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林知夏刚才的这一番话,已经被吴品妍翻译给了印度学姐。

    学姐和其他同学低声交谈了片刻。

    学姐远比林知夏直白、坚决得多。她说,她清楚温旗的能力,他做一名独立作者绰绰有余,所以她不想看到温旗退学。在他们印度,每年都有无数学生为了高考拼死拼活,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受教育的机会有多难得?

    林知夏悄悄地点了一下头。

    学姐掏出她的皮包,“哗”地一声拉开拉链,找到一篇文献综述,狠狠地扣在温旗的书桌上。

    今天到场的每一位同学都给温旗带来了礼物。

    不过,以林知夏为首的这帮同学都是送吃的,而学姐送了温旗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学姐对温旗说,当年,温旗给全组发完邮件,她就把他的工作内容删了,她很抱歉。她带来的这篇文章描述了一个新课题,契合温旗的研究方向,她希望温旗不要脱离学术界,至少在他退学之前,做出最后一次尝试。

    林知夏立马附和道:“是的,你不要一下子就放弃了,你再试一次。”

    吴品妍也说:“林知夏和学姐都快毕业了,你做不成功,她们也不知道。”

    温旗想起林知夏讲过的故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接受了学姐的好意。

    下周一的晨会上,温旗总结了学姐那篇文章的内容。他仅仅提出了一个简单规划,导师却大力表扬他,称赞他的方法行之有效。温旗人生第一次怀疑导师的点评是否正确——于他而言,这种怀疑与否定的情绪都是全新的、前所未有的。他开完晨会就去了实验室,连续工作一个月,竟然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林知夏旁观温旗的变化,不由得感叹道:“他就是我的《人类观察日记》新素材。”

    当夜,林知夏在《人类观察日记》中写道:“今天是2014年5月17号,天气变暖了,我的博士生活快结束了。刚开始读博士的时候,我到处打听,怎样才能做一名合格的导师?我向导师学习,向学姐学习……很不幸的是,印度学姐Aishwarya曾经被人举报过,听起来感觉她失败了。但我忽然觉得,Aishwarya其实也很适合当导师。她的态度比我更果决、强硬。她辅导温旗的效果,肯定比我更好……导师和学生之间的选择是双向的,境况是不断变化的……但愿我和学姐都能永远保持初心。”

    *

    六月初,温旗忙完了手头的活,才发现林知夏的“PTSIC”量子编程语言平台关联的论文多达十几篇——林知夏是其中的主力,她一个人就发了六篇,堪称论文制造机。

    温旗不太确定,林知夏那边的团队还缺不缺人。

    他思考到深夜,给她发了一条微信:“你们缺人吗?”

    此前,温旗曾经主动退过群。

    但他这么一问,林知夏就把他拉回了群里。

    温旗特意修改了头像和昵称,就是怕有人说他“临阵脱逃”、“背叛组织”之类的话,但他实在是想多了,进群之后风平浪静,根本没人针对他。

    他终于度过了生活的风波。

    这一届的本科生也快毕业了。

    他偶尔想起去年和苗丹怡的聊天记录,只觉得恍如隔世,往事如烟。

    六月底的某一个夜晚,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温旗坐在寝室里,专注于林知夏交给他的工作。他们正在完善希尔伯特空间的图论问题,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参与者都很有野心,林知夏认为,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将在业内带来一场重大革新。

    就在这个时候,温旗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到了你楼下。”

    温旗撩开窗帘,向外一望。

    他瞧见,苗丹怡穿着一条黑裙子,坐在石头铺成的台阶上,她的衣服、头发都像夜色一样漆黑如墨。月光如流水倾泻,昏暗的树影随风抖动,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当然他也不想看清。

    苗丹怡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下来,我有话说。”

    温旗反扣手机屏幕。

    他焦虑地站起身,在室内走来走去。

    他心想,如果他不出现,苗丹怡会待到什么时候?

    夜里十一点,她还是没离开。

    外面又下了一场细细绵绵的小雨,她在雨中发来一句古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温旗想起心理医生的话——遇到麻烦,你可以先找朋友倾诉,你尽量开展温和的社交。

    在温旗狭窄的朋友圈里,江逾白是公认的“温和、聪明、情商极高、交际广泛”,正好江逾白也是个男人,温旗决定请求外援。他把手机屏幕截图,通过微信发送给江逾白。

    他一句话都没说,江逾白回复他一行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下楼了。”

    温旗有些震惊。

    江逾白私下里聊天,竟然会使用如此委婉可爱的语气?

    难道,这就是江逾白“温和礼貌、交际广泛”的表现?

    也许温旗与人交往时,也可以仿照江逾白的方式说话——不过,这种措词方式,感觉和林知夏有点类似。

    温旗还没打出下一句话,就看“江逾白”说:“我是林知夏,他的手机在我手上。”

    温旗愣住了。

    林知夏又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下楼。”

    温旗其实也不打算下楼。他只是没办法忽略一个女生坐在雨夜中等他。他有意无意地问起林知夏:“你想不想体验不同的人生?”

    林知夏诚实地回复道:“我只想体验由我决定的人生。你要是下楼了,你会很被动。”

    温旗没再说话。

    他面朝电脑屏幕,继续观察他的希尔伯特空间。这一夜他工作到凌晨两点半,收到了最后一条来自苗丹怡的消息:“我毕业了,走了,回国了,再见。”

    他在心中默念:再见。

    *

    不知不觉间,本科生们就毕业了。

    江逾白的父母催促他早点回国。

    但是,江逾白和父母商量了一下,获得了三个月的假期,因此他能留在剑桥,陪同林知夏读完博士。

    那三个月里,江逾白过得比较清闲。

    林知夏在书房里准备博士的最后答辩,江逾白就坐在她身边看书,有时候,林知夏觉得累了,会倒在江逾白的身上,江逾白就像自动按摩椅一样帮她揉一揉肩膀和后背,偶尔也会摸索到前胸,林知夏提醒他:“那里不酸,不可以揉。”

    江逾白抱着她亲了亲,又叫她的小名“夏夏”。

    林知夏妥协道:“好吧,你只能轻轻地揉。”

    江逾白很珍惜他争取到的机会。

    这三个月,他与林知夏朝夕共处,两人每天共同读书、游泳、打球、聊天,堪称神仙般的日子,不过美好时光总归是短暂的。

    十月初,林知夏成功通过了答辩,学校认可了她的博士学位,麻省理工也在召唤她尽快出现。林知夏告别了实验室的导师和同学,众人鼓掌欢送她,仿佛在庆贺她的光明前程。

    当她离开剑桥的实验楼,穿过河上的一座桥,她看见了刻有《再别康桥》的那块石头。她便默默地念起《再别康桥》里的一句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博士毕业时的离别,并未让林知夏产生任何伤感的情绪,她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她怀揣着对于未来的期望,毅然决然地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她会亲身实践,在未知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这一年,林知夏刚满二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1]这篇故事叫做《蛋》,作者安迪·威尔,网上还有动画

    第134章

    马斯洛需求层次

    麻省理工学院坐落于美国麻省的剑桥市。

    美国和英国有不少重名的城市,“剑桥”就是其中之一。林知夏从一个剑桥来到另一个剑桥,她觉得挺有意思。不过,美国剑桥市的房租也很贵,林知夏交完租金,十分心疼。

    林知夏的住所距离学校只有两千米,房型为Studio(单人公寓),自带卫生间、书桌、衣柜和单人床。

    抵达公寓的第一天,林知夏通过微信和家人视频,展示了她的新房间,哥哥第一个发话道:“这地方太小了,布局不合理,床的对面就是灶台,你在家怎么做饭?”

    林知夏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做饭?这叫开放式厨房。”

    哥哥却说:“你开火炒个菜,油烟味飘的满屋子都是。”

    林知夏微微蹙眉。

    爸爸马上说:“秋秋,别讲你妹妹了,你妹妹一个人在国外打拼,哎,总是不舍得花钱……”

    林知夏争辩道:“这种房型算是很好的了,我要是真想省钱,就不会在学校附近找房子。”

    林泽秋再次叮嘱她:“你平常要吃饱睡好,钱不够了跟我说,别抠抠索索地过日子。”

    林知夏小声道:“我才没有抠抠索索。”

    林泽秋坐在家里那张破旧的老沙发上,爸爸妈妈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他抿紧唇线,片刻后,才说出一句:“我也在挣钱,你别太累了。”

    今年六月份,林泽秋本科毕业。由于北京的生活成本比较高,林泽秋没有留在北京。他回到了省城,参加了2014年的应届生秋招,顺利地成为省城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算法工程师。他经常加班加点地工作,每个月税后收入一万多块钱,未来还有更大的增长空间。

    林泽秋相信,他们家的生活会越过越好。

    *

    林知夏和家人的通话结束之后,她又向江逾白发起了视频聊天请求,此时是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多钟,江逾白才刚洗完澡。他披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坐在卧室的床上,接听了林知夏的电话。

    江逾白的衣领半露半敞,肌理紧实而精壮,又有健康的光泽感,但他自己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林知夏睁大了双眼,视线扫过他的胸肌和腹肌,他就不动声色地开始系扣子。

    林知夏连忙制止他:“你不要系扣子嘛。”

    江逾白还是把扣子都扣好了。

    林知夏倒在她的单人床上:“你以前都会给我看的。”

    江逾白却说:“对着手机看,没什么意思。等我们见面了……”他低声引导她:“你可以随便研究我。”

    林知夏恍然间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钓我?”

    江逾白坚决否认。他还说,本月的月底,他想去美国探望林知夏。

    林知夏在床上打了个滚:“可是我好忙呀。”

    早在动身前往美国之前,林知夏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份计划书,每个月都有各种任务要完成。她只打算在麻省理工待一年,这一年里,她要尽己所能地多观察、多学习、多创新。除了物理与计算机之外,她还对脑神经科学十分感兴趣——麻省理工有好几个研究组专门探索人脑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林知夏很想认识这些组里的学生和老师。

    因此,林知夏委婉地谢绝了江逾白的探视。

    江逾白沉默了几秒钟。他拉起被子,罩住他的脸,声调依然冷静:“行,我们明年十月见。”

    “你为什么要把脸挡起来?”林知夏惊讶地问。

    林知夏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江逾白无话可说时,就会用帽子盖住脑袋,这个举动表达了他的无奈和赧然。林知夏连忙补救道:“圣诞节有空!你圣诞来找我吧。”

    根据林知夏在英国读书时的经验,每逢圣诞节,整个实验楼的同学和老师全部跑光了,再勤奋的学生此刻也毫无踪影,整个校园里人去楼空,宁静祥和,空荡寂寥……林知夏也可以给自己放个假,抽空和江逾白出去玩。

    林知夏话音刚落,江逾白扯开了被子。

    手机屏幕再次显示出他的面容。

    “你长得真好看。”林知夏第一万次感叹道。

    “还行。”江逾白十分谦虚。他很关注另一个问题:“你住的地方怎么样?”

    林知夏翻转摄像头,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拍得清清楚楚。江逾白欲言又止。他打了一会儿腹稿,才很含蓄地告诉林知夏,他想为她提供一点住房补贴。

    林知夏果断拒绝。她还有些奇怪:“你怎么和我哥哥想得一样……”

    “你哥哥说了什么?”江逾白问她。

    林知夏转述了哥哥的话:“他说我在家里炒个菜,油烟味会飘得到处都是。”话中一顿,她又说:“这个房子条件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能适应。下午我要去实验室,我先休息一下,有空再聊。”

    江逾白握着手机,拇指轻轻搭住屏幕。视频通话早已停止了,他还在想念林知夏。她比他预料中更加独立自主。从前,她每到一个陌生环境里,总是需要他的鼓励和支持。他记得,当年的林知夏参加全国奥林匹克竞赛之前都要给他打电话,在酒店住宿都要和他聊天,他用“宇宙大爆炸带来永夜”的故事哄得她不再害怕黑暗……想到这里,江逾白放下了手机。

    江逾白背靠着床头,开始思考“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又被称作“马斯洛金字塔”,它阐述了人类的生存需求,被用来解释人类的行为动机。

    “马斯洛金字塔”共有五层,最底层代表一种“生理需要”,包括衣食住行和性生活——这是最基础、最普遍的人生追求。再往上走,第四层是安全感,第三层是归属感,第二层是尊重感,最高层则是“自我实现”。

    “自我实现”意味着彻底发挥自身的才能,最终实现个人的宏大理想。

    江逾白深刻地剖析了他和林知夏的关系。

    他在这一瞬间察觉,哪怕他竭尽所能,他也只能为林知夏提供“马斯洛金字塔”第二层到第五层的满足感,至于最高层次的“自我实现”,必然是林知夏一个人的路。

    江逾白曾经对林知夏说,他和林知夏分开执行不同的任务,最终仍然要在同一个星球上汇合。现在看来,还是林知夏的描述更准确一些——她早就讲过,她和江逾白是双星系统,生来就有不同的轨道,但他们会永远保持相同的中心。

    *

    就像江逾白预测的那样,麻省理工的研究组带给林知夏全新的思考和体会,她又完全地沉浸在了科研世界中。

    他们的实验室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设备。林知夏除了在本组干活,还经常参加跨学科的交叉讨论会,她偶尔还会跑去“BrainanditiveSce(大脑与认知科学)”的实验大楼,与那边的教授和博士生交流。她从未向任何人描述过她奇特的记忆力,因为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当成研究对象。

    林知夏的生活忙碌又充实。

    她似乎再度遗忘了江逾白。

    还好,江逾白已经习惯了。他自己的工作也很繁忙。

    他的父亲交给他两家投资公司,注资数亿,又给他配备了秘书与助理。他父亲朋友家培养接班人,基本都是让孩子从基层做起。由于江逾白从十六岁起就在自家的公司实习,他父亲跳过了基层培养阶段,直接让他上手投资业务。

    除此之外,江逾白的妈妈也放开了她名下产业的一部分管理权。

    每周一到周五,江逾白都要在公司开晨会。散会后,还有一堆文件等待他的处理。

    眼下正值十月,秘书送来前三季度的分析报告、分公司固定资产投资汇报、新产品研发的阶段性成果报表……江逾白看了整整一上午。他把产业亏损的分公司单独划出来。这时,秘书又给他打来内线电话,说是江绍祺在公司里现身了,江绍祺想和江总一起吃一顿午饭。

    江总?

    叔叔竟然用“江总”来称呼江逾白。

    江逾白以为,叔叔有公事要和他商量。

    怎料,叔叔进门之后,就高兴地说:“叔叔开车路过你们这栋大厦,想到你在这儿工作,叔叔过来看看你,中午在哪里吃饭?你这一身西装革履的,满桌子堆着文件,真不愧是我大哥的儿子。”

    江逾白的某一位秘书给叔叔倒了一杯龙井茶。

    中央空调维持着恒定的室温,杯盏中的茶香四溢,叔叔落座在一张黑色真皮沙发上。

    等到秘书离开这间办公室,四周完全安静下来,叔叔抿了一口茶水,才透露道:“我听讲,你妈妈的一个好朋友想把女儿介绍给你认识,今晚那个女孩子会来你家做客。你爸爸不太支持,你妈妈没表态,但是,那女孩子……挺招你爷爷奶奶的喜欢,就像你婶婶一样。我和Jessica是家里介绍的,你爸和你妈也是。他们兴许以为,门当户对最重要,叔叔不方便多讲,你自己注意点儿。”

    “你今天来,是为了这件事?”江逾白又问。

    叔叔叹了一口气:“不然呢?我可没那么闲。”

    江逾白客气道:“谢谢提醒。”

    叔叔面露不满之色:“你这孩子,怎么还跟叔叔这么客套。”他放下手中茶杯,又问:“你和林知夏相处得怎么样?”

    江逾白诚实地说:“她最近比较忙。”

    “有多忙?”叔叔不解其意,“比你还忙吗?”

    江逾白略带一丝幽怨:“比我忙多了。”

    叔叔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林知夏平常不联系你?”

    江逾白靠上椅背:“最近这一个月,打过四次电话。”

    “一周一次。”叔叔摇头叹息。

    江逾白并不知道,江绍祺对林知夏的印象非常好,早已把林知夏当成了未来的侄媳妇。

    虽然,江绍祺也没什么恋爱经验——他只谈过一次恋爱,但是,他也在努力地帮侄子想办法:“林知夏喜欢什么东西?”

    “喜欢吃,”江逾白如实描述道,“对物质几乎没有要求。”

    “哦?”江绍祺有些惊讶。

    江逾白指尖敲了一下桌子,低声如自言自语道:“她没有缺点。”

    江绍祺思索片刻,就给侄子支招:“小江,你把手头的活儿做完,年底请个假,去美国找她。”

    江逾白也是这么打算的。为了维持稳定的业绩,争取年底的假期,江逾白连续两个多月都在努力工作。江逾白妈妈的朋友想把女儿介绍给他,却总是找不到机会,江逾白周末都不待在家里,办公室就是他的新家。他还经常去外地出差,行踪飘渺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到了十二月中旬,江逾白关注的一家分公司的第四季度业绩呈现上涨趋势。江逾白就把第四季度的经营报告带上了飞机。这架飞机从省城出发,直达美国波士顿——圣诞节快到了,林知夏和江逾白约好了要在假期见面。

    江逾白在飞机的头等舱上办公,林知夏给他发来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降落呀?”

    江逾白回答:“晚上六点,波士顿机场。”

    林知夏开心地说:“那我去接你吧,你会住在哪里,酒店吗?”

    江逾白发给她一个地址:“你家旁边的酒店。”又问:“今晚你能不能……不回家?”

    林知夏坦率道:“你想和我一起睡吗?可以,我们一起睡过很多次了。”

    第135章

    金花茶

    江逾白想念林知夏的声音,气息,温度,还有她望向他的眼神,贴在他耳边的轻笑,划过他颈肩的手指……他无法在脑海中清晰地复现往日情景,支离破碎的片段已经足够让他被思念束缚。

    晚上六点,飞机降落在波士顿机场。

    江逾白乘坐一辆轿车,从波士顿出发,途径“朗费洛大桥”,很快抵达了剑桥市。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江逾白又给林知夏打了一个电话,她匆匆忙忙地从楼上跑下来,欢欣雀跃地直奔江逾白而来:“我好想你!”

    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林知夏的脸蛋被冻得微微发红。她的双眼亮得惊人,似有漫天星辰闪烁,散发白光的路灯拉长了她的倒影,她又说了一遍:“我好想你。”

    林知夏只用了四个字,就攻破了江逾白的防线。他朝她伸出手,被她一把抓住,她轻声问:“你有没有想我?”

    江逾白低叹道:“怎么可能不想。”

    他把林知夏带进车内。

    车灯破开了夜色,轿车仍在向前行驶。

    这一路上,林知夏都在和江逾白讨论她的近期研究进展。她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早晨六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午餐时间都要逮着同事聊课题,江逾白问她:“你的同事辛苦吗?”

    林知夏概括道:“我们组里的大部分同事都挺辛苦的,因为老板的录取门槛很高,工作要求也高……我来这个组,就是想进他们的实验室,现在他们的设备我基本都用过了。”

    提到实验设备,江逾白又把话题转向了林知夏创办的“PTSIC”量子编程语言平台。

    目前,整个平台都挂靠在韦若星学姐的实验室里,但是,韦若星还有她自己课题,她的实验室也不能完全满足林知夏的开发需求。

    江逾白准备以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名义为林知夏创办量子科技公司,全力支持“PTSIC”的未来发展,也不用再麻烦韦若星动用她的实验室资源。

    江逾白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林知夏的手中:“这是‘量子科技实验室’的第一版商业计划书,你抽空随便翻一翻。具体的合作内容,等你回国了我们再细谈。”

    林知夏紧紧盯着江逾白:“你……”

    江逾白与她对视:“我?”

    林知夏郑重地念道:“小江总。”

    江逾白靠近她的耳朵:“我不小了。”

    林知夏呼吸一滞。

    是的。

    江逾白不小了。

    多年前,只要林知夏叫他一声“小江总”,他就会特别羞愤,特别不好意思,对她躲躲闪闪,不敢与她直视。而现在,他的反应出乎林知夏的预料。

    *

    江逾白在四季酒店定了一个套间,房间售价四千多美金一晚,超过了林知夏的每月房租。林知夏早已习惯了这种经济差距。她背着书包,坦坦荡荡地踏进房间,走向主卧,双手按了按床垫。

    江逾白脱下外套,随口说了一句:“我去洗澡。”

    林知夏回头看他:“我也去。”

    林知夏的意思是,她要去另一个浴室洗澡。江逾白却解开一颗衬衣扣子,有意识地露出他的锁骨,还把浴室的房门大敞,随时欢迎林知夏进来参观。

    为什么会这样?

    短短几个月不见,林知夏觉得江逾白钓她的手段越来越多了。

    江逾白确实有他自己的考量。

    江逾白猜测,林知夏之所以愿意在圣诞节和他见面,就是因为圣诞节期间,大部分科研组的项目都暂停了,研究人员回家过节去了。难得江逾白有机会和林知夏独处,他决定适当地放开自我约束。

    江逾白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就打开了浴池的水龙头。水声哗然作响,温热的雾气弥漫,他坐在波光起伏的水池里,又听见林知夏问他:“你正在洗澡吗?”

    他没作声。

    林知夏偷偷地溜进来。

    江逾白往后靠了靠。

    林知夏穿着一条睡裙,跪坐在浴池的边沿。她透过清澈如镜的水面打量他的全身上下,她愣了一小会儿,谨慎地伸手触碰他:“我……我第一次看到你……”话中一顿,她忽然仰起头,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敢再看了。”

    江逾白抓住她的手腕,亲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他放开她,挪到了另一个位置静坐,林知夏望着他的侧影,深受他的蛊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下水,水位线漫过林知夏的大腿,她才如梦初醒般退到了岸边。

    江逾白是林知夏的游泳教练。她清楚地记得他穿泳裤的样子,但是,她对他的探索还没做到最后一步,哪怕他们曾经同居了一年,林知夏也没有越出最危险的雷池。

    刚才那短短的十几秒钟,给林知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追随江逾白,理智又劝诫她停留在原地不动。她的内心产生了万般纠结,最终,她飞速地逃离了现场。

    *

    整个圣诞节期间,林知夏和江逾白都住在酒店。白天他们出门散步,晚上他们会玩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的游戏,夜里他们一如既往地同床共枕,不过林知夏变得格外老实,她再也没有要求江逾白解开扣子让她研究。

    波士顿的冬天寒冷又潮湿,房间里却是明媚又温暖的。圣诞假期的最后一天,江逾白和林知夏在卧室门口告别,林知夏送给江逾白一包金花茶的种子。她说,等江逾白回到家里,把金花茶种进花盆,明年秋天,金花茶开花时,林知夏就回国了。

    金花茶原产于中国,林知夏在一场植物学的学术交流会上拿到了它的种子,它的花语是“理想的爱”。

    那一盆金花茶,就成了江逾白第一次亲手种植的植物。

    江逾白把花盆摆到了他的办公室窗台上,每天悉心照料,还抽空看了两本“花卉园艺”方面的书,请教了专业的盆景大师。

    他和林知夏的日常工作都很忙,两人维持着每周一次的通话记录,林知夏发论文的速度比博士就读期间更快了。江逾白旁观她的成长,就像在等待一株金花茶绽放。

    韦若星学姐手把手地教导林知夏如何申请“青千”。凭借林知夏迄今为止的学术履历,她很快通过了大学的简历筛查,又在2015年的六月份提交了函评材料。

    林知夏并不清楚今年的“青千”项目竞争有多激烈。她也没有托人打听,只简略地把自己的规划告诉了沈昭华教授——如果她足够幸运,她会成为沈昭华教授的同事。

    沈昭华教授很快回复了她,还问她在美国的科研做得顺不顺利?

    林知夏如实说,在美国的这一年,她每天早起晚睡,社交封闭,专注科研,生活非常平静,就像在闭关修炼一样。林知夏还为他们的研究组提供了不少新的点子,与组里的老板合作了两篇论文,全组的同事都很勤奋用功,她学到了不少新的观念和知识,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国了。

    下一秒,邮箱提示音“叮”地响了一声。

    林知夏打开一封江逾白发来的邮件。她看见一株盛开在花盆里的金花茶,花瓣色泽嫩黄,枝繁叶茂,景致十分秀丽美妙。

    江逾白在信中写道:“花开了,该回家了。”

    林知夏回复江逾白四个字:“下周一见。”

    第136章

    扬帆起航

    2015年11月中旬,林知夏高高兴兴地回国了。

    博士后的工作告一段落,林知夏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在家里昏睡了一整天,顺便调好了自己的生物钟。

    次日上午,爸爸妈妈去了一趟菜市场,买回来一堆蔬菜水果和海鲜。

    家里的超市暂停营业,爸爸和妈妈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做出一顿十分美味的“海鲜宴”,包括清蒸螃蟹、蚝油扇贝、凉拌鱿鱼、香辣花蛤……还有林泽秋最喜欢的青椒炒牛肉,林知夏挚爱的虾仁玉米水饺。

    林泽秋下班回家,刚一推开房门,林知夏就招呼道:“哥哥,快来吃饭,今天的晚饭特别丰盛。”

    秋末冬初的寒意席卷了整个城市,夜晚的冷风灌进了楼道内。林泽秋的家里却是一副温馨舒适的景象,充满了烟火气息。热气腾腾的饭菜让他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坐在餐桌边,林知夏又给他夹了一只肥嫩的螃蟹:“哥哥吃螃蟹。”

    “这是海蟹,”爸爸笑容满面道,“秋秋喜欢吃海鲜吧?敞开肚皮吃!”

    林知夏双手捧碗,感叹道:“太好吃了。”

    妈妈又问:“夏夏还没动筷子呢,就知道好吃了?”

    林知夏诚实地说:“我在美国的时候,偶尔会梦到自己在家吃饭,梦里我吃得特别饱,早晨醒来,才发现,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冰箱里只有冰凉的牛奶和面包。”

    她掀开螃蟹的外壳:“爸爸妈妈做的菜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我自己动手做饭,在外面饭店吃饭,都吃不出类似的感觉……”

    妈妈的眼睛里泪光涟涟。她伸出手指,揩了揩眼角,才说:“夏夏回家了,爸妈给你做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咱家的日子好起来了。”

    “妈妈别哭。”林知夏递给妈妈一张餐巾纸。

    爸爸解释道:“你妈妈那是太激动了,孩子们都大了,有出息了,爸爸妈妈是真的高兴啊……秋秋找了份好工作,夏夏要当大学老师……”

    讲到这里,爸爸开怀畅饮,又喝了一杯酒。他拍了拍林泽秋的肩膀:“秋秋,爸爸知道你辛苦……为了这个家,没留在北京。”

    林泽秋不紧不慢地说:“北京房价太贵,户口很难拿到,我现在过得挺好,年终奖也有好几万。”

    爸爸惊奇道:“秋秋挣钱厉害啊,比爸爸强多了。”

    林泽秋没作声。他瞥了一眼林知夏。

    林知夏拿起一把小锤子,狠狠地砸开了螃蟹钳子。她连敲两只螃蟹,晶莹剔透的蟹肉被她归拢到一只瓷碗里,攒的像一座小山一样高。

    林泽秋正想问她,为什么还不吃一口,就见她端起那一碗蟹肉,摆到了爸爸妈妈的面前:“我们家的日子好起来了,我和哥哥都能挣钱了,你们不要舍不得吃,我看你们一直没动筷子夹螃蟹。”

    爸爸接连应声说“好”,却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舀起一勺蟹肉,仔细品尝,又抹了一把脸,发自肺腑地感慨道:“哎,夏夏回来了,我和你妈妈、你哥哥都安心了,咱们一家四口团聚了。”

    林知夏随口说:“哥哥在软件科技园工作,科技园距离大学城很近,我在大学城买房,那就是我们一家四口的新家。”

    林泽秋附和道:“爸妈可以提前退休了。”

    林知夏笑意盎然:“对呀,爸爸妈妈退休吧,我和哥哥养你们。”

    “哎,那哪儿行啊?”爸爸毫无犹豫地否决道,“我和你妈还年轻,还能挣钱。”

    妈妈和爸爸统一意见。妈妈缓声说:“夏夏秋秋,你们兄妹俩刚进社会,爸妈也比不上人家的爸妈,没人脉没背景,帮不上你俩……就多给你们攒点钱。”

    爸爸应声说:“对,要给你们攒钱。”

    提到“攒钱”,爸爸神色一顿,似乎想起来什么。他放下酒杯,转头就告诉林知夏,过去这一年里,每逢重大节日,江逾白都会上门拜访他们家,带来各式各样的礼物。比如,今年的中秋节,江逾白就送来了月饼、桂花糕、大闸蟹和橄榄油。

    在林知夏父母的面前,江逾白从来不提奢侈品,礼物都是实用为主。

    江逾白见到林知夏的父母,还会主动谈起林知夏在美国的情况,解释林知夏的工作内容——这是林知夏的父母总想听的消息,他们对女儿的关注度极高。

    江逾白的努力持续了整整一年,成功地打动了林知夏的爸爸。

    因此,在今晚的餐桌上,爸爸为江逾白说了几句好话,妈妈也稍微夸奖了一下江逾白,而林泽秋还是一副“那小子没通过考察期”的严肃态度。

    林知夏埋头吃饭,满心都在思念他。

    当晚,林知夏给江逾白发微信,毫无掩饰地说道:“我好想你。”

    “我在等你,”江逾白秒回道,“新家装修好了。”

    大学城附近有一处高档住宅区,每平方米的房价十分昂贵,今年还有迅猛的上涨趋势。江逾白花费巨资,买下一套八百平方米的顶层豪宅,又请到了全国最好的设计师团队,总共装修了一年多,终于在今年暑假竣工。

    前不久,江逾白正式搬进了这座房子。他邀请林知夏来他家里参观,林知夏欣然同意了。

    *

    周日早晨,江逾白亲自开车去安城小区,顺利地接到了林知夏。整整十一个月,他和林知夏没有见面。他纾解相思之苦的方式之一,就是在办公室里修剪金花茶的枝叶。

    江逾白经常梦见林知夏。

    但他只字未提。

    他表现得非常平静。

    他把林知夏带回了他的新家。

    穿过玄关走廊,他们来到客厅,灿烂的阳光穿透了玫瑰天窗,庞大又宽阔的三百六十度全景露台吸引了林知夏的注意力。她轻悄悄地走在精致柔软的地毯上,小声说:“你的新家,真的好漂亮呀。”

    江逾白站在她背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林知夏脚步一顿。

    江逾白又叫她:“夏夏。”

    林知夏转身面朝他:“江江。”

    他笑了一声,喃喃念道:“林林林林知夏。”

    林知夏嗓音极轻:“江江江江逾白。”

    这原本是他们小时候发明的暗号,长大了再说,却像是情人之间的絮絮低语,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

    冷风从空中花园吹来,四处飘散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林知夏坐到宽敞露台的一把软椅上,指着近旁木架上的一瓶红酒说:“今天我心情好,我们来喝酒吧。”

    江逾白问她:“你的酒量涨了吗?”

    林知夏贴近他,看似是要和他说话,其实她偷亲了他的脸颊——这个蜻蜓点水的亲密举动就像某种开关,触发了江逾白的激烈反应。他紧紧圈住林知夏的腰,将她扣在椅子上深吻,相别十一个月却无法见面的落寞感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汹涌的情潮,几乎要把江逾白完全淹没,亲吻的间隙里,林知夏还说:“你……你变得好主动,好热情,我喜欢。”

    江逾白停下一切动作:“我还能更主动,你想不想试一试?”

    林知夏轻笑出声。

    她双手搭住他的肩膀:“你经常想我吗?”

    “每天都想,”江逾白看着她,“你呢?”

    林知夏凝望他的双眼,在他的眼睛里见到了自己的倒影。他这副模样真是深情款款,无可比拟,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林知夏一个人,他通过注视她而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她的心跳十分平稳,又充盈着一股轻飘飘的甜蜜感,像是被甜滋滋的蜜糖塞满了。

    于是,林知夏拉起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心口:“当然会想你,我不仅用脑袋想念你,还用到了这里。”

    江逾白听完她的话,反握她的右手,牵到他的唇边。他低头轻轻吻她的指尖,从食指开始,到小指结束,整个过程寂静无声,既热烈又庄严,既虔诚又缠绵,林知夏的心底蓦地擦起一把火,炽盛的火焰一瞬间烧到了最高点。

    林知夏喘息微乱,不假思索道:“我回国了,我们不会再分开,每天都能见面。”

    “你能不能搬过来?”江逾白问她。

    林知夏避开他的直视:“我和你说过,我想自己买房。”

    江逾白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拿出一瓶香槟和两只高脚杯,又把杯子递给林知夏,他亲手为林知夏倒酒,香槟冒出清澈细腻的气泡,林知夏闻到酒香,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好好喝。”她说。

    江逾白和她碰杯:“你可以带着家人搬过来,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他背靠软椅,慢条斯理地品酒,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我大概也算你的家人。”

    这句话又让林知夏怦然心动。

    江逾白仿佛在说,我早就属于你了。

    自打林知夏踏进他的家门,他这一套又一套的话术和动作,完全搅乱了林知夏的思绪,她一口气闷干了杯子里的香槟,带着几分醉意,向他诉说道:“是的,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最喜欢的人,我的家人……”

    她还没说完,江逾白再度靠近她,诱导她转过头来和他接吻,这一次的深吻隐含着香槟的甜味,她醉得不轻,双手把他缠得更紧。

    林知夏倒在柔软的长椅上,乌黑的头发也散开了,蓝天白云是江逾白身后的背景,他压在她的身上,特别正式地提议道:“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林知夏差点就同意了。

    但她转念又想起,去年圣诞节,在酒店的浴池里,她所看到的香艳美妙又震撼心灵的那一幕。于是,林知夏除了好奇,还产生一丝担忧和惶恐:“会不会很疼?我非常怕疼。”

    是的。

    林知夏很怕疼。

    她不仅拥有录像式的记忆,还有感官性质的记忆。

    江逾白迟疑不决。在那件事上,他完全没有经验。他只是很想和林知夏试一试,但他也怕自己会伤到林知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抛却私欲,下定决心:“算了,我们循序渐进。”

    *

    当晚,林知夏没有回家。她留宿江逾白的家里,和他共床共枕,聊天聊到半夜,讲述她的职业规划。

    今年六月份,林知夏递交了“青千”项目的函评材料,她的面试被安排在十一月底。如果一切顺利,到了明年三月份,她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入选公示名单”上,明年九月,她就会入职省城最好的大学,获得正式教职,拿到丰厚的科研经费。

    事实上,大学人事部的工作人员已经联系了林知夏。

    她被划进了“前沿交叉学科研究院”,院长和副院长都挺看好她。

    唯一的问题是,林知夏的年纪还是太小了。等她明年开始招收研究生,她的学生基本都比她岁数大。

    “我的年纪,”林知夏说,“还是有点麻烦。”

    暗无天光的卧室内,江逾白低声安抚她:“你这么聪明勤奋,本科三年,寒暑假都没回家,在英国留学,每天早出晚归,在美国工作,每天早起晚睡,大把的时间花在学术上……”

    林知夏翻身倚进他的怀里,听他说:“你能胜任所有工作,我相信你,也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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