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齐子慷道:“既然讨厌,我帮你把这球丢了吧。”

    杨衍忙将针球收起,道:“她到底是我姐,留点念想。”

    齐子慷笑道:“兄弟姊妹间斗气,常有的事。我以前有个哥哥,仗着大我几岁,常管着我跟老三。等我年纪大了,小时候那些呕气的事……”他说到这,忽地停下,过了会,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什么伤心事。

    杨衍见齐子慷沉默半晌,叹气之后,嘴角又微微扬起,仿佛又想起什么趣事般,可随即又眉头紧锁。这忽悲忽喜的模样显然是在回忆往事,杨衍此时就怕他追问,趁机转移话题,问道:“二爷也有姊妹吗?”

    齐子慷笑道:“有。不过我刚才想的是我弟,他打小就爱惹事。”

    杨衍笑道:“原来三爷也有调皮的时候啊。”

    齐子慷见他提到三爷,语气竟很自然,不禁一愣。杨衍察觉失言,忙道:“对不住,小人失礼了。”心中不住暗骂自己该死,怎地这般不小心?

    他跟齐子慨相识在前,齐子慨又很随和,从不摆架子,两人相处哪有什么尊卑之别?杨衍向来重亲友,敌视九大家,齐子慷对他而言是“三爷的兄弟”,这个认知远超过“昆仑盟主”与“崆峒掌门”,是以他一开始还警惕着,几个问题过后,他一松懈,竟口无遮拦起来。

    齐子慷道:“这语气听着,你认识老三?”

    杨衍忙道:“三爷名震天下,谁不认识!一提起三爷,大家都觉得亲近!”

    齐子慷点点头道:“也是,老三是没什么架子,你说话挺利落。认得字吗?”

    杨衍点头道:“认得一些。”

    “仓库那没活了。”齐子慷道,“你这双眼睛太显眼,尤其在这崆峒,让人瞧着不舒服。”

    杨衍心中一惊,以为齐子慷要赶自己走。眼看严非锡就要来了,要是被赶出去,岂不是功亏一篑?忙道:“二爷,我办事麻溜得很,您别赶我走!”

    “没赶你走。要赶你走也难,这几个月缺人缺得紧,找替换的人手还得要时间。”齐子慷道,“我吩咐下去,明天开始你来这里帮我处理杂务,等昆仑共议一结束,这大批的东西要运回红霞关,事情可多了。”

    杨衍大喜,道:“谢二爷赏识!”

    齐子慷挥挥手道:“宵禁了。没别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杨衍忙告退离去。

    ※

    ※

    ※

    杨衍回到房里,见彭小丐对着他那把刀出神,大喜道:“天叔,你真有本事!”

    “屁的本事!”彭小丐骂了一声,道,“这刀不是我拿回来的,夜榜在昆仑宫还有人。”

    杨衍不由得一愣,问道:“谁?”

    彭小丐翻了个白眼,回道:“不知道!我偷了锁匙想潜进库房,但守卫严密,怕惹出动静,没敢妄动。没想到一回来,刀就藏在被子里了。”

    杨衍道:“管他怎么来的,刀都拿回来了,天叔还有什么不欢喜的?怎么还皱着眉头?”

    彭小丐道:“我拿不到的东西,夜榜能拿到,凭什么?这夜榜怎么这么神通广大?”

    杨衍一想是啊,夜榜果然神通广大,匪夷所思,不禁问道:“天叔怎么想?”

    “本事这么大,定然是潜伏已久的针。在昆仑宫还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刀,那九大家里头得有多少这样的人物?”

    杨衍道:“想来很多了。”

    彭小丐摇头道:“这不对。用间向来难,派出去的人越多,暴露的几率越大,非得是心腹不可。我举个例,我派你去丐帮做针,你呆个五年十年,升上了分舵主,下头有几百上千人任你使唤,月俸就有三五十两银子,买田置业,娶妻生子,你还替夜榜卖命不?”

    杨衍咬牙道:“徐狗子可恨,我当然……”

    彭小丐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假如我是帮主,你还向着夜榜吗?”

    杨衍想了想,道:“没理由,除非我有什么把柄给夜榜拿住了。”

    彭小丐笑道:“是啊,地位越高的人越不想跟夜榜沾亲带故,顶多就是交换讯息,互通有无罢了。夜榜消息灵通就是这原因,可这打从我们混进昆仑宫,到这边拿回刀,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夜榜这针埋的也太深。若崆峒真有什么重要人物是夜榜的针,谋杀九大家掌门这等大事,会想参合其中?被逮着了三代都得死。总之,这事透着古怪,只是我一时参透不得。”

    他说到这,忽地一愣,摸了摸下巴,似是摸着早已不存在的长须,道:“夜榜肯接这门生意,着实大胆,这事抖出来,九大家不刮地皮,把夜榜从地缝里抠出来才怪。八万两……八万两……嘿嘿,果然是人为财死。”他冷笑几声,又问道,“你找回那颗针球了吗?”

    杨衍道:“二爷还给我了。”当下把自己如何遇见齐子慷的事说了一遍。

    “天叔,你说二爷会不会对我起疑?”末了,杨衍担忧问道。

    “不知道,但应该没事。”彭小丐沉吟半晌,道,“你这双红眼虽然醒目,但你在江湖名声不显,又没背着通缉,他未必知道。你话里有破绽,可他只要不是先入为主,也圆得过去。不过他叫你去帮着处理杂务,也许真是昆仑宫缺人手,但也说不定是想再试探你,你还得小心些。”

    “二爷是怎样的人?”杨衍问道,“跟三爷一个性子?”

    “臭大个那性子哪能当掌门,崆峒犯蠢吗?”彭小丐道,“这齐二爷性子与三爷是有些像,粗中有细,是个稳重人,没当上掌门之前,三爷闯的祸都是二爷跟朱爷替他收拾的。就拿你这件事来说,这昆仑宫上下几千人,每天多少事,你丢个针球,他马上就知道,还帮你拿回,这细腻功夫三爷却是没有的。”

    “那齐家大爷呢?”杨衍问道,“只听人说二爷、三爷,没听过大爷,他们大哥不在了吗?”

    “二十几年前就死了。”彭小丐道,“说是出外时被奸人所害,凶手已伏法。别人的家事,我也不好多问。”

    杨衍点头道:“原来如此。”又急忙道,“还有件事,我听说有九大家的掌门到胡沟镇了!”

    彭小丐霍然起身:“真的?”

    杨衍道:“是。二爷说,八成是严非锡。”

    彭小丐疑问道:“八成?你没打听是哪个门派?”

    杨衍低下头,有些心虚地回答:“没有……”

    彭小丐道:“昆仑宫戒备森严,咱们只有一次机会。早上要点卯,人不见了就会找,这还罢了,点不到卯也不会立刻来寻,但若半天不见,肯定要找人,找不着人,立时就会警戒。再则,出宫困难,我们要摸黑去,回来更难,若遇着的不是严非锡,我们这趟就白来了。”

    杨衍道:“若是明日再问明白呢?”

    彭小丐道:“只怕对方明日就到了,问明白也来不及。”他停了一下,接着道,“要不是今天白耽搁了这些时间,还来得及打听打听。”

    杨衍怒骂道:“都怪那对狗男女!”

    彭小丐道:“照理而言,华山离得近,的确应该是最早到的。”他想了想,终究没把握,问道,“杨兄弟,你怎么说?赌不赌?”

    杨衍道:“赌了!”

    彭小丐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说完举起刀,试了几个砍劈的动作,笑道,“好兄弟,回来得正是时候!”

    当下两人开始计议,由停兵台至昆仑宫有三里路,掌门不能带兵上来,也就是说,这段路上严非锡是孤身一人,这是刺杀他的最好机会。论武功,彭小丐与严非锡不分伯仲,会是一场恶战。

    但有一点难处,这三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毕竟九大家掌门亲临,不可能没点周护,头尾两处自然有人接应,中间路上,每隔十丈也有两名守卫侍立。

    “一旦动起手来,那群侍卫就会来帮忙,”彭小丐道,“还得靠你拖延。时间长了会来援兵,不能拖,最好能十招之内解决严狗。”

    杨衍自然明白这是件难事,莫说十招,百招内能取下严非锡都是运气。

    “要偷袭。”彭小丐道,“我们先去埋伏,再见机行事。”又道,“杨兄弟,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若一击不成,不能耽搁,得马上逃,逃得越远越好。”

    杨衍点点头,道:“我是灭门种,他们不会杀我。天叔,若有危险,你别管我,自己先逃。”

    彭小丐苦笑道:“你这灭门种身份只能担保华山不敢杀你,可在昆仑宫谋害九大家掌门,这是公罪,灭门种也保不了你。”

    杨衍淡淡道:“天叔有勇有谋,报仇比我机会大多了,若有不测,我就指望您了。”

    彭小丐摇头道:“你还年轻,别急着送死。”

    两人商议已毕,彭小丐要杨衍早些歇息,养足气力。彭小丐知道越是大事,越须冷静,当下睡得甚是安稳,杨衍却心潮起伏,久久不能成眠。

    到了丑时,杨衍丹毒发作,忍住没哀嚎出声。这几个月来,他丹毒发作渐渐从每四个时辰一次变成每五个时辰一次,每次发作不到半刻钟,虽然痛苦依旧,比几个月前又好上许多。他恐引人注意,每回发作都借故躲开。这样一算,今日白天该是午时发作。

    一夜过去,天还没亮,两人便摸黑出门。昆仑宫各处要点都有守卫把守,两人这几个月来早摸熟了路线,攀墙上屋,小心潜行。杨衍双眼在夜晚视物困难,幸好昆仑宫灯火通明,两人小心翼翼避开巡逻与守卫,到了外墙边。

    宫殿外墙高达十余丈,轻易翻不过去,彭小丐皱眉道:“离开容易,回来可就难了。”

    杨衍道:“一击得手,就不用再回来了。”

    彭小丐点点头,领着路,摸黑上了城墙,趁着左右无人,用钩索攀附而下。

    单是从房间到这里就已经花了一个多时辰,这昆仑宫的守备森严可见一斑,两人到了下山路口处,见驻扎着一队银卫,眼看是闯不过。

    “绕开他们。”彭小丐指着路旁山沟说。

    两人不走大路,伏低身子,沿着山沟走去。山型崎岖,时高时低,掩蔽物多,两人爬高走低,涉水穿石,又躲躲藏藏,避开沿路耳目,到了离出口一里左右的地方。

    只走这一里距离,杨衍已累得气喘吁吁。彭小丐见这里有处陡坡,距离前后守卫各约五丈,指指那陡坡道:“爬上去。小心点,别惊动守卫。”

    两人爬上陡坡,此处再往上三尺便接着通往昆仑宫的大路,又恰好是个拐弯,入口那侧看不过来,另一侧恰恰也有石头遮蔽。彭小丐道:“再往前也不知有没有更好的地方,就这了。”

    只是此处陡峭,高度又不足以站直身子,立足之地又甚狭小崎岖,勉强仅供容身。彭小丐道:“贴紧岩壁,就像躺着一般靠着,别乱动。”杨衍照彭小丐吩咐贴在山壁上,上头尚有积雪残留,杨衍只觉浑身湿冷,甚是难受。

    “等。吸几口气,别慌。贴着山壁,马蹄一响,立刻就能听见。”彭小丐道,“到时你先跳出去,大喊一声,砍他马匹,我跟在你身后跃出,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若能砍翻他的马,逼得他手忙脚乱,这事就成。”

    杨衍道:“天叔怎么不从身后偷袭?”

    彭小丐冷笑道:“严狗精明得很,他见有埋伏,必然环顾四周,躲哪都不好偷袭。反倒是你身后,他见着了你,料不到你身后还有一人,这叫灯下黑。”

    杨衍点点头,彭小丐道:“也不知要等多久,你要能睡,就歇会吧。”

    杨衍担忧道:“我今日午时发作,怕忍不住。”

    这陡坡他站着便已勉强,若是丹毒发作,只怕就要摔下去。

    彭小丐道:“我们等到巳时,不见人就撤,这趟昆仑共议就当白来,以后再想办法。”

    杨衍点点头。

    没过多久,杨衍听到头上几名银卫经过的脚步声,料是换班。又等了一阵子,天色渐亮,杨衍见彭小丐竟已睡着,知道他在养神,不禁佩服他的胆色与功夫。

    可眼看辰时已过,只有零零落落的银卫经过,哪有马啼声?杨衍站了许久,大仇即将得报的期待让他精神更见抖擞,丝毫不见疲态,只是越等越不耐烦。

    彭小丐道:“巳时了,我们先撤。”

    杨衍摇头道:“再等会。”

    彭小丐道:“你丹毒发作,会被发现。”

    杨衍道:“我知道,还能再等会。”他斜眼望向路面,咬牙道,“我还挺得住。天叔,你都说了,错失了这次机会,就难再这埋伏杀严非锡了。”

    彭小丐摇头道:“不行,你发作时我还得照顾你。走,大不了再找机会。”

    当下彭小丐不住催促,杨衍只是不走,彭小丐火起,骂道:“你这倔驴!再不听话,我丢你一个人在这!”

    杨衍见彭小丐生气,这才垂头,难过道:“好,走吧……”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阵马啼声响,杨衍喜道:“来了!”

    彭小丐比他更早听到,点了点头。

    耳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杨衍心跳加剧,虽知接下来将有一场恶战,甚至杀了严非锡后自己与彭小丐也未必能逃脱,但眼看大仇有望得报,仍是欢喜紧张。他已打定主意,严非锡死后,他要拼死断后,定要让彭小丐逃走,不能让彭爷爷的家人再为杨家牺牲。

    杨衍这头心思百转,彭小丐却是聚精会神趴伏在陡坡上,眉头一皱,道:“不只一匹马!”

    杨衍心中一沉,两人抬头望去,只见稍远处,三匹马缓缓而来。到了近处,两人这才看清,行在当中的是名美艳姑娘,身后跟着两名壮汉。

    “不是严狗。”彭小丐道,“白跑了。”

    杨衍甚是失望,花了几个月时间,最后竟是竹蓝打水一场空,又怨起霍勋与王红两人。心中愤恨难平,问:“现在怎么办?离开这?到山下去?”

    彭小丐看看前方,这崎岖地面,陡峭难行。沉吟半晌,道:“你丹毒就要发作,沿着这山沟走太过危险,我们得绕回原处,再寻路下山。”他接着道,“看来这趟砸了,要在昆仑共议期间杀严非锡,难了。”

    杨衍道:“我们躲到山上去,再看情况?”

    彭小丐摇头道:“进了昆仑宫,里头有几千人,到了胡沟镇,有他们自己的门人弟子,躲到山上也没机会了。”

    杨衍急道:“那怎么办?”

    彭小丐本想劝他放弃,见他神色凄然,心中不忍,于是道:“听你的,我们上山躲着。说不定严狗跟徐贼一时有兴致,上山赏个雪什么的,落了单,给了我们机会。”

    杨衍心知彭小丐这番话只是安慰自己,但只要留在昆仑,说不定能想出办法。再说,明兄弟说过会来找自己,若明兄弟赶来了,他足智多谋,武功高强,定能想出计策。

    两人循着原路折返,刚出山沟,猛一转身,却见两名银卫就坐在路旁。银卫见这两人满身尘土,忽然打山沟里冒出来,都是一脸讶异。

    狭路相逢,杨衍不等他们呼喊,猛地扑上前去,捂住一人嘴巴,将他压倒在地。彭小丐武功高强,伸手扣住另一名银卫咽喉,将他扯到身前,正要抽刀,杨衍低声喊道:“别用刀!”

    彭小丐不明所以,但他武功高出那银卫太多,不动刀杀人也不难,手肘夹住对方颈部,用力一扭,就将那人脖子扭断。

    杨衍与另一人仍在纠缠,杨衍一手捂着对方嘴巴,不让他出声,另一手阻止对方拔刀,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团。对方不住捶打杨衍,杨衍武功虽然不高,却胜在一股倔脾气,任凭对方怎样捶打,始终不放手。彭小丐见状,走上前去,一脚踢在那银卫太阳穴上,那银卫双眼圆睁,血丝瞬间爬满眼白,哼都没哼一声就断气了。

    彭小丐问道:“怎么要我别用刀?”

    杨衍道:“穿着银卫的衣服,混回昆仑宫去。衣服上沾了血,蒙混不了。”

    彭小丐皱眉道:“回去?”

    杨衍点头道:“是,我们穿了这身衣服,又有令牌,能通过盘查。”

    彭小丐登时恍然,他们离开昆仑宫就回不去。有了这两人的令牌与衣服,又能躲回昆仑宫去。再等严非锡来到。

    彭小丐道:“我们误了点卯,怎么交代?再说,死了两名银卫,昆仑宫必定大肆搜查,戒备更严,要杀严狗子就难了。”

    杨衍道:“这里死了两个银卫,大肆搜捕,搜捕谁?我跟天叔本来就住在昆仑宫里,又不是多出来的人,查不到我们身上。至于点卯,我有说词。”

    他说了一番计划,彭小丐听他说完,点头道:“行!”

    当下两人换了两名银卫的衣服,取了令牌,将尸体推入山沟,低着头,凭着令牌进入昆仑宫。昆仑宫里头光轮班守卫就有上千人,看门的哪能个个认得,见衣服与令牌都对,也不起疑,只问道:“怎么没跟大队走?”

    杨衍道:“我们今天休息,到山下喝酒,这才回来。”

    银卫排班值守,没班的日子便是休息日,守卫也不起疑,放了两人进去。杨衍与彭小丐回到房中,将一身银卫衣服烧了,彭小丐躺上床补觉,杨衍却去昆仑殿,报了姓名,果然没有留难。

    到了中午,霍勋果然来问,彭小丐说自己病了,昏昏沉沉一早上,没听见有人敲门。霍勋问起杨衍,彭小丐说:“昨日二爷叫他去昆仑殿干活,八成是应了那边的卯。”

    霍勋半信半疑,又不敢去昆仑殿询问,只得作罢。

    杨衍到了昆仑殿,通报了姓名,到齐子慷书房,等了好一会齐子慷才过来,见他站在门口,皱眉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杨衍忙道:“同屋的卢老伯病了,早上我得照顾他,等他好些,这才赶来。”

    齐子慷“哦”了一声,道:“跟我来。”说着领杨衍进门,指着几箱公文道,“你把这些公文按笔画顺序排好,搬到文枢堂去。”

    杨衍应了一声,坐在地上收拾,齐子慷坐到案桌前看书。杨衍见齐子慷悠闲,也不知道是这盟主本就是个闲差呢,还是因为新盟主要上位,没什么事好做。

    齐子慷看了好一会书,忽地问道:“那卢老先生病了,你替他请假了吗?若没,管事的会过问。”

    杨衍道:“我忘了……”

    齐子慷问道:“你没去点卯?点卯时不就能请假?”

    杨衍道:“我没去……”

    齐子慷问道:“为什么不去?就算照顾病人,央隔壁的帮你请个假也简单。怎地,你起床时隔壁都出门干活了,找不着可以帮忙传讯的?”

    杨衍倏然一惊,想起彭小丐说的,二爷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若是不小心应对,随时可能露出马脚。

    他心底虽慌,口中仍道:“我睡过头了。我……平时都是卢老伯叫我起床,他这一病,没人叫我,我就睡过头了。”

    齐子慷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问,“你一早上都在屋子里照顾卢老先生?”

    有了前车之鉴,杨衍知道回答齐子慷万万不可轻忽,道:“除了出去取水,都在屋里呢。”

    “几时去取水的?”齐子慷又问。

    杨衍道:“忘了……差不多卯时过后?”他脑中苦思,心想齐子慷这问题定有伏笔,又补充道,“应该是卯正之后。”

    “点卯后你没来,我派人找过你。”齐子慷道,“去了你房间,敲了门,还进去看过。”

    杨衍心中一突,若不是背对着齐子慷,定会被发现此时他脸色苍白。

    “你们去哪了?”齐子慷问,“你跟卢老先生一早上都去哪了?”

    这问题直把杨衍问得魂飞魄散,脑袋里乱哄哄一片,不知如何回答。他强逼自己冷静,说道:“我们都在屋里,莫不是……”他控不住话音发颤,接着道,“卢…卢老伯躺在床上,可能去的人看错了,以为就是床棉被。”

    “不会,我派去的人走到床前,摸过棉被,里头没人。”齐子慷仍看著书,语气仍是如之前平缓,问道,“你在骗人。为什么要骗人?”

    这人真是三爷的兄弟?杨衍心中不住骂娘。三爷这样粗豪的汉子能有这样精细的兄弟?这哪是粗中有细,这分明不见粗,只见细!

    他心知瞒不过,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若是坦白,依着彭小丐与三爷的交情,二爷未必会为难自己与彭小丐,但在昆仑共议期间报仇注定无望了。可自己方才还在昆仑宫外杀了两名铁剑银卫,这事二爷也能不追究?

    大不了就自己担下来,也免让三爷跟彭小丐难做。

    他主意既定,反倒踏实下来,正要开口,忽地想到一事:“他说上前摸过棉被,就是说棉被是摊在床上,看不出是不是有人躺着,所以才上前摸?”

    他与彭小丐生活向来自律,起床棉被必然叠得整齐,即便打定主意今日出门便不再回,仍是一丝不茍地整理床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床上没人,怎用去摸?

    心念电转间,杨衍当即冷静下来,口中道:“二爷,这不可能,你派去的人莫不是走错房间了?我住长生殿后边,第七排第三间。”

    齐子慷“咦?”了一声,喊道,“毛顺,过来!”

    一人快步走入,杨衍认得就是昨晚叫他一同搬柜子的那名银卫。齐子慷问道:“你早上去过孙才的房间,在哪?”

    毛顺回答:“禀二爷,长生殿后边,第三排第七间。”

    齐子慷“喔”了一声,道:“没事了。”说完让毛顺退下,又继续看书。

    杨衍心想:“你没事,我可差点吓出屎来!幸好找错了房间!”

    又过了会,齐子慷轻轻咳了一声,杨衍心中噗通一跳。此时他杯弓蛇影,齐子慷随便说句什么他心底都不踏实,只望对方别再发问。

    “我刚才问话,你似乎有些怕?”杨衍的想望再度落空,齐子慷又发问了,“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知道?”

    他虽然语带调侃,但杨衍可不敢轻忽:“我早上是故意不去点卯的,还以为二爷知道了。”杨衍道,“那个霍勋跟王红老欺负我,我想我今天就来昆仑殿当差,再也不用见他们嘴脸,这一想,明明可以央人帮卢老伯请假,也懒了,就想给他们摆回谱,等着他们来骂我,我就能指着鼻子骂回去。”

    他接着道:“我怕这心思给二爷瞧破了,责备我坏了规矩。”

    “原来如此。”齐子慷哈哈大笑,“你心眼也忒小了。”

    总算又过了一关。跟齐子慷说话委实让杨衍心力交瘁。好在齐子慷再无问题,杨衍处理完几箱公文,分批搬到文枢堂,齐子慷又要他整理房间,把一些杂物打包停当。

    “十年前来的时候就几辆车,走的时候得十几辆。”齐子慷骂道,“娘的,以前巴望着早点回边关晒太阳,现在还真有些舍不得。”

    此时已过申时,齐子慷道:“你歇会吧。”杨衍这才喘了口气。他虽不讨厌二爷,但这一日与二爷相处当真如坐针毡。

    不料毛顺却快步走了进来,喊道:“二爷,不好了!”

    “你家二爷好得很。”齐子慷打趣道,“什么事?”

    “昆仑宫外发现两具弟兄的尸体!”毛顺道,“安总督正在验尸。”

    齐子慷脸色一变,问道:“两具尸体?衣服呢?令牌呢?”

    毛顺一愣:“我没细问……”

    杨衍没想尸体这么快就被发现,连忙竖起耳朵,但那毛顺一问三不知。杨衍此时知道齐子慷就算不是心细如发,也绝对比绣花针粗不到哪去,表面仍作收拾东西模样,不敢丝毫怠慢。

    齐子慷问道:“是轮班的还是休息的?尸体是埋好了还是随地弃置?伤口有没有见血?”

    毛顺忙道:“没见血。一个脖子被扭断,一个脑袋被踢了一脚,外表看来是这样。”

    齐子慷道:“叫安启玄来见我。”

    毛顺连忙应了声“是”,匆匆下去。

    毛顺去后,齐子慷又笑道:“你倒是冷静。”

    又来了,杨衍暗自翻了个白眼,低眉顺目道:“二爷这话,小人听不懂。”

    齐子慷道:“谁听了这事都得好奇吧,手上工作就该慢了,你倒好,听了这消息,手上动作一点不慢,还有些快了,倒像是怕我知道你在偷听似的。”

    杨衍苦笑道:“我是在偷听,还真怕二爷发现。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要是您发现我在偷听,把我赶出去,我就听不着了。”

    齐子慷笑道:“你倒是机灵。那你说说,我刚才问衣服令牌在不在,尸体有无见血,是埋了还随意丢弃,有什么用意?”

    杨衍回答:“衣服令牌不在,就是被偷了,可能有人想潜入昆仑宫……”

    他说到一半,又有人进入,说是唐门代掌事安置完毕,要求见盟主。齐子慷回道:“出大事了,跟唐姑娘说,晚些拜会。”又望向杨衍道,“你继续说。”

    杨衍道:“剩下的小人就猜不到了。”

    齐子慷笑道:“若没见血,衣服肯定是被偷了。尸体被随意弃置,就表示那人急着闯入昆仑宫,来不及掩埋尸体,若是可以拖延个一两天,该更谨慎才对。”

    他又道:“如果是轮班被杀,可能是巡逻时发现了凶手正在策划什么,这才被杀。要是休息时被杀,那就可能是偶遇。”

    杨衍就是凶手,哪里不知这些,对这名二爷的细心更是佩服,又问道:“待会小人需不需要回避?”

    齐子慷笑道:“不用。你挺聪明,说不定能帮我参考一下。”

    杨衍苦笑道:“谁敢在二爷面前卖弄聪明……”

    齐子慷噘着嘴,说道:“朱爷就敢,小猴儿也敢。这两人,哼哼~”

    杨衍不认得他口中的“朱爷”,更不知“小猴儿”就是指诸葛然,当下回不上话。但见齐子慷已至中年,这神情做起来倒似小孩与人赌赛输了闹脾气般,不由觉得有趣,对这人又多了几分好感,只是与这人相处着实累人。

    可又想,是自己亏心在先,也怪不得二爷。

    又过了好一会,一名方面大耳、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走入。杨衍见他银色披肩上绣着两条横线,尤其注意到他一双手掌特别巨大,料想便是人称“熊掌”的安启玄。

    安启玄把尸体状况一一禀明,齐子慷沉吟半晌,道:“一个是被一脚踢中太阳穴,一个是脖子被扭断,光天化日之下……嗯……一招毙命,连呼救都来不及,这两个歹人武功很高啊。”

    说着,齐子慷转头问杨衍:“你在听吗?”

    杨衍正在收拾东西,也不装蒜,道:“在。”

    “你看怎样?”齐子慷问,“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杨衍道:“暂时没想到。”

    齐子慷问道:“他们不是走大路上来,那可能是从山沟里爬过来的。死人的地方离昆仑宫不远,两名银卫连呼喊都来不及就被杀了,然后被偷了衣服,我就问,他们是一早就打算潜入,还是见机行事?”

    杨衍道:“自然是早就打算潜入。”

    齐子慷笑道:“要是一早就打算潜入,在宫外杀人混入,这未免蠢得可笑。既然早有筹划,怎么尸体还随意弃置?何必大白天行凶,晚上不是更稳妥?我觉得,是临时起意。”

    杨衍被他说中,此时早已见怪不怪,倒也没被吓到,只道:“要不是笨得可怕,就是有别的打算……”

    他话说到这,忽地愣住。

    齐子慷笑道:“对了,他一定有办法混入昆仑宫后不被发现,你真是聪明。”

    杨衍心想,这算不算绕了弯夸自己?

    “把令牌都换了,先从宫内查起,刮地皮,一个个点名。之后再查宫外,往山上找,可能躲在那。加强戒备,进出都得点名。”他望向杨衍,又道,“以后卯点、午点、酉点未至,立即通报。”

    安启玄应了声是。又问:“二爷也觉得那两名奸细已经混入宫内了?”

    齐子慷道:“我是说有这可能,若不是最好。”他想了想,又道,“昆仑共议时,需要人服侍九大家掌门。这名单得仔细挑,千万不能让奸细混入。”

    安启玄问道:“二爷,你觉得歹人混进昆仑宫,图谋什么?”

    齐子慷道:“眼下还不知道。行刺,捣乱,都有可能。总之,加强戒备。”

    他正说到这,又有人进入,道:“启禀二爷,又有掌门到了胡沟镇。”

    齐子慷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正忙着呢。”正要让人退下,忽又问道,“是哪一家掌门?”

    “华山。”那人道。杨衍一愣,他正担心早晚被二爷查出,没想严非锡竟然到了。虽然晚了一天,但还来得及。自己与天叔冒险潜回昆仑宫,总算没有白费,明日得手之后,马上离开,料来二爷查得再快,也不可能明天就把他们揪出来。

    “还有少林。”那人接着说道。

    “觉空首座跟老严一起来?”齐子慷笑道,“他们明日一同上山,半路上要是说起孤坟地的旧事,觉空一掌把老严打死,那就有趣了。”

    他想了想,又道:“派人沿途护送两位掌门上山。”

    杨衍一颗心又沉了下去。有铁剑银卫保护,要得手几乎不可能。

    无妨,只要严非锡在昆仑宫,还是找得着机会。

    齐子慷接着说道:“宫内找完了就去宫外找,如果真找不着什么可疑人物,搜不出动静……”他沉声道,“人就肯定还在宫内。把这半年来所有杂役名单重新过一遍,对着身家来历一个一个盘问。”

    他指着杨衍,笑道:“孙兄弟,你现在跟在我身边,就从你跟卢老先生开始查起,行吗?”

    杨衍道:“当然,二爷考虑得周全!”

    他嘴里虽然笑着,却是满腹苦水吐不出,心里只想:三爷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

    ※

    ※

    ※

    “我们走吧。”彭小丐道,“我说了,二爷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杨衍苦笑道:“他跟三爷真是同一对爹娘生的?”

    “有本事的人,兄弟多半也有本事。”彭小丐道,“他们性子相近,只是各自的本事不同。三爷武,朱爷文,二爷是文武双全,才能当上掌门,不然怎么不是朱爷或三爷做掌门?”

    杨衍仍有不甘,在昆仑宫潜伏四个月,终于等来严非锡,自己却非走不可。他知道事败,再无机会,忍不住懊恼。彭小丐安慰道:“别急,我们还有机会,照你说的,先躲上山……”

    杨衍道:“天叔,你别安慰我了。闹出这样的风波,山上也会严加搜索,躲不了人,我们得下山。”

    彭小丐叹了口气,道:“还有两天时间,若是找不着下手机会,我们先撤。”

    杨衍点点头,心知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再无机会。

    第二天,杨衍来到昆仑殿,依旧帮着齐子慷整理杂物。

    “找着凶手了?”齐子慷问道,“真找着了?”

    杨衍竖起耳朵,不敢置信。

    安启玄道:“昨晚十二名弟兄在山上遇着一名年轻人,二十出头,弟兄上前盘查,那人转身就逃,没擒下他。”

    齐子慷皱眉道:“十二个人没擒下他?年轻人?这他娘的眼花了吧!长什么样?”

    “当时天黑,没瞧仔细。”安启玄道,“但听说话声音,看大致轮廓,应该是个年轻人无误。我正让他们画图,尽力追捕犯人。”

    “死了几个?”

    安启玄道:“没死人。据说那年轻人武功极高,十二个人也围不住他。二爷,看来凶手还没潜入昆仑宫。”

    没有杀人,武功又高得出奇的年轻人?杨衍心中又是一跳。

    明兄弟,是你来了吗?

    第98章

    昆仑共议(一)

    “只有一个人,晚上?”杨衍又听到齐子慷的声音,“两名守卫,两件衣服,多一件干嘛,换洗吗?”

    安启玄显然没想过这问题,过了会道:“也许他们分了两路,各自行动。”

    “遇着他的守卫认不出这人,对吧?”齐子慷问。

    安启玄点点头。

    “那他拿了守卫衣服,如何混进昆仑宫而不被找着?”齐子慷道,“我昨天说过了,偷走衣服的人得有把握躲在昆仑宫不被发现,才能混进来。”

    杨衍听他语气,越说越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样子,心中更急,连忙插嘴道:“说不定还在想怎么混进来呢?”

    “既然不急着混进来,就有时间处理尸体。”齐子慷摇头道,“我猜山上那人未必就是凶手。不管怎样,山上不该有人。派人上山搜,刮了地皮也要找着人。”接着又道,“今年服侍诸位掌门的杂役不用多,一位掌门留三个就好,找信得过又伶俐的,我亲自点选。”

    杨衍心中五味杂陈,既喜于山上那人引开了二爷的注意力,又替明不详担心。这昆仑宫守卫森严,连天叔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来,那人若真是明兄弟,即便他本领高超,可真有方法混进来?

    又想:“明日严非锡上山,若是来见齐子慷,他认得我,必然被看破,该怎么办好?”可若是向齐子慷请辞,不说对方是否起疑,不能就近监视严非锡,终究担心错漏机会。

    杨衍正自两难,齐子慷见他想得入神,问道:“想什么呢?”

    杨衍忙道:“对不住,走神了。二爷,这箱东西搬哪去?”

    齐子慷让安启玄下去安排人手,抱起一个木盒,道:“跟我来。”

    杨衍搬着一箱书本,沉甸甸的,约有四五十斤重,跟在齐子慷后头往后院方向走去。两人在廊檐下左拐,杨衍在昆仑宫不能四处乱走,这还是第一次来到昆仑殿后方。

    他闻到一股浓重的木漆味,父亲杨正德生前是名木匠,那是他打小习惯,极为熟悉的味道,不由得心中一阵激动,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在昆仑殿正后方还有一间小殿,牌匾上书“天下共议”四个大字,几名银卫正在油漆。

    他想起家人,不由得怔征望着那块牌匾。

    “昆仑共议,就是大伙分着吃人肉。”他想起彭老丐说过的话,心想,这里就是他们吃人肉的地方?

    等他回过神来,齐子慷早离了他三四丈远,他连忙快步跟上。

    杨衍跟着齐子慷走过长廊,又拐了两道弯,见廊檐下站着两排银卫,左右各十人,整整齐齐。看这周延模样,杨衍料是齐子慷寝居,果然来到间比书房大了数倍有余的厅堂,杨衍照着齐子慷吩咐将东西放下。

    “你刚才经过共议堂时愣了会,又怎么了?”齐子慷问道。

    杨衍听他问起,道:“我瞧那些人漆工差得很。”

    齐子慷笑道:“你还会漆工?”

    杨衍低着头道:“我有个亲人是木匠,常帮他干活,懂些。”

    齐子慷笑道:“这昆仑宫地处偏僻,没什么好木工,铁剑银卫只会打打杀杀,不懂这种细致活。再说共议堂说大不大,十几个人几天的活,大老远请人过来浪费,十年又用不到几次。当年第一届盟主顾掌门临走前把昆仑宫都给整理了一遍,之后就有样学样,就是个除旧迎新的虚礼,说起来也不算个规矩。”

    杨衍道:“怎样也是个门面。我瞧他们漆得真是难看,不如这样,二爷,让我来,起码好看些。”

    齐子慷想了想,道:“也好,我那些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新盟主上任,东西上车,拉了就走,不用等到七月我就回红霞关陪老婆儿子了,顺便揍我弟弟。臭小子,十年才来看过我三次!听说他收了个义女,娘的,老婆都还没娶,就先养女儿了!”

    有了上回经验,杨衍不敢轻易搭话。齐子慷左右无事,带着杨衍去共议堂试试手艺。这是杨衍打小帮父亲做惯的活,手艺自然过硬,齐子慷甚是满意,就留他下来帮忙。

    杨衍心念一动,自己躲在这共议堂几天,若这些铁剑银卫能帮自己打掩护,或许能避开严非锡耳目。可自己不过是一名杂役,这些铁剑银卫未必肯听自己号令,若是闹出什么动静来,不免惹祸上身。

    他在武当那三年见识不多,唯独不服号令,把事情办砸见得多了,于是道:“二爷,小的怕管不住这些人。”

    九大家中,唯独崆峒编制最接近军伍,齐子慷明白道理,转头对殿内十名银卫道:“你们这几天就听杨兄弟吩咐。他是工头,你们是工班,别顶撞人家。”又对杨衍道,“他们不听话,你来找我。”

    杨衍忙点头称是。有了齐子慷吩咐,料这些铁剑银卫不敢违逆自己,行动起来也方便多了。

    ※

    ※

    ※

    杨衍回到房间,先与彭小丐提起严非锡与觉空首座同时抵达之事,彭小丐说若是觉空与严非锡同行上山,那暗杀决计不成。又提起后山发现尴尬人,杨衍怀疑是明不详。

    “你那兄弟有通天本事,真能摸进昆仑宫?”彭小丐道,“他就算能帮忙,也只能在外头接应咱们。”

    杨衍道:“这也算是帮大忙了。”他这些年几无亲友,一想起明不详在外头接应,心中便有一股暖意。又想:“外头虽已入春,可昆仑宫还积着雪,这么冷的天气,不知明兄弟有没有多穿几件衣服?”

    “你身上怎么一股味?”彭小丐皱眉问,“呛鼻子。”

    “共议堂上漆,我去帮忙。”杨衍嗅了嗅自己衣服,冷笑道,“昆仑宫就是体面,这漆里头掺了香料,跟一般木漆不同,估计是怕过几天九大王……其他几家那群王八到齐,味还没散,闷坏他们。”他本想说“九大王八”,又想这其中还有齐子慷,对方这几天对自己甚是礼貌,毫无仗势欺人之感,看在三爷面子上,就改口说“其他几家那群王八”了。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你继续帮二爷干活,难保不会被严狗子见着。”彭小丐道,“明日一早找个理由,推了这差事。”

    杨衍忙道:“我就是想到这茬,才去共议堂帮忙的。”当下说出自己盘算,“那里人多,好躲。严狗贼跟我没见过几面,我只要躲着不被他正眼瞧见,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在这。我趁机打听打听昆仑共议的安排,查一下他们居所作息,也好定计划杀这狗贼。”

    又道:“说起来,我还更怕我师父,他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第二日,严非锡果然与觉空同时上山。严非锡走在前头,觉空走在后头,之间隔了二十丈左右,说是一同,更像是一前一后。

    严非锡来了这件事杨衍倒是知道的,他比觉空晚了一步拜会齐子慷,信步走到共议堂,杨衍一眼就瞧见他,怒上心头,却只是躲在角落里上木漆。

    经历这许多事情,杨衍比以前又更能忍了。不是有耐心,只是忍耐。

    耐心是平静且温和地等待,像是静谧的河流日复一日冲刷着河岸,总有一天,一点一点地,总能磨出河流想要的形状,或者注定是他的形状。

    忍耐则是强行压抑爆发的冲动,像是堤围堵了洪水,从外头看去,看不见巨浪滔天,但随时有溃堤的可能。即便被围住,浪潮依然在粗暴且肆意地破坏着周围的河床,早晚仍会淹没一个村、一个镇甚至上百座城。

    他学会了忍耐,能忍痛,忍悲,忍怒,这才能在昆仑宫潜伏,否则就算王红跟霍勋多长了二十条腿,也迟早被他一一打断。

    他从屋内一角斜眼偷窥着这名仇人。严非锡站在共议堂门口很久,久到让杨衍误以为他已发现了自己,然后杨衍才发觉他其实根本没看向里头。就像当年一样,他从没把九大家权贵以外的人当人,包括这些铁剑银卫。

    他一直微仰着头,望着共议堂上那块“天下共议”的牌匾,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你只管馋!”杨衍心中怒骂着,“再轮一百年一千年,昆仑共议的盟主也注定没有华山的份!”

    ※

    ※

    ※

    杨衍打听到的结果让他更加失望与忧心。

    “二十四名侍从。”杨衍道,“一个掌门三名,只有这二十四人能进昆仑宫。过几天,等共议堂完工了,连我也进不去。”

    除此之外,昆仑殿外围守着两百名银卫,这还只是昆仑殿外围,昆仑宫内外还有两千多人把守,山下还有九大家带来的车队兵马,最少也有四千人。

    等到昆仑共议开始,除九大家掌门聚在共议堂外,整个昆仑殿内一律清空,所有看管仓库、厨房的闲散银卫都被调来守在昆仑殿外围,这时最少也有五百名银卫把守。

    “我跟二爷说个项,让我去当侍从。”杨衍道,“这样还有机会混进去,只要避开师父跟严狗子就好。”

    彭小丐骂道:“操,你进去干嘛?你杀得了严非锡?得我进去才行啊!”

    “那我跟二爷说项,让我们两个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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