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汤婷婷却说:“他有点傻。”

    “他不傻,”林知夏努力为段启言说话,“他是全省高考的理科前三十。”

    汤婷婷忍俊不禁,倒也没反驳林知夏。

    室外烈阳炽热,空气干燥,并未影响汤婷婷和林知夏逛街的决心。她们又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儿,买了一些小饰品,还在一家凉皮店里吃了午餐……直到下午四点多钟,她们才依依不舍地在公交车站分别。

    林知夏拎着今天买到的东西,快快乐乐地回家了。

    这时候,已经是八月上旬,江逾白还在北京的公司实习。他从早忙到晚,要学不少东西,相比之下,林知夏显然更清闲。她享受着难得的假期,也很尊重江逾白的工作,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林知夏和江逾白通过QQ、短信、微信等方式保持联系,断断续续地聊天。规律的生活日复一日,到了八月下旬,江逾白给林知夏发了一条短信。他说,他今晚就回省城,还问她有没有空?他想和她一起看烟火。

    每年八月,省城都会举办几场“音乐烟火节”。

    据说,盛大的烟火如花似锦,灿若云霞,能在夜空中绽放出转瞬即逝的万丈光芒,光辉流转变化之间,皎洁的月亮和星星都黯然失色了。

    林知夏心向往之。但她从未亲眼见过。

    江逾白提出邀请,林知夏欣然赴约。

    那一天恰好是江逾白的生日,林知夏带上了特意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对小巧可爱的木制猫咪玩偶,林知夏用一排刀具将小猫雕刻出来,其中一只名叫“荔枝”,另一只就叫做“”。

    林知夏清楚地记得,荔枝是江逾白喜欢的水果。

    *

    本年度的“音乐烟火节”将在晚上七点半正式开幕。

    七点二十左右,林知夏抵达公园。

    公园里有不少携家带口的市民,林知夏环视四周,见到了手握蒲扇的老人,被父母牵着的孩子……她想叫江逾白的名字,身后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

    林知夏回头,刚好对上江逾白的视线。他们站在公园的湖边,她悄悄地靠近一棵柳树,夜风吹动她的长裙,轻盈的裙摆翩然飘浮,她的头发也有些乱了,然而在他看来,她漂亮得无懈可击。

    公园里的灯光稍显昏暗,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对木雕猫咪:“送给你,生日快乐,江逾白。”

    他收下礼物,并向她道谢。

    她又问:“你今晚为什么想来看烟花呢?”

    话音未落,第一簇烟花在天空中燃放,人群中爆发响亮的惊叹声。

    辉煌的花火红如玫瑰,点缀茫茫无边的夜空,湖畔的波光如梦似幻,波纹荡漾在绮丽的倒影里。随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扩散,烟火逐渐消散在幽深的湖水中。

    林知夏观望着夜景,江逾白却只看着她:“因为我想见你。”

    她怔了一瞬。

    他似乎忍了很久,声音降得更低,仍要自言自语:“我想见你。”

    他抬头眺望天空,双手揣进裤子口袋,身影颀长,静立不动,像是另一棵扎根于湖畔的树木。他听见林知夏喊他的名字,方才低下头和她对视。

    天空中还有更多的烟花被燃放,光影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她的心里也有了波涛万顷。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燥热的夜风吹凉了她掌心的薄汗,却让她的神智一度沸腾,她毫无铺垫地忽然对他说:“江逾白,我喜欢你,哲学和生物学意义上的喜欢。”

    江逾白被她的一句话定住了。那一刻,眼前的烟花不是烟花,而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宇宙大爆炸。

    在这个十七岁的夜晚,他几乎隔绝了外界一切杂音,还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于是,他使用林知夏最能理解的词汇,直接问她:“这是一种可持续的、非偶然性的、符合确定性原则的感情?”

    林知夏没有迟疑地回答:“当然。”

    她的发丝被风吹到了眼前,她抬起手,想把头发理顺。但是,江逾白把她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她无意识地退了一步,刚好背靠那一棵柳树。

    她听到他轻浅的呼吸,看到他的指尖挨近她的脸颊,只差一厘米就能碰到,他又在压抑与克制中收回了手。林知夏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腕,悄悄地歪一下头,白嫩的脸蛋刚好贴紧他的掌心。

    江逾白也笑了:“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那你呢?”林知夏问他,“喜欢我吗?”

    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她还是要听他亲口说。

    他仿佛正在一座神庙里纳贡。他格外从容、平静、笃定又虔诚地说道:“我非常喜欢你。”

    林知夏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甜丝丝的。她像是刚吃了一块蜜糖,骨头都要软化了。她追问道:“我是不是有很多优点?”

    江逾白简短地概括道:“数不清的优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小学吗?”

    “不是。”

    “初中呢?”

    “不像。”

    “高中?”

    “我不确定。”

    林知夏牵着江逾白的手,和他一起走向公园之外。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而他们只想找个地方散步,在长街转角处,四下无人,江逾白的右手热得快要烧起来。他握着林知夏的手,摸索她的指骨,抚摸她的指腹,最简单的接触也让他心神难宁,他竟然还想更近一步。

    林知夏依旧沉浸在告白成功的快乐里。

    江逾白找到他的司机,并把林知夏送回了她的家。

    林知夏和江逾白就在安城小区门口告别。江逾白走下车,站在小区门外,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灯色中。

    新学期快要开始了。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期待开学。

    第105章

    博士新生报到

    2012年九月,林知夏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与家人分别。

    林知夏拖着登机箱,独自向前走,林泽秋忽然喊住她:“你飞机落地,就给家里来个电话。”

    林知夏点头:“好的。”

    林泽秋絮絮低语:“看到好吃的多买点,别舍不得花钱,别饿肚子。”

    林知夏折回他的身边:“你也不要省钱,不要熬夜写代码,按时吃饭,保证睡眠,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哥哥,我会想你的。”

    林泽秋的喉咙里有股涩味。

    林知夏诚心诚意地说:“我在学校宿舍住了三年,才知道洗衣服、晒被子、拖地扫地有多麻烦……从小到大,我的卧室都是你在打扫,床单被套也是你换。今年暑假,你还是不让我做家务。哥哥,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话音落后,林知夏转过身,径直走向安检通道。

    林泽秋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爸爸惊讶地问他:“秋秋,你眼里有泪?”

    林泽秋喃喃自语:“我怕她在国外被人欺负。她还没成年,走哪儿都显眼,身边也没人照应她。”

    妈妈安慰道:“秋秋,别发愁了,你妹妹很聪明的。她有事会给我们打电话。你在北京好好上学,我跟你爸先回家了。”

    林泽秋依旧愁眉不展。

    他想当然地以为,林知夏孤孤单单地出国了。

    他并不知道,江逾白和林知夏早就约好了要坐同一航班。

    江逾白原本想送林知夏一张头等舱机票,但她拒绝了他。在他十七岁生日的那一天,他们互相表明了心迹,不过他仍然没有机会负担她的开销。她总是说:“江逾白,没关系的,我也有钱。”

    为了和林知夏坐在一起,江逾白放弃了头等舱,自愿选择经济舱。

    江逾白生平第一次踏进经济舱,紧挨着林知夏坐下,这才确切地体会到经济舱的座位有多狭窄。在这样狭小有限的空间里,他却心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因为林知夏搭住了他的手。

    他抚上她的手背,指尖缓慢地来回摩挲。她侧头靠住他的肩膀,蹭了一下,才说:“有点痒。”

    她真的很会撒娇。

    江逾白握紧她的手腕。

    *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机舱的灯光被调得很暗,林知夏也有些困,干脆缩在座位上睡觉。

    飞机途径俄罗斯上空,遭遇一股强烈的冷空气,机舱内的温度降低,不少乘客都觉得冷。江逾白抖开两张毛毯,轻轻盖在林知夏的身上。她混混沌沌如同身在梦乡,恍惚中察觉江逾白离她非常近,她浑身彻底放松,慢慢地倒向他那一侧。

    江逾白直接推开扶手,林知夏就倒进了他的怀里。江逾白小心翼翼地搂紧她,默默地感受她身上的清甜香气。朦胧昏暗的环境里,他谨慎地松开手,让她枕在他的腿上。

    他给她掖好毛毯。

    她睡得很熟。

    江逾白靠着椅背,没有丝毫困意。

    隔壁的乘客正在看电影,电子屏幕散发出一抹幽光。

    借着那一缕光线,江逾白的视线在林知夏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不该有的妄念就在他的心底蠢蠢欲动。他抬起左手,略微挡住自己的唇角,以此来抵消他的邪心与杂念。

    *

    第二天傍晚,林知夏和江逾白成功抵达伦敦。

    他们从伦敦的希斯罗机场出发,搭乘一辆商务轿车,途径M11高速公路,很快就来到了剑桥。

    林知夏的宿舍楼名叫“PearceHostel”。江逾白把林知夏送到了“PearceHostel”的楼下。

    九月的天气有些冷,黑沉的夜幕无边无际,在这样陌生的异国他乡的夜晚,林知夏深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走下车。

    江逾白一手拎起林知夏的行李,陪她走到宿舍的接待处。工作人员查验她的身份文件,交给她一把钥匙。

    林知夏兴冲冲地找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通过宿舍的窗户,她能望见昏黄路灯下的古老街景。她有感而发道:“接下来的一年,这里就是我的家。”

    江逾白把她的行李放到地上。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单人床上:“你没有被子和枕头,今晚怎么睡觉?”

    林知夏还没回答,江逾白忽然提议道:“你可以去我家,将就一晚,睡在客卧,那里的床垫很软。”

    林知夏在衣柜里找到一只圆筒形的包裹:“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我预订了宿舍的床上用品礼包……”她拆开包裹,果然抖出了一套崭新枕头和被子。

    在江逾白的帮助下,林知夏收拾好了床铺。

    林知夏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一袋饼干,邀请江逾白和她一起品尝。寝室里没有长沙发,江逾白和林知夏都坐在床沿。林知夏咬一口干,咀嚼片刻,赞叹道:“是味,我活过来了。”

    江逾白长途飞行十几个小时,在飞机上没怎么吃饭,也几乎没合过眼。他现在仍然不觉得困乏,亢奋的潜意识支撑着他。他为林知夏分辨道:“你刚搬进新宿舍,要买不少东西,明天我带你去商业街……”

    这时,林知夏仔细凝视他的脸,她蹙眉道:“你的眼睛里有红血丝了。”

    他避开她的直视:“这很正常,睡一觉就行。”

    “你在飞机上过得很累吧,”林知夏自我反思道,“我怎么就枕上你的大腿了……对不起。”

    江逾白坚持说:“没事,我不累。”

    不仅不累,还挺高兴。

    林知夏又问:“明天你能逛街吗?明天中午,我去你家找你吧,看看你的状态怎么样。后天我要参加一场新生答疑会,还要见导师,可就没时间陪你了。”

    江逾白可以想象,林知夏见完导师,又要全身心地投入科研事业。他们见面的机会,全靠他用心挖掘。

    江逾白还听说,学校只能保证博士第一年的学生都有宿舍。博士第二年,学生租不到宿舍,就要自己去外面租房……而明年,林知夏年十八岁,升入博士二年级,可以和他住在一起。他们每天早晚见面,顺路一起上学。他还能照顾她的生活,可谓一举多得。

    江逾白陷入沉思,林知夏问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江逾白云淡风轻地掩饰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明天见”这三个字,勾起了林知夏的美好回忆。她笑着答应道:“好的,明天见。”

    江逾白走后不久,林知夏关灯上床。从今天起,她的博士生涯正式开始了。她会认识更多的同学、老师,在实验室里收获丰硕的成果。在不远的将来,她也会有自己的团队、自己的实验室……她希望江逾白会一直陪伴她,和她同舟共济,迈过人生的每一道关卡。

    她又累又困,精神不振,心里仍然在想念江逾白。

    和他分开还不到十分钟,她就开始期待明天的见面。

    *

    次日上午九点,林知夏起床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容光焕发地出门。根据手机地图导航,她顺利地摸索到了江逾白的家门口。她看见一片草木繁茂的花园,还有一栋外观平平无奇的别墅,比她想象中的豪宅简朴低调得多。

    迎面吹来的风里掺杂着花香,林知夏走近花园,给江逾白打了个电话。

    手机“嘟嘟”声响了好几下,江逾白才接听道:“早上好。”

    “早上好!”林知夏催促道,“给我开门,我来啦。”

    江逾白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中午十一点三十七,他穿着宽松的睡衣,沉默地坐在床上,而林知夏竟然在门外等他。

    林知夏没等多久,管家来给她开门了,她这才知道江逾白没有起床。

    江逾白正在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洗澡。

    蒸腾的水雾布满浴室,花洒喷溅的水珠挂在他的身上,他抓起一块雪白的毛巾搭住肩膀,落地镜照出他精实流畅的肌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经得起最苛刻的打量。但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倒影,只用一把剃须刀刮掉了胡茬,他随便穿了一套衣服就跑出卧室,直奔林知夏所在的会客厅。

    林知夏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管家为她准备了茶点和寿司。她早晨只吃了两块饼干,如今见到几盘寿司,她忍不住动了筷子,根本没注意江逾白什么时候出现。

    看来,只要有美食,就能稳住林知夏。

    江逾白好整以暇地坐到林知夏身边。

    林知夏转头望着江逾白:“你睡醒了吗,饿不饿?”

    江逾白还没回答,林知夏就夹起一只鮪鱼寿司,送到他的嘴边。她右手握着筷子,左手还在下面托着,嗓音很轻地说:“你尝一尝,很好吃的。”

    林知夏亲手喂他吃寿司。

    他仔细品尝寿司的味道,这是他出国以来吃过的最合心意的一顿饭。他端起一盏绿茶,喝了一口,才说:“昨晚我睡得不错,待会儿我们上街吧。”

    林知夏规划道:“我们宿舍的公共厨房里有冰箱、灶台、微波炉,我想买锅瓦瓢盆还有调味品……但我突然想到,我从来没做过饭。”

    江逾白也没做过饭。

    林知夏问错人了。

    江逾白连自家的厨房都没去过几次。但他一点也没露怯。他装出一副很熟悉的样子,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做饭不容易,你要控制火候,掌握调料的剂量……”

    他刚准备讲一句“不如来我家吃饭”,林知夏就开心地接话:“我最喜欢控制实验变量了。听你这么一说,做饭还挺有意思的。好的,我决定自己做饭了,以后有空再来你家和你一起吃饭。”

    江逾白没想到他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天下午,江逾白和林知夏去了一趟商业街。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橱窗内的物品琳琅满目,林知夏饶有兴致地走走停停,自然而然地牵住江逾白的手。他们十指相扣,掌心相触,彼此都是让对方感到温暖的来源。

    第106章

    新办公室

    林知夏沿街散步,很快找到了一家购物中心。

    她牵着江逾白走进正门,天光从他们的头顶洒下来。她抬头望向屋顶,交叉的金属长条织成了一张网,严严实实地托住了拱形的玻璃天花板。

    进门不远处,有一家名为“Pandora(潘多拉)”的饰品店。林知夏看中了店里的一对星星耳环。她好想把耳环买下来,但她从未打过耳洞。

    林知夏瞥了一眼江逾白。江逾白的举动让她吃了一惊。他竟然在挑选手链。他从玻璃橱柜里拿出一条镶嵌星星的银链,戴在林知夏的左手腕上。

    林知夏肤色雪白,手指纤长,银链与她格外相配。江逾白问她喜不喜欢,她说挺喜欢的,江逾白直接就去付款了,林知夏连忙拦住他:“你不用给我买东西。”

    他拿出一张银行卡:“手链才70磅,不贵。”

    70英镑,相当于七百元人民币。

    在林知夏的观念里,七百元就是很多钱。

    于是,她解释道:“对我来说,70磅一条手链有点贵。”

    林知夏说得非常诚恳,也很坦荡。她并不希望江逾白打破她的消费习惯。她只想轻轻松松、毫无负担地逛街,而不是看上什么东西就让江逾白买给她。她还觉得,江逾白特别通情达理,只要和他商量一下,他就一定会尊重她。

    店里的营业员耐心地等在旁边,江逾白却把银行卡收回了口袋。他对营业员说了一声抱歉,带着林知夏离开了这家商店。

    店门之外,江逾白恰巧遇到了他的同学。

    江逾白的交友范围比较广泛。他认识不同专业和不同学院的人,迎面走向他的几位同学都是计算机系的本科生。大家寒暄两句,就有人问他,林知夏是他的朋友吗?

    江逾白正式介绍道:“她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刚讲出口,江逾白心生一种微妙的感觉。他握着林知夏的手腕,力道很轻,不敢用劲。他记得小时候和她出去玩,他们偶尔会抓住对方的书包带子……那些快乐有趣的童年回忆,令他极浅地笑了一声,补充道:“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江逾白的同学听完他的话,倒也没觉得惊讶,大学生谈恋爱多正常啊。他们和林知夏搭话,问她学什么专业,她也没掩饰,开口就说:“我本科毕业了,现在是博士一年级学生,和江逾白在同一个学院。”

    她还说:“我和江逾白的年纪一样大。”

    站在她对面的学生感叹道:“天呐。”

    另一位同学略显结巴:“我们……去买东西了,回头有空再聊吧。”

    林知夏面朝他们友好地笑了笑。

    等他们走远了,林知夏小声问江逾白:“你的助教是博士学生吗?我听说,你们本科生都有Supervisor。Supervisor这个单词,在你们的语境里,可以翻译成导师,但我觉得,工作内容就像助教,每周给你们本科生小组上课,帮你们答疑……”

    她停顿片刻,畅想道:“也许我能给计算机、数学、物理、化学专业的本科生做助教。”

    幸好,她没提到经济。

    江逾白感觉自己逃过一劫。

    林知夏发表的论文涉及海洋物理、高性能计算、量子物理方向,显然与经济专业没什么关系。江逾白心无杂念地鼓励她:“明天你见到研究组的同学,可以问问他们,他们都是研究生。以前有同学和我提过,想做本科生导师,先写一份申请,附上简历,被系里选中了,再去参加培训……大概这么个流程。”

    “好的。”林知夏意气风发。

    *

    林知夏和江逾白在街上逛了大半天,买到了不少生活必需品。

    下午五六点,大部分商店关门歇业,林知夏也想回家了。江逾白照例把她送回宿舍,还去她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她非常热情地招待他,亲手为他泡了一杯奶茶。两人坐在床沿,各捧着一只杯子。奶味混杂着红茶香气,如烟似雾地飘散在他们周围,如此简单短暂的相处就让林知夏倍感满足。

    她低头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回应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她双眼一亮:“我知道。”

    他低声笑了。

    临走之前,江逾白和她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后天下午,江逾白没课,如果林知夏不去实验室,他们可以在学校的图书馆一起学习。

    林知夏对他的生活充满了兴趣。她看过他的各种在校照片,更想亲身参与他的日常活动,她爽快地答应了他,还把他送到了寝室楼的门口。

    *

    第二天上午,林知夏直奔导师办公室。

    导师与她聊了半个小时,帮她确定选题,又带她参加了今天的小组会议,并把她介绍给组里的其他学生和博士后。

    他们组除了林知夏以外,还有一个中国学生,今年也是刚读博一,这位学生名叫温旗。

    温旗在帝国理工学院读了本科,硕士和博士阶段都选择了剑桥。他长相俊秀,举止斯文,看起来大约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今天上午的小组会议结束之后,博士二年级的学姐带着林知夏、温旗参观实验室,熟悉实验仪器。那位学姐是印度籍,肤色偏黑,说话带一点口音,不过完全不影响交流。

    林知夏趁机用英语和她搭话:“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我很想做本科生的助教,助教的选拔严格吗?我没有相关经验,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学姐告诉林知夏,她要是做了本科生助教,会耗掉很多时间。从严格意义上讲,林知夏还没正式成为博士学生。她必须在一年内完成课题报告,通过答辩,才能获得认可。作为一名本科生助教,她要关注本科生的学业水平、发展方向,做得不好就会被投诉,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林知夏听完这一大串话,不由得微微发愣。

    印度学姐走后不久,温旗噗嗤一笑。他对林知夏说:“Aishwarya被本科生投诉过。”

    Aishwarya是印度学姐的名字。

    林知夏问他:“你怎么知道Aishwarya被投诉过?”

    “投诉她的人,和我在一个学院。”他答道。

    “为什么要投诉她?”

    “课前准备太差。”

    林知夏并未发表任何看法。

    温旗又问:“你几岁读本科?测过智商吗?”

    林知夏含糊其辞:“我十五岁读本科,智商我小时候测过,现在不知道怎么样。”

    温旗的反应不冷不热,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愕然,仿佛他听惯了天才的成长故事。他和林知夏的谈话到此为止。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转身就去楼下抽烟了。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林知夏独自去了一趟学院大楼,参加了新生答疑会。在学院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她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门口贴着“林知夏”三个字的拼音,名在前,姓在后。室内则有一套桌椅、一台电脑、一座书架、还有一张巨大的白色写字板。

    书桌的侧边是一扇落地窗,通过这扇窗户,她能清楚地望见湛蓝的天空、青翠的草地。她忽然觉得,她根本不用去图书馆学习。

    她想做理论计算,在办公室就能完成。

    林知夏在这里拍了一张自拍,通过QQ消息发送给江逾白,邀请他一起观赏她的工作空间。她问:“我的办公室是不是超级好看?”

    江逾白正在上《计量经济学》的专业课。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回复她:“照片里的人,是超级好看。”

    第107章

    随机抽样

    江逾白的回复,让林知夏心花怒放。

    林知夏收好手机,打开台式电脑,专心致志地开展工作。

    她快速浏览arxiv(论文预印本网站)页面,确定自己的研究思路没有和别人撞上。然后,她直接用LaTeX(论文排版系统)写出一篇论文的摘要、背景和框架。

    全新的推算式占据了她的思维。她沉浸于“量子计算”营造的虚拟世界,办公室门外偶尔有人路过,她连头都不转一下。直到下午六点半,组里的同学差不多都回家了,林知夏才收拾了东西,匆匆忙忙踏上归路。

    回家路上,林知夏在超市买了一小袋蔬菜和水果。夜里七点多,她在宿舍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下厨给自己做饭。

    林知夏发挥得不太好。

    水放多了,面条炖烂了,就连鸡蛋都沾到了锅底。这顿饭并不好吃,她感到有些挫败。她拆开一袋从国内带来的涪陵榨菜,拌进碗里,勉强提高了一点口感。

    晚饭过后,她一边怀念着本科母校的食堂,一边回忆着今天的研究进展。

    天早就黑了,还下了一阵雨,那雨丝随风刮过来,浇灌在一扇玻璃窗上,砸出“刺啦刺啦”的轻响。

    林知夏走过去关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整栋宿舍楼仿佛被挪到了池塘边。水雾沿着她的鼻子进入她的气管,她打了个哆嗦,寒意乍起,寝室内仍然悄无人声,恍惚中,她又想起自己的本科室友。

    失落怅然的情绪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钟,林知夏就打起精神,整理自己的简历和研究介绍,发给学校的相关负责人。她已经规划好了,她一定要做助教。

    做助教有很多好处。

    首先,林知夏刚满十八岁,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她有资格担任助教、获得学校奖励的报酬。其次,她的目标是做一名大学老师,指导学生、钻研学术、申请基金项目……现在做助教,正是为了将来的职业发展做准备。

    忙完这些琐事,林知夏洗了个澡,裹着一条浴巾,躺在床上给江逾白打电话。听见他的声音,她的心情骤然明朗,软声软调地问他:“江逾白,你在干什么呢?”

    她听见一闪而过的轻微吞咽声,她以为他喝了一口水。他接话道:“我在看书。”

    林知夏指出一个巧合:“我刚看完书。”

    江逾白甩开手头的政治经济学论文,问她:“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林知夏盘点道,“我确定了研究方向,提交了助教申请,第一次亲手做了晚饭……”

    “什么晚饭?”

    “糊掉的西红柿鸡蛋面。”

    真可怜。江逾白心想。

    林知夏绕过了晚饭的问题,直接问他:“对了,明天下午你没课,要不要来办公室和我一起学习?”

    林知夏把办公室当做了一个私人场所。在她看来,那一张办公桌很长、很宽,和图书馆的桌子没有丝毫不同。

    江逾白只问她:“你一般几点去办公室?”

    “早晨八点。”林知夏答道。

    江逾白说:“明早七点半,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林知夏后知后觉:“你有事找我吗?”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格外低沉有磁性,她听见他承认道:“想见你。”

    每一个字都如同蛊惑人心的魔音,贴着手机的左耳微微发麻。她勉强镇定地回应道:“明天见。”挂断电话之后,她抱紧枕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他,想他吐露心迹的每一句话。

    在这个清冷湿润的雨夜,异于常人的记忆力帮助她重温与他共处的每一幕场景,此时的情感与彼时的回忆交融,令她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

    昨夜的雨一直没停,水雾如烟,清晨晓色朦胧,天气也变得更冷了。

    早上七点二十,江逾白从一辆轿车里走出来,手中拎着两个袋子。林知夏透过窗户看见了他,她穿着拖鞋跑下楼,欢欣雀跃地迎接他。

    他的袋子里装着保温饭盒,还有各种零嘴、点心、冷冻食品。他去了一趟林知夏的公共厨房,问她:“你们几个人合用一个冰箱?”

    林知夏打开冰箱的冷藏柜门,比划道:“这一块地方是我的。”

    江逾白从袋子里拿出几只盒子,把那一部分空间填满了。他还塞了一层冷冻水饺,林知夏忍不住问:“这是中超卖的水饺吗?”

    “虾仁玉米水饺,”江逾白介绍道,“我家厨师做的,你喜欢的口味。”

    江逾白谨记厨师的嘱咐。他用林知夏的小锅烧了半锅开水,倒进去一碗饺子,煮熟之后,再把饺子捞出来,滤干热水,撒上两勺醋。

    今天早上,林知夏只吃了一片面包。她太不争气了,根本抵挡不住虾仁水饺的魅力。她紧紧跟着江逾白,随他一起走进她的寝室。

    江逾白把碗和筷子放在桌子上。

    林知夏绕到他的背后:“你特意来给我送饭,我有点不好意思。”

    江逾白转身看她的双眼:“我来你家做客,给你带点吃的,这很正常。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是你的普通朋友……”

    林知夏轻声纠正他:“我刚认识你不到一周,就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顺手搂住她的腰:“为了我们的友情,你多吃点。”

    林知夏贴在他的怀里,左手碰到他的衬衣扣子。那扣子的材质很特殊,摸上去触感凉凉的,她好奇地把玩了一会儿,江逾白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做别的动作。

    林知夏猜不透他的心路历程。

    江逾白如今的身高是一米八八,比林知夏高了不少。她干脆扶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直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她满意地看着他木然出神又缄默无言地站在原地——时隔多年,她的《人类观察日记》又找到了新颖有趣的素材。

    既然她摸不清他的心思,那她就要用随机抽样的方法来收集江逾白的反应类型。江逾白的反应具有一定程度的随机性,她可以通过多次实验、统计样本,推测出他的行为规律。

    这,就是蒙特卡洛算法的一种简单运用模型。

    只亲一次,当然不够。

    从完善模型的角度出发,林知夏又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她歪过头,红润的嘴唇贴着他的耳侧,她垫高的脚尖不再稳固,站得摇摇晃晃。江逾白竟然还捉着她双手的手腕,反剪到她的背后,低头轻吻她红润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

    这一回,轮到她发懵了。

    江逾白松手放开她,不到两秒,他又搂紧她的腰,借助她平复心境,同时避免直视她。他对她的幻想已经脱离了他的自我控制。他绝不会把心里话讲出来,只是温声提醒她:“早餐快凉了,你八点还要去办公室。”

    林知夏含糊地答应道:“是的。”

    她捧起饭碗,连吃两只虾仁水饺,那饺子太好吃了,让她想起家的味道。

    江逾白在她面前摆了一瓶橙汁,她眼里忽地蒙上一层水雾。他动作一顿,她立刻解释:“我觉得你真的太好了。”

    江逾白想起她十岁生日时,他送她一套物理题,也能让她感动得泪流满面。转眼八年过去了,她的本质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

    *

    有了江逾白的支援,这天中午,林知夏放弃了快餐和西餐,回归了传统中餐的温暖怀抱。她背着书包,带着一只饭盒去了实验楼。忙完一个上午,她就在实验楼的休息厅里和一帮博士生一起吃饭。

    印度学姐从一家名为itsu的快餐店买了一份日式盒饭。她吃一口盒饭,就和林知夏讲一句话,林知夏发现印度学姐开朗又健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个真诚而友善的人,那她为什么会被本科生投诉呢?

    林知夏决定先和印度学姐搞好关系,等到时机成熟,她再直接问学姐。

    学姐告诉她,他们导师的要求特别高,没达到导师的论文标准,几乎不可能毕业。他们导师喜欢微笑,从不吵架,从不讲重话,也很少批评学生。然而,一旦导师认定哪个学生毫无进步,他会直接让学生挂掉,中断学业,退出研究组,并且绝对不会给学生一丝一毫的申诉机会。

    这么狠?

    林知夏听得一愣。

    整个组的博士生基本都在这里吃饭,他们几人一桌,低声交谈。林知夏扫眼一望,组里包括了中国人,德国人,俄罗斯人,韩国人……这些吃苦耐劳的民族。尤其那位俄罗斯小哥,发际线堪忧,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头顶中央一圈金发隐隐可见秃掉的趋势。

    林知夏安慰自己,她家没有秃顶基因,她应该不会秃掉。

    组里还有一位名叫尹秀恩的韩国女生。尹秀恩坐到了林知夏的身边,问起林知夏的论文内容。原来她读过林知夏在本科阶段发表的论文。

    林知夏和尹秀恩聊了一会儿,只见温旗也走了过来。他们的研究组内,这么多学生,却只有林知夏和温旗是中国人,林知夏对温旗的态度相当和善——毕竟大家是老乡,出门在外能帮就帮。

    第108章

    定制辅导(上)

    温旗开门见山地问:“哪里买的午饭,中餐馆吗?”

    林知夏的饭盒里装着白米饭、香酥鸭、碧螺虾仁、文思豆腐。那鸭肉皮焦肉嫩,被切成了一沓薄片,香味向外飘散,闻起来开胃又开怀。

    两相对比之下,温旗捧在手中的煲仔饭不香了。

    今天上午,温旗去了一趟圣约翰学院,就在学院旁边的一家名为“港式小厨”的饭店里买了一份煲仔饭,带到办公室来吃。他抓着微微发烫的塑料饭盒,眼睛瞥了一下林知夏的饭菜,林知夏就说:“这个不是饭店里卖的,是自己家里做的。”

    林知夏完全没提江逾白的名字,只给出了一个含糊的解释。

    温旗听完她的话,以为那几道菜都是林知夏自己做的。他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埋头吃饭,不再和同学聊天。他骨子里有一股清高的傲劲,让林知夏想起金百慧,但他又比金百慧的性格外向些。最起码,韩国学姐和他讲话,他还是愿意回答的。

    韩国学姐名叫尹秀恩,头发稍长,染成了栗色,长相秀气标致,声音也很好听。

    尹秀恩认真读过在场每一位同学的论文,广泛地涉猎了同组所有人的研究方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牛人。

    林知夏吃了两口饭,尝试用韩语和她讲话,刚说两句,她就露出诧异的表情。

    她彻底遗忘了温旗,扭过头与林知夏对视,飞快地讲了一大串韩语。

    林知夏全听懂了。她继续用韩语做出回应,语速流利,谈笑风生,周围几位同学都愣了一瞬。

    印度学姐记得,林知夏提过自己来自数学专业。

    印度学姐同样毕业于美国某大学的数学专业。她再三确认道:“Did

    yraduate

    with

    a

    double

    major

    in

    Math

    and

    Korean(你修了数学和韩语的双学位吗?)”

    林知夏思考片刻,回答了一句印地语。她对印地语的了解很少,只会一丁点皮毛,但也足够震惊她的印度学姐。组内的几位博士生纷纷围了过来,林知夏先后使用德语、法语、俄罗斯语和他们交谈,她的德语和法语明显更顺畅,达到了英语的同等水平。

    尹秀恩偷偷用韩语问她,她的天赋是不是体现在数学、物理、语言学三个方面?

    林知夏若有所思。

    在她两岁多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与众不同。她的天赋,依赖于她的记忆力、理解力、观察力,除此以外,好像就没什么特殊的了。

    林知夏有意避开了尹秀恩的问题。她夹起几块鸭肉,大大方方地分享给尹秀恩。

    尹秀恩带了一份酱油辣椒炒饭。她舀了几勺放进林知夏的碗里。她们品尝着对方的食物,关系一瞬间拉得更近。尹秀恩直接开口邀请林知夏参加下周五的一场晚宴,林知夏委婉地拒绝了她——因为,按照惯例,林知夏要在周五的晚上冥想,梳理自己从周一到周五的科研收获。

    尹秀恩没料到林知夏会推辞。

    休息区里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在这样一个宽敞又明亮的环境里,尹秀恩抿了一下嘴唇,侧过身子,转而邀请温旗去参加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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