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贺兰瓷恢复锻炼,精神好些后,还去吃了喜酒,蹭了蹭喜气。

    姚千雪欢快得像只喜鹊,从大清早就在问:“我这妆会不会太浓?和我这身嫁衣配吗?天呐我今天真的要嫁给他了!不是在做梦!”

    贺兰瓷笑着哄她:“别担心,表姐今日特别美。”

    只是看着那边新人喜盈盈拜堂,她思绪飘远,很难免地,又想起陆无忧。

    可惜现在全无用处了。

    不过陆无忧虽然人下狱,但名声却前所未有的大噪起来。

    每日送帖子送礼的比他刚中状元那会还多,只是还有些是投帖子给她的,不是说仰慕,而是说钦佩,对贺兰瓷而言,也着实有些新鲜。

    她在府中等着等着,还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待看见魏二小姐时,贺兰瓷是真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故而打点起精神,客客气气寒暄。

    谁料,她还没说两句,魏蕴已经先开门见山道:“我是来看看你还好不好的,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贺兰瓷:“……”

    魏蕴语气有些不耐烦:“那傻子那天也跪在宫门外面了,跪得人都病了,还在担心你和你家那位,我说他傻,他还要絮絮叨叨在那里跟我说大道理,什么为国死节,什么忠孝恩义,什么大丈夫本当如此……”

    贺兰瓷反应了一会,才发觉她这个「傻子」说得可能是林章。

    “虽然我觉得你和陆无忧也挺傻的,不过算了,他可能做夫君不行,做臣子还行,总之……”魏蕴神色不大自在道,“我就过来看看。”

    贺兰瓷迟疑着道了句:“多谢。”又一下想起姚千雪和她说的那些八卦,更迟疑道,“魏……夫人不用太在意我,我与林公子并无半点私情,之前更是并不相熟。”

    魏蕴突然面色微红道:“这我知道!你都对陆无忧生死相许了,还能对他有什么意思。”

    贺兰瓷:“……”

    突然听到人这么说,她竟然还有几分羞耻。

    “你不要多想!我对林章才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他人傻,逗起来好玩罢了……”

    说完,她人就走了。

    等传讯再押送,一来一回,也费去不少时日。

    他们已经知道陆无忧未死,贺兰瓷去益州种种交好行径便都显得其心可诛,更何况陆无忧一个区区普通翰林,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脱,还找到罪证,八成是因为益州官场有内鬼,先把人卖了。

    虽说是押送回来审理,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一定会落罪,那个内鬼说不定就能借此戴罪立功,逃脱罪责。

    彼此怀疑之下,更是不惜落井下石。

    而最令人痛快地莫过于,由于圣上的默许,平江伯与其子在上京所为的累累罪行也被彻底清算了,若说益州还是天高皇帝远,平江伯在上京的跋扈行径,上京百姓都耳熟能详,连家仆都敢公然打死人,然后赔钱了事,百姓还敢怒不敢言。

    公堂之上,他的几个儿子起初还趾高气昂,待发现往日那些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官员此刻纷纷面带冷笑,然后一桩桩一件件把他们做的陈年丑事,连着人证物证一并数出来时,才开始有些脸色变了。

    “都是冤枉啊……”

    “都是这些刁民想害我们!”

    “一定是伪证,你们找来的伪证,我明明……”

    虽然仍是四妃之首,但也算堵住了众人之口,给了个交代。

    二皇子虽未处置,但圣上责令他去太庙祭祖两个月。

    这桩案子是真真正正的,把天都给捅破了。

    二皇子一党在朝堂之中,也是大受打击。

    朝中上下都盛赞圣上圣明之至,乃是经天纬地的明君,是上天之幸,百姓之福,溢美之辞不绝于耳,暂时也没人催立国本了,还纷纷上书要圣上保重龙体,内阁也是又勤勤恳恳忙碌起来,算君臣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和谐。

    那日在大雍门外叩阙的官员只部分意思意思罚了点俸,斥责两句,也无伤大雅。

    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陆无忧居功甚伟,早该被放出来加官进爵,可他仍然被关在诏狱。

    直到新年后,陆续开始有人上书请命。

    民间也隐隐有了一些非议。

    又过了半个多月,陆无忧的处置终于下来了。

    这会众人也都不住唏嘘。

    晃州,又名荒州,这鬼地方就在大雍和北狄的边境,至于随原府,名字都是随便起的,随缘随缘,更是当中最穷最破,最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

    名为贬谪,实为流放,何其惨也。

    陆无忧本来在翰林院做的编撰,兼詹事府的右中允,正六品的清流,又得徐阁老的器重,可谓前途一片光明,熬几年资历升到翰林院学士,只要不出什么大错,那调任正三品的侍郎和入阁也就是一步之遥。

    京官也一向默认比地方上品级更高,上京的正六品外放出去相当于地方上的四五品了。

    可如今他外放去做个七品小官,还是那种穷苦之地,不然除非哪天圣上想开了,否则算是仕途尽毁,很难再回来了。

    贺兰瓷再见到陆无忧的时候,也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时日。

    时辰被无限拉长,漫长似永远到不了尽头。

    好像诏狱里囚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因为得到消息晚了一步,陆无忧是自己乘着马车回来的,贺兰瓷还裹着厚衣裳,手中捧了个小手炉,坐在庭前望着府里的树苗发呆,看雪花扑簌簌坠地,就听见了一阵平稳又轻快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朝着门口望去。

    已经换了青衫披着长氅的年轻男子,仍旧姿态挺拔地从门口进来,他微微松了衣襟,头上还沾了点雪花,然后径直朝她走来。

    贺兰瓷还眨着眼睛,愣愣着不敢置信。

    那个无所不能却又看起来瘦削了不少的年轻男子朝她俯低了身子,然后倒了下来,贺兰瓷慌忙把小手炉往旁边一丢,张开双臂接住他,耳畔清润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贺兰瓷仍未回神。

    只是呆呆抱着他,眼眶慢慢红了。

    陆无忧的身躯沉甸甸压过来,脑袋枕在她颈上,呼吸轻缓,悦耳的嗓音低低的:“怎么反应都没有的?真不想我?”

    贺兰瓷这才终于有点回神,按着他的胳膊道:“没反应过来。”

    想说好沉,可又分明觉得他轻了。

    陆无忧一笑,还未再开口,就听见贺兰瓷道:“想的。”

    都快想出错觉来了。

    刚才第一眼看到,还以为不过是幻觉。

    陆无忧竟一时也沉默了,好一会,他松开她,起身道:“我得先去沐浴。”

    贺兰瓷无语了一瞬,拽住他的衣袖,还有点恋恋不舍:“你衣裳不都换了,不用这么急。”

    陆无忧道:“不行,不洗干净怎么亲你。”

    贺兰瓷更加无语,但她也跟着起身道:“那我帮你洗。”

    陆无忧一顿,猛然转头看她道:“你是壳子下面换人了么?怎么还想看我沐浴的,不太合适吧。”

    她理直气壮:“你不都帮我搓过背了。”

    陆无忧道:“但我们挺久没见了,我会害羞。”

    贺兰瓷也不兜圈子了:“是不是伤还没好,上次的那些,还没看仔细,你让我再看看……”

    陆无忧揉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热情了,不过不用,反正……”他低着嗓子道,“你迟早能看到。”

    贺兰瓷:“……”

    这人在人人胆寒的诏狱呆了月余,居然只像是出了趟远门回来。

    陆无忧去净室的背影,只身形清瘦了,肩膀倒还宽阔了几分,可以停风雪,可以载河山。

    她没忍住还是叫住了他。

    陆无忧脚步稍顿,微微侧头看过来:“怎么了?”

    贺兰瓷咬了咬下唇,道:“那你想我了么?”

    陆无忧大概是根本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脚步一转,又走了回来,停在贺兰瓷面前。

    她下意识仰头,总觉得他是不是还长高了点。

    陆无忧低首,唇在她发梢上轻碰,一根冰冷的长指蹭了蹭她的面颊,随后便听他笑意绵长道:“大概是如果我所思所想能具现之,你现在应该已经下不来床了……”

    能让她的感动再持续一瞬吗。

    贺兰瓷默默道:“你去洗吧。”

    陆无忧轻笑着,又蹭了蹭她的小脸,才慢慢垂下眸子,他轮廓锋利了不少,虽然俊美翩然依旧,但桃花眼带来的那股轻浮浪荡被沉敛气质压下去一些。

    让人恍惚间觉得他比起少年,更已逐渐像个男人。

    “那再聊一会吧。”他轻叹着,把自己的处置跟她说了,同时道,“我也不记得过去多久了,感觉我像坐了三年牢似的,时时刻刻想越狱,甚至还在想我越狱再回来应该也不会被发现,不过那样未免显得有点不太负责……

    处置下来,比我想得好些,我还以为我会被削职为民,戴着镣铐流放三千里之类的,不过说实话,晃州那个地方我也不是很想去。”

    贺兰瓷捉着他蹭自己脸的手。

    “那你打算……”

    “意思意思往晃州去,然后中途改道回家,先回去逍遥两年,等萧怀琸差不多死了再说,如果……”

    他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笑来,“他真让萧南洵上位了,估计距离亡国也不远了,我再考虑要不要荆轲刺秦王。若是萧南泊上位,便再看看。

    说实话,我真的不太喜欢他们萧家人。萧南泊和他爹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不是和他的正妃感情甚笃吗,那你是没见过他养在城外的娇妾,要不是他小丽贵妃,哦不现在是丽妃不少,我还以为他对自己的庶母有什么想法。

    贺兰瓷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完倒是沉默了,眼中隐隐有些忧愁。

    那位大皇子她也没见过几次,印象中被萧南洵欺辱得厉害,又因为父皇的偏见而显得格外可怜,可谁能想……

    陆无忧蹭完她的脸,干脆蹭她的手,语气随意道:“我家那边,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听起来很天方夜谭,但确实是这么个……比较自由的地方。

    你跟我过去,大概没人敢欺负你,有人觊觎,可以直接揍他,你想亲自动手都行……”

    贺兰瓷被他蹭得手指发痒,一把捉住他的手,怔怔道:“可是,你不想官居一品,位极人臣,革新吏治……治国平天下,为万世开太平了吗?”

    她把陆无忧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话再听起来格外羞耻。

    陆无忧静默道:“你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好了?”

    贺兰瓷小声道:“我记性一直也还不错。”

    继而,陆无忧很快便想起自己当时,还说过这么一句「我答应你,只要我做一天官,便做一天好官,不管权位高低」。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记性太好也很令人头疼。

    贺兰瓷又继续小声道:“我还没去过晃州……”她欲言又止,“你要是实在不想,就算了,我可以跟你去……”做压寨夫人的。

    陆无忧捉着她那只温软又柔滑的纤手,沉默了良久,久违地咬牙切齿道:“行,我明天就去晃州赴任,推官是吧,七品就七品。”

    那能怎么办呢。

    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第76章

    七六章

    圣上要你即刻赴任,不得停留,就是必须得立刻离开上京,哪怕是伤重不支的,抬也得抬出上京。

    因而甚至没来得及做什么道别,贺兰瓷和陆无忧就已经上了去往晃州的马车。

    只是,现下随着马车颠簸,也不知道是谁更难熬一些。

    贺兰瓷合着眸子,听见陆无忧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你要是还不舒服,便躺着。”

    她确实有些坐不住,腿都在发软,襟口袖间还有遮掩不住的痕迹。

    本来陆无忧沐浴后,便去榻上睡了,她收拾完行囊,不放心,犹豫着悄悄爬上榻,去看他的伤,结果被陆无忧抓个正着,他按着她就亲了。

    贺兰瓷也没怎么反抗,只伸手去脱他的衣衫。

    结果被陆无忧轻执着手腕,按在榻上,亲得越发肆意。

    一番无度索?取之后,贺兰瓷也没力气了,甚至有点搞不清楚,谁才刚从诏狱出来。

    最离谱的是,她都从里到外被他亲透亲熟了,不知道渡了几回,陆无忧竟然衣衫还没脱,从头到尾衣冠楚楚,就是不给她看他的伤。

    但是有时候,碰到他的胳膊胸膛,会有些轻微的身体反应,又能明显感觉到他是带伤的。

    知道这人一贯顾惜颜面,又爱逞强,大抵也是不想让她担心才不给她看。

    可是……贺兰瓷闷不啃声地撑着马车壁,努力稳住身形,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陆无忧慢悠悠道:“又没让你下不来床。”

    贺兰瓷继续闷不啃声。

    陆无忧便又道:“好吧,我昨晚是急了些,但应该也……没多粗暴。”他不太确定,“不然你让我看看?”

    贺兰瓷道:“你倒是先让我看看!”

    陆无忧莞尔道:“你昨晚不是见过,还尝过了?”

    贺兰瓷不由抬高音调道:“我说你身上!”

    陆无忧随口道:“都说了没什么,只是淤青未消,看起来有些吓人,怕你大惊小怪,要不……”他似乎建议着道,“你现在给我看看,我也给你看?”

    贺兰瓷居然还真动摇了几分。

    可是……转而又很羞赧,说不定那处还留有痕迹和某些东西,到现在还微妙地胀痛着。

    当然这点也很可爱就是了,让人想沿着她的后颈与蝴蝶骨,一路亲到尾椎。

    马车在沉闷的羞耻中,越驶越远,不过很快便被拦住了,随后外面响起了刀枪剑戟碰撞,打斗的声响,还有人道:“就是这辆马车!上啊!”

    贺兰瓷想去掀帘子:“怎么了?”

    陆无忧按着她,语气闲适道:“估计是刺杀吧。你就别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贺兰瓷道:“这还不算大事!”

    陆无忧一笑道:“我把益州官场上下得罪了个遍,不知道多少人受牵连,再加上被削爵的平江伯一干人等,想把我除之而后快的人不要太多,这一路估计都不会太平安。

    不过不要紧,现下也没有藏拙的必要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路杀过去便是了。”

    贺兰瓷:“……”

    陆无忧似反应过来一点,道:“你要是不想伤人性命,我让他们下手轻点。”

    贺兰瓷也知道这样风险更大,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必。”

    陆无忧强调:“我是个良民,又不是山贼,不过自卫罢了,总不能束手待宰。”

    贺兰瓷点头表示理解。

    说着,陆无忧稍稍掀开帘子道:“少夫人说了,不用留活口了。”

    贺兰瓷:“……”

    因为此去晃州,路途遥远,为求尽快抵达,中途他们还改乘了船。

    贺兰瓷头一回乘这么大的船,一时还很新鲜,站在船舱外面不住张望,看着湖面粼粼千层的细波,眼眸里也像倒映着湖光,碎金闪闪。

    陆无忧刚想给她讲讲,就发现她面色微变,突然按住了脑袋。

    “你怎么还晕船的,之前不是划得挺开心的吗?”

    贺兰瓷躺在船舱的榻上,面色苍白,格外虚弱道:“那个没这么大……”

    陆无忧按了按她的脉息,有些想笑又有些不忍道:“待会靠岸我们还是走陆路吧。”

    贺兰瓷一把抓过他的手道:“水路不是快些?”

    陆无忧道:“但你这样……”

    贺兰瓷坚持道:“我还可以,适应一会就好了,我们早点去晃州。”

    小脸绷得煞白,嘴唇紧咬,但就是很固执,陆无忧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在她那张漂亮脸蛋上亲了亲,陆无忧道:“好,我叫人去给你熬个药,喝完说不定能好些。”

    她喝苦药依旧熟练而且毫无知觉似的。

    等她喝完,陆无忧才道:“你就这么想去?晃州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也没什么风景。”

    “我知道。”

    贺兰瓷点着头,思忖了一会,斟酌道:“可是就这么回家,你不会不甘心吗?”

    陆无忧沉默片刻,笑道:“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陆无忧到江流书院念书,比她还早,虽说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但他自小离家,背井离乡,人生至今可能有一半以上的年月,都在读经史,熟悉官场,了解民生,不然不会对这些都如数家珍。

    是他年少的理想与抱负。

    他的人生也一直很顺风顺水,哪怕阴差阳错娶了她,得罪了二皇子,也仍受圣上器重,前途无量。

    可他依然选择了上那封奏章。

    明知结局如何,仍旧义无反顾。

    “不过……”陆无忧语气寻常道,“既然答应你了,便不会再改。只是我那会有些生气,在诏狱里闲来无事,总想着,在其位,不谋其事,纵使是君王依然是不称职的。

    文臣官至内阁辅臣,都是历经百般磨难,而君王却只需要投个好胎,还挺不公平的。

    尧若让位给其子丹朱,则未必有如今的尧舜美名,秦二世而亡,不也正是未择其贤者。”

    贺兰瓷不由紧张道:“你真打算荆轲刺秦王?”

    但既然你想,去晃州也好,那地方是真的天高皇帝远,穷得叮当响,兴许连锦衣卫探子都没有。”

    很快,随着贺兰瓷晕船的症状好转,她也对晃州的荒凉有了一点直接的认识。

    船只越往前开,越少,本来宽阔的河面,也日益狭窄。

    这也是晃州这地方穷的原因之一,其他的无外乎临近北狄边境,易被劫掠,不利于农耕,再加上穷山恶水民风剽悍,易出盗匪,官府管辖不力,收税也收不上来,只能益发穷困。对了,虽然河窄,若是涨潮,这里亦有水患。”

    贺兰瓷听完陆无忧的描述,也感觉到前途一片灰暗,但她努力安慰他道:“陆大人,我对你有信心。”

    陆无忧斜眼看她道:“推官只掌一府的刑名。”

    贺兰瓷循循善诱:“那刚好,你可以先从陆青天做起。”

    陆无忧轻笑道:“你倒是帮我安排得挺好。”

    对面的船只足有他们这艘船的两倍之大,舢板上站满了手持兵器的大汉,喊声震天,还有些举着弓箭的,大声嚷嚷着:“快把值钱的金银细软留下,不然今日就叫你们都葬身鱼腹!”

    陆无忧的船上,除了船夫,其余全是他的人,大家都很神色淡定,甚至显得有些兴奋。

    船家瑟瑟发抖道:“诸位……”

    陆无忧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怕。”随后对贺兰瓷道,“你觉得那艘船如何?”

    贺兰瓷远远观望道:“还不错……”

    陆无忧笑道:“你去船舱里待一会,很快就好。”

    贺兰瓷点头应声,带着霜枝躲进去,又忍不住道:“我能偷看吗?”

    陆无忧体贴道:“船舱里面有窗户。”

    话音未落,陆无忧已御起气功,瞬息之间身形便移动到了对面船上,身旁的人也摩拳擦掌活动手脚,和他一并移动过去。

    霜枝第一次见,忍不住惊道:“小姐,姑爷他会飞!”

    对面船上的人和她发出了一样的惊呼。

    “我勒个去,对面那群人居然会飞!”

    “我之前听说过!这好像叫什么轻功!就在那什么武林大会,还是问剑大会上一群人就飞来飞去的!”

    “你他妈现在说有什么用!”

    “我们是不是碰到硬点子了……”

    “快、快开船!”

    霜枝看得目瞪口呆,拽着贺兰瓷的衣袖:“小、小姐,你、你快看啊……”

    贺兰瓷习以为常道:“淡定。”

    刚才还嚣张不已的水匪,很快一个个被捆住手脚,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匪船也被收缴了,陆无忧跟在自己船上巡视似的,闲庭信步带着贺兰瓷下船舱去看,只见里面堆了不少的金银细软,还有些布匹、香料之类的货物,陆无忧转头问她道:“你要登记造册吗?”

    贺兰瓷:“……”

    她应该是没有在做压寨夫人吧。

    陆无忧继续道:“等到随原府看有没有人认领,没有就先充公。”

    贺兰瓷定了定神道:“好。”

    ……他们应该还是正经在做官的。

    等他们回到舢板上,只见似是领头人的大汉不甘心道:“兄弟,你哪条道上的?都是出来混的,事情不要做的太绝,我可是苍山帮的人!东西你可以都拿走,把我们人放了行不行……”

    陆无忧弯下腰,手中一旋,闪出飞刀,跟在益州对曹显安似的,故技重施用冰冷刀身拍着他的脸,温柔却又迫力十足地笑道:“苍山帮什么帮派?介绍一下。”

    一股浓烈的杀意四散。

    四周的空气都仿佛瞬间冷飕飕起来。

    大汉冷汗直流道:“你、你知道了可别害怕!我们苍山帮可是晃州三大帮之一!”

    陆无忧若有所思,看他的眼神仿佛是「你们这样的肥羊居然还有两个」,大汉立刻又道:“我们帮派上下一共几千,不对,上万人!兄弟你掂量一下!要是被发现了,就算你们会飞也逃不掉的!”

    短暂思索,陆无忧莞尔一笑道:“放了你们也可以,从今以后,你们跟着我混就行。”

    大汉懵逼:“……”

    陆无忧笑容一收,霎时变脸,语气冷森森道:“不然那就全杀了吧。”

    这会不止大汉了,他旁边的其余人也连忙道:“唉等等兄弟!大哥!你让我们考虑一下啊!你还没说你哪条道上的呢?你什么帮派啊!”

    陆无忧便又笑道:“不好意思,在下是随原府新赴任的推官,顺便来招个安。”

    大汉们:“……”

    霜枝也惊呆了。

    贺兰瓷帮她把快掉下来的下巴合上,心想陆无忧不愧是……出身,黑吃黑用得可真熟。

    等他们乘着新船往随原府继续进发时,贺兰瓷在船舱里一边登记赃物,一边轻声道:“你家不是江湖帮派出身的吗?这边的帮派……”

    陆无忧则正在按照他逼问的口供,画晃州附近的帮派分布图,随口便答道:“我是名门正道出身,这种地方匪帮怎么会认得。”

    “这还有区别?”

    陆无忧道:“当然,相提并论会让我觉得很丢脸的。”

    贺兰瓷忍不住道:“但你看起来好熟练。”

    陆无忧头也不抬道:“因为我家还有一半是邪门歪道,不过已经从良了。”画完图,他也忍不住感慨道,“难怪晃州这么穷,这鬼地方快自立了吧。就随原府推官这个职位,我前面任命了三任,全请辞跑了,才会被萧怀琸栽到我头上,可真是辛苦他了。”

    贺兰瓷道:“那你怎么打算的?”

    陆无忧笑笑道:“安内必先攘外,先从剿匪开始吧。”

    贺兰瓷不由道:“你是不是说反了?”

    到随原府之前,陆无忧又去好一通恐吓,把一群大汉吓得乖如鹌鹑,贺兰瓷这边总算统计完了,还稍微又有点晕船,所幸很快船便停了。

    随原府的渡口也是凄凄惨惨。

    推官虽然官职不高,但在府衙里也算是掌实权的,仅次于一府的知府、同知和通判,奈何新官到任,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下了船去驿站换马,却发现破破烂烂的驿站里连匹马都没有,只有一个看门的耳背老头子:“啊?马?马都被骑走了!什么?驿丞?跑了呀!”

    刚才那个领头大汉搓着手舔脸道:“大人,我们有马,就拴在那边的小林子里。”

    陆无忧:“……”

    贺兰瓷:“……”

    这还真是官不如匪。

    朝着随原府府衙所在的原乡城走近了,终于勉强感觉到人烟,到了城门口,递上文书,城楼上才有人下来,客客气气道:“不知推官大人前来,卑职有失远迎,不过后面这些是……”

    陆无忧随口道:“我请的护卫。”

    大汉们立刻挺胸抬头,趾高气昂。

    贺兰瓷戴着帷帽,微微觉得有点羞耻。

    来人疑惑地看了一眼后面满身匪气的人,道:“好、好的,卑职是随原府的经历赵磨,推官宅也为您打扫好了,请移驾府衙。”

    陆无忧道:“不知府台大人何在?”

    赵经历紧张道:“府台大人身体微恙,在外修养。”

    “那同知和通判……”

    赵经历道:“上任同知刚刚请辞,还未任命,三位通判大人一位身体抱恙,一位母亲刚过世,守孝去了,只有一位柳通判大人在府衙里。”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贺兰瓷抬眼便看见了比驿馆好些,但仍然有些破破烂烂的府衙大门口,竟然还升起了几分奇妙的熟悉感。

    一个身着地方六品官袍的矮胖青年满脸激动地朝着陆无忧扑了过来。

    陆无忧轻松闪身避开,他客气道:“见过柳大人,不知我们可否认得?”

    对方毫不介意道:“不认得,但是陆六元鼎鼎大名我还是听过的,如今府中事务繁杂,还请陆大人尽快开始公务……”

    说话间,贺兰瓷和陆无忧都看见了,后面桌案上,堆积成山的文书,都快从案上掉下来了。

    贺兰瓷是听说过懒政的,但是没想到一府上下能懒成这样。

    一时,她还有些惊愕。

    柳通判按着额头道:“对了,我先去睡会,我已经连续工作了七个时辰了,我顶不住了……”

    说完,这位柳大人就朝着通判宅滚了过去。

    陆无忧和贺兰瓷面面相觑,陆无忧率先一步迈进去道:“先来看看吧。”

    贺兰瓷迟疑道:“我也要?”

    陆无忧转回头,指尖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我又没带师爷,除了你还有谁?”

    这地方虽然穷,乱七八糟的事务却不少。

    贺兰瓷摘了帷帽,从桌上拿了一摞文书,看了起来,陆无忧则拿了另一摞,青叶带着霜枝指挥其余人去推官宅里放行李,陆无忧把为首那个大汉和府里另外一个吏员叫过来,准备问话。

    陆无忧刚想开口,就发现两人都在盯着贺兰瓷发呆。

    大汉和另外一个吏员突然感觉到一阵极其森冷的杀气飘出来,仿佛周围骤冷,两人顿时回神。

    贺兰瓷毫无所觉,边看边问,和陆无忧对坐在案前,竟仿佛回到了两人的书房里。

    “瓷瓷。”

    嗯?

    她抬头看他,等等,他叫她什么?

    贺兰瓷还在怔愣着,陆无忧已经很自然而然道:“你过来一下。”

    “干嘛?”

    他把椅子搬过来道:“你坐那么远怎么商量。”

    贺兰瓷想也是,这桌案还蛮长的,她脑袋凑都凑不到陆无忧那边去,于是便坐到了他边上,听见陆无忧低声道:“先把不同事务分门别类吧,我看有状纸,有县衙递送的,还有……”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身侧的漂亮姑娘卷着袖子,已经兴致勃勃开始干活。

    “陆……”整理着,贺兰瓷刚想开口,又想起他方才那个令人羞耻的称呼,觉得他可能是因为觉得有外人在不方便叫「贺兰小姐」。

    自己要不要也从善如流一下。

    她犹豫着羞耻了一瞬,也改了口道:“霁安,那个……你不是说要先剿匪的吗?!”

    第77章

    七七章

    “你刚才叫我什么?”

    陆无忧闻声,正压着纸页的手指一顿,随后桃花眼便扬了起来,有波光潋滟。

    她又不是没叫过,陆无忧这么意外做什么。

    还是……他还不满意,想让她再换一个?

    贺兰瓷琢磨着,难不成要叫「夫君」、「相公」之类的,可又隐隐觉得有些肉麻,还没琢磨明白,就听陆无忧又道:“再叫一声。”语调颇不正经。

    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贺兰瓷忍不住正了正色道:“大人,我们先忙公务吧。”

    陆无忧这才又收回了视线,把尾音拖回来道:“行吧,那晚上再叫……匪自然是要剿的,不过不是得师出有名。”说着,他抽出了其中一张状纸递给贺兰瓷。

    贺兰瓷接过一看,是本地百姓状告附近流寇劫掠的,看日子,都过去半年有余了,显然他们指望本地官府剿匪是很不现实的。

    “这类关于盗匪的先放到一起,一会合计看看他们到底做了多少恶。”

    贺兰瓷也一行行看下去,欢快地应声:“嗯。”

    “对了……”陆无忧突然想起,“大雍律你熟吗?不熟的话我带了……”

    贺兰瓷抬眼看他道:“我爹是左都御史。”

    “嗯?”

    “他以前在刑部的。”

    陆无忧继续笑着道:“嗯?”

    贺兰瓷道:“家里摆得最显眼的就是那本大雍律了,很难不看到。”

    她本来想说自己滚瓜烂熟,但又觉得过于托大,还是谨慎为上。

    陆无忧指尖在文书上轻点着笑道:“那刚好,过段日子要真去剿匪,我估计没工夫天天坐堂,到时候你就替我暂代一下。”

    贺兰瓷一惊:“你真不找师爷了?”

    “都跟你说了,你不就是……”陆无忧口气仍很寻常,“当然,你要是不想做的话,我再找找别人。”

    虽说贺兰瓷也听过有些女子给夫或父兄为幕僚,但……

    她也不好意思高兴的太明显。

    掩饰似的翻着手下的文书,贺兰瓷一本正经道:“想做的。”

    陆无忧看着她唇边微微翘起的嘴角,转头对那位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吏员道:“来跟我说说你们随原府的情况,顺便把其他卷宗账本之类也都拿过来。”

    柳通判睡了两个时辰,就从他的通判宅里爬起来。

    刚起来便听见公堂里惊堂木响,他整个人都一惊,知府老爷久疏政务,一时间他还以为是对方突然转了性,或者是他产生了错觉……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府里来了新的推官。

    他连忙穿衣洗漱出门,匆匆赶去。

    大冬天还怪冷的,随原府的府衙公堂里烧了炭火,暖烘烘的,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男女老少皆有,还有一波波等在堂下似是准备上堂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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