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而驿长已经接过了那账本,然后毕恭毕敬的双手奉给李长博:“李县令,底下人不懂规矩,不讲究,给您添了麻烦。”

    李长博接过来,却不肯用手翻看了,而是掏出帕子,隔着帕子翻页。

    付拾一差点被逗笑:看来吃油饼这个借口,是将咱们李县令给恶心到了。

    不过,这个理由,虽然恶心,可猛然一听吧,还合情合理的。

    付拾一站在李长博身旁,将疑点指给他看:“李县令你看,从十二日那天,所有墨迹,浓淡程度都是一样的。再看前头,你就发现不太一样。而且字迹也有不同。仔细看后头的手指头印,都是不同的。”

    这年头,虽然是看不出指纹的区别,但签字画押,却都是按手指头印——也不知是谁发明的。

    当然,付拾一也没火眼晶晶到了那个地步,能一眼看出指纹的细微区别。

    但每个人在按压指印的时候,因为习惯不同,姿势不同,用力不同,所以就会造成大小,方向,以及印泥多少的颜色不同。

    但从十二日那日翻页后,后面的所有手指头印都是相同的。

    而且能看得出来,最开始还正经盖,越到了后面越随意。

    就连颜色,也是由深到浅,再从深到浅的变化。

    这种情况,只有同一个人,在不停的盖手指头印时候才会出现。因为压一次印泥后,都会连续按手指头印,直到感觉颜色不够浓了才会再去压印泥。

    墨水也是。末尾的浓淡,竟然能和下一行的头个字接上。

    这说明,这些记录,不是在不同时间添上去的。

    而是一次性写了很多。

    付拾一又指了指纸张背面:“背面染了墨。”

    一般来说,这种记录用的,最多一次性记录几条,不会连续一页,然后又要翻篇记下一页。

    所以也就不会将墨水弄到上一页背面去,有也是最后一两行。

    但这一本账簿,少说有后面大半页。

    且字迹还越来越潦草——

    付拾一抿嘴笑了笑:“他们可能不太会造假,技术还不够纯熟。”

    李长博颔首,承认了这个问题。

    在付拾一说完这几条之后,谁都能一下子看出账簿上的猫腻。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住驿长:“这种记录所用的账簿,不可损毁,不可篡改,是吧?”

    驿长的头上是真有冷汗,他举起袖子擦了擦,笑容很勉强,“是。不可损毁和篡改。“

    “若是损毁和篡改了呢?”李长博再问,整好以暇的样子,却让人心里发慌。

    付拾一有些同情的看着圆滚滚的驿长,尤其是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于是十分体贴开口:“这么热吗?我看你一直冒汗,都答不上来了。要不,我们帮你冷静一下?”

    王二祥上前一步,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睥睨驿长。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扔进冷水里去好好“冷静”一下。

    驿长立刻麻溜的回答了:“重罚,且再不能录用。”

    李长博笑容很和煦:“那,这是初犯?还是——?”

    付小刀:我和李县令都是正义的化身~专门狙击邪恶!biu~biubiu~你们偷藏的夸作者留言,快交出来!

    狐假虎威的婉音:大家……明天见!

    ###第1876章

    初犯还是###

    第1967章初犯还是

    驿长迟疑了半天,也没做出这一道死亡选择题。

    最后,他干笑两声,终于打算开口。

    可惜,一直被众人注视的小吏,却抢先一步开口:“我之前有过,被训斥了,这次就想做个假,让驿长看不出来——”

    驿长闻言,连连点头,神情放松下来,还顺手抹去脑门上的一头汗:“是是是,就是这样。”

    “是吗?”李长博看向驿长,笑容更加和煦三分,如同阳光——但绝对是正午的,能烤得人都要糊了的那种。

    驿长被这么一问,瞬间如坐针毡,回答的语气也不那么自信了:“是……是的。”

    付拾一阴森森揭穿他:“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这个不是初犯,之前很多次。你和他都违背了规定。”

    按照规定,他们两人可都没有好果子吃。这个肥差,可只能被罢免,而且还再也不能被录用——这是指其他部门,只要和朝廷有关的,都不录用他们。

    这就意味着,就算有关系可以用,但也用不上了。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难受。

    果然,两人的面色都有点发白,眼珠子更是疯狂乱转,想着怎么弄才能洗脱罪名。

    而付拾一这头,先是给他们宣判个死刑,然后再给一线生机:“不过,我们李县令一向人美心善,喜欢对旁人坦白从宽。”

    她微微一笑,投给两人“你们懂”的眼神。

    李长博配合做出许诺:“也不是不可当成没看见。”

    这下,两个对现实绝望的人,一下子露出了期待来。

    但如何就能当成没看见,李长博并没有说。

    付拾一也不说。

    这种时候,就让他们自己去想最合适。

    驿长到底还是官大更油滑,很快就开了口,露出为难来:“这样,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做,这里条件简陋,不如我们去后院坐下说话,喝杯热酒?今日是元宵佳节——”

    他的态度是十分的热情。

    而且看向其他不良人们:“我让人也给各位张罗一桌酒菜,好好乐呵乐呵,大过节的——”

    付拾一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阵仗,略微有点儿懵。

    其他不良人,则是一脸的平静,显然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

    李长博更是淡淡拒绝:“不了,我们还有事在身。你还是再想想。”

    驿长迟疑一下,随后道:“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直奔后院。

    王二祥自觉跟上,不给他跑路的机会。

    而那小吏,此时也像是会过魂来,忙擦了擦手,给大家倒热茶喝。

    那态度,很是殷勤。

    不多时,驿长从后院出来,手里捧着大托盘,托盘里是一堆荷包,两个大的,其余都是小一号的。

    里头装了什么不知道,但意思一看就明了。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驿长就笑呵呵的将托盘送到了付拾一面前:“这位长官,您先拿。”

    竟然还知道女士优先。

    付拾一拿起最大那个,当场打开,往里头扫了一眼。

    然后就被迷住了——啊,这金灿灿的光,果然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存在!

    她都有点儿舍不得放回去了。

    但下一刻,李长博冷冷的声音响起:“按住。”

    几个不良人蜂拥而上,直接就将人给按在了地上,那些装着金子的荷包,也摔落在地。托盘砸在地上,“哐当”一声。

    王二祥压着驿长圆溜溜的脑袋,将他脸颊都贴在地上,狞笑:“不开眼的东西,行贿到了李县令头上?”

    驿长脸上肉太多,被这么按着,嘴巴都被肉挤得比不上,口水潺潺的往外流,说话也是不清不楚:“饶命——”

    那小吏,则是完全吓傻了,连挣扎都没敢,只剩下瑟瑟发抖。

    李长博坐在那儿,垂眸凝视驿长:“只不过是小小驿长,竟随手能拿出这么多孝敬。可见你身家颇丰。”

    驿长嘴巴开开合合,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活脱脱像是条从水里捞出来的鱼——还是胖鱼。

    李长博也不理会,只又看一眼小吏,整好以暇的对二人道:“从即刻开始,谁若检举对方更多,我便不追究篡改账簿之事。”

    小吏眼珠子转了几圈,心思一下活络了:他身上可没什么别的事儿。

    而驿长则是心里头直骂娘:这李县令到底想干什么?

    驿长努力想说两句,可惜姿势不给力。

    李长博抬抬手,王二祥收了一点力。

    驿长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自由,他看着李长博,语气也不太好了:“李县令这是做什么?何必赶尽杀绝?我也没得罪过你——”

    “你们妨碍我破案了。”李长博言简意赅:“我再问一遍,为何篡改账簿?”

    熟悉李长博的人,都知道他这会儿是失去了耐心。

    驿长显然还是不肯说,沉默了。

    李长博也不看他,只看向小吏,心平气和问他:“为了这个事儿,丢了命,值不值?”

    小吏迟疑半晌,却道:“我没法说。长官,我还有一家人要养活哪!”

    这话实在。

    而能说出这话,也代表小吏心里已经动摇了。

    李长博掷地有声:“我保你。”

    不得不说,这句话真是让人安全感爆棚。

    可惜小吏却有点不信。

    林平上前一步,沉声道:“我家郎君,乃是长安县县令,是御前重用之人。长安县境内,谁敢在我家郎君眼皮子地下作奸犯科?迄今为止,没有我家郎君破不了的案子。世家大族,权贵富人,问问他们,谁敢与我家郎君作对?”

    林平这话,瞬间让付拾一都震惊了:这气势,就很有信服力!而且,这吹嘘的本事,莫不是方良亲自传授?

    还是,两人师出同门?

    反正林平这么一说完,小吏便偷偷看一眼驿长:“对不住——”

    驿长瞬间慌了神,声色俱厉威胁:“你敢?!”

    小吏却只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淡淡道:“你收的钱,我也允你不交。”

    小吏这下,就犹如得到了最大的保证,终于下定决心。他徐徐开了口:“其实郑毅来过这里歇脚吃饭。”

    这话一出,驿长顿时面如死灰。

    而付拾一等人都只觉得:果然如此!

    我发现火锅料真的是个好东西。今天用火锅料煮了鱼,哇塞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啊!

    ###第1877章

    果然如此###

    大唐验尸官第一卷第1877章果然如此驿长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怒瞪小吏:“你敢说——”

    后半句话他都没机会说出来,就直接被王二祥给死死的按在地上,登时连嘴巴都闭不上。

    小吏瑟缩一下,但还是继续往下说:“郑毅是正月十二日中午过来的,歇了一个时辰,吃了饭。但这条记录,后来被驿长撕毁,又让我重新作假。”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长博沉吟片刻,直接往下问。

    “就在前天上午。”小吏说着话时候,一点不敢看驿长。“前天上午,有人来找驿长,他们在后头说了会儿话,当着那些人的面,驿长将那记录撕毁的。”

    “那些人你认识吗?”李长博面上没什么变化,语气也依旧平静。这样一来,就让小吏也安稳了一些。

    小吏摇头:“不认识。但他们一看就是富贵人,看穿戴就知道。那个领头的人,对驿长的态度,都很凶横,驿长也是毕恭毕敬的,我猜可能是什么大官吧。”

    这些话里,干货很多。也不得不说,小吏求生欲很强,说的都是重点。

    李长博微微颔首,透出几分满意:“以前来过这边吗?”

    小吏仍是摇头:“没见来过。他们掏出了个牌子,给驿长看了一眼,驿长就毕恭毕敬起来了。至于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驿长也只称呼对方为贵人。”

    他开始连声求饶:“李县令,我真的只是听命行事,我不听也没办法,我一家子老小都指着我养活。我也只收了一小块金子,真的不是我非要欺瞒您的!”

    李长博只问他:“确定没有遗漏了?”

    小吏连连点头:“我是真不敢有遗漏了。”

    “那郑毅那天,是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走的?坐的谁的车?”李长博不疾不徐的问出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小吏回想了一下:“晌午时候过来的,吃过饭,歇了一会儿,他还和来往的人说话。我看他这个人也挺和善,十分健谈。他和别人搭话,都聊得起来。”

    接下来也不用李长博问,小吏就已经自动往下说了:“聊来聊去,都是长安城里怎么好谋生,怎么好当差的事情。还问人家商贩,做生意难不难,有没有人来收保护费的。”

    “后来人少了,没人聊天了,他就又开始在一个本子上记东西。我倒水的时候,看了一眼,上头写的,都是人名,和地名儿。”

    小吏表示了迷惑:“也不知道记这些干什么?”

    “他走的时候不是雇车走的,是刚好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人我也不认识,但主动上前来找他,张口就是称兄道弟的,很熟的样子。还说刚好去长安城,正好一路。还说要给郑毅接风洗尘呢。”

    付拾一关注到了两件事情:一个是熟人带走了郑毅,另一个是郑毅有一个本子,是记录了人名的。

    但郑毅的随身物品里,并没有这样一个本子。

    本子到底去了哪里,几乎是不言而喻。

    付拾一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郑毅被杀害的原因?他在查什么?

    李长博也和付拾一想到了一块儿去,当即问那小吏:“那你有没有留意,郑毅叫那人什么?”

    “好像是叫什么文章?问章?问张?”小吏拼命回想,也只想起一个模糊的发音。

    付拾一默默的记下这个发音:这应该也不是名字,而是那个人的字。

    “那长相呢?”李长博再问一句,同时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会意,立刻从马牡丹背后的画筒里,取出一张纸,又拿出碳笔来,准备来一场临时的画像。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小吏有点笑容尴尬,他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一个特征来:“我就记得,那人嘴唇上有一颗痣。嘴唇还挺红,唇红齿白的。我当时还想,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娘——”

    付拾一默默的记下来:唇红齿白,长得有点娘,然后嘴唇上有一颗痣。

    她还不忘问一句:“左边还是右边?痣是什么颜色的?”

    小吏笑容略僵:“左右……实在是不记得了,痣是黑色的。不是很大。”

    付拾一点点头,微笑鼓励他:“没事,不要紧,你已经说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再想想,尽可能说详细就好。”

    安慰起到了作用,小吏肉眼可见的缓和了情绪。

    而付拾一和李长博,则是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长博缓缓又问了一个问题:“撕毁记录那天,这个人没有出现?”

    小吏摇头:“没有出现!都是生面孔!”

    他说得很自信。

    付拾一琢磨一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那个嘴角有痣的人,是他朋友,还是同乡?还是以前做过同事?”

    小吏苦思冥想半天,才不怎么肯定道:“那个人很热情,但郑毅应该是和他不太熟。他还一直怕麻烦人家。推辞了好几次。至于其他的,看不出来。”

    付拾一懂了。

    小吏没了什么要补充的,就暂时被带去了后面。

    现场只剩下了驿长。

    李长博声音骤然冷下来:“陛下最恨你们这些勾结使坏之人。”

    王二祥略略松开手。

    驿长此时已经心如死灰:“我是活不了了。李县令,我劝你为了你家里人着想,也别继续往下查了。郑毅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他自己做的孽——”

    付拾一听见这话,忍不住就冷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已经找到了这里,你若活着,他们会怎么对你?可若我们保护你,将案子破了,将背后的人揪出来,你活命机会又有多大?”

    李长博言简意赅:“只要你没谋财害命过,只是收取好处,贪污钱粮,罪不至死。顶多流放。”

    这种案例有很多。毕竟,只有人命官司,才是惩罚最严厉的,这种贪污,屡见不鲜,也并没有那样的严苛。

    “如果戴罪立功,坦白从宽,我还可酌情替你求情。”李长博再将好处抛出去,而后微笑:“选哪条路,你自己看。”

    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是真的一句话也不再说。

    林平掏出水囊,给李长博倒了一杯水——水囊一直捂在怀里,如今水也不凉。

    李长博转手递给付拾一,“喝口水,润润。”

    ###第1878章

    想要活命###

    第1969章想要活命

    就在付拾一喝水的时候,驿长就选好了路。

    他颤声道:“我死不要紧,但李县令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李长博并不回绝,只道:“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至少保住我家财一半,然后保护我家其他人的安危。”驿长说这番话的时候,都有些轻微哆嗦,面上也都是恐惧之色。

    他剧烈吞咽唾沫:“尤其是我那几个小孙子。他们还小——”

    “可。”李长博颔首:“可以委屈你们,先去我县衙地牢中呆几天。那里保证安全。”

    付拾一点头同意:“没有比那儿更安全的地方。除了饭菜难吃点,别的毛病一点没有。”

    当然,住宿环境这种,也是可以改善的——甚至可以要求一家人住在同一排,互相有个照应。

    反正地牢里空房间很多。

    这个提议,被驿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驿长提议让家里人现在就去收拾,一会儿跟他们一起回去长安县衙门。

    李长博答应了,让王二祥带着驿长过去后院说一声。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会不会跑?”

    “没人会保他。”李长博慢悠悠饮一口水,这才笃定回答:“出了这门,他搞不好就得死。而且他一人跑了,家里人就没活路了。”

    所以,他不敢。

    果然,不一会儿那驿长哆哆嗦嗦回来了,这一次,总算是肯乖乖配合。

    李长博直接问起那几个人的身份。

    驿长咽了一口唾沫:“他们拿的是姚相府的牌子,也没说别的话,直接找到了我,先提起我从前贪污驿站中钱粮,偷拿别人好处的事情。然后告诉我,我若不听他们差遣,从前的事情,他们都会告诉旁人。到时候——”

    大概是太害怕了,牙都有点哆嗦,驿长的牙上下磕碰的过程中,咬到了舌头,疼得他猛的一个哆嗦,可还不敢叫疼,眼泪汪汪的样子,看上去居然有那么几分可怜。

    虽然没人催促,但驿长也不敢停顿太久,吸着凉气往下继续说:“他们说出来的,都是真事。我心中害怕,只能答应。他们又拿出一块金饼子递给我,说是好处费。”

    “接着,他们就要求我将账簿那一页撕毁,并告诉我,郑毅并未在此处落脚。”驿长偷瞄李长博,有点怂巴巴:“我照办了,又吩咐底下人造假。本来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谁知道——不过,郑毅的死传得沸沸扬扬,又死得那么惨……我也就猜到了。”

    “然后我更害怕了。也不敢声张,只好当成郑毅真没出现过。”驿长声音都带着哭腔:“他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有钱有势,我也没办法啊——”

    付拾一震惊的看他:还好意思哭诉啊?这三观,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

    “本来我日子过得好好的,眼看再有几年就能回家去养老,偏偏出了这个事情!郑毅他连累我!”驿长是真委屈,就算停下来,眼泪也真掉下来了。

    李长博也是沉默。

    王二祥实在是忍不住,压着驿长胳膊的手,用了一点力——

    驿长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王二祥憨厚一笑,“抱歉,手滑了。”

    驿长并不敢怎么样,委委屈屈的闭上嘴。

    李长博良久才开口道:“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姚相府了。“

    姚相府是曾经宰相姚崇的住处。

    当今陛下肃清太平公主党羽后,姚崇被陛下赏识,官拜为相。而后佐理朝政,革故鼎新,大力推行改革,兴利除弊,是个十分不错的好官。

    在民间,提起姚崇,都要尊称一声姚相,且大加赞赏。

    只是开元九年,姚崇就已病逝,如今的姚相府,和昔日的姚相府,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姚崇的门生故旧几乎遍布天下,他提拔上来的官员更是枚不胜举,姚相府依旧是有实力在的。

    哪怕是当今宰相宋璟,也是姚相极力推荐,而得以拜相。

    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姚崇子孙不出彩,恐怕姚相府迟早都是要走向衰败。但不知情的人,仍旧觉得姚相府是权贵顶尖那一拨。

    当然,因为姚相的缘故,所以不管是谁,都还是给姚相府几分面子的。

    就算是陛下李三郎,也对姚崇十分钦佩和怀念。

    若是夜叩姚相府,又是元宵节,只恐怕……会被人非议。

    但付拾一却并未劝诫李长博半个字,反倒是果断下令:“走,快马回城。”

    不管是时间期限,还是因为郑毅是个好官,不该死这么惨,付拾一都觉得:没什么不能去夜问姚相府的。

    姚相若在,知晓这个事,必也不会恼。

    恼也不是恼怒他们这些查案的。

    当即,付拾一和李长博便只带着林平,揣着账本打道回府。

    至于其他人,由王二祥带回。

    临行前,李长博看住王二祥,只叮嘱一句:“无论如何,不得以身犯险。你们的姓名,最重要。若有人阻拦,护不住的时候,不必勉强。”

    王二祥一脸严肃:“您只管放心。”

    付拾一轻声道:“我们会着人来接应你们。千万不可逞强。”

    王二祥立刻表示:“那我等人来了一起走。”

    半点没有英勇的样子。

    付拾一拍拍他肩膀,欣慰夸赞:“这才是有勇有谋。”

    随后,她与李长博一夹马肚子,便出发了。

    夜深了,寒露越发重了,凉风好似会穿透骨头缝隙,将身体吹透。

    刮在面上,更犹如刀割一般。

    好在路途不远,很快便远远看见了长安城的灯火辉煌。

    元宵夜的灯火,比平日更加灿烂。

    即便只是远远的看着,也仿佛能够想象出长安城街头的热闹和繁华。

    今夜不宵禁,街上各处开张的铺子,都是卖小玩意的,和吃食的,灯笼的,人人都往街上去凑热闹。

    丈夫带妻子的,单身小年轻想去看看能不能碰上缘分的,带家中孩子的,还有谈恋爱的年轻男女——

    付拾一遗憾无比:可惜今夜是不能和李县令去猜灯谜了。来长安城两年,上一次的正月十五没去凑热闹,本来还想着今年去,结果没想到又遇上案子——看来只能等明年了。

    不过,百姓们能安安心心的去逛灯会,谈恋爱,也挺好的。

    这般想着,付拾一又高兴了:太平盛世,那也是有我的一份功劳在啊!

    一到了周末就各种心痒痒想出去玩。呜呜呜,我再也不是那个勤奋的婉音了。下一更,十点钟左右~

    ###第1879章

    信口雌黄###

    第1970章信口雌黄

    等回了长安城,付拾一才反应过来,他们想要去姚相府,恐怕还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从城门口开始,马车,马匹,就堵得寸步难行,就是步行,那也很难把控自己的方向,只能跟着人流走。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有一点点犹豫:“咱们还能去得了吗?”

    李长博看着熙熙攘攘人群,十分冷静的分析:“姚相府离城门口不算远。他家当年不算有钱,举家搬迁来之后,没买到特别好的房子。咱们慢一点,也能去。”

    付拾一:……太直白了。

    但李长博的话,还是给了付拾一信心。

    李长博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付拾一,见黎儿就绑在他的马屁股后头慢慢悠悠跟着。

    付拾一迈着小碎步,半晌也没挪出去二十米,看着人山人海,忍不住感叹:“我还说赶不上看灯会,怪可惜的。可我现在知道了,我还是能看上的。”

    这样慢的速度,比起蜗牛都没快多少,不想看,也得堵在路上看。

    李长博转过头来看她:“纵灯火阑珊,也不及夫人半点好看。”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付拾一都有点脸热,她实诚道:“我就算倾国倾城,也不及长博你一个指甲盖。”

    旁边一个未婚女郎已是忍不住捧心感叹:“这么好看的郎君,怎么就成了婚呢?”

    付拾一:……就很有危机感。

    于是她拽着李长博,默默的加快了脚步。

    姚相府幸好是真的不远。

    但看着姚相府的大门,付拾一忍不住问了李长博一句:“有没有感觉,这家人好像是不咋样?”

    一点没有热闹气息,而且整体给人一种门庭衰败的感觉。

    这倒不是迷信,付拾一觉得可能是某种磁场。

    李长博言简意赅:“姚相去后,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做官。资质十分平庸,不及其父百分之一。”

    付拾一秒懂:虎父犬子类型,所以,有这样的情形,也是正常。

    但问题也来了,看着姚相府,付拾一深深的怀疑:“他们还敢这么嚣张吗?还有这么大的实力吗?”

    李长博也沉默了。

    显然,他心中也有这个怀疑。

    不过,不管如何,来都来了。而且驿长也是亲口所言是姚相府腰牌。怎么都是要问一问的。

    所以李长博看了林平一眼。

    林平忙上去敲门。

    只是,门里许久没有人应声。

    付拾一和李长博面面相觑:人不在家吗?

    可就算人不在家,也应该是有门房看门啊。

    这一瞬间,付拾一想了很多,甚至连灭门惨案都想起来了,但回想历史,姚相府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惨剧。

    所以,她又定了定心。

    李长博又上前去敲门。

    这一次,虽然过了片刻,门到底是被“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小丫鬟脑袋从里头探出来:“你们找谁?”

    李长博言简意赅:“拜访你家主人。”

    “主人不在家,被请去喝酒了。”小丫鬟不耐烦:“明日再来吧。家中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今天元宵节,都被请去看灯会了。”

    李长博蹙眉,询问:“被哪家请去了?”

    小丫鬟态度很不好:“我哪知道?他们出门也不会告诉我。”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我们明日再来拜访。”

    小丫鬟将门关上了。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们家连个门房都没有?”

    宅子看着挺大的。

    “这是赐宅。”李长博拉着付拾一转身准备回衙门:“但丫鬟下人,需要自己买。姚家祖上,并不十分有钱。”

    “而且姚相去后,姚家没有能干之人顶梁立柱,如此也不奇怪。”

    “只是,姚家仆妇如此行事,规矩松散,败落也是不远。”

    李长博的眼光很毒。

    但付拾一很赞同:企业可以小,但是规矩必须好。而且要有个积极向上的态度和精神面貌,才能蒸蒸日上。

    不过现在无功而返,就意味着今天晚上,没有任何收获。

    李长博考虑片刻,转头问付拾一:“咱们要不要先去看看灯会?”

    付拾一摇摇头:“还是不了。一想到这个案子,就没什么心情。”

    “那回家?”李长博再度提议。

    付拾一摇头:“我想再去看看尸体。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别的东西。万一有遗漏呢?”

    李长博哭笑不得:他从前恨不得一心扑在衙门,如今倒是体会到了杜太夫人的心情。大过节的,就不能先回家过个节?

    所以最后,李长博不由分说:“先回家去吃个饭。再去衙门。今日也不宵禁。现在也天黑了,怎么都是点灯,早一点迟一点,也无妨。”

    付拾一被强行拽回了家。

    然而其他人都去看灯会了。

    尤其是孩子们,都由父母领着出门玩。

    王宁和李春山,也出了门。

    唯有杜太夫人懒得凑热闹,在家窝着。

    今日家中下人也多是放了假,付拾一干脆就亲自去做了两碗材料丰富的米线,配了个小干锅吃。

    而且,还顺手煮了一碗酒酿汤圆出来。

    汤圆是早上做好的小汤圆,一个个只有龙眼大小,里头的馅是红豆和黑芝麻的。很香。剩下一部分没煮完,冻在外头。

    要付拾一说,这么冷的天,就得吃点汤汤水水的,才能快速暖和起来。

    尤其是过桥米线的汤,舀起一勺来,吹一吹,喝上一口,简直是不要太暖和。

    杜太夫人看着两人吃,都有点馋了,干脆也让厨房煮一个小碗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有点过桥米线的味道。

    汤是老鸡汤,里头有虾,鱼丸,熏肉片,鹌鹑蛋,各色蔬菜,看上去满满一大砂锅,色彩还很丰富,格外诱人。

    干锅是个排骨什锦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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