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徐徒然一拍手掌,终于想起来了。

    她把笔仙之笔关在外头了。

    *

    几乎是在厚重暗门被推开的第一时间,那支钢笔就灰溜溜地闪了进来。

    它的状态看上去似乎很不好,原本光洁发亮的笔身变得暗淡了很多,笔帽变得更加歪斜,笔头还变得有点漏墨,红色的墨水顺着笔帽的缝隙往下淌。

    不仅如此,它貌似还很生气。一进来就用笔头疯狂撞墙顿地,笃笃笃的,徐徒然都有些担心它会不会将自己的笔尖给撞坏。

    “行行行,我的锅——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把你扔外面的。”

    徐徒然负责地道歉:“我是真没想到你连过去的爟级71号都打不过……”

    笔仙之笔:……

    短暂的停顿后,它撞墙撞得更疯了。

    徐徒然也懒得多搭理它,意思意思道个歉后,便转身继续翻找线索。笔仙之笔却像是和她杠上了,直接飘到了她跟前,徐徒然看向哪个方向,它就在哪个方向上晃悠,搅得徐徒然心烦意乱。

    如果是平时,她直接将笔抓住,往银色色纸里一塞就完事。偏偏这个时候,她不能强删这笔的戏份——她的“扑朔迷离”,覆盖到的可憎物越多越强,才越有效果。这支笔的实际等级不低,一把它踢出覆盖范围,作用在71号身上的混乱效果就会减轻,没人知道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而徐徒然哪怕发动主动技能,一次也只能让它消停一会儿,还会拖慢自己的进度……她想了想,索性直接道:

    “你想说什么?”

    笔仙之笔落到地上,连笔帽都没摘,直接沾着滴落的红色墨水在地上比划:

    【我已经达成了你的要求。】

    【该你兑现你的诺言。】

    “要求……哦,你说那个方案啊。”徐徒然抱起胳膊,理直气壮,“不好意思,我实际后面都没怎么看规则纸,也不知道你们推进到了哪个地步……不如这样,等我出去后,亲眼确认过方案情况,再和他们开个总结小会。如果没问题的话,再给你答复,怎么样?”

    说完转头再次看向面前的尸体,手掌却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她低头,只见自己的手掌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了几道口子。

    那些伤口很小、很细,在她的掌心如虫般蠕动着,红色的血迹渗透出来,构成了一行小字。

    【你在耍我】

    徐徒然:……

    她略一沉默,再次看往那支钢笔。对方不知何时已从地面上浮了起来,刺目的红色墨水顺着笔身淅淅沥沥滑落,像是在流血。

    脑海里响起了滴滴滴的警报。徐徒然盯着钢笔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哟,才发现啊。”

    作死值提示的声音瞬间响起,三百多的数值令人咋舌。下一秒,徐徒然手背上也传来阵阵疼痛,她低头,只见又一行血字浮现在她的皮肤上: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神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个智障小钢笔啊。

    徐徒然默默想到。行吧,现在看来,这个笔也没那么智障。

    “那你现在是想怎样?利诱不行,改威逼了?”徐徒然好笑地看着它,不意外地听到脑中作死值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如果你实在不愿配合,我不介意换一种方式】

    这次痛的是胳膊,徐徒然低头,看到一行字跟着浮现:

    【或许你知道[圣痕]吗?在过去,我很喜欢和我的信徒玩这种把戏】

    【下一行字,你想写在哪里?脸上?心脏?或者是脚底?】

    徐徒然:……

    我不知道什么圣痕,你这把戏,倒让我想到某部魔法里的恶毒反派*。

    而且为什么会一本正经地提名脚底啊,整句话都有味道了好吗。

    徐徒然抿了抿唇,心一横,干脆闭起了眼。

    冥冥中,她似乎听到一声嗤笑。紧跟着,被眼睑覆盖的视野内,凭空出现了一行红字。

    【你闭起眼,是不敢看自己的末路吗?】

    “不。”徐徒然没有睁眼,淡漠开口,“不,我只是在回忆。”

    笔仙之笔:……?

    “回忆那条鱼……也就是鬼屋71号的模样。”徐徒然依旧闭着眼睛,“蒲晗说过,如果我回忆起它的样子,我身上的无知之盾就会消失,我就会再次看到它……”

    “它也会再次看到我。”

    她睁眼看向那支钢笔,轻轻笑了一声:“你说,如果它看到了我,会不会连和我在一起的你,也一并看到?”

    漂浮在空中的钢笔闻言,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下一瞬,掌心的字迹扭曲。重组成了一句新的话:【那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徐徒然偏着脑袋看它,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是一片冷意,“你怕它啊,不是吗?”

    这一回,钢笔的停顿更久了——说是僵住也不为过。

    它仿佛凝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找补般地动来动去,同一时间,徐徒然身上的血字再次变化。

    这次变化的是她胳膊上的两行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怕它?它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可笑至极!】

    徐徒然眸光微沉,不紧不慢地接口:“如果不是怕它吃你,你为什么要那么急着让我给你解封?”

    笔仙之笔:……

    “我已经看到黑线了哦。”徐徒然嘴角笑意越发明显,脑中危机预感响得更快,作死值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她只当听不见。

    “丝丝缕缕的,到处都是。再仔细回忆一下,应该能看到更多……”

    笔仙之笔:…………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错觉,它身上的红色墨水似乎滴落得更快了。

    【住脑!】

    终于,她胳膊上的字迹再次发生变化:

    【你快给我住脑!】

    ——果然。

    徐徒然心口倏地一松。

    她猜对了。

    这支钢笔多半并不知道,她刚才其实还说了一句谎话——在笔仙之笔不断修改方案时,她并非没有关注。只是她关注的点和它想得不太一样。

    她主要看的是杨不弃以及蒲晗指出的修改点。也就是它埋下的错处,或者说,陷阱。

    跟着徐徒然就发现了一件事——这支笔仙之笔,虽然看似自由了一些,也更能撒谎了一些。但它真正能撒谎的部分,实际只和它自身有关。

    换言之,除了这部分以外的内容,它都必须说实话。最多只能玩玩文字游戏,混淆一些概念,但撒谎是不可行的。

    这让徐徒然想起她收到笔的第二天。当时她曾询问这支笔这屋里是否有她不知晓的非人存在,当时的笔虽然答得很不像话,但本质等于在回答“没有”。

    现在的笔仙之笔都不能在这种事上撒谎,更别提当时的它。也就是说,当时的笔仙之笔,感知不到鬼屋71号的存在。

    换言之,鬼屋71号比现在的笔仙之笔更强。

    所以目前可以得出强度链。鬼屋71号强于笔仙之笔,笔仙之笔强于蒲晗——而蒲晗,肯定又强于徐徒然自己。

    又已知,鬼屋71号有连同类一起吃的习惯。

    此外,蒲晗在徐徒然准备移动昏迷的便宜养兄时,还曾说过这么一段话:

    “对鬼屋71号这种可憎物而言啊,食物生冷不忌,中吃就行。真要比起来,我是炸鸡,你俩是青菜,你哥呢,撑死是一窝头。正常人,谁会放着炸鸡不吃,去吃窝头啊。”

    他当时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徐徒然打消搬动养兄的念头,只可惜没啥用,徐徒然和杨不弃还是特意将养兄搬去了二楼。

    然而现在再回想,这番话却是给了徐徒然更大的底气。

    “我是青菜,蒲晗是炸鸡。那你,肯定是比炸鸡更好吃的东西。”徐徒然道,“那么不妨猜猜,如果我真的将鬼屋71号的本体视线过来,它会先吃你,还是先对付我?”

    笔仙之笔:“……”

    【你特么有病吧!】它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它这会儿连用圣痕装逼的闲心都没了,直接转头哒哒哒地往墙上写字,【我被吃了你也活不了!你图什么啊!】

    徐徒然微微挑眉,挺直身体,语气那叫一个铿锵:“就图个爽!行不行?”

    笔仙之笔:!@#¥%

    它的理智告诉它,徐徒然这是在虚张声势——虽然那玩意儿本来也没多少,现在更是剩得就一点碎末末。

    但它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徐徒然一行人刚刚离开二楼房间的时候。当时的它已经已经醒了,对外界的情况也有一定的感知。

    它亲耳听到徐徒然说,“让你的敌人不爽,就是让你自己爽。”

    “四舍五入,你赚了,它亏了。”

    再联系一下它潜伏在徐徒然身边以来所经历的种种——

    淦。

    总感觉那种同归于尽的破事她就是干得出来啊怎么办!

    似是察觉到它的纠结,徐徒然再次开口,语气却带上了几分轻快:“再或者,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和现在的71号打交道的话,和过去的它打交道,也行啊。”

    她的嘴角沉下来,看着笔仙之笔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要不要比比看,看是你把我写死快,还是我把你扔出去快?”

    笔仙之笔:@#¥%……%¥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它转头又开始啪啪啪地往墙上写字,【你是故意的!你方才是故意把我丢在外面的,就为了试探我!】

    【你这女人,竟如此恶毒!!!】

    红色的字迹张牙舞爪地印在墙上,字字泣血。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才是正被迫害的那个。

    徐徒然搔了搔脸颊,眼神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不,这个脑补得就有点过分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真的不小心把你忘了……

    “总之,我的态度就是这样了。”徐徒然内心汗颜,面不改色,甚至还主动往前踏了一步。

    “要么,咱俩一起死。要么,就干脆赌个你死我活,你自己选一个吧。”

    笔仙之笔:……

    虽然这样真的显得很没面子,但在徐徒然上前一步的瞬间,它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些许,直接抵上了墙。

    又过几秒,它终于彻底放弃一般,往地上一摔,不动了。

    红墨水从笔盖中漏出来,染开一滩,像是晕开的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徐徒然总觉得它整只笔都变得灰败了不少。

    ……然后就完全不管它了,转头自顾自地继续搜尸体。

    皮肤上被留下“圣痕”的地方还在痛。字迹已经变得模糊,只剩下一道道血痕,看着有些吓人,不过好在不会真的滴出血来。

    徐徒然觉得有些碍眼,转头朝那钢笔叫了一声。那家伙只当听不见,笔帽兜着脑袋,直接滚到一边去了。

    ……这是自闭了还是怎么的?

    徐徒然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在尸首的腰身上摸,终于在其中一人的后腰处,摸出了一串钥匙。

    几乎在她将钥匙拿在手中的瞬间,原本封闭的房间内,忽然多出了一扇木门。门扉紧闭,上面有一个锁孔。

    原来如此——徐徒然恍然大悟。

    都说先有锁再有钥匙。这里的顺序却是相反,先有钥匙,才能刷出对应的锁。

    那门上还贴着一张规则纸。此时此刻,上面所写的方案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就剩一系列逃生规则,排列得整整齐齐。

    跃动的烛光照在门扉上。徐徒然眼尖,一眼就看到,那规则纸上方的空白处,不知被谁,又添上了一些东西。

    那看上去像是一个符文,三角形的,中间画着大大小小的菱形和圆,旁边还有个蒲晗的个性签名。

    徐徒然心知这应是蒲晗给的线索,第一反应就是去翻那本捡到的笔记本,翻了一遍却没找到对应的图案。她又执起蜡烛,去查看房间里的东西,途中路过自闭的钢笔,顺便将它捡了起来。

    手指无意中摩挲过钢笔的笔身,徐徒然动作忽然一顿。

    她想起来了。这支笔的笔身上,也有符文。

    徐徒然当即将火光凑近笔仙之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果然在笔盖上找到了一个与规则纸上图案相同的符文。

    她深深看了一眼规则纸,再次对笔仙笔开口:“对了,再问你个问题。”

    “解开你身上封印的方法是什么?”

    笔仙之笔:……

    笔仙之笔:……?!!

    它几乎是瞬间从徐徒然手中蹦了起来,飘在空中愣了半晌,转头在墙上写道:

    【你又想干嘛?!】

    徐徒然:……

    “得,使唤不动你了是吧?”她懒懒抬眸,站起身来,“行,不想回答就别回答了。”

    笔仙之笔:!!!

    它刷地移到徐徒然跟前,迟疑片刻,才转头扭捏地在墙上飞快地写出了一行字。

    ——方法倒是不难,就是要用人血将它身上的符文涂抹掉,一边涂一边重复:【我给你自由,我给你自由,我给你自由】。

    徐徒然依言照办,毫不介意地从身上的伤口里逼出了一点血,小心翼翼地对准灯光,将手指凑了上去。

    精准地将血迹盖在了那个三角形的符文上。

    一边盖还在一边念:“我给你自由——不过只给一小部分。”

    “我给你自由……不过只给一小部分”

    “……只给一小部分哈。多的没有。”

    笔仙之笔:……

    不是,你念这么大声,是生怕我不知道你在坑我吗?

    明明身上的封印正在消解。不知为何,它却突然涌上了一股不妙的预感,以及沉重的哀愁。

    无论如何,小部分的自由也是自由——因为徐徒然那光明正大的诵咒,等到结束了,那钢笔竟意外地没有感到很大的心理落差。

    事实上,因为之前徐徒然那“来啊,一起爆炸啊”的作风太唬人,它实际已经对解封没什么希望了。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还能被解开一点点……

    它甚至莫名有种“诶,我居然中奖了诶”的惊喜感觉。

    但作为一个自认为比较有逼格的反派,笔仙之笔还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像个乡下小狗一样那么不争气;并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徐徒然只涂掉部分封印的原因。

    顺便再次站上道德的高地,义正辞严地指责她不守诺言,狡猾奸诈,是个极度卑鄙的人类。

    像你这种人,放在当年,想入我门下我都不会收的好吗!

    “什么不守诺言?就是因为信守诺言,所以才帮你涂的好吧。”徐徒然却是理不直气也壮,壮得好像之前打算完全白嫖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叫定金。定金懂吗?起码要等项目完成了,才能付尾款——都是高级可憎物了,能不能讲点商业逻辑?”

    说完直接走向木门,拿手里的钥匙比对了一会儿,将其中一把插入门锁,大大方方开门出去。

    剩下笔仙之笔一个,默默飘在她身后,动作很迟疑,内心很困惑。

    ……诶?

    原来……是这样的吗?

    第四十二章

    推门而出,看到的又是一条木质走廊。

    半透明的人影在廊内旁若无人地走动着,无法碰触,也无法沟通。徐徒然谨慎地顺着走廊往前走去,注意到走廊两边还连通着不少房间,紧闭的房门上,还都贴着那张规则纸。

    她拿出随手带的普通水笔,将关于“钥匙”和“门”的发现写在了规则纸上,跟着便一间房一间房地看了过去。她发现,这些半透明的人影中,有不少似曾相识的影子——正是她在一开始那间密室里发现的几具尸体。

    他们此时全是活人的状态,自顾自地讨论、研究、进行着盲目的祷告与尝试。徐徒然观察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此时,貌似是正走在一条时间轴上,而且是在独自逆行——她的起点,正是这些人生命的终点。而他们正在努力追求探索的,正是她一开始就看到的结局。

    对于这些人所做的事,她只能旁观,无法干涉。很快她也发现,自己在这里的探索是在浪费时间——这条走廊里来来回回的,都是那些死者生前的景象。从结果来看,他们不可能是她要找的“生还者”。

    于是徐徒然加快脚步往前走去,途中又看了几次规则纸,发现上面陆续呈现出了新的内容,全是来自另外两人的交流:

    杨不弃得到她的提示,也顺利地脱离了密室。而且用他的话来说,徐徒然给的提示,可以说是帮大忙了——和徐徒然不一样,他是被困在了现实中的影音室里,那里没有任何过去的场景,只在影碟箱里,放着很多没有封面的自制光碟。

    那些光碟可以放到播放器里,通过投影屏进行播放。播放的内容,却全是鬼屋71号过往住客的日常生活内容。杨不弃为了找到出去的方式,硬逼着自己看了一阵,看到险些神智恍惚,几乎要将自己当做这里的住客之一——还好那会儿他还在抽空帮笔仙之笔改方案,思路时不时被拽回来,没有被带太偏。后来又得到了徐徒然的提示,福至心灵,这才顺利地借由光碟找到了开门的钥匙。

    “太险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找点影片主角放置钥匙的片段。那段情节再后两秒,就是主角的自杀片段——那段内容,被赋予了很强的暗示。能洗脑。”

    事后杨不弃再提及此事,依旧有些后怕。他的钥匙是在沙发缝中找到的,而只有在影片中主角将钥匙塞进沙发缝的同一时间,伸手到现实中的沙发缝中去掏,观看者才有办法拿到那把逃离的钥匙。可以说是相当令人厌烦的设计了。

    当然,这部分内容,他并没有在规则纸上提及。他只是通过规则纸报了下平安,之后又连报了几次坐标——他在脱离密室后,就顺利回到了现实的地下室。因为暂时没有看到其他的时空幻影,便先上了楼,去帮养兄治了下伤,又观察了下地面上的情况。

    【一楼的女鬼少了一些,估计都被吃了。你哥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不过情绪不太稳定,我就让他继续睡着了。等找到确定的出路,再把他带上。】

    杨不弃在规则纸上如此写道。

    仍在过往的回廊上找路的徐徒然,默默给他画了个心。

    至于蒲晗,也冒过几次泡。不过发言相对就要简短许多。

    ……而且更加意味不明。

    一开始也是报平安,告知自己已经逃离了密室。却没细说他那边的情况。在报了两次位置后,他的发言,就逐渐变得令人费解起来。

    【啊,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些碎片只是泡泡。现在才发现我错了。它们其实更像水。或者说,独立的水域】

    【不要担心,我在换气。现在的我离水面很近。我想做些有趣的尝试。】

    【我开始下潜了。】

    【这似乎比我想象得要深。】

    【完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个海女。深入过头的海女。】

    ……怎么说呢。

    不说牛头不对马嘴吧,但看着确实挺让人不安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他的这些发言,都写在规则纸的第八条旁边——那条内容原本是要求他们不要和时空碎片内的存在有交互,后被几次更新,最终变为了一句简短的告诫:

    【不要深入】

    ……简简单单四个字,与蒲晗的那些古怪发言放在一起,愈发令人忧心忡忡。

    那家伙……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徐徒然望着规则纸上久久没再更新过的内容,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

    老实说,她现在的情况也算不上好。毕竟她先前对笔仙之笔的恐吓不全是虚张声势——她现在是真的能看见随处可见的黑色丝线,甚至能看见黑线上一道道凌乱的弧线。

    她现在知道了,那些弧线,全是闭合的眼睛。而当它们张开时,就是自己身上的无知之盾彻底失效的时候。

    而一旦蒲晗真的出事。都不用等她作死了,下一秒她就能被远程联动,带着一起送人头……

    徐徒然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假装看不见正在自己视野里轻轻蠕动的线团,转身快步往前走去。

    总算她的运气没有差到极致——这条漫长的走廊终于迎来了出口,她推门而出,发现自己站在了地下室的游戏室外,不远处,杨不弃正震惊地看着自己。

    “你……你刚才是从哪儿出来的?”他困惑地皱眉,“我刚才就在游戏室里,才出来……我没看到你。”

    “我从一个时空碎片里走出来的,应该是空间重叠?”徐徒然不确定地说着,目光朝两边扫过,“蒲晗呢?”

    “我也在找呢。好一会儿没看到了。规则纸上也没有状态更新。”杨不弃叹气,“对了,你那个……”

    他手指比划了一下,徐徒然明白过来:“哦,那支笔啊。”

    她一手按上自己口袋。笔仙之笔正静静躺在里面。事实上,自从她离开密室,开始在走廊内探索后,那笔就又乖乖回到了她的口袋,再没一丝动静。

    “你……确定还要将它带在身上吗?”杨不弃疯狂明示,“它似乎并不简单。”

    “为什么不?领都领回家了,当然得物尽其用。”徐徒然理所当然地说着,“哦对,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还得回一趟房间,去拿个灵异物件……”

    徐徒然说着,越过杨不弃,往外走了几步。脚步忽然顿住。

    杨不弃不解地看她:“怎么了?”

    徐徒然奇怪地看他一眼,手指指向另一侧:“你看那边?什么情况?是陷阱还是什么?”

    杨不弃探头看了眼,只看到装饰华丽的墙壁。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左右看了看,确认什么都看不到后,再次转向徐徒然:“什么什么情况?你看到什么了?”

    “……你看不见?”徐徒然微微瞪大眼,目光掠过杨不弃的肩膀,再度落在方才所指的方向——

    只见那边,几个半透明的人影,正将一个戴着金属面具的人围在中央,不住在他身上推搡着,似正在催促他前行。

    那人身披一件古怪黑袍,身形被挡去大半,五官也全被遮住。只能从身高判断,是个男人。

    然而他的右手,却是异常得白皙漂亮——指甲盖上有着精致的兰花美甲,手腕上是宝石镯,无名指上还戴着钻戒。

    “菲菲……”徐徒然难以置信地开口,再次看向杨不弃,“那个就是菲菲和蒲晗吧?你真看不见吗?”

    “啊?”杨不弃懵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不,我真没看见……他们怎么了?”

    徐徒然正要张口描述,忽见远处的菲菲猛然扬了起来,似是要去拍打那个正推搡蒲晗的人,却被人用铁尺重重抽在手背上,痛得往后一躲,仿佛小动物般缩回了黑袍人的怀里。

    黑袍人将挨打的右手护住,不满地转头,还没来得及出声,又被人踹了一脚,整个人踉跄一下,被人顺势一扯,身影没入走廊的拐角后面。

    徐徒然:“……”

    “来不及解释了,到时候规信联系!”她飞快地说了一句,立刻追了过去。

    杨不弃心头一紧,忙跟着跑了起来。不过他起步比徐徒然慢了些许,徐徒然的速度本身又很快,是以等他追到拐角处时,徐徒然人已经拐了过去——

    杨不弃站在走廊口,猛然停步,瞳孔微缩。

    只见他面前的走廊上,空空荡荡,一派安静。

    别说蒲晗了。

    就连方才只差他几步远的徐徒然,也已不知所踪。

    *

    另一边。

    徐徒然在转过走廊拐角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

    熟悉的潮湿感和腐朽感扑面而来。她一脚踏下去,陈旧的木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又回到了那条木廊。那条属于过去的木质走廊。

    不过此时的木质走廊,似乎比她先前经历的要干净一些,两边也没见什么苔藓和菌菇,木板看着也要新上许多。

    看来,这是一块更靠前的时空碎片——徐徒然在内心得出结论,跟着便加快脚步,追向了前面的一行人。

    那些人走得并不快,徐徒然轻而易举地赶了上去。她小心伸手,手指穿过面前半透明的人影,直接拍在了黑袍人的肩膀上。

    黑袍人的脚步蓦地一顿。徐徒然试着开口:“蒲晗?是你吗?菲菲?”

    黑袍人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话语似是被什么隔绝,非常不清晰。倒是他的右手,闻声立刻爬上了肩膀,一下搭在徐徒然的手上,弯过手指亲昵地蹭了蹭。

    那只手的手背上还留着之前被抽打的痕迹,红通通的一片。徐徒然安抚地拍了拍她,一步绕到了黑袍人的侧面,不假思索地摘去了他的金属面罩——

    果不其然,那张面罩下,是蒲晗的脸。

    他像是一个被压在水底许久后,终于再度浮上水面的人,在面罩摘下的瞬间重重吸了口气,开始用力地呼吸,一边呼吸一边将右手从肩膀上拿下来,心疼地抱在怀里。

    “谢、谢谢。”他艰难地向徐徒然道谢,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我还以为我要憋死在这儿了。”

    “没事。不过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徐徒然一脑袋雾水,“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送死。”蒲晗无奈地说着,脚步放缓了些许。立刻被身后的身影重重推了一下。

    这些人影,说来也怪——他们看不见徐徒然的存在,也不管她和蒲晗的交谈。但只有蒲晗一流露出不想和他们走的意愿,立刻就要上手逼迫——他们的手打不到徐徒然,往蒲晗身上招呼时却是毫不含糊。

    看得徐徒然都有点不忍心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不得不跟着蒲晗一起往前走,“你怎么就混成这样了?”

    蒲晗:“……”

    他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凉:“这事吧,说来话长……”

    没等他开始话长,徐徒然口袋里的笔仙之笔就飘了出来,美滋滋地开始往空中写字:

    【还能为什么?这个傻瓜,将自己卷进了时空片段的事件里,嘻嘻。】

    语气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徐徒然:……

    她开始有些后悔替这钢笔解封的事了。从目前来看,那次解封别的用处没有,倒是让这笔的自我表达更顺畅了。

    以前还得徐徒然找它,它才有资格说话。现在说开腔就开腔,而且还能往空中写字,那字儿还是3D立体可移动的,就非贴在你眼前,想装看不到都不行……

    就很烦。

    徐徒然懒得搭理它,直接问蒲晗:“详细情况?”

    “不是说可以跟着过去的生还者离开吗?”蒲晗慢悠悠道,“我找了一圈,没找到符合条件的时空片段。就琢磨着,既然过去的生还者那么难找,那我们能不能自己生造一个。”

    “……”徐徒然挑了挑眉,心里腾起不详的预感,“然后?”

    “然后……你应该也发现了。正常情况下,虽然我们无法碰触时空片段里的‘活人’,但我们可以碰触其中的‘死物’。”蒲晗道,“我找到了一个时空片段,这个片段里,一个倒霉蛋被当作祭品,要被送去活祭。我看到了他的结局,就用手边的工具制造了一点意外,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徐徒然:“……继续?”

    “但那个倒霉蛋实在不争气啊,逃跑时自己磕到桌角,死了。”蒲晗叹气,“而这个片段里,又必须有人被活祭。这是必须发生的‘事件’……”

    于是原本身为异时空访客的他,意外被这片时空“吸收”了,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

    并被当作那个逃跑未遂的倒霉蛋的替代品,直接打包,押赴刑场。

    笔仙之笔快乐地在空中飞舞,沿途留下嚣张的红色字迹:

    【手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死刑场的生活,是多么的痛苦呀……】

    徐徒然:…………

    “闭嘴!”她一记眼刀横过去,“再烦我现在就把鬼屋71号招过来!”

    “……”笔仙之笔顿了一下,默默擦掉了身后的歌词。徐徒然闭了闭眼,再次看向蒲晗:

    “冒昧问一句。你在做出决定前,有想过,万一失败了会怎样吗?”

    “想过。”蒲晗认真点头。

    徐徒然:?

    “我死,然后你死,再然后杨不弃和你哥死。最后我们一起上慈济院的培训手册当反面教材。”蒲晗不紧不慢,“不过在我死之前,我会先把菲菲砍下来。她生命力顽强,应该能独自生活一段时间……”

    徐徒然:……不,不是让你想后事,是想对策啊大哥。

    作死也不是这么个作法啊!

    徐徒然狂弹蒲晗脑瓜崩的心都有了。她现在明白,为啥说有些人,等级越高越不正常了——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半透明人影,默默摸了下小指上的尾戒,正在规划出拳的角度,蒲晗忽然再次出声:

    “说起来,你有看到我留在规则纸上的留言吗?”

    “啊?”徐徒然一下没反应过来,“哪条?你要下海的那条?”

    “……是当海女。”蒲晗噎了一下,“海女,就是以前潜水捞珍珠的女子。”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勾了勾唇:“就像我说的,这些时空片段,看似泡沫,实际都是独立的水域,深不见底。越往下就越容易被吞没,再难折返……最终只能溺死其中。”

    说完,深深看了一眼徐徒然。

    “虽然现在说似乎有点晚了……但你或许该离开了。”

    徐徒然:?

    “一个烫知识。当你去救一个溺水的人时,必须注意姿势。不然一个不慎,你也会被拖入水中。”

    ——就像是呼应着他的话一般,那些原本理都不理徐徒然的虚幻人影们,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跟着齐齐转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徐徒然的身上。

    脑中的危机预感与蒲晗的劝告齐齐响起: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徐徒然:……

    “走什么走。”她咕哝一句,倏然转身,重重一拳,闪电般地砸上身后人的鼻梁,同时飞起一脚,将旁边的人直接踹到在地。

    她捏了捏拳头,毫不客气地嗤了一声。

    “又不是打不过,有什么好走的!”

    *

    十分钟后。

    “我去,这些人什么情况!”

    徐徒然拖着蒲晗沿着走廊一阵飞奔,想骂人的心突破天际:“怎么打啊,根本打不过!”

    蒲晗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跑得快要背过气去:“你之前不是还说,一拳一个……”

    徐徒然:“……”

    我那时也不知道这些“人”那么难打啊!

    徐徒然是真的无奈了。

    严格来说,那些“人”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坏”。

    徐徒然有一枚能让她攻击到任何存在的尾戒,是便宜系统开局就送的道具,凭借这个道具的力量,她打人倒是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这些家伙仿佛是水做的,不管造成什么伤害,都能迅速复原,并将无穷的精力投入到抓捕蒲晗这项工作之中——堪称锲而不舍,身残志坚。

    徐徒然的控制技能倒是能派上用场。但她的控制效果都有时效,时效一过,对方立刻就追上来,“七号冰”造成的控制和伤害,也仅能起到拖延作用——

    她还临时拍了好些灵异照片扔过去。孵化的女鬼们却像是对这些过往的人影毫不感兴趣,只管自己咬架。

    ……更糟糕的是,他们现在跑不出去。

    这条木质走廊,像是没有尽头,一路往前延伸,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是一成不变的景色。两边只有肮脏的白墙,没有任何一个可供躲藏的房间。

    “我想了想,这可能是因为,你实际还没有被这段时空‘吸收’。”蒲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口,“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一份子,只是看客。所以很难对这里造成颠覆性的影响……”

    【而一个时空片段,必定存在边界。】笔仙之笔挥动笔尖,好整以暇地接口,【就像线段,必定存在两个端点。没有端点,线条就会无限延伸。】

    这个时空片段里的事件,必须得有一个结局,一切才会结束。而徐徒然作为外人,能对这个结局施加的影响有限。

    笔仙之笔趁火打劫:【如果你现在再帮我解开部分封印,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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