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卢开廷道:“院里肯定有内奸!”

    “奸你娘,这不是废话吗?谁!?”他怒极气急。实是口不择言。

    “把南院的陈长老、许长老、巫长老都找来。还有各院守卫领班,一一详查。”卢开廷道。

    “我倒是觉得有个人可疑。”秦昆阳道:“松云居最近不是来了新客人?”

    “你说李兄弟?”萧情故道:“他又不是嵩山派的。”

    “他一来,赵大州就遇到刺客,这些人就刚好能闯进?”秦昆阳道:“有这么巧的事?”

    萧情故道:“他整日不是被二妹跟着,就是被我跟着,没空子传讯。”

    他忽地抬起头来,望向苏亦霖:“义兄,昨日义父遇刺,你去了哪?”

    苏亦霖一愣,默然不语。过了会,才道:“觉空首座明日便到济南。照礼数,爹要去见他。我想这几日济南不平静,在书房调度护卫。想选些忠心可靠的保护爹。”

    “这么巧?”萧情故道:“守卫是你排的,怎地排出这么大漏洞?你又恰巧不在?”

    苏亦霖抿着嘴唇,缓缓道:“一千多人不少,但要守着这大院,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换班走动,难免都有空子。再多一千人也是一样。”

    萧情故道:“嵩高盟怎么知道这空子的?”

    苏亦霖摇头道:“我不清楚。”

    “二妹跟李兄弟偷溜出府那日,见着你在山下与人说话,那个人是谁?”萧情故问。

    众人听萧情故说这话,不由得一愣。苏长宁讶异道:“萧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问义兄呢。”萧情故盯着苏亦霖问:“义兄你那晚见了谁?”

    苏亦霖紧抿着嘴唇,过了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这几日都没出过大院。”

    萧情故道:“今后守卫调度,悉数由我指挥。”

    “你凭什么?”苏亦霖挺起胸膛,大声道:“刑堂还不够,连大院的兵权都得给你?”

    “凭我是刑堂堂主,你守卫失职。这处罚算轻了。”萧情故也不甘示弱,大声道:“除非你说清楚,你那天晚上见了谁。”

    卢开廷见他们剑拔弩张,忙劝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萧堂主,苏侍卫虽然失职,但这处罚也太过。”

    秦昆阳道:“萧堂主,你且……”

    “我是刑堂堂主,副掌门。”萧情故道:“义兄,别让我派人抓你。”

    苏亦霖抿着嘴唇,冷冷道:“我要保护义父。我以外,谁都信不过。”

    苏长宁见他们争执成这样,心中怒气消了一大半,反缓颊道:“萧儿,我信得过……”

    “我信不过。”萧情故道:“二妹能半夜逃出,赵总教被伏击,掌门被刺杀,这守卫显然不周到。这还不受罚,我刑堂堂主要来干嘛?”

    他说的在情在理,苏长宁一时也反驳不了。

    苏亦霖道:“你打算怎么作?”

    “你不用问。今后守卫,由我一人调配。”萧情故道:“还有你,必须离开嵩山大院。”

    “我说不用。”苏长宁霍然起身道:“我还是嵩山掌门。我说了算。”

    萧情故也起身,指着苏亦霖,瞪大眼,一字字道:“他要不是掌门的儿子,早就下牢候查!爹!赏罚分明是好听话,现而今,有嫌疑的一个都不能放!”

    苏长宁怒道:“萧情故,别以为你是我女婿我就不敢办你,你跟我对着干?嵩山现在还是姓苏的。”

    秦昆阳劝道:“你们这是一家人吵架,还是嵩山派议事?”

    苏亦霖默然半晌,从怀中拿出一面令牌,道:“我稍后便搬出大院。”

    苏长宁性起,一把撷住令牌塞回苏亦霖怀中,道:“我他娘的就不换,你他娘的刑堂堂主不想干就别干。”

    众人见场面僵了,一时都不知如何劝阻,萧情故吸了口气,缓缓道:“爹,你是真不换掉义兄?”

    苏长宁沉声道:“你聪明能干,我信得过你。才把嵩山大小事交你打理,你义兄是我养大的,护我性命,我就信得过他一人。”

    萧情故看了看苏亦霖,缓缓道:“义兄,希望你记得今日爹说的这番话,他把你当亲生儿子,你别辜负了他这番心意。”又转头对苏长宁道:“这当口,我谁也信不过,爹,觉空首座那边,我替你走这趟。你就留在嵩山,把济南城所有守卫都调来把守嵩山大院。别让嵩高盟的攒了空。”

    苏亦霖道:“我派人护你出城。”

    萧情故道:“我不信你派的人。”

    他说完就走。竟不再留。秦昆阳、卢开廷两人目瞪口呆。实不知如何劝解。

    ※

    ※

    ※

    萧情故回到松云居,苏氏见着他,讶异道:“怎地今天这么早?”

    萧情故摇头道:“没事。”

    苏氏道:“李兄弟有事要找你呢。”

    萧情故讶异道:“这么巧,我也有事找他。他在哪?”

    苏氏道:“他在练功房,二妹陪着他。”

    萧情故疑问道:“没拖着他出门?”

    苏氏摇头道:“李兄弟心情不好,想多练功。二妹也拖不动他。”

    萧情故走到练功房,见李景风正在练剑,正如他所指点,反反复复练的就是龙城九令前三招。此时脱去外衣,只着单衫,十月天里,仍是满身大汗。浸透了衣服,也不知练了多久。

    苏银铮双手托着腮帮子,百般无聊,只是专注看李景风练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情故见她沉思,问道:“怎么啦?”

    苏银铮嘟着嘴道:“不开心!”

    萧情故问道:“他不陪你,你不开心?”

    苏银铮瞪大了眼道:“你没听过来日方长?”

    萧情故笑道:“你这样缠着,哪来的来日方长?”

    苏银铮哼了一声,道:“你这凡夫俗子,才不懂我这天眼通的烦恼。”说着又把拇指按在耳上,四指压额。眯起一双眼盯着萧情故。

    萧情故被她逗得乐了,笑道:“是!是!”

    苏银铮不再说话,转过头去看李景风,神色中颇见烦恼。

    李景风打完三招龙城九令,萧情故扔了毛巾给他。李景风一边擦拭汗水,一边问道:“萧公子,你有查到嵩高盟那批人吗?”

    萧情故问道:“还没,怎么了?”

    李景风道:“若有用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萧情故道:“你不是嵩山的人……”

    李景风道:“你说他们行刺要人,伤了不少无辜不是?”

    萧情故道:“这是有,可……”

    李景风点头道:“那就是了,犯了法,伤及无辜。总要受审。我就想帮点忙而已。”

    萧情故想了想,道:“留点气力,我明日要去见觉空首座,你陪我一起去。”

    李景风讶异道:“觉空首座?我?”

    萧情故道:“就我们两个,你眼力好,需要时,还得借你眼力一用。”说完转头问苏银铮道:“借用一天,行不?”

    苏银铮哼了一声道:“来日方长,是吧。”

    萧情故哈哈大笑,此时屋外传来人声,萧情故道:“我去看看。”

    到了大厅,松云居外站了五六十人。萧情故见苏氏正与苏亦霖说话,脸色一变,走上前问道:“这什么意思?”

    苏亦霖道:“我调了济南城所有巡逻来。查到嵩高盟前,松云居得有人守卫。”

    萧情故道:“这是防着嵩高盟,还是防着我?”

    苏氏忙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萧情故看着苏亦霖道:“我还真希望是我看错了你。”

    苏亦霖道:“等你回来,我就把这些人撤走。”

    萧情故点点头道:“行!”

    苏亦霖道:“大妹,我先走了。”

    李景风见他们争执,问道:“萧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苏氏也问道:“相公,这怎么回事?”

    萧情故摇头道:“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他见苏亦霖走了六七十丈远,忽问道:“李兄弟,你猜我丢不丢得到他?”

    李景风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萧情故在假山旁拾起卵石,猛地一掷,那卵石去如流星,直射向苏亦霖后脑,苏氏惊呼一声。

    那苏亦霖也不回头,伸手向后一遮,将那颗卵石接住。

    李景风道:“他接着了。这听音辨位的功夫真好。”

    萧情故皱眉道:“你真看得见?”

    李景风道:“清楚得很。”

    ※

    ※

    ※

    次日清晨,李景风跟着萧情故前往平阴县,平阴县距离济南城不过数十里路程,平阴县的妙法寺是少林驻地,里头只有几名僧人。只挂名,无实权。驻守在山东的僧众多半是两种人,一是犯了错,无用的僧人,有些流放边疆的味道。二是靠着关系想领闲差的僧人。偶尔要干的活,就是接待少林寺派出来的使者。还有快送文书在此换马,俨然就是个驿站模样了。

    寺不大,却整齐清洁,也不知是一贯保持如此,还是因为觉空来到,不过看大雄宝殿佛前的香桌半点香灰也无,倒是不难猜出端倪。

    这是李景风第一次见到觉空,对于这位僧人,他耳闻过,但传颂终究不如三爷这般传奇,只知道是少林第二把交椅,俗僧第一人。他见过不少一派之长,朱爷暂掌崆峒,显得深沉难捉摸。诸葛副掌狡黠多智。玄虚慈眉善目。严非锡阴狠威严。即便小些的门派,俞继恩世故贵气,苏长宁俨然一家之长。总的而言,他们都有些不可侵犯的气质,他预料到会见着一个有威严、气派的僧人。

    但他没料到觉空比他所想更有威压感。

    那是个身材极其高大的僧人,他分不清他跟三爷谁更高大些,三爷比他健硕那是肯定,但他似乎比三爷更高些。那挺直的腰板,李景风见着都不自禁挺起胸背。更惭愧自己平时仪态粗陋。外观看着约莫五十多年纪,实际年龄应该更老些,脸上棱角分明,他连走路都走得端正昂然,几乎让你觉得每次袈裟带起的绉折都是固定的。

    李景风在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坐!”觉空示意萧情故坐下,他口中的客套,听着自有一股威严,仿佛就像是命令。他自己坐下时,连腰杆都是笔直的。向来疏懒的萧情故,此时也是坐得端正。至于站在一旁的李景风,全身肌肉僵直,竟有些难受了。

    “近来济南有事,父亲命我代替前来迎接首座。”萧情故拱手道:“在下萧情故。刑堂堂主。”

    “你长得很像本座熟识的一人。”觉空道,他说话简单直接,向来不多说废话。

    “敢问萧某像哪位首座故交?”萧情故问道。

    “本寺的叛徒了净,八年前杀害同门叛逃。”

    “有这等事?”萧情故眉头一挑:“看来我这面相不祥,竟与凶徒相似了。”

    “他是人才,可惜明珠暗投。”觉空道:“往事不用再提。”

    “还不知首座前来济南,是否有要事要与掌门相谈?法驾何去?”萧情故问。

    “本座有个孙女嫁来济南,前来探望。并无他事。”他说的虽是家常事,语气却仍是威严:“堂主可自去。本座稍住两日便回。”

    这意思是可以走了?李景风松了口气。在这僧人面前,连站着都难熬。

    不想萧情故却道:“嵩山有一事,还望与首座商量。”

    “请说。”觉空回道。

    “这两年,嵩高盟猖獗,刺杀了不少嵩山门人。在下想,嵩高盟这许多人马,平日又不聚集,吃的穿的用的,连同刺客的安家费,哪来这许多银两?定是有人幕后唆使,给予资助。”萧情故道:“少嵩一家是在下本愿,可嵩高盟屡屡兴事,若让他们得逞,重现五十年前少嵩之争的憾事,岂不使亲者痛,仇者快?”

    “你希望少林帮你们查出背后的主使者?”觉空问。

    “嵩山势弱,有心无力。”萧情故拱手道:“在下可保证,少嵩一家,此前五十年不变,此后五十年亦复如是。”

    觉空点了点头,道:“本座晓得了。”

    “法座圣安,在下告退。”萧情故起身,拱手弯腰行礼,向后退出。李景风也行礼退出。直到上了马,奔出里许后才舒了口气,道:“觉空首座这威严吓人呐。”

    萧情故冷冷道:“他算计起来更吓人。”

    “怎说?”李景风讶异道:“瞧着他气派威严,又算计了什么?”

    萧情故道:“我到现在算是清楚了,我刚才不是说,有人资助嵩高盟?你猜那是谁?”

    李景风惊道:“难道是觉空首座?可……可他是少林首座,为何要支持少嵩分家的嵩高盟?”

    “嵩高盟能成什么事?”萧情故拨转马头,指着一处山丘道:“我们上去那瞧。”

    李景风点点头,跟着上山。

    “就算让他们杀了掌门,能夺权吗?少嵩之争后,嵩山内部纷扰不断。比起五十年前更无一战之力,靠的是谁?不就是这些嵩高乱党,杀自己人,胡搅蛮缠。明着瞧,他们是少林的敌人,实际上,却是嵩山的敌人。这谁搞的鬼?”萧情故冷笑道:“觉空一个人,搞得嵩山五十年不兴,你说这算计不吓人?”

    李景风没想到这威严僧人城府如此之深,问道:“难道嵩高盟自己不知道吗?”

    萧情故哈哈大笑,道:“他们以为是为嵩山好,其实嵩山若好好修生养息,这五十年少林饱受正俗之争困扰,嵩山连结九大家。说不定早就成事了。”

    他说完,指着前方道:“你帮我瞧瞧。”

    李景风望去,过了会,道:“约百余人。”

    萧情故笑道:“你这眼睛真贼。能绕过吗?”

    李景风道:“有条小路,赶快些能绕。但不知会不会被追上。”

    萧情故道:“只能赌赌了。”说罢双腿一夹,纵马下山。李景风从后追上。

    “我出身少林,本就支持少嵩一家。”萧情故道:“不管怎样,嵩山还是少些纷争伤亡好。这几年,嵩高乱党渐少。这几代掌门,也早不执着少嵩分家之事。”

    李景风想起苏银铮说的,再过三十年,嵩山习惯了,就无人会再提少嵩分家之事。

    “可觉空仍不放心,他非要嵩山在他掌握之下不可。”萧情故道:“打从一开始,嵩高盟要杀的人就是我。杀赵大州,刺杀掌门,都是为了加强掌门戒备。觉空来济南,是要让嵩高盟有机会设计杀我。”

    他调转马头,往小路奔去。李景风也跟上。

    “快些!”萧情故喊道。李景风一夹马,又奔得更快些。

    这几十里路一片平坦,无所遮掩。

    “可听说觉空首座武功很厉害,这里又没人,他怎么不……”李景风问道:“方才怎么不动手?”

    “少林首座打死嵩山掌门女婿?”萧情故道:“他没蠢成这样。”

    他们刚从小路走过,那百余骑便发现他们,调转马头追了上来。

    “追上来了!”李景风喊道。

    “跑快些!”萧情故喊道。

    “要再快就得背着马跑啦!”李景风道。

    萧情故哈哈大笑,小路险峻崎岖,虽绕了过去,只怕摆脱不了。

    “所以你将计就计?”李景风喊道:“自己一个人赴约?”

    萧情故指着一处坡地道:“那!”

    两人上了坡地。

    “你真确定义兄接着那颗石头了?”萧情故问。

    “我连你石头上那张纸条写什么都看见了。”李景风回道。

    “写了什么?”萧情故好奇问:“你真能看这么细?”

    “看见了,但看不懂。”李景风道:“你字迹太草。”他望向远方,皱起眉头道:“没见着人。”

    眼看追兵渐进,李景风问道:“你确定你义兄真会来救你?”

    萧情故道:“你没听二妹说,他有金色灵色吗?”

    李景风哈哈大笑,又道:“被追兵遮挡住了,有没有人来,瞧不清楚了。”

    那百余人旋即赶到,将坡地团团围住。李景风认得,当日在戏台上三个弩手也在里头。

    萧情故皱眉道:“副掌门?”

    秦昆阳笑道:“怎地不跑了?还是逃不掉,认命了。”

    萧情故望向李景风,李景风点点头。萧情故提起马鞭指着秦昆阳道:“你都已经是副掌门了,为何还要加入嵩高盟?”

    秦昆阳啐了一口道:“行了,嵩山一连出了几代废物,没一个能成事,嵩山就是少林底下一个门派,那泰山又算什么?嵩山底下一个门派?嵩泰不分家,指望的是泰山能像彭家威风。”

    “你这念头秦掌门不知道吧。”萧情故故意拖延,道:“娘要是知道你是主使,定然难过。”

    “呸!别提你娘了。当年嫁给苏长宁就是犯蠢。”秦昆阳道:“你要自尽,还是想死在我手上?”

    李景风拔出初衷,对萧情故道:“萧公子,我要替奚大哥报仇。”

    萧情故点点头,连他也瞧见了后方的尘沙。指着秦昆阳身后道:“你想杀我,还得看我兄弟答不答应。”

    秦昆阳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苏亦霖领着一队人马赶上。约莫也是百余人,双方见面,俱是不由得一愣。

    萧情故皱眉道:“怎么只带了这些人来。”

    第79章

    嵩枝挂剑(下)

    苏亦霖似乎也没料到对方竟有这么多人,勒住马,喊道:“秦副掌,随我回去见掌门!”

    秦昆阳扬起马鞭,指着苏亦霖道:“操娘屄的!女人被抢了,地位也没了,要是还有两颗卵蛋,帮我杀了他,回城里讨回你女人!”

    苏亦霖从马侧抽出刀来,喝道:“副掌,掌门待你不薄!”说着将刀高举。他身后百余骑散了开来,将秦昆阳那百人团团围住,弓箭对准秦昆阳一众人等。

    秦昆阳骂道:“狗屁!”说着从腰间抽出刀来,指向萧情故道,“一个都不能留!先杀这少林奸细!喝!”高喊着冲向萧情故。

    苏亦霖下令放箭,百多支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秦昆阳人马被围在中间,闪躲不易,几声唉叫,十余人中箭落马,剩余的人依旧向着萧情故冲去。苏亦霖指挥人马边追边放箭,转眼又有六七人落马,嵩高盟人马乱成一团。嵩山门人弃了弓箭,冲入阵中,双方一阵博杀。

    萧情故见对方杀来,掉转马头往山上跑去,李景风见他撤退,也跟着后撤。只见萧情故俯身从马鞍旁的袋子里摸出三截明晃晃的银色短棍,在手上一套一转,李景风回头看向追兵,见那三个弩手正在装箭,忙喊道:“萧公子小心!”

    “唰唰唰”,接连三箭射向萧情故后心,萧情故身子一侧,半身贴在马肚子上,勒转马身。前两箭从马颈背上呼啸而过,第三箭“噗”的一声扎入马肚子里,那马一声哀嘶,翻倒在地,萧情故着地滚开。李景风见他落马,急忙掉转马头要救,秦昆阳早已追上,挥刀往萧情故背后砍去。

    “锵!”的一声,火星四溅,不知何时萧情故手上已多了柄明晃晃亮灿灿的七尺银枪,绕背挡下这刀,随即翻过身来,枪头一颤,戳向秦昆阳大腿。秦昆阳挥刀格挡,策马绕着萧情故不住打转。他居高临下,又仗马力,刀刀往萧情故头上胸口招呼,萧情故一口长枪遮拦挡架,时不时一记冷枪也能逼得秦昆阳弃攻回守。

    李景风见萧情故一时无碍,想起那三名弩手,抬头望去,见那三人早已又装上了弩箭,要射萧情故。李景风策马前冲,那三名弩手见他冲来,转头将箭射向他。

    李景风见他们手动,拨转马头,趴低身子,那三箭堪堪从他腰间扫过,刮破了他的外袍,马却不停,直冲向那三人。只听当中一人喊道:“是那射不中的!”那三骑当即散了开来。李景风知道他们又要重施故技,趁着他们阵型未成,直追向当中一人。那人见李景风冲来,顾不上装箭,拨马就走,李景风直追过去,不时回头偷瞄另两人,待见两人举弩,立即弯腰闪避,一箭从耳旁掠过,李景风听见了破风声。

    这就是弩箭的声音?他还没细想,另一箭险险从马腹下穿过。“不能被他们包围。”李景风心想。之前他被三人包围,身法不及三人,无法突围,马与马之间的差距却不甚大,更且若腾出双手安装弩箭,就仅能靠双腿夹住马腹稳住身子,马速势必要缓。眼看前头那人马步放慢,李景风料他正在安装弩箭,连连加鞭,也不顾后方那两名弩手,眼看已追到五六尺处。

    破风声?李景风再次听见,却不知那两箭会从何而来,也不知会射向哪里,索性把马打横,身体放斜,躲到马腹后。“唰”的一声,他亲眼见着一支弩箭从他眼前掠过,第二箭却正射中马臀,那马吃痛,人立起来,李景风驾驭不住,眼看要被掀倒在地,索性扑了出去,空中扭腰,侧身着地,虽然吃痛,却无大伤。他还未起身,猛一抬头,却见追赶那人已经掉转马头,装好弓弩对着他,此时两人相距不过六七尺,即便看到也来不及闪躲了。

    李景风不待细想,立马又扑了出去,初衷向前一刺,正刺入马颈。马匹吃痛,扭动身子,那一箭恰好射出,马身一偏,便射歪了一点。

    李景风若有时间回头,他会见到那支箭恰恰从他跨下穿过,只差着一点点便要射中,但他当然没有回头,趁着那马受伤慌乱,驾驭不住,他第三次往前扑出,一剑斩在那人小腿上。那人控不住马,摔了下来,李景风连滚带爬抢上,双手握剑,插入那人喉咙,鲜血“噗嗤嗤”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身。

    这三扑直把李景风胸口、手臂、大腿,连着下巴摔得疼痛不已,可他气都来不及喘。怕后面两人再度来袭,忙拎住尸体,就地一滚,将尸体挡在身前。果然,“唰唰”两箭正射在尸体上,只消他慢得半步,这两箭就要落在他背上。

    那两名弩手见同伴身亡,既惊且怒,见李景风倒在地上还没起身,策马追来,料他无处可躲,装上弩箭便要瞄准。就在这时,却见一道黑影闪过,又一名弩手惨叫一声,摔下马来。余下那人愕然低头,只见同伴胸口正插着一支弩箭,抬头望去,李景风早已起身,手持自己死去同伴所用的弩箭,正自跑着。

    原来李景风见他们追来,只怕起身便遭攻击,危急间摸着尸体身上的箭袋,心念一动,夺了尸体手上的弩,安上箭,果然一击即中,趁着对方愕然,忙起身奔逃。

    那人怎肯罢休,一箭射出,李景风着地一滚避了开去。其实以弩箭速度,凭着李景风现在的身法,即便看见了也避不开,然而他谨记齐子慨教他的武学之道,不跟拳而跟肩,不跟来势而跟源头。弩箭是直线,虽快却少变化,他不跟箭而跟弩,只要见着对方扣动机括,立刻闪躲。

    他避开这箭,起身还了一箭。那人也精明,见他举弩,立即趴低身子。李景风这箭没取准头,差着好大一截,那人忙装上一箭,又射向李景风,李景风避开后又还了一箭。两人这样你一箭,我一箭,互有往来,谁也没伤着谁。

    然而那弩手却犯了大错,他身在马上,要腾挪必须驾马,架箭就慢,若要架箭快,必然无暇腾挪。三四箭过后,李景风抓准时机,先扣箭不发,等他装架完毕,起身要射自己时,觑准目标,一箭正中那人腹部。那人摔下马时,心中只想:“他娘的,为什么就是射不中……”

    李景风气喘吁吁,虽未中箭,这几下翻滚腾挪也把他摔得遍体鳞伤,全身泥沙,模样甚是狼狈。他左手提着弩箭,拖着脚步要去取回插在尸体上的初衷,忽见到两人交战,估计是从马上打到马下。那名嵩山派弟子原本败退,退到尸体身边时,猛地拔起初衷,刺入对手胸口。

    李景风见状连忙大喊:“喂!喂!那是我的剑啊!”

    那人横了李景风一眼,将初衷远远掷来。李景风抱怨道:“别乱扔我的剑啊!”他拾起剑来,看向战局,嵩山弟子虽有死伤,但人数已占着优势。苏亦霖武功高强,挥刀砍杀,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这场厮杀好不惨烈,地上横七竖八数十具尸体,有嵩山的,也有嵩高盟的。随着几声惨叫,又有几人跌落马下,即便那日饶刀山寨围攻沙鬼,死伤也不比今日惨重。李景风想起饶刀山寨的惨状,心中恻然,又担心萧情故情况,回头望去,只见秦昆阳骑在马上不住进逼,正与萧情故打得难分难解。李景风心想:“此人才是首恶。”提剑追上。

    萧情故大半武功都在拳掌之上,但马上徒手搏斗困难,这才兼修了枪法。少林枪技主要化自五郎八卦棍法,又融合了杨家枪的变化,也是战阵所用。秦昆阳用的则是正统的泰山嫡传“压顶刀法”。这刀法旨在以力压人,招招举刀过顶,由上往下砍劈,正是马战时针对步兵的好伎俩,只是萧情故始终与他保持距离,使得他攻势断断续续,难以连接。

    萧情故本拟伤马逼他步战,但秦昆阳攻势凌厉,若分心伤马,势必要受伤。李景风见他们纠缠,本想用弩箭射秦昆阳,但萧情故腾挪闪避,忽前忽后,他怕反伤着萧情故,只得弃了弩,抢上一步,一招“暮色缀鳞甲”,攻向秦昆阳。

    秦昆阳见李景风攻来,见他虽然剑法精妙,但剑光多半罩在马身上,冷笑一声,一招“乌云罩顶”迎头劈下。他功力高出李景风太多,兵器交格,李景风手臂酸麻,秦昆阳这一刀势头猛恶,连剑压下,就要斩他一条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萧情故银枪横里插入,架住那刀势。他本与秦昆阳保持距离,这一救立即乱了步调,秦昆阳策马逼开李景风,挥刀就往萧情故身上砍去。

    此时两人距离太近,萧情故施展不开,只得后退,秦昆阳连人带马不住进逼,一刀接着一刀砍下,几刀之后,萧情故被逼得撤枪闪避。他兵器一失,情况更是危急,一时闪避不及,肩膀中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秦昆阳哈哈大笑,以为势在必得。

    忽地,一道青影晃过,却是一匹青骢自侧边赶来。马上之人挥刀砍向秦昆阳,秦昆阳架住,见是苏亦霖,骂道:“自个儿女人被操了还摇尾巴,真不愧是苏长宁养的一条好狗!”

    苏亦霖冷冷道:“别侮辱我爹跟妹妹!”说着再度挥刀砍向秦昆阳。

    萧情故趁机缓过劲来,饱提内力,双膝猛地弯下,成一个半跪不跪的姿势,上半身向后仰个铁板桥,身子一滑,从秦昆阳马腹下钻过,绕至另一侧,伸手抓住秦昆阳衣服,一把将他扯下马来。

    李景风见秦昆阳落马,正要上前协助,苏亦霖横刀拦下。李景风见他专注战局,显然对萧情故有信心,却又极为关心。

    下了马便是萧情故的长项,只见他使出左右穿花手,左拨右挡,如花雨纷飞,缤纷缭乱。这几年来他为除明不详用功勤奋,又修练易筋经,即便穿花手是下堂武学,使来也自有威力。

    秦昆阳刀路受阻,被憋得施展不开,不过二十余招后萧情故便占了优势。萧情故拳脚突变,左右双臂画圈般不住挥舞,同时袖袍鼓荡得像颗小皮球似的,正是驾裟伏魔功中的“大千宝轮”。

    “砰”的一声,秦昆阳胸口被击中,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跌飞三四尺远。萧情故抢上,一脚踢去他手中兵刃,另一脚踩上他胸口,回头对嵩高盟人马高声喝道:“你们首领被抓了,还不投降!”

    此时嵩高盟人马死伤近半,剩下六十余人见首领被擒,有的拨马便逃,逃不掉的纷纷束手就擒。苏亦霖喊道:“别追了,把剩下的都绑起来!”说着拾起地上银枪,掷给萧情故,萧情故拿枪尖抵住秦昆阳。

    秦昆阳嘿嘿冷笑道:“别拿这玩意指着我,有本事就杀了我!”说罢将枪尖拨开。萧情故一愣,秦昆阳将他推开,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灰尘,道:“带我去见掌门!”

    萧情故见他有恃无恐,不知他玩的是什么把戏。有人取来绳子,秦昆阳怒道:“我他娘是你们能绑的人吗?!”说着一跛一跛走入人群,挑了一匹无主的马。苏亦霖始终跟在他身边戒备。

    只见秦昆阳翻身上马,道:“走吧!”李景风见他气焰如此嚣张,极是恼怒,但自忖并非嵩山中人,不好多嘴。他见萧情故将手中银枪一扭,又折成了三截两尺长的银棍,好奇问起,方知原来这柄“雪里挑”是萧情故请了山东最好的铁铺“百炼号”打造,平时分成三截便于携带,中藏卡榫,遇敌时便能组装应敌。

    苏亦霖驾马来到两人面前,下马问道:“你们不要紧吧?”

    李景风虽然全身酸痛,仍摇摇头。萧情故肩上中了一刀,也道:“没事。”

    苏亦霖见他受伤,眉头一皱,问道:“琬琴知道你这样冒险吗?”

    萧情故耸耸肩,道:“我没告诉她,怕她动了胎气。”

    苏亦霖盯着萧情故,嘴角渐渐漾出笑容:“恭喜。”

    萧情故问道:“要当我儿子的干爹吗?”

    苏亦霖挥挥手道:“当舅舅就好,儿子我会生得比你多。”

    手下牵来两匹马,交给李景风与萧情故。萧情故翻身上马,笑道:“我可是领先了!”

    苏亦霖也笑道:“让你一个也能赢!”说完领着人马押着秦昆阳走了。

    李景风与萧情故跟在队伍后方,李景风问道:“为什么要瞒着掌门?还有,那天我真的见着你义兄跟人见面。”

    萧情故道:“他见的是夜榜的人,想探听嵩高盟的事。这事不能泄露,也不能让人知道。”

    李景风一惊,讶异问道:“那萧公子怎么知道的?”

    萧情故苦笑道:“我比他跟夜榜熟,只需一问便知。”

    李景风想起朱门殇与江大夫妻的故事,心领神会,又问道:“那为何瞒着掌门?”

    萧情故若有所思,缓缓道:“他是掌门养子,武功才智都是上选,爹怕人非议,只让他做了侍卫长,是大材小用。他与内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我丈母娘也喜欢他,总以为他们会是一对,结果……”

    他叹了口气,道:“我以一个外人身份,几年间当上了堂主,又做了掌门女婿。为着内子的事,岳父心有愧疚,对他小心翼翼,话说不到心坎里。他怕岳父怀疑他嫉妒我,这几年行事说话也格外小心,就怕露了锋芒,被父亲误会。过往父子亲密,现在反倒礼让客套起来,那是存着疙瘩,我与内子都瞧得明白,可内子负了他情意,我又是根由,两人都说不上话,只能干着急。昨日我在会议上大闹,总算让父亲失态维护他,以后他父子两人之间就无心结了。”

    李景风这才恍然大悟,不禁佩服起萧情故的聪明才智。他忽又想起一事,道:“萧公子,我先不回嵩山大院了。”

    萧情故道:“你可别想开溜,我跟二妹不好交代。”

    李景风一愣,道:“你不是说嵩高盟的事情一解决就让我走?”

    萧情故道:“等我跟掌门商量一下。别急,先跟我回济南城。”

    李景风点点头道:“回济南城后,我得先拜访一个朋友。”

    ※

    ※

    ※

    奚家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李景风敲了门,奚大狗原本雇了两名佣仆,此时却无人回应。他伸手一推,见那门没锁,径自进了院子,看到奚大狗的棺材横在院子当中。

    奚老头正坐在桌前,手握一叠纸钱,正在折元宝,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李景风见他脸色苍白,唇角干瘪皲裂,这几日间像是老了十几岁般,心中不忍,上前喊道:“老先生。”

    奚老头抬头望向李景风,眼神空洞,像是看着了,又像是没看着,只道:“你来啦。”说着起身要来迎客。李景风见他脚步虚浮,忙抢上前去,果然,奚老头只走了两步,脚下一簸,险些摔倒。

    李景风忙道:“老先生,您坐着!”说着拉他坐下。一阵寒风吹来,李景风打了个哆嗦,怕奚老头着凉,忙去屋里取了件棉袄,又去厨房取水。

    只见厨房里锅碗堆在水缸旁,灶头积了灰,他知道这两三天没开过火,于是生火煮水,又回到院子里,把棉袄给奚老头披上,道:“要变天了,老先生可别着凉了。”

    奚老头点点头,望向棺材,道:“是柳木的,好棺材呢,我都没想过给自己准备这么好的棺材。”

    李景风心中难过,道:“您多久没吃饭了?佣人呢,哪去了?”

    奚老头道:“我估摸着也是养不起,不如打发走了。”

    李景风道:“那也不能不吃饭啊。”

    奚老头摇摇头,只是不语。李景风重回厨房,倒了杯热水给奚老头,又去买了一小块绞肉,两块豆腐,一把青菜,一把葱,一只鸡跟一块猪骨,生火煮水,用猪骨并着鸡熬高汤,沥去杂质,又将米洗净置入汤中,将豆腐卤了,待米熟之后再下绞肉、青菜切段丢入,最后洒上葱花,舀了一碗粥,并着卤好的豆腐送到院子里,对奚老头道:“老先生,您吃点东西。”

    奚老头望着那粥,一动不动,李景风道:“您把身子弄垮了怎么办?大狗的仇人抓着了,你不想见他伏法吗?”

    奚老头听了这话,猛地站起身来。他站得太急,一阵发晕,扶着桌子颤声问道:“抓……抓着了?害……害死我儿的凶手?”

    李景风大力点头,道:“您坐下,坐下!”

    奚老头浑身发抖,缓缓坐下。李景风道:“大狗的仇能报了!您要养生,等着看害死大狗的凶手伏法。等大狗下葬,头七要做,七七要做,每年忌日您要跟大狗说,爹过得很好,让大狗别担心。”

    奚老头不住点头,颤声道:“抓着了,抓着了……”说着眼眶一红,又哭了起来,“可是我儿子死了,他死了啊!”一时嚎啕不止。

    李景风宽慰几句,又喂奚老头喝粥,奚老头一边哭一边吃。吃完粥,李景风侍候奚老头睡觉,替他盖好棉被,见他睡着了,这才掩上门离去。

    ※

    ※

    ※

    苏长宁铁青着脸,看着面前的秦昆阳。

    “你都是副掌门了,还不知足?!”苏长宁道,“搞起自己人来,你他娘的倒是勇不可当啊!”

    “要不是你听了这家伙的鬼话,我何必搅这么大事!”秦昆阳指着一旁的萧情故道,“带了个少嵩不分的女婿进门,你他娘就是跪着要饭的!”

    “分不分你说了算?你要闹也上少林闹去,闹自己家门干嘛?弄得嵩山人心惶惶,你就能分家了?”苏长宁骂道,“安内攘外,有你这样安法吗?!”

    秦昆阳嘿嘿冷笑道:“我要不弄点动静,你真以为嵩山都跟你干儿子似的,摇着尾巴求口饭吃?!”

    “操!你……”苏长宁气得说不出话来。萧情故冷冷道:“你谋逆在前,就斩了吧。”

    秦昆阳道:“你怎么不问问你岳父干嘛不把话说完?”

    苏长宁喝道:“你别以为没事!来人,先把他给我押下去!”

    秦昆阳也不慌张,冷笑离去。苏长宁兀自愤怒不已,苏亦霖劝道:“爹,不能杀副掌门。”

    萧情故一愣,虽知缘由,仍道:“即便他是秦掌门的弟弟,犯了这般大罪也是该死。”

    “该不该死是一回事,能不能死又是另一回事。”苏亦霖道,“嵩山有三成是泰山弟子,杀了他,秦掌门即便不追究,泰山弟子也会不服。副掌门门下弟子也多,这几年因着妹夫的关系,化消了不少支持少嵩分家之人的怨气,副掌门一死,嵩高乱党借机闹事,只会助长嵩高盟的气焰。”

    又有一人走来,急声问道:“师兄在哪?你们没杀他吧?”原来是倪氏听了消息,知道师兄犯了大罪,只怕丈夫一气之下下了杀手,忙赶来求情。

    苏长宁怒道:“你身体不好,瞎掺和什么?”

    倪氏道:“我要不来,你弄死我师兄怎么办?”

    苏长宁怒道:“你师兄造反!”

    倪氏道:“我知道他造反!你怎么处置都行,就是不能杀他!”

    萧情故劝道:“娘,你先回去……”

    倪氏急道:“我跟师兄打小认识,他待我就像待亲妹妹一般!”又转头看向苏亦霖,道,“你若犯了死罪,琬琴跟银铮也定会替你求情!”又拉着萧情故道,“你是刑堂堂主,你怎么说?你要真弄死师兄,以后别叫我娘!”

    萧情故更是为难,道:“这……”

    此时卢开廷也赶到,说是带来四大长老的意见,秦昆阳不能杀。苏长宁见众人劝谏,心下动摇,问萧情故道:“你怎么说?”

    萧情故一咬牙,道:“掌门,娘,卢长老,这两年嵩高盟刺杀不少要人,就算说各有立场,也波及上百无辜百姓。就算不全是副掌门策划的,起码也有半数着落在他头上,哪怕只算他三成,那也是几十条人命,且不说还死了许多嵩山护卫、门人,不杀,怎么交代得过去?”

    倪氏听了这话,大哭道:“你是怪我嫌弃你,所以不肯帮这忙,定要弄死我师兄就对了?!”

    萧情故咬牙道:“娘,真不是这样……”

    倪氏怒道:“你杀了我哥就是我仇人,我哪还是你娘?!”

    卢开廷也道:“萧堂主,你不是一向主张宽容处置嵩高盟,何必真要杀副掌门?”

    萧情故道:“从宽只对从犯,副掌门就算不是嵩高盟的主事,也领着要职,主谋当然从严!”

    苏长宁沉吟良久,难以决断,道:“若是不杀他……”

    苏亦霖道:“革了副掌门的职,送回家里软禁,再慢慢从他口中审出嵩高逆党的身份。对外我们就说副掌门虽然加入嵩高盟,但念及功劳,又改邪归正,所以从宽处置,望嵩高乱党早日投案,不加追究,这反倒能瓦解他们士气。”

    苏亦霖本是聪明人,过去若是这种情况,必然不敢发声,怕父亲以为自己维护母亲,与妹夫作对。昨日苏长宁一口骂开,父子心结已解,此时他便直抒己见,又对萧情故道:“妹夫,你这几年花了不少心力抚平内外,原本执意少嵩分家的人渐次转成观望。副掌门下面有多少泰山弟子?即便副掌门死有余辜,可这些人仍会有积怨,若转入嵩高盟,或再引起少嵩分家的争议,岂不是前功尽弃?”

    萧情故知道他说得有理,原本少嵩分家的纷扰已被弥平不少,也因此惹来秦昆阳的怨恨。秦昆阳若死,门下弟子不服,定然会对自己起怨,更有不少人可能会因此投入嵩高盟。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觉空这谋划周密恶毒到何种地步,自己若死,掌门大怒,嵩山免不了与嵩高盟一场恶斗,那是严重的内耗,而若死的是秦昆阳,同样也是一场内斗。

    但秦昆阳若不死,又该怎么向无辜的逝者交代?

    他清楚得很,秦昆阳这一关,明着是终身软禁,过几年无事,泰山派掌门与师母就会让他迁回泰山软禁,再多过几年便不了了之,顶多只是无职无权,多受些监视罢了。

    一念既此,他顿觉心灰意冷。他想辞去这刑堂堂主职位,但又想,这不就又让觉空得逞了?再说即便妻子愿意跟自己走,嵩山内部的诸多问题难道就这样留给义兄和岳父?好不容易略有平息的少嵩之争,难道又让它星火重燃?

    他抬头望向苏亦霖,叹道:“你说得对,都听你的吧。”

    ※

    ※

    ※

    李景风满怀心事回到松云居。苏银铮等了他半天,见他回来,喜道:“你回来啦!”又见他脸色不善,问道,“怎么了?”

    李景风叹了口气,道:“没事。”

    苏银铮道:“我见姐夫回来,身上挨了一刀,可把姐姐急的,埋怨了他一顿。你没受伤吧?”她说着就去挽李景风手臂,李景风吃痛,缩了缩手,苏银铮问道:“你受伤了?”

    李景风道:“只是跌打伤,不严重。”

    苏银铮道:“我去找大夫!”

    李景风道:“真不用,我身上就有伤药,是位神医留给我的,过两天就没事了。”

    苏银铮见他答得心不在焉,问道:“你有心事?”

    李景风摇摇头,问道:“萧公子去哪了?”

    苏银铮道:“他去问爹怎么处置副掌门了。”

    李景风道:“那我等他回来。”

    过了会,萧情故低着头回来,神色甚是颓唐。李景风问道:“副掌门处决了吗?”

    萧情故摇头道:“没。他是泰山掌门的亲弟,爹说,革职送回,软禁在家。”

    李景风吃了一惊,道:“就这样?”

    萧情故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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