种东西;破衬衫是布丁头提供的。她正按照徐徒然的要求,仔细地将这件破衬衫剪成细布条和碎布块。

    外面《K歌之王》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茶室女子垂着眉眼,不管是手还是语气,都一如既往得平稳:“不成又怎么样,是做梦又怎么样?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就像方小可说的,实在不行,就当凑一场热闹好了。”

    “……”李云抿了抿唇,想想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万一会死呢?”

    “那就死呗。”茶室女子轻描淡写,“我以前少有作为,不是我甘心被掌控。而是我没办法。现在有了机会,若还是畏畏缩缩,那就真的连白熊都不如了。”

    她说着,抬起眼来。李云被她那平稳目光瞧得心头一跳,恰在此时,窗外响起切歌的滋滋声,远远的有歌声荡来——

    “所有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呐,你们好不好——世界是如此得小,我们注定无处可逃……”

    李云:“……”

    他转头看向窗外深海般的密林,一时陷入沉默。13940轻轻笑了下,收好东西站了起来,将剪好的布条匀出部分,放在他的面前。

    “《我是一只小小鸟》,这歌我很喜欢。”她轻声说着,走出座位,“现在唱歌的好像换了个人。我也想去看看了。希望等等能顺利汇合。”

    说完,她也转身下楼,离开了茶室。

    剩下李云一人,继续站在窗边,眉眼低敛,听着远处飘来的歌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像13940所说,现在唱歌的明显是另一人了。声音更稳更浑厚,嗓门也更嘹亮。唱了一首《小小鸟》还没完,跟着又开了一首《凡人歌》。

    李云还在琢磨计划的事,听得心不在焉。听着听着忽然觉出不对——这声音,咋还有些熟悉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凡人歌》也唱完了。短暂的安静之后,熟悉的旋律响起: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李云:……

    他这回认出来了。

    这唱歌的,可不就是不久前刚刚离开的方小可吗??

    她唱得还挺带劲,那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李云都能感受她那种仿佛嘶吼般的力量——问题是,你不是说就去远远地看一眼吗?

    为啥看着看着就跟着一起唱了?说好的“荡涤人心”的音乐呢?难道是谁都可以参与的吗?

    ……你们真的不是去聚会的吗?

    李云人都懵了。坐立不安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将桌上的几根布条揣上,旋身也飞快下了楼。路过一楼柜台时,只见负责接待的那只白熊难得安静地坐在后面,托着脸颊看向门外,似乎也在专心听歌。

    不知为啥,李云从它的身上感到了一种很深重的忧愁。

    他的听力不是很敏锐,找起路来也有些吃力,尽管有歌声指路,还是免不了兜兜转转。等他好不容易循声找过去时,那边已经又轮完了好几首歌——

    其中方小可一人承担了三首,跟着又换人唱了两首。其中一人嗓音震天动地,飚高时仿佛一万只野鸭引吭高歌,李云没费多大劲就认出来了,这唱歌的应该是乔风。

    乔风过后,又轮到了先前唱《我是一只小小鸟》的那位。运用排除法,李云可以确定,唱歌的就是布丁头。

    而等他终于赶到现场时,布丁头已又唱完一首,麦克风刚刚被转移到茶室女子13940手里,后者优雅地清了清嗓子,空气里已然徘徊起《倩女幽魂》的前奏旋律。

    ……好家伙,唱的还是粤语。

    李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没有靠得太近。眼神中犹带着几分茫然。

    往左一看,只见密林之中,隐隐可见其他的同伴。大家彼此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右边看去,则能看到数道凝冰的痕迹——冰痕在地上拼接成一个类似圆圈般的巨大图案。而图案的内部,似乎正聚集着一大团身影……

    李云的心中蓦地一动。

    因为距离以及树木的遮挡,他一时无法看清那大团影子的真面目。然而那圆润的轮廓已足够让他心头颤动。李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前赶了几步,终于得以看清那一处的全貌——

    只见那个被他以为是“巨大圆圈”的东西,实际是一个相当奇特的图案,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像是电视里的那种“魔法阵”。而魔法阵的中心,正是一大群抱在一处、瑟瑟发抖的灰白熊。

    对,灰白熊——它们这会儿说不上全白,毛色上还带着些显眼的浅灰。不过从姿态和气势来看,它们确实已更接近于白熊。

    “魔法阵”的中心,还掉落着数根石矛。李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但毫无疑问,它们的存在更限制了这些灰白熊的活动范围,逼得它们只能更紧地贴近彼此,远远望去,仿佛一碗盛得满满的芝麻馅元宵。

    但这个场景,怎么说呢……

    冰痕晶莹锋利,法阵宏大繁复,周围围着一圈心怀叵测之人——坦白讲,光看这个场景的话,真的很有密教献祭的气质。

    前提是,缩在这个“献祭阵”里的,不是一群瑟瑟发抖的穿着古怪布偶装的怪东西。而空中回响着的,也应该是某种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恐怖呓语,而非粤语发音都不太标准的“人生路茫茫”。

    李云因为眼前割裂的画风而再次陷入沉默。再看“魔法阵”的另一头,又站着另外两人。

    其中一个正是他私下认定的“黑熊教母”、“香樟蛊王”,整个计划的发起人——不过李云现在还不知该怎么叫她。这会儿她正拄着根石矛,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面前的那些灰白熊,好像它们真的只是一碗元宵。

    而教母旁边,则是一个……

    呃,一个半树人?李云记得这家伙。当时黑熊教母来找自己,那人就坐在她旁边的手推车里。

    半树人的头上还趴着朵小粉花,两片叶子支在他头顶上,看上去有些蔫。半树人伸手将它拎下来,无意中往旁边一瞟,正对上李云的目光。

    他怔了一下,跟着拍了拍旁边的黑熊教母。黑熊教母抬眼望过来,看上去毫不惊讶,反而冲着李云挥了挥手。

    “来了啊——”她一边挥手一边大声跟李云说话。空气中还飘荡着“人生路,美梦似路长”的歌声,李云不得不又往他们的方向靠了一些。

    “嗯!”他有些局促地往四周看看,同样提起声音回了一句,“你们现在在干嘛?”

    “在唱歌啊!”徐徒然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要来一首吗?”

    语气坦然的好像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诡异树林,就是一个KTV包厢。

    李云:……

    好吧,现在这个场景给他的感觉已经彻底和“密教仪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思索片刻,沉默地冲着徐徒然比了一个拇指,然后点了点头。

    唱,怎么不唱。来都来了,就当团建了!

    恰在此时,茶室女子的《倩女幽魂》刚好唱完。那半树人立刻踩着好几个小花盆,吧嗒吧嗒地跑去了她那边,从她手里取过了一支卡拉OK笔,又一路小跑着给李云送了过来。

    李云这才知道先前那种全损音质般的音效是从何而来,饶有兴趣地将那只唱歌笔拿在手中研究了一下。半树人趁机开口,给他迅速讲了一下这笔的使用注意事项。

    总结起来就是三点。第一,选曲要捡着戳人心窝子的唱。第二,只能唱这笔内本就有存的歌。第三,如果唱得不舒服了,立刻停下,换人继续。

    李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手指在笔身上轻轻按着。目光紧盯着液晶屏上不断切换的歌名。

    杨不弃见状,开口确认:“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个。”李云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

    “请问你们这曲库里,有黄梅戏没有?”

    杨不弃:“……”

    *

    李云其实不记得自己和黄梅戏有什么关系。但他本能地觉得,自己是会唱的。就像其他人可以信口唱出那些老歌流行歌一样。

    遗憾的是,唱歌笔的曲库里并没有这种储备。李云连切了几首,最后只好和布丁头一样,也唱了一首《我是小小鸟》

    因为他对这首的歌词不是很熟,徐徒然又额外提供了一支红钢笔,同样是由杨不弃传递过来。这笔也很神,能一个一个地吐出墨水字,李云对着空中的字迹很不熟练地唱,更有种回到文明社会K歌现场的错觉。

    就在他唱歌的同时,杨不弃又悄悄回到了徐徒然旁边。将握在手里的小粉花拿出来,放到了徐徒然的背包上。

    被他握了一会儿,小粉花又恢复了些许活力,自行拉开背包拉链钻了进去。徐徒然低头看了看它,有些奇怪道:“它刚才怎么了?”

    “应该受那些歌影响了。”杨不弃不太确定地回答。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解释。

    事实上,不仅是小粉花。他听那笔放歌放久了,心情也有些无可避免地低落。想来应该是那支唱歌笔威力够强,覆盖范围也大,哪怕他们不是演唱者的主要攻击对象,同样要受到少许波及。

    相比起来,人类所受的影响似乎就要小些。杨不弃方才一直承担着四处给人递笔的工作,根据他的观察,除了那个叫乔风的大个儿和方小可有些情绪波动,眼眶泛红之外,别人都还算是冷静。

    当然,最冷静的还是徐徒然。从真正困住那些大熊开始,她的表情就一直没什么变化,按说应该让人觉得很稳,杨不弃却无端有些担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李云一曲唱完后,他趁着去交还两支笔的机会,又试着碰触了下徐徒然的手掌。缓了这么久,她手上的红印子明显淡去不少,掌心也回了些温度。这让杨不弃放心不少。

    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一直盯着符文中心的徐徒然绷起了身子。

    “成了。”她低声道。

    杨不弃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见符文阵中一片白色涌动——所有的大熊,都已经变成了白色。

    徐徒然深深看了他一眼。杨不弃明白她的意思: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他配合地点点头,拿起两根石矛,往符文阵的方向靠了一靠。徐徒然则举起唱歌笔,借着其中的麦克风功能对其他人说话,带着沙沙杂音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

    “各位注意各位注意——接下去,按照计划行动——”

    说完,将唱歌笔一揣,再次看向符文阵的方向,深吸口气,两手向下一按——

    喀啦的冰碎声,在静谧的林间响起。

    正彼此紧挨抱团缩头的大白熊们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齐齐抬起头来。

    徐徒然无声抬眸,同样的碎裂声又接二连三响起,仿佛一重重厚重大锁,正一个接一个地打开。

    ——终于,伴随着最后一声脆响,符文阵中清出了一条道路。从阵中直直导向外面。

    徐徒然呼出口气,拍着手起身,淡漠地看向阵内的一堆熊。

    大白熊们同样没有表情地回望,宛如一群茫然的傻狍子。

    徐徒然:“……”

    大白熊:“……”

    默了片刻,她忍不住拍了下额头,用力朝着外面一挥手:“走啊。不走等着我那你们抓起来炖汤吗?”

    这话一出,大白熊们终于反应过来。捧着脸颊齐齐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胖胖的身躯彼此碰撞推搡着,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去。

    徐徒然:“……”

    “绝了。”她摇了摇头,顺手从面前冲过的白熊群里揪出一个,强行拖了出来,往旁边一甩。早有准备的杨不弃立刻跟上,以石矛将它与其它熊隔开,跟着又从身上抽出几根树枝条,将对方两脚一捆,直接推进了旁边的车斗里。

    捕捉完毕,再看徐徒然,人已经跑进了空无一熊的符文阵里,正从地上一根一根地捡石矛。

    这些石矛,是原本那些精英版大黑熊随身携带的。黑熊被漂白,这些东西它们自然再带不了。这次落下足有五六根,徐徒然两只手拿得都有些吃力。

    杨不弃:……

    “那什么。”他脱下外套将大白熊的脑袋罩住,试探地开口,“其实没必要捡那么多吧?”

    “怎么没有?”徐徒然理直气壮,“我们好多人呢,不拿浪费。”

    说完,顺手将刚刚捡起的一根向外抛出。杨不弃顺着看过去,只见石矛啪地一下插在地上,转瞬又被另一只手拔了出来。

    “给我的吗?”茶室女子将石矛拿在手里,莞尔开口,“多谢了。”

    “没事。多个输出多个战力。”徐徒然无所谓地直起身来,“其他人还在吗?在的话一起来分。”

    茶室女子向四周环视一圈,轻轻摇了摇头:“很遗憾,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有些是追着离去的白熊离开,有些则是在移动的过程中不慎与其他人靠得太近,直接被传送走了。

    徐徒然漫不经心地点头,抱着一堆石矛走出符文阵。杨不弃努力将挣扎的白熊往车斗里按,轻轻蹙起了眉:

    “这么快就走散了,等等确定能顺利汇合吗?”

    徐徒然却是淡定:“知道目标,当然可以。”

    “……”杨不弃琢磨了一下,仍是有些不放心。

    “明明是集体行动,却只能自己一人赶路。这样多少会让人有些动摇吧?”

    尤其赶路途中,可能还会遭遇到剩余黑熊的追杀,偏偏身边连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万一有人心志不坚,就这么打了退堂鼓呢?

    这次回答的却是那名茶室女子。她动作利落地将石矛插在地上,取出一根皮筋将长发扎起,面上笑容依旧温婉:

    “当你知道有其他人正出于同一个目的,与你朝同一个方向奔跑时,这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陪伴了。看不看得到对方并不重要,因为你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说完捡起地上石矛,转身迅捷地离开,身影眨眼便隐没在密林之中。同一时间,徐徒然已经自说自话地从杨不弃腰上揪了一根没用完的枝条,利落地将一把石矛捆上。

    “我之前就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如果有人没能在我过去之前抵达行刑场,我反正是不会等的。”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将一捆石矛往肩上一甩:“走吧。抓紧时间。”

    杨不弃:“……”

    “你下次别揪这里的树枝。痒。”他轻声咕哝着,转头推起手推车,快步跟在了徐徒然的身后。

    *

    因为徐徒然本身就已经拉走了行刑场以南大部分的黑熊,因此他们这一路上,并未在遇到更多的袭击。

    值班的白熊倒是有遇到两只。见到人就往各种缝隙钻。徐徒然也没多理会,甚至还在赶路中途大摇大摆地进了办事处,从里面搜刮了好些杂物。

    跟着一路推进到行刑场附近,只见行刑场入口的周围,已经有好些人等在了那里——

    为了避免失散,大家彼此之间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同时又尽可能站到比较显眼的地方。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乔风和茶室女子13940,因为他们手头还各自控制着一只白熊。

    对于乔风抓的那只,徐徒然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她之前就和对方说好,希望对方能发挥肉搏的优势,从逃跑的白熊群中单抓一只出来,之后可能有用。但她没想到的是,茶室女子居然也额外抓了一只。

    对上她略带诧异的目光,后者只是温和笑一下:“蹭了你一根武器。总要做点实事。”

    更何况,白熊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难对付。

    徐徒然朝她竖了一个拇指,又往旁边扫了一扫,忽然一怔。

    好消息是,此刻该到场的都到了,一个没缺;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现场居然还多了一人。

    那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的陌生女孩,五官清丽,紧抿嘴角。看上去有些局促的模样。

    徐徒然的视线不由在她身上多停了一会儿。茶室女子见状,主动抬手朝她示意,连打几个手势。大致意思就是——等会儿再与你细说。

    徐徒然了然地点头,再次确认了下周遭的情况,取出塑胶手套戴上,又将具有混乱倾向的泥巴块连同一本顺来的本子一同交到杨不弃手里。跟着朝茶室女子比了个手势,对方心领神会,转身率先进入行刑场中。

    茶室女子之前并没有进过行刑场内部,但事先已听过徐徒然给的攻略,因此一进来就很谨慎地藏到了柱子后面。徐徒然跟着潜进来,带着对方一路摸到了电梯处,乘着上了二楼,自己溜到外面,将二楼外置的电梯按钮全部冻住,又往周边地面上,铺上不少冰层。

    她一面铺冰,一面侧头看向守在电梯内的女子,好奇开口:“所以那个女孩,到底什么情况?”

    “她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比你早来几天的那个。”茶室女子小声道,“我们都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实际她还在。只是运气不好,一直在林子里打转,也没遇上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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