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们都有自己的思考,”林知夏描述道,“他们要读论文,做实验,找出创新点……因为我认识的都是基础数学、物理和计算机系的博士生,我觉得他们的日常工作都比较孤独,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热闹。”

    江逾白指尖一顿,转了一下钢笔。确实,在他的想象中,博士们在学校里念书时,每天都要开会讨论学术问题,日子过得非常热闹,就像是一百个林知夏从早到晚围在一起。

    而林知夏却对江逾白说:“学者选择了某个方向,总是要有自己的思考。而思考本身,大多意味着安静和孤独。当你有了思考结果,你才能和别人交流。”

    江逾白转过头来看她:“那是你想走的路?”

    “是呀,”林知夏回答,“我和沈教授拉过勾了。”

    林知夏和沈教授拉勾的那一天,江逾白也在场。他对沈教授印象深刻,对科研也有一丝向往之情。

    林知夏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她又问他:“江逾白,你也想做科研吗?”

    “做科研”可能需要林知夏那种先天条件——想到这里,江逾白决定趁早放弃。他并没有产生畏难情绪,他只是明白“有舍有得”的道理。爸爸说,成熟的男子汉,也无法事事兼顾。

    江逾白经过了慎重的思虑,才简短地告诉林知夏:“不是很想。”

    他以为林知夏会劝他三思,劝他热爱科学、投身科研。然而,林知夏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林知夏小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方向,这才是世界的美妙之处……”

    江逾白打断道:“我将来不能和你一起研究科学……”

    “你和我不一样,所以你是江逾白,我是林知夏,”林知夏和他对视,更认真地说,“你是独一无二的江逾白。”

    没错。

    他是独一无二的江逾白。

    林知夏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江逾白的耳尖微热,可能有一点泛红。他不想让同学们发现。

    好在,江逾白冬天的外套都有帽子。他当机立断,单手抓起帽子,盖住自己的头。他坐在靠墙的位置,背影笔直而端正,字迹工整而充满劲力,翟老师从他面前经过,还问了他一句:“江逾白,你在教室里干嘛戴帽子,你好冷啊?我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一点?”

    “不用了,谢谢,”江逾白答道,“我在专注地记笔记。”

    寒假长达一个月。除了春节放假三天,周末双休之外,其它时间,竞赛班的大部分同学都在参加集训。江逾白对自己更是高标准、严要求。经过一个寒假的集中训练,他在小班教学的竞争中成功脱颖而出,翟老师对江逾白评价的非常高。

    训练营结束之后,翟老师为班上每个同学写了一份评语。翟老师留给江逾白的评语是:江逾白同学,勤奋上进、敏而好学,老师认为你一定能在竞赛中取得好名次。只有一个问题,你下课经常会戴着帽子,如果你感冒了,请你及时汇报,学习不是第一位,健康才是第一位。

    江逾白能体会到老师的关切和照顾。他心中尴尬、表面淡定地收好了评语和成绩单。

    当晚,江逾白照常回到家中。他在卧室收拾书包的时候,叔叔突然闯进他的房间,问他:“小江,你叔叔我去南半球演出的这两个月,你有没有很想叔叔啊?”

    江逾白静静地看着他,却说:“没有。”

    叔叔做出了西子捧心的动作:“真的吗?叔叔不信。”

    江逾白解释道:“我补课补了一个月,很忙。”

    去年十二月,叔叔跟随乐团去了澳大利亚和新西兰。

    南半球正值阳光灿烂的夏季,叔叔的肤色似乎被晒黑了一点,叔叔也不在乎。他甚至摘下了手套,露出一双完美无瑕的手,从骨骼到肌腱都展示了男性力量。而他自称:“澳大利亚的演出,把我累坏了,还是弹钢琴好,你们都不用自己扛琴……小江,我听你爸爸说,你寒假哪儿都没去,疯狂地补课,是吗?你的勤奋,太像我了。你叔叔我十岁的时候,每天疯狂练琴,你爸爸被我的勤奋吓到……”

    叔叔还没说完,江逾白的爸爸也来了。

    江逾白喊了一声:“爸爸。”

    叔叔立马扭头,跟着喊道:“大哥。”

    爸爸走到江逾白的面前,坐在一把软椅上。他注意到江逾白放在桌上的成绩单。但他从不主动伸手去拿江逾白的东西,他只瞥了一眼,江逾白就把成绩单藏进了书包里。

    爸爸笑了,低声问他:“考得不好?”

    江逾白迟疑片刻,又把成绩单递给了叔叔。叔叔打开成绩单,就像一个扩音喇叭,当场播报道:“江逾白,初一(十七)班,寒假集训数学总分,A+,总排名,年级前百分之五。”

    “很好,”爸爸说,“考出了你的水平。”

    叔叔附和一句:“对,我们家是这个水平。”

    爸爸左手搭住了软椅的扶手。他的腕间戴着一块蓝宝石镜面的机械表,显示了当前时间为晚上七点半,爸爸提醒道:“再过一个小时,你得去睡觉了。”

    江逾白点头:“嗯。”

    爸爸略微俯身,温和地问道:“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叔叔盘腿坐在了地上。地面铺着一层柔软整洁的地毯,叔叔挺直腰杆,也建议道:“小江,你有话要直说。”

    江逾白坦诚道:“我想参加省赛,全国联赛,国际奥林匹克竞赛。”

    爸爸点了一下头:“很好,志向远大。”

    江逾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放开书包,接着声明道:“我参加比赛,不是为了混一个名额,是为了一等奖。团队赛,我的队友很强。个人赛,我不能拖后腿。”

    爸爸和他四目相对:“你整个寒假都在学习,几乎没有轻松过,我和你妈妈稍微有些担心,但不打紧,你有坚定的目标,我乐于看到你的进步。”

    爸爸朝江逾白伸手,江逾白就和爸爸握了个手——这是父亲鼓励他的一种方式。从小到大,只要他遇到困难,并且向父亲透露了一丝端倪,父亲就会和他握手,并像现在这样祝福他:“加油,儿子。”

    叔叔也把他的手搭了过来。爸爸却说:“你这双手上过保险,几千万美金,还是算了。你别和江逾白握手。”

    叔叔非常震惊:“几千万美金对你来说算什么?一个小小的小数字。”

    爸爸缓缓地说:“这不是小数字,是一笔大数字。在孩子面前,大人要把钱当钱。江逾白将来去了投资场,更应该注意风险管控。”

    江逾白回答:“是的,我赞成爸爸的话。”

    叔叔从没和爸爸抬过杠。他很快妥协道:“确实,你们说得对,这是我们家的思考方式,我也赞成。”随后,他就问道:“江逾白,你们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江逾白如实说:“联赛四月开始。还有另外两个比赛,三月初赛,四月决赛。团队赛是国际比赛,假如我这几次考得不错,我会和同学组队,参加国际赛。”

    “哪个同学?”叔叔敏锐地察觉道,“是不是林知夏?”

    爸爸一下就捕捉到了重点:“林知夏?”

    江逾白还没回答,叔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介绍道:“大哥,我跟你说,江逾白班上有个同学,名叫林知夏。林知夏本来和江逾白一起在实验小学读四年级,后来,他俩去了一趟沈昭华的实验室,都决定要跳级,这就跳到了省立一中的初中竞赛班。大哥,你可能要问,林知夏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她怎么能和我们小江一起跳级呢?难不成她家里也有一群数学和英语家教?”

    江逾白打断道:“这没什么好讲的。”

    爸爸却说:“我不常有机会了解你的同学,听你叔叔讲一讲也好。”

    叔叔从善如流地补充道:“林知夏没有家教。她的技能都是天生天养,她在物理系的实验楼里,把沈昭华的一群博士生唬得一愣一愣的,我也被唬住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女孩子,那么喜欢物理和数学,还能理解那些复杂的概念。她的外语水平也不错,她至少会讲德语和英语。大哥,你知道的,我的德语水平蛮不错,我亲自检查了林知夏的德语,林知夏和德国人用德语日常交流应该没问题。江逾白跟我说,林知夏的智商差不多有174……174,大哥,你仔细想,我们小江虽然聪明,但是也比不上智商174的小女孩。小江和智商174的同学做朋友,他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叔叔的话具有非常强烈的导向性,爸爸却没被叔叔影响。爸爸听完,立即看向儿子:“江逾白,你想跳级,是因为,你要追随这位同学的脚步?”

    江逾白否认道:“不是。”

    爸爸没有反驳。爸爸只是看着他,等待他阐述自己的理由。

    江逾白在谨慎思考之后才回答:“跳级是我先做的决定。林知夏跟着我跳级。我和她……相处得挺不错,朋友关系,我们经常谈论数学问题。”

    “谈论”这个词,用得并不准确。

    大多数时候,基本都是林知夏单方面地辅导江逾白。而江逾白也逐渐习惯了林知夏的辅导。

    江逾白在学校里接受林知夏的点拨,在家里接受老师们的教导,因此,他在数学竞赛方面的进步,可以称得上神速。

    “不管怎样,”爸爸下定结论,“听你的语气,你是打算把竞赛这条路走到黑了。要是中途遇到挫折,你随时可以放弃,不用跟智商174的同学作比较。”

    江逾白点头应好。

    他忽然开始期待三月份的初赛。

    爸爸想教他学会放弃,但他会用比赛结果来证明自己。

    第35章

    慎终如始

    三月开春,气温回暖,校园内绿草如茵,桃李初盛。

    对于竞赛班的同学而言,“三月”意味着挑战,也意味着机遇。

    2006年全国初中数学联赛的初赛就在三月中旬举行,考试时长两个小时,竞争非常激烈,仅有百分之十的考生能进入复赛。

    初赛当天,江逾白的叔叔亲自开车送侄子去学校。

    江逾白还没说什么,他叔叔倒是先紧张了起来:“小江,你才刚上初一,你还跳了两级,这种全国级别的考试,你要用平常心去对待,就算你考得不好,那也不打紧。你叔叔我第一次面试交响乐团都没成功,我没有气馁。我一步一步,走到了小提琴首席的位置。小江,金子总会发光……”

    江逾白打断了叔叔的话:“如果我今天没考好,明年我还会参赛。”

    叔叔把他的保时捷停在了路边。他握着方向盘,扭头看向江逾白:“好,小江,加油!虽然你的智商没有174,但是,在叔叔心中,你就是一个小天才。”

    江逾白双手握拳:“嗯!”

    江逾白朝气蓬勃地走下车,他的叔叔目送侄子离开。

    省立一中的校门外,杂声喧闹,人影攒动,林知夏穿过拥挤的人群,跑到了江逾白的身边。她只背了一个小挎包,包里装着准考证、公交卡、电话卡、还有一支钢笔。

    她打开小包的拉链,掏出准考证,江逾白立刻问她:“你没带文具盒吗?”

    林知夏却说:“没关系,我不需要文具盒。”

    江逾白提醒道:“至少应该有一套圆规和尺子。”

    江逾白非常看重全国联赛。他做了充分的准备,还带了两套文具,果然派上了用场。他放下书包,找到那两套文具,并把装备最齐全的那一套送给了林知夏。

    林知夏没有推辞。她迈出一步路,才说:“江逾白,你真好。”声调比平常轻一些,不像是特意说给他听,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没什么,”江逾白淡定地回应,“小事一桩,不用谢我。”

    林知夏原地一蹦:“以前我还觉得,你嘴上说的,和你心里想的不一样,现在我有了新的看法。江逾白,你对朋友非常好,不求回报,甚至连‘谢谢’都不强求。”

    她伸出手,指向远方,轻声赞叹:“江逾白像是天空中的钻石,明亮又璀璨,我一睁眼就能看到。”

    林知夏一个简单的比喻句,就让江逾白定格在原地。他只是随便送了一套文具,为什么又得到了如此崇高的评价?

    江逾白几乎完全忘记,林知夏是他的竞争对手。

    “打败林知夏”原本是江逾白的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曾经深深扎根于他的心中。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被林知夏激发的竞争意识正在日复一日地悄悄流逝。

    江逾白沉浸于自我剖析,忽然有一个人拍了他的肩膀。他往旁边一看,见到一脸肃穆的段启言。段启言单肩挎着书包,边走边问:“林知夏,江逾白,你们能考个一等奖吗?”

    今年寒假的“撬锁风波”结束之后,段启言再也没挑衅过同班同学。他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因为他发现,自从升入初中以来,他就不再是第一战神,简直成了第一衰神。

    省立一中的“第一战神”,应当是所向披靡的林知夏。

    林知夏笃定地说:“初中联赛不算难,我会得到一等奖的。”

    江逾白和段启言的心中都没有丝毫波澜。

    “对你来说,初中联赛很简单吧。”段启言试探道。

    林知夏谦虚地回答:“还行。”

    段启言又问:“喂,你们每天晚上学到几点睡觉啊?”

    林知夏诚实地说:“九点以前。”

    江逾白的回答更精确:“八点半。”

    段启言的呼吸一滞。他总是坚持到夜里十点半,才会上床睡觉,他以为自己算是有点偷懒了,没想到林知夏和江逾白比他睡得还早。

    他听说,十八班的金百慧每天晚上都熬到午夜才睡。

    林知夏像个混子一样学习,就能稳居年级第一。如果她像金百慧一样用功,她能变得多强?

    为了激发林知夏的潜力,段启言提起了省立一中高中部的一位学长。那位学长初一获得全国初中数学联赛一等奖,初一暑假自学了高中课程,初二就获得了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一等奖。后来,学长参加了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并在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上取得了优异成绩。他是省立一中迄今为止培养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段启言详细介绍完那位学长,又问起林知夏:“喂,林班长,你和学长的差距有多大?”

    林知夏尚未开口,江逾白斩钉截铁地说:“林知夏和学长是不同的人。他们之间的比较,没有意义。”

    江逾白的这番话,说到了林知夏的心坎上。她绕着江逾白转了一个圈:“江逾白,我也想参加国际竞赛,我还想和你组队参加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那种比赛,好像挺有意思的,每个国家都会派出代表队,我听说美国、韩国、俄罗斯的选手都很强,我们可以试着打败他们!”

    江逾白和段启言都听说过“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江逾白陷入沉默,段启言直接表态:“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我高攀不起……”

    话中一顿,段启言又朗声说:“林班长,你等我两年,这两年里,我要找回第一战神的状态。我和你强强联手,拿下国际冠军,让我们的名字被印在省立一中档案馆的校友录上。”

    坦白地说,林知夏不想和段启言组队。

    江逾白入学考试排名全班第九。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段启言偶尔会来奚落江逾白,林知夏对此记忆犹新。而她作为初一(十七)班的班长,也不能当着段启言的面,打消他的学习积极性,她干脆含糊地说:“段启言,你先考个联赛一等奖吧。”

    江逾白抬起左手,拦在林知夏的面前:“我会考出一等奖。”

    林知夏为他鼓掌:“当然!江逾白当然会考一等奖!”

    段启言注意到林知夏对他的态度,和对江逾白的态度截然不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初一下学期开学以来,段启言频繁向林知夏示好,林知夏一般都是客气疏离地回应他。

    在初一(十七)班,林知夏是万年不变的全班第一,而江逾白和沈负暄会轮流坐上“全班第二”的交椅。段启言常年位居班级第四,或者第五,排在他前面的几位同学都不和他做同桌。

    段启言在脑海中挑选下一任同桌时,沈负暄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沈负暄高喊一声:“初赛,我来了!”他疾驰的身姿像一阵风,越过了林知夏和江逾白。

    林知夏跟着沈负暄,向前跑了起来:“冲呀!冲呀!”

    段启言一看他们的阵仗,自然不甘落后。他发足狂奔,鞋底擦地,撞出“哒哒哒”的巨响。他跑出好远一段距离,沈负暄还在大声嘲笑他:“哈哈哈哈,你们看段启言,他天生适合狂奔。”

    江逾白评价道:“我有时候,不太相信他比我大两岁。”

    林知夏笑声欢快:“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不信。”

    数学联赛的初赛就在一片轻松快乐的氛围中开场。

    江逾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要把初赛的一试和二试题目全部做出来。等他升入高中,他还要和林知夏一起参加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然后,他和林知夏的名字会被印在省立一中的校史档案馆内。

    于是,联赛试卷不再是一份单纯的试卷,更是未来道路上的一块试金石。

    江逾白极为专注,下笔如有神。

    他的解题思路畅通无阻,笔尖发出连续不断的“沙沙”声。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他已经写完了最后一道大题。他没有提前交卷。他仔细检查选择和填空,并在心中验算了一遍。

    这一次初赛,他和林知夏不在一个考场。

    当他抬起头,视线扫过窗外,他忽然看见了林知夏的身影。她背对着他的教室,站在栏杆边上,仰头望着白云飘荡的浅蓝色天空。

    江逾白记起林知夏今天早晨对他说过的话。她说,江逾白像是天空中的钻石,明亮又璀璨,我一睁眼就能看到。

    *

    数学联赛的初赛结果在三月底发布,林知夏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复试资格。在他们初一(十七)班,除了林知夏以外,还有另外七位同学能参加复赛,江逾白就是那七分之一。

    翟老师再次现身,担任他们的主教练。

    翟老师把初一年级十七班和十八班的好苗子全部聚在一起,每天带着他们做一些数学特训。

    林知夏在寒假集训时,还没有展现她的全部实力。而在四月份的特训中,只要翟老师点了她的名字,她就会毫不掩饰地飞快答题。她和初一年级的其他学生明显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翟老师察觉她的天赋异禀,连忙找来高中联赛的题目。

    那是开春以来最好的一个晴天,阳光明媚,天空如洗,还能听见隔壁班的读书声。

    翟老师站在一间教室的讲台上,握着一把直尺,指向黑板上的一道题:“这是2001年的高中数学联赛的第十五题,涉及一点电阻的常识。你们的物理老师,有没有跟你们讲过电阻?”

    金百慧举手:“我学过电阻!”

    翟老师微微颔首。他对金百慧的印象很不错,十八班的金百慧非常刻苦认真。无论给她布置多么困难的任务,她都能按时按量地完成。

    金百慧还用记号笔在数学作业本的第一页写了一句“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翟老师欣赏她的学习态度。

    也许,金百慧和林知夏存在天资上的差异,但她能依靠自身的勤奋去弥补那一份不足。

    翟老师充满期待地建议道:“你们大家都试试看,把这道题写一下……”

    他话音刚落,林知夏就告诉他:“翟老师,我写完了。”

    林知夏的座位在第二排中间。她的同桌是江逾白和沈负暄。金百慧坐在林知夏的正前方,林知夏出声的那一秒,金百慧转过脑袋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这道题?电阻的证明题,你为什么只写了一分钟?”

    林知夏握住草稿纸的边角,缓缓地把草稿纸举起来,挡住她自己的脸,也挡住了金百慧凝视她的目光。她的解题过程被完整地展现在金百慧的眼前。

    翟老师疾步走下讲台。他双手拿起林知夏的草稿纸,略作扫视,指尖按住了纸页,将一张草稿纸的两侧都折出一条痕迹。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墙上挂钟的秒针向前行进了四个单位,翟老师才说:“林知夏。”

    林知夏抬头看他:“翟老师。”

    她今年才十一岁,还是个小朋友,翟老师却下定结论:“林知夏,你四月份参加完初中数学联赛的复赛,你就接着参加高中联赛吧,我帮你联系高中竞赛班的老师。你跟着咱们学初中竞赛,这不行啊,真的不行。你跟上高中竞赛班,有机会得到更多的荣誉……我之前有个学生,跟你的情况类似,他初一学完了高中数理化的内容,初三就获得了高中数学联赛的一等奖。他高一那年,直接在国际上拿了物理和数学竞赛的奖牌,他今年刚上高二,顺利地被保送到了北大数学学院,你看,这才是你的路子……”

    江逾白发问道:“林知夏应该跳级去高中竞赛班吗?”

    翟老师想了想,补充道:“不用跳级。我那个学生就没跳级。林知夏初中在读,也能参加高中联赛。林知夏,你攒够了竞赛金牌,高中都不需要花时间念,直接就被保送了,像你那位学长一样。”

    林知夏没作声。她和江逾白对视了一会儿。

    这或许是江逾白做过的最困难的一个决策。江逾白侧过脸,避开她的直视,但他的语气比她想象中更加坚定:“林知夏,你要勇敢往前走。”

    第36章

    越级特训

    林知夏攥着钢笔,轻声说:“我想和同龄人做同学。”

    江逾白回答:“你不跳级,我们都是你的同学。”

    翟老师听见他们的对话,温声劝诫道:“林知夏,你的顾虑很正常,老师明白。我原来有个学生,八岁跳级到初一,他班上的同学比他大了四五岁,嫌他年纪太小,不跟他玩,也不跟他讲话,这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他智商高,心理稚嫩,学业落下了一大截……”

    金百慧突然打断了翟老师的话:“怨不着别人,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金百慧挺直腰杆,说话的腔调四平八稳,倔强与执拗的精神浸染了她的骨髓,将她锤炼成一个坚韧不拔的好学生。

    她捧起一张空白的草稿纸,心中暗想,如果翟老师愿意培养她,愿意把她送到高中竞赛班,她一定会主动把握机会,绝不会像林知夏那样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翟老师叹了口气:“金百慧,你得把心态放平,放稳,对自己稍微包容一些。”

    金百慧瘪了下嘴。她的双眼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那一道高中竞赛题,直到眼球酸胀难忍,她才摘下眼镜,用袖子抹了把脸。

    翟老师返回讲台,继续为大家上课。他系统性地梳理了一遍历年热门考点。林知夏听得心不在焉。她不知道自己正在想什么。

    她的脑海里充斥着混乱的、不成型的繁杂思绪。

    数据处理方向的计算机论文中,经常提到一个词组,叫做unstructured

    information,中文可翻译为“非结构化信息”。林知夏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具有固定格式的数据库,正在被“非结构化信息”笼罩着,不能立刻做出清晰可靠的判断。

    课后,翟老师让林知夏仔细考虑,林知夏随口答应了。

    按照初一(十七)班的课程表,今天上午的第四堂课是体育课。翟老师刚刚离开教室,段启言就跳了起来,大声催促道:“走吧!我们去操场上体育课!”

    江逾白缓缓站起身。他拉开外套的拉链,双手揣进衣服口袋,默不作声地跟着林知夏。林知夏和江逾白一前一后走向操场,林知夏忍不住倾诉道:“江逾白,就算我去参加高中竞赛,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她措词一向直白,今天却很委婉。

    江逾白理解她的意思——即便江逾白拼尽全力地学习,他和林知夏注定不能保持相同的步调。他宁愿看着她越走越远,也不想让她停下来等他。

    于是,他说:“林知夏船长。”

    林知夏愣了一瞬,配合地回答:“江逾白首领。”

    在整个省立一中的校园内,熟悉《探索宇宙》系列漫画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念出了彼此的特殊称呼,就像是在对暗号一样。

    江逾白踏上塑胶跑道,语气平静地说:“林知夏去探索一颗新的星球,江逾白在宇宙飞船里等她。江逾白确定,林知夏在那颗星球上,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江逾白和林知夏没有分开……他们只是,执行了不同的任务。”

    他望向远方,补充道:“短暂的任务。”

    林知夏眼泪汪汪:“好的。”

    她喃喃自语道:“林知夏和江逾白永远是好朋友,永远不会分开。”

    “对,”江逾白附和道,“我支持你参加高中部的特训。”

    林知夏使劲点头,又提议道:“江逾白,下次考试结束以后,你可以和沈负暄做同桌。我坐在你们的后排。这样等我回到初中的班级上课,我还能坐到你的附近,你也不会没有同桌。”

    “不,”江逾白谢绝了她的好意,“你继续跟我做同桌。你去高中部参加集训的时候……”

    林知夏接过他的话题:“我去高中部参加集训的时候,我的座位就空了,你就没有同桌了。如果我在高中部集训半天,你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待上半天。”

    江逾白宣称:“没关系,我不在意。”

    体育老师吹响了哨声,初一(十七)班的同学们匆忙集合。四月份的春光虽然明媚,却敌不过操场上连绵的冷风。体育老师带着大家一起完成了热身运动,高声说:“老规矩,你们先跑两圈,再回到这里上课。今天我们要练中考体育的项目,男生试做引体向上,女生试做仰卧起坐,你们去跑步吧,都别偷懒。”

    初一(十七)班的体育委员名叫曹武。曹武今年十三岁,长得人高马大,身形健硕。体育委员这个职位,还是他主动向班主任申请来的,他特别喜欢领着全班同学奔跑在操场上。

    体育老师话音刚落,曹武一个箭步飞向了跑道。

    段启言紧紧跟在曹武的后面,一边追他,一边喊道:“曹武,你跑得这么快,待会儿你引体向上没劲了!”

    曹武张开双臂,伸平手掌,宛如一架滑翔机。他享受着飞速奔驰的感觉,甚至微微闭上了双眼,露出无比陶醉的神色:“段启言!你闭上眼,再跑快点!大声告诉我,你爽不爽?”

    段启言受到了蛊惑。他紧闭双目,同样伸开了手臂,脚底狠狠用力,猛地向上一跳,整个人就仿佛从塑胶跑道上起飞,跃向广阔无垠的湛蓝天空。他心情畅快地喊道:“爽啊,好爽!”

    段启言还说:“江逾白,快学我的动作。”

    江逾白暗忖:神经病。

    江逾白距离段启言很近。他富有先见之明地退到一旁,只见段启言不小心撞上曹武的后背,他们二人当场跌倒,跌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虽然他们都没受伤,但是,体育老师执意让他们休息。他们只能像傻子一样,坐在一块军绿色的海绵垫上,蠢蠢地望着同班的男同学接受“引体向上”测试。

    体育老师按照学号叫名。沈负暄的学号是2,他要为全班男生打头阵。

    沈负暄咳嗽一声,脱下外套,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双手握住单杠的横梁。少年的后背瘦削,力量还不够强大,他使尽全身力气,就做出一个引体向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启言没心没肺地发出嘲笑。

    沈负暄冲他挑眉,做了个口型:老弱病残。

    段启言正要发作,却被曹武一手拦住。曹武的掌心搭住段启言的肩膀,奉劝道:“老师不许我们做引体向上,你别乱动了。”

    段启言和曹武闲扯几句话,忽然撩起裤管,让曹武看他新买的耐克牌运动袜。曹武赞了他一声“好品位”,体育老师就叫到了江逾白的名字。

    刹那间,全班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落在了江逾白身上。

    众所周知,江逾白下课经常跑去操场,据说他十分热爱“吊单杠”。他是不是提前做过训练,练好了引体向上,就等着今天一鸣惊人呢?

    江逾白沉着冷静地走向单杠,特别有经验地搓了一下双手。他充满了大师风范,连外套都没脱,直接抓住单杠,连做四个引体向上,然后,他一动不动地悬在了半空中。

    这,就是他最喜欢的“吊单杠”。

    林知夏早有观察。她曾经把江逾白“吊单杠”的动作分解成几个步骤,详细地记录在《人类观察日记》里。坦白地说,她不太能理解江逾白的行为。可她还是为他鼓掌:“好厉害,江逾白好厉害!”

    段启言望了一眼江逾白,又望了一眼林知夏,心中有些羡慕。他也想获得林知夏的称赞和鼓励——毕竟,林知夏常年位居年级第一。她的肯定,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段启言狂奔到单杠下方,抓起横梁,并拢双腿,悬空双脚,足足坚持了七秒钟,竟然和江逾白一起落了下来。

    体育老师叮嘱道:“你们啊,中考体育,要选引体向上,没事得多练练。”

    林知夏代替他们回答:“好的!”

    体育老师笑说:“女同学不用练。”

    林知夏仍然站到了另一架单杠的下方。“吊单杠”这项活动,显然超过了她的体力上限,她连半个“引体向上”都做不出来。她有感而发:“每个人都有自己更擅长的爱好。”

    江逾白回应道:“你别怕,往前走,学习是你的兴趣……”

    他还没说完,林知夏敲响单杠:“我不怕,我要走了。”江逾白陪她一起敲单杠。那些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复杂情绪,似乎全部融入了他们制造的金属杂音中。

    *

    2006年四月底,林知夏正式加入高中组的竞赛特训。

    高二年级的那位学长早就开创了先河。林知夏的到来,并未引起高中部的轰动。每周的周一、周三和周五上午,她会和高一年级数学竞赛分队的同学一起接受训练。

    省立一中的高中部竞赛学科主要包括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信息——这是通俗意义上的“五大学科竞赛”。林知夏专攻数学方向,还对物理和信息竞赛充满了兴趣。

    林知夏的高中数学老师姓孙。这位孙老师是一位年约三十岁的男老师,毕业于重点大学的数学专业,他建议林知夏先把数学竞赛的奖牌拿到手,再去关注物理和信息学竞赛。

    孙老师对林知夏说:“稳扎稳打,踏踏实实。”

    林知夏知道,不少学长学姐都参加了一门以上的学科竞赛。学校公开的喜报上曾经多次写道:热烈祝贺我校某某同学,荣获省级数学、物理竞赛一等奖!

    为了让孙老师相信自己的能力,林知夏决定抢答。

    高中数学竞赛班的教室里,孙老师刚刚放出幻灯片,提了一句:“这道题,你们有思路吗?”

    林知夏立刻举手:“孙老师,这道题要证明数列通项公式之积的上下界,我们可以用阿贝尔逆变换加上柯西不等式。”

    孙老师表扬林知夏:“反应很快。”

    孙老师在黑板上简写了答题步骤,顺便谈起了一道质数证明题,林知夏再次举手:“孙老师,你刚才说的那道题,可以套用威尔逊定理和勒让德定理……”

    “这些题目,比较简单。”孙老师点了点头。

    在孙老师的竞赛班里,每隔半个月,他才会举行一场数学考试。而林知夏的课堂表现打乱了孙老师的计划。为了准确地测出林知夏的解题水平,孙老师在某一个周三的早晨抱来一沓试卷。

    那套卷子总体偏难,最后两道应用题都超纲了。

    考试进行时,教室后排的两个学生急得抓耳挠腮。当然,班上的优等生们还在专心致志地做题。孙老师双手背后,来回走动,他注意到,林知夏很少打草稿。

    她的全部思考,似乎能在脑内完成。

    她写字的速度非常快。

    省立一中的高中竞赛班具备强大的师资力量。孙老师并不是高中部门最顶尖的竞赛教练。不过,孙老师和翟老师的交情很好。翟老师推荐林知夏进入高中部,孙老师二话没说,直接就把林知夏接收过来了。

    初中数学联赛的成绩还没出来,高中部的其他竞赛教练们暂未注意到林知夏。高中竞赛班本身就有很多天资卓绝的学生,教练们更愿意培养自己盯准的好苗子。

    而林知夏的理解力,超过了孙老师的预料。

    孙老师准备的那套卷子的最后一题,论述了一篇数学论文里的新概念,并要求学生们把这个概念运用到实际的题目中去。林知夏读过一遍题干,直接开始动笔。她笔下发出一阵“刷刷”的写字声,严重影响了旁边的高一年级学生。

    她写完试卷之后,片刻都没耽误,直接提前交卷。

    孙老师再三确认:“你不检查吗?”

    “不检查!”林知夏背起书包,“孙老师,快下课了,我可以回到初一(十七)班了吗?在我们班,今天上午的第四堂课是美术课……我很喜欢美术课。”

    孙老师特意空出了第三、第四堂课用来考试。距离第三堂课下课……还有十几分钟,林知夏竟然就交卷了?她下节课还要上美术?

    孙老师并未多话。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当了老师之后,才不得不整天发声。他让林知夏先走,然后,他找出红笔,坐在讲台上,当场批改林知夏的试卷。他越批改,越惊讶,再想到林知夏仅仅十一岁的年纪,他不由得生出一种“为人师表”的强烈责任感。

    教出一个高中奥林匹克竞赛的国际冠军,绝对是一位竞赛教练的光荣功勋。

    打从这天起,孙老师对待林知夏十分上心。他为林知夏制定了特殊的培训计划,还为她引荐了省立一中的物理和信息学科的竞赛教练。林知夏获得了一台机房专用电脑——那是她第一次实打实地接触编程,在此之前,她把自己的大脑当做了程序编译器。她和许多编程语言相见恨晚,C++,Java,Matb,甚至是Visualbasic都让她忍不住想解构。2006年的五月到八月,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林知夏没事就往学校跑,她的系统分析能力就和她的编程水平一样飞速地增长。

    第37章

    时间协议

    林知夏读过《Diveinto

    Python》、《Thinking

    in

    Java》、《C++Primer》、《Programming

    Mathematics

    Using

    MATLAB》等一系列计算机编程书籍。在读书时,她把编程语言当成了一种数据采集与处理的抽象表达方式,就像她八岁那年自创了一门语言去解析物理,“电脑程序”类似于一个解决问题的工具包。

    《编译原理》、《计算机系统要素》、《计算机体系结构》这三本书又让她重新思考起“虚拟信息与人类交互”的课题。

    林知夏坚信,她所感知的“世界”,并非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那么,计算机能不能拥有自我意识?计算机能不能描述它的世界?

    初二开学第一天,林知夏满脑子都是“人类与计算机”。她虽然坐在初二(十七)班的教室里,但她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江逾白问她:“你在想什么?”

    她小声说:“我在想,如何构建虚拟世界。”

    江逾白把手伸进抽屉里,找出一本笔记。笔记本的扉页上有一行字——学习与生活中的交流和感悟。江逾白翻开纸页,提笔写道:什么样的虚拟世界?

    林知夏立刻用文字回复:计算机创造的虚拟世界。人类控制一切协议。

    江逾白想了想,又写了一句:时间也能被控制吗?

    林知夏扣紧笔帽,出声描述道:“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设定光速不变。哪怕观察者的参考系改变了,观察测量的光速都是一个恒定值。这是不是很奇妙?狭义相对论的时空曲率为零。广义相对论的时空曲率不为零,时空处于弯曲状态,引力来源于弯曲的时空。黑洞的密度非常高,引力非常强,连光都逃不掉,所以,黑洞上的时间概念、地球上的时间概念、量子中的时间概念肯定存在巨大的差别……我认为‘时间’完全可以被控制。也有一些哲学流派,认为‘时间’是一种主观概念。”

    江逾白只是随口一问。他没想到,林知夏又提起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江逾白九岁时,只要林知夏讲起物理和数学,他的内心就会非常茫然。而现在,他年满十一周岁,竟然能粗略地听懂她的话。

    果然,天道酬勤。

    他的辛苦没有白费。

    他真的成长了。

    班主任张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张老师略带笑意地说:“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都是初二年级的学生。过去的一年里,你们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我和你们共同进步,共同提高。咱们班上的江逾白、林知夏、沈负暄、段启言几位同学,去年都拿到了含金量很高的数竞一等奖……”

    他顿了顿,着重强调道:“本学期,林知夏会参加高中竞赛,我们大家给她掌声鼓励。十七班的同学们,你们要在竞赛的道路上坚持到底,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掉队!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学生!”

    十七班的教室内掌声雷动。

    林知夏左手轻拍课桌,右手拉开书包的拉链,从中取出一只木盒。木盒长约十四厘米,高约六厘米,侧面贴着一朵蝴蝶结,附赠一封红色贺卡。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林知夏非常坦率地说道。

    江逾白接过木盒,林知夏笑得轻快:“十一岁生日快乐,江逾白,恭喜你又长大一岁啦。”

    江逾白早就开始期待林知夏送他的生日礼物。但是,当林知夏把东西塞进他的手中,他也没有表露出内心的兴奋和激动。他相当矜持地回应道:“谢谢,林林林林知夏。”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叫她“林林林林知夏”。

    林知夏似乎更开心了,漂亮的眼睛里流溢着明亮的光彩。

    江逾白拾起贺卡,这才发现林知夏为他写了一首诗。诗句中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跳跃在他的心间。他臣服于汉语的博大精深,欣赏着平仄押韵的格律之美,品味着字里行间的美好祝愿,差点忘了他还有一只木盒没有打开。

    “小木盒,”林知夏提醒道,“你有一只小木盒。”

    江逾白放下贺卡,轻轻地打开盒子的搭扣。平平无奇的木盒里,竟然装着一片微缩景观,涵盖了花丛、池塘、绿树、石子路、和一栋小木屋——这是林知夏亲手为他制作的微观花园。他怀疑这件精致的手工艺品又耗费了林知夏一个暑假的空闲时间。

    他忍不住探出手指,指尖擦过了树枝,林知夏在一旁介绍道:“我把铁丝拧成了细线,刷一层白色乳胶,再撒上深绿色的塑料碎屑,就做出了树叶的样子。”

    这栋木屋,怎么做的?“江逾白发问道。

    “我爸爸有一个工具箱,”林知夏诚实地说,“我家里有废弃的木料。”

    她停顿片刻,补充道:“我爷爷是村子里的木匠,我爸爸也会一点木工。爸爸帮我切割了搭房子用的小木条,建房子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说完,她点了点头,确认道:“爸爸是材料供给商,林知夏是总设计师、总建筑师。”

    江逾白关上木盒:“我会妥善地保存它。”

    “好的。”林知夏应声。

    随后,她又悄悄地说:“江逾白首领,我在新的星球上发现了这座花园。哪怕我离开了宇宙飞船,去执行别的任务,请你记得,我的信念都在花园里。”

    江逾白捧起这个装着花园的木盒,入戏道:“林知夏船长的信念,是宇宙中最珍贵的宝物。”

    林知夏双手扒住课桌的桌沿。快乐的情绪从她的心底涌出,像奔腾的潮水一般迸发在胸腔,她很想悄悄地为江逾白唱一首歌,不过,班主任张老师忽然敲响了黑板。

    张老师连敲十几下,全班陷入沉静,再没有一个人胆敢开口讲话。

    张老师走下讲台,站在第一大组的侧边,宣布道:“九月底,我们学校要举行百年校庆。省立一中的前身是1906年建立的一所学堂,2006年,刚好是学校成立的一百周年。校长很重视这次的校庆活动,初中部的每个班级都要拿出节目。”

    拿出节目?

    这是要排练一个节目的意思吗?

    林知夏作为十七班的班长,当然不会错过这么重要的信息。她立刻抬起头,聚精会神地望着班主任。

    班主任感受到她的目光,马上念出她的名字:“林知夏,你虽然是我们班的班长,但是,你这个月还要参加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的初赛……”

    林知夏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背后,充满担当地说:“张老师,我可以组织同学、筹备节目,高中数学联赛对我没有丝毫影响。”

    林知夏讲完“高中数学联赛对我没有丝毫影响”,整个十七班的所有同学一瞬间都成了哑巴。林知夏已经获得了初中数学联赛的一等奖,似乎高中联赛的一等奖也会被她收入囊中。

    同学们仰视着林知夏的身影,只觉得她无比强悍、无比高大,她的名字就是初中部的神话。

    张老师对林知夏万分和蔼:“好,林知夏,你自由支配时间,和咱们班上的文艺委员、体育委员都商量一下。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出个节目,包括但不限于小品、舞蹈、话剧、乐器合奏。”

    同学们顿时跃跃欲试,而张老师话锋一转,蓦地警告道:“你们都得记住两个要点,第一,学习是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别让节目影响了你们的学习进度。第二,节目的主题一定要积极向上,别演一出《哈姆雷特》,到时候谁的面子都挂不住。百年校庆,就得热热闹闹、喜喜庆庆。”

    林知夏带头答应:“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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