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庭纠纷,怕是不弄清楚,这件事情是不会了结了。

    而且,不能在这里,否则两兄弟一说话,还当是在家,三言两语就吵起来,丝毫没有对薄公堂的紧迫感。

    上了马车,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这事儿怕是不好处理吧?那辛正墨还带着伤了。放在地牢里,回头人出事儿了,别找我们要人。”

    李长博点点头,压低声音:“回头交赎金,让他们将人带回去。”

    知道他的打算,付拾一也就松一口气,而后又跟李长博嘀咕:“你说那辛正霄的孩子,不会是真有冤情吧?光是金钱纠纷,不至于如此非要杀人啊——”

    “回去再问。”李长博忽然伸手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淡淡道:“有热闹看,也不恶心了?”

    付拾一无辜眨了眨眼睛:“分散注意力疗法嘛。”

    李长博失笑。

    到了长安县衙门,果然如同李长博想的一样,辛家的那些人,总算是消停了些,收敛不少。

    估计是看着凶神恶煞的不良人,多多少少也反应过来了,这真的是衙门。

    辛正霄伤人案已算是告一段落,现在是杀人案。但是作为证人和家属,所以也就没让辛正霄先去牢里,而是留了下来。

    不过,将人留下来,也不是对薄公堂,而是各自讯问。

    付拾一跟在李长博身后,先去找了辛正霄一家。

    辛正霄的妻子郑氏,不等李长博问,就主动开口道:“我儿子是半个月之前死的。当时,他大伯说带他去钓鱼,同去的还有大房那边的孩子。可是傍晚时候,他们带回来的,就是尸体了。他们说我儿子是贪玩不小心掉下了水里淹死的,我当时也没起疑心,可是后来越想越是不对劲!”

    “再问了女儿,才知道,当天我儿子和大房那边几个孩子打起来了,后头她还听见那边的孩子悄悄说,要让我儿子好好被教训教训,不然不知天高地厚!”

    郑氏说到了这里,就哭了:“肯定是那几个小子将人推下水!说不定更是大房那边为了家产,所以才如此做!毕竟我们这边没了儿子,说话连个底气都没有——”

    付拾一听着郑氏这些话,只觉得头疼:一切都是臆测罢了。

    李长博倒是维持着平静的样子,只看向了辛正霄的女儿辛蕾,柔声问她:“那日你都听到些什么?又见到了些什么?”

    辛正霄出声阻拦:“她还是个小孩子,别吓到了她!”

    ###第1034章

    谁吓到谁###

    付拾一听着这话,忍不住心头吐槽:到底是谁吓坏了小姑娘!问两句话就吓坏了?那看见自己亲爹要杀了自己亲大伯又怎么算?

    不过,郑氏却道:“女儿你说!”

    辛蕾今年也不过七八岁,一双眼睛大大的,看上去有点儿可爱。就是现在脸哭得通红,可怜兮兮的。

    被郑氏这么一催,她迟疑着开了口:“我听见大伯说,当年伪造债务,是对的。不然现在哪里有这样多的钱——”

    付拾一和李长博惊讶对视一眼。

    “大伯还说,我阿耶再要钱,就干脆想想办法——”辛蕾往后缩了缩,躲到了郑氏背后去,只探出个脑袋:“我还听见,他们几个跟大伯说,是大堂兄推了我阿兄!我阿兄才掉水里的!大伯叮嘱他们,不要将这个事情告诉任何人!”

    “大堂兄还跟大伯要奖赏,说他做了大伯说的事情,让大伯给他买马!”

    辛蕾年纪小小,说起这些话,却流畅得很。

    字字句句,都是细思极恐。

    郑氏更是接了话头:“前几日,大房那边就给大儿子买了一匹马,是西域的马,很贵。若说没什么,无缘无故,买这么贵的马做什么?”

    听她的意思,好像已经是笃定,的的确确是辛正墨授意自己儿子杀了她儿子。

    付拾一看了一眼辛正霄。

    辛正霄头都快埋进手里了,看不清神色,却一眼就能发现他的颓丧。

    “那今日呢?为何你们发现这个事情,没报官,反倒是还见面,又打起来了?”李长博问了这么一句,却看的是辛正霄。

    然而也不知辛正霄怎么了,这会儿反倒是一言不发。

    说话的还是郑氏。

    郑氏悻悻道:“还不是他不肯?他说,他要问问他大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我们就将人叫了过来。结果没问几句,他大哥就骂起人来。他也动了火气,拿了菜刀就冲上去了——”

    “好在没出人命。”郑氏有些庆幸,又有些埋怨:“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就不知考虑考虑后果!人家家大业大,死了也不怕。我们连口棺材都要买不起!他真出了事儿,我们以后怎么活啊——”

    她自己哭了一会儿,哭着哭着又想起李长博来,只求着李长博做主。

    付拾一将人劝住,却见李长博一直盯着辛正霄。

    这头郑氏刚停住,李长博就沉声问辛正霄:“你与你大哥关系如何?”

    辛正霄慢慢抬起头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会儿杀人的愤怒退去了,他反而有点儿垂头丧气和茫然,但还是回答李长博的话:“小时候关系不错,大了分了家,慢慢也就疏远很多了。很多事情,也就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了?”李长博似是有些好奇。

    辛正霄思索片刻,才又继续说下去:“小时候,大哥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特别疼我。那时候阿爷死得早,别的孩子欺负我们,都是大哥带我打回去。”

    “最穷那阵子,大哥一件棉袄穿了三年,最后穿着就跟没穿一样,冷得直哆嗦。可他却让阿娘年年给我做。”辛正霄回忆起从前,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快乐时光,嘴角有那么一瞬间,都是上翘的。

    但是很快那一点弧度就消失殆尽:“最开始大嫂刚进门,阿娘就走了,我病了一段时间,都是大嫂照顾我。只是,病好了,又过一年,我成了亲搬出来,阿兄和阿嫂慢慢的,就只逢年过节才来往了。”

    “再往后,阿兄越来越有钱,我却亏了好几次,他也不再管我了。”辛正霄开始咬牙切齿:“他变了!”

    听着辛正霄这些话,付拾一倒是挺理解辛正霄的委屈和愤怒。

    但是,这样是不对的。

    只是看着辛正霄那愤怒的样子,最终付拾一也没说半个字。

    辛正霄气恼道:“人人都跟我说,分家这个事儿有猫腻,之前家中那么有钱,怎么可能才这么点房产和田产?但是我还不信。如今想来,分明就是我愚蠢!”

    而后,辛正霄更道:“我卖铺子时候,他将我铺子买了去,也未曾还给我!”

    付拾一:……你不是卖掉的吗?

    “他总说我是败家子,成不了大事!”辛正霄咬牙切齿:“他说他后悔当时将铺子分给我!”

    说到了这里,李长博终于忍不住沉声打断了辛正霄:“既然你兄长那么有钱,为何还要算计你?分家的事情,是你们阿爷临终前定好了的?”

    辛正霄很不情愿的说了句:“是。阿爷说,他是长子,要多分。所以祖产都给他,我只分现在的屋子,和一点田地,一间铺子。”

    “但是阿娘临终前,让他平分!”辛正霄又开始生气:“他就拿出了欠条!拿出了账本,告诉我们其实家里没什么东西和钱了!根本不肯多给我分一点!”

    李长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后就让人将辛正霄带下去,自己则是带着人去见辛正墨。

    辛正墨精神也是萎靡。

    不过被照顾得很好。毕竟家里人多,而且有钱。

    见了李长博过来,辛正墨睁开眼,苦笑着说了句:“让李县令见笑了。”

    看这个态度,应当是冷静下来了。而且,有点儿成功商人应有的样子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落座后,就问辛正墨:“辛正霄的儿子,那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辛正墨面上露出几分伤感来,一开口竟不是推卸责任,反倒是长叹一声,苦涩道:“这件事情都怪我。”

    就连辛正墨的妻子周氏,也是跟着叹了一口气。

    辛正墨良久才继续说下去:“那日带他们出去船上玩耍,本意是为了庆贺大郎拜得名师。我一心想要振兴家族,故而想让大郎将来走仕途。大郎也争气——只是断没想到,瑞儿年纪小,却调皮霸道,和我家大郎争吵起来。”

    “二郎也是年少气盛,又加上被一些人挑拨,总觉得二房占我们便宜,故而说话难听了一点——”

    “最后两边就推搡了几把。”辛正墨声音艰涩:“混乱中也不知怎么的就落水了。几个孩子都吓到了,叫人下去救人时候,却……”

    ###第1035章

    渐行渐远###

    辛正墨长叹一声:“是我一时糊涂,没将这个事儿说出来。小孩子家打闹,这种事情……又怎么能算得上杀人?”

    “可我万万没想到,阿弟竟然会这样想我。”辛正墨也渐渐气愤起来:“当初我那般辛苦,没想到竟是养出了个白眼狼!”

    “阿娘临走时候,生怕自己小儿子吃苦受罪,硬是要重新分家!也不想想,那几年我怎么熬过来的!我说债务的事情,他们还不信!只当是我故意!”辛正墨渐渐红了眼眶:“既是都这样想,那索性我也就不做那好心人了!”

    “阿娘从来就偏心,从小我就知道,可没想到,临死了也没替我想一想!”

    周氏将帕子递给辛正墨,叹了一声,劝慰道:“阿娘再不对,也生了你养了你。咱们不说了。”

    “为何不说?”辛正墨的二儿子站出来,一脸义愤填膺:“从我记事起,二叔就在我家弄了多少钱走?做生意亏本了来阿爷,去平康坊花光了钱也来找阿爷!知道了阿兄要去读书,他还好意思提让瑞儿一起跟着去!阿兄那是受了多少白眼才求来的这个机会?凭什么他就能坐享其成?”

    “而且,每一次瑞儿来家里,看上什么要什么。多少回了?阿爷也从来不管,我和阿兄受了多少委屈?”小小少年郎咬着牙,一脸的愤懑不平:“我的钱他偷走了,阿爷都不让我声张!他自己掉进水里,阿爷却打得我伤现在都没好!”

    “我真不知道,阿爷怎么就这么糊涂!”说完这话,他红了眼眶,却攥紧了拳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人人都说我们占尽便宜。”他咬牙切齿:“可分家那年,咱们家差一点连饭都吃不上!阿娘卖了所有的首饰,才算是勉强熬过了冬天!”

    “可二叔呢?他上门来,将锅里肉端了一大半走!半句也不问我们吃了没!反倒是哭穷!我去他们家送东西,才知道,瑞儿每日都吃肉!还有糖吃!”

    “凭什么他们要享福?”

    这一句话,像是来自于灵魂的诘问。

    不只是问住了辛正墨,也问住了在场所有人。

    付拾一甚至都抿了抿唇角。

    周氏早已经红了眼眶,止不住的掩面啜泣。

    而其他人也是都差不多的情形,只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辛正墨声音哽咽的呵斥了一句:“住口!说这些做什么?那毕竟是你们的堂弟!”

    辛正墨的二儿子攥着拳头,忽然问了一句话:“阿爷,我一直都想问你一句话。到底,瑞儿是你儿子,还是我们是你儿子?为什么你总偏心他?”

    辛正墨被问住了。

    对着自己儿子的眼睛,他竟是忽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想说当然是你们。

    可是想到刚才儿子说的那些话,这话也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阿爷只是习惯了。”周氏擦了擦眼泪,轻声开口:“做老大的,总是如此。心疼弟弟妹妹,久了久了,就成了习惯了。你们二叔不懂事,总像是个孩子,你们阿爷从小又没了自己的阿爷,自然而然就担起了一个家。”

    “说是弟弟,其实就和儿子差不多。”周氏苦笑一声:“人都说,长嫂如母,长兄如父。可不是这个道理么?”

    “就是你大哥,从小不也是让着你?”周氏伸手将二儿子拉过来,轻轻在他身上一打:“怎么能说这些话?平日我怎么教你们的?”

    “阿娘就是太心软!”然而小少年却挣脱开来,红着眼眶瞪着周氏:“您知道瑞儿说什么话吗?瑞儿说,我们家的钱,都是他家的!我们都死完了才好呢!到时候钱就都是他的了!还说我根本就不是阿爷的孩子,我出生时候阿爷都不在家!我就是个野种!迟早要把我赶出去!这话要是没人教,他怎么知道?!”

    付拾一饶是见过不少八卦,这会儿也是有点震惊:这也太……过分了。

    也怪不得会打起来。

    哪个孩子受得了别人说自己是野种?

    周氏脸上全是愕然,显然根本不能消化这事儿。

    辛正墨这次是真气到了,竟然一下子就站起来,浑身都哆嗦:“谁说的这话?谁说的?!”

    周氏掩面哭出声来。

    辛正墨没怒过三秒钟,就又“哎哟”一声摔回去——背上全是伤口呢。就算不要命,可也疼得慌!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咳嗽一声,出声安抚:“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也不必着急,不过是谣言而已。”

    辛正墨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怒的,反正依旧是浑身激烈颤抖:“不行,我得去问问他,到底我哪里对不住他,他要这样做——就算他恨我,可是二郎是他亲侄儿啊!他怎么敢!”

    周氏一面哭,一面却按住辛正墨,这一次,也埋怨起来:“当初分家时候,我就跟你说,别养出个仇人,你说我小气!可如今呢!你再看看!”

    “我从跟着你,也就这几年才享福几天!”周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刚嫁过去,婆母就没了,你要去挣钱还债,还有个弟弟病得要人伺候!里里外外都要我操持!我怀老大,想吃一块肉都舍不得!老大出生,瘦成那个样子!谁心疼了?我也不觉得苦,我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的事情。分家时候,你说,当年你阿爷就这么分家的,你不能侵占你弟弟任何东西!”

    “那时候,咱都穷得揭不开锅了,我也应了!”

    “再后来,熬过了那段苦日子,不缺钱了。你那个弟弟三天两头来拿东西,来找你要钱,我也只当不知道!”

    “瑞儿过来,看上什么要什么,我也听你的,想着他们家里不如我们,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给了也就给了。”

    “你什么都要帮二房一把,什么好事都想着二房。做生意,你带着你弟弟,可他不着调,进货全不对,咱们亏了那么多,你也一个字不许提!我也认了。”

    “可现在呢?你看看现在呢?”周氏按着辛正墨,哭得形象全无,不过还是没舍得掐辛正墨一下:“我真是后悔嫁了你!我也后悔当年吃不起饭,变卖嫁妆时候,人家劝我和离,我竟是没答应!”

    ###第1036章

    最是后悔###

    辛正墨从一开始的暴怒,最后变成了像霜打过的茄子。

    付拾一倒是挺担心周氏——周氏从露面开始,看着就是个挺和气的人。

    可有句话说得好,不怕恶人动怒,就怕老好人发火。

    一旦老好人都发了火,那说明事情是真严重了。

    “当时你打二郎,说他该被管教,我没拦。我知道,就算心疼,可孩子若是不教,便就像二房那两边一样!将来必是一事无成!”周氏最后说出了最恶毒的话:“你这个大哥,最该管的哪里是你的儿子?明明就是你那个好弟弟!”

    “如今好了吧?你如今差点丢了命,也算是活该!”

    霜打的茄子差点就直接被冻死了。

    可周氏显然也是气得不轻,胸口不住起伏,随时都像要厥过去。

    她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围着她,又是劝又是哭。

    反倒是一下子辛正墨旁边一下子没了人。

    也能看出这个家庭的一些问题——辛正墨作为大家长,显然并不能够服众。反倒是柔弱的周氏,才是真正的核心。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徐徐开了口,沉声问了最关键的问题:“所以,按照你刚才说的,的确是你家二儿子将你弟弟家儿子推进了水里?”

    一下子,所有的哭泣声都戛然而止。

    气氛一下子凝到了最低点。

    付拾一看着这一家子的反应,只觉得有意思。

    不过过来很久,也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周氏问了自己二儿子一句:“真是你动了手?”

    那少年郎阴鸷的摇头:“我没有!我是打他了,但是我没把他推进水里!就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光看那样子,倒也不像是撒谎。

    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主要是没有认证和物证。

    那头也只是一份口头证据。

    这头也是口头上的东西。

    总不能根据这个定罪。

    李长博沉吟片刻,便道:“如果不行,就只能开棺验尸,你可敢?”

    问这话时候,李长博看的是周氏的二儿子。

    结果少年郎竟一口答应:“开棺验尸就开棺验尸!”

    事情到了这一步,显然也就只有这一条路走。

    付拾一却觉得,那头未必会答应。

    就算答应了……开棺验尸也验不出是被人推下水去,还是自己掉下水啊!

    李长博先叫他们等着,自己和付拾一先出来,去隔壁问问。

    一出来,付拾一就将自己顾虑说了。

    李长博却笑了一笑:“这个事儿我知晓。你先别着急,再看看。”

    付拾一脑袋上缓缓浮起一个问号,总觉得自家小男朋友已经知晓一些什么了。

    不过,有了这话,付拾一也就安心等着。

    开棺验尸这个事情,李长博一提,辛正霄的妻子郑氏立刻就反对:“开棺验尸?这有什么好验的?我儿子已是死了,就是溺死的!在他们船上出的事儿!那就是他们的责任!”

    付拾一听闻这话,有点儿糊涂:“那这算是意外还是故意杀人?区别也大了去了——”

    结果郑氏下一句话,就让付拾一差点儿呛咳出声,只听得郑氏义正言辞道:“反正就让他们赔钱就行!”

    这话估计实在是有点儿石破天惊,以至于辛正霄都意外的看向了郑氏。

    大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妻子会这样说。

    郑氏紧接着又苦口婆心的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两家又是这个关系,所以我想来想去也就这样解决最合适。”

    “虽然说经过这件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但是毕竟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太计较了也不好。”

    听听这个话,这分明就是在替他们兄弟两个人着想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了一眼辛正霄。

    觉得这会儿大概辛正霄这三观都要碎裂掉了。

    不过很显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最终辛正霄犹豫再三也是点了点头:“对你说的没错,就算不要他偿命,也该让他赔钱!而且那个钱本来就有我一份!”

    付拾一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天在船上,你们两口子没去吗?”

    郑氏说到这里就痛哭:“说是都是孩子们去,我也就没想着要跟去。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应该跟着去!”

    付拾一点了点头,无力吐槽:这要不是没跟着去,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们自己栽赃嫁祸了。

    当时李长博这个时候问了一句:“确定不开棺验尸?”

    郑氏摇头:“绝不能开棺验尸!人都入土为安了!”

    李长博也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就又问:“那若是赔偿的话,你们觉得多少赔偿合适?”

    这个事儿郑氏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有了决定:“少说也要他们家产的一半!”

    “否则的话就让他们抵命!”

    李长博又看向了辛正霄。

    辛正霄也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这对夫妻就算是达成一致了。

    所以接下来李长博也没有多说,只是出去将这个意思转达给了辛正墨一家。

    辛正墨本来是同意的,不过反对的却是周氏。

    周氏冷哼一声,铁了心的不愿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就算是不小心被推下去的,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是正常,又不是故意杀人,而且说不定是那孩子自己掉下去!他们想讹钱!”

    “张口就想要一半的家产,这分明就是为了钱!我一个钱也不会给!”

    辛正墨的二儿子也是斩钉截铁:“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我给他抵命就是!”

    辛正墨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他嗫嚅着劝说道:“不过是钱而已,给她们就是了,从今以后断绝关系,咱们一家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周氏垂着眼皮,却置若罔闻。

    等到辛正墨再多说两句,周氏豁然睁开眼睛,反倒是与辛正墨言道:“你若再说这话,咱们就干脆合离分了家之后,你愿意给你弟弟多少就给他多少,我也管不着!”

    显然周氏是觉得辛正墨这还是想要多给自己弟弟一些钱。

    最后,辛正墨也就不言语了。

    他颓然的坐在那儿,颇有些孤零零的味道。

    良久,他才问李长博:“那如果我们不赔钱又该怎么办?”

    ###第1037章

    赔钱了事###

    李长博言简意赅:“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又有所不同。过失杀人可以钱赎罪。故意杀人,需得抵命。”

    李长博看向辛正墨的二儿子:“你当时将他推下去时,心里想的什么?”

    辛正墨的二儿子脸色惨白,可却尖声反驳道:“我没有将他推下去!”

    “那你想过要他死吗?”付拾一也问一句。

    小小少年,一下子就僵硬在那儿,沉默无声。

    显然就是有了。

    李长博轻声道:“所以你当时就是真的想让他死。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对吗?”

    小小少年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但是很快还是用力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将他推进水里,我是恨不得他死,但是我没有!”

    面对如此激烈的反驳,李长博终于没有再多了下去。

    而后只让他们先回去。

    就连辛正霄家里的人,也是让他们先回去了。

    但是不许他们出城。

    只说案子随时都会有新的进展,还要叫他们回来调查。

    人都走了之后,谢双繁这才和李长博说起了案子:“最怕的就是这种案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一人一个说法也没有个证据——”

    “有证据。”李长博言简意赅。

    谢双繁顿时面露疑惑:“哪里来的证据?”

    “划船的人。还有他们家中的仆人。”

    谢双繁立刻点了点头:“倒也是,仆人的话,就算不可信,但是船员的话却可信。”

    随后他又压低声音:“不过你觉得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觉得倒像是真的就是意外。只不过二房那边儿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所以就想借着这个事要钱——”

    李长博这个时候却说了句:“他们两家都隐瞒了一部分事情。如果想要钱的话,辛正霄不会动刀。”

    “而且如果是真的想要息事宁人的话,这钱早也就给了。”

    “辛正墨说小孩子之间打闹,失手推了下去。但是他儿子却说没有。”

    “辛正墨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他儿子说的是真的,而且一问起这个孩子是怎么死的,他立刻脸上就露出了愧疚——”

    说到这里,谢双繁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你的意思是……不会吧?”

    就连在旁边听着的付拾一也瞬间瞪大了眼睛。

    但是李长博说的这些又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付拾一缓缓将自己的发现也说了出来:“辛正墨的儿子不像是撒谎。李县令几次三番试探,他第一个反驳的都是自己杀人的事情。说明这件事情他觉得很委屈,也很愤怒。所以才永远关注点儿,都在这个上头。”

    “而且有一件事情,当时他们应该是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儿,为什么始终没有人提起他们的大儿子呢?”

    “如果说真的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几个孩子不至于都吓懵了。尤其是他们的大儿子,我看今年也有十三四岁了,刚才不管我们说什么,他脸上的变化都不是很大。也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也没有委屈过。只是一直在宽慰自己母亲。”

    “这其实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

    “如果他和自己弟弟感情很好,看见自己弟弟被这么冤枉,就肯定不会如此无动于衷。”

    “但是你看他们二儿子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兄弟之间感情应当是不错的。”

    “还有二房的小女儿。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七八岁的孩子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却没有一点儿不流利,而且发生这样的事情,第一件事情不就应该告诉自己的父母吗?”

    “可是反倒是辛正霄好像半点不知情。”

    付拾一说完自己的发现也有点儿意味深长:“这两家人都有不少的猫腻。”

    听完了这些的谢双繁,最后只能仰天长叹:“要不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各有各的心思,菜也猜不透,摸也摸不准——”

    “先将那日的船老大叫来问问。”李长博很快就做了决定。

    随后看向了付拾一:“时辰不早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昨天晚上付拾一没有吃东西也没睡好,今天的气色便有些不佳。李长博一直都看在眼里。

    付拾一倒是没反应过来:“不是还有一会儿才下班?”

    “除辛毕竟怀着孕。”李长博言简意赅,不由分说的就往外走。

    付拾一一这才想起这一层来,当即不由得夸奖自家小男朋友一句:“果然李县令是个大好人!”

    李长博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付拾一好一阵子,这才抿了抿嘴角,重新往前走。

    付拾一留在原地,一头雾水:???

    这个时辰回去时间还有些早,李长博就让付拾一和除辛先去休息一会儿,自己则是回了李家。

    又说好晚一些时候,接上杜太夫人一同过来吃饭。

    只是回去之后,李长博第一件事情就叫了方良过来问话:“打听得如何了?”

    方良今天就干这个事儿了,这会儿李长博一问,他就立刻滔滔不绝地和李长博讲了起来:

    “说是给了一笔钱。两边将这事情协商好了。”

    “倒是没闹出其他什么事儿来。”

    “我私底下也问了店里的伙计,说是那个人也没什么别的意见。”

    “还有钱,这个是白大夫那头说本来也是他的病人,付小娘子只是过去帮忙,所以不必付小娘子赔钱。不然下一次就不好意思找付小娘子了。”

    方良询问的看向李长博:“这事儿您说呢?”

    李长博思忖片刻之后,也就做了决定:“既然态度坚决,那就作罢。回头买上些滋补的东西替付小娘子送过去,就说是一片心意。”

    而另外一头付拾一自己虽然歇下了,但是也让春丽去了一趟白泽誊那边。

    问了问病人的情况。

    白泽誊只说病人一切都好,更让付拾一只管放心,说病人并没有追究这个事情。

    付拾一听完这个倒是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又问春丽:“你见着那个病人了吗?恢复得怎么样?”

    结果春丽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小娘子,我忘了……多说了几句话,他们又塞给我一包橘子,我就忘记进去看看了……”

    ###第1038章

    一片心意###

    杜太夫人和李长博过来的时候,拾味馆里已经是一片飘香。

    杜太夫人还带了半头鹿过来。

    说真的,付拾一还没有吃过鹿肉。

    想着红楼梦里在芭蕉树下烤鹿肉的情形,付拾一看着那一堆红彤彤的生肉,竟然看的差点儿流口水。

    张春盛看向付拾一的目光的略带惊恐:“小娘子,鹿肉不能生吃!”

    付拾一:……

    淡定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付拾一吩咐张春盛:“一会儿生个小炉子,我们来烤着吃!”

    张春盛还真处理过鹿肉。而且现在他也是个合格的厨子,所以对腌制鹿肉是半点儿迟疑也没有。

    反正天下的肉都可以腌制之后再烤,只是烤的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从流程上来说,大致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赶紧提醒了一句:“鹿肉性热,不能吃多了,容易上火。”

    这个事情杜太夫人最有发言权,当即就开始指点江山:“咱们今天就吃最嫩的那一块,其他的就冻起来,现在这个天儿放两三天没有问题。”

    付拾一估计鹿肉和牛羊肉其实也差不多,所以就商量:“咱们明天要不再试试爆炒?还有红烧。其实黄焖也可以试试——”

    杜太夫人对这个瞬间就来了兴趣:“那咱们今天就试试黄焖!冬天吃点儿热热乎乎的,正好!”

    于是付拾一就让张春盛切了两块下来,一块用来片成片儿腌制,一会儿烤着吃,而另一块就切成小块儿用来黄焖。

    李长博在旁边儿看着付拾一和杜太夫人心情颇好的样子,自己也是嘴角往上翘。

    最后想着就吩咐方良:“过半个月再去买一头鹿来。”

    方良忙应了一声,期待着搓了搓手,心道:看来又要沾付小娘子的光了——

    “若有其他野味,也可以一并买来。”李长博只当没有看见方良那个样子,转头又如此吩咐一句。

    方良点头的动作就更加用力了:“最近倒是不少人来卖野味——”

    一到了快入冬的时候,那些野味也是最肥美的时候,猎人们就纷纷出动。

    所以这段时间倒是有不少野味都送了过来。

    今天杜太夫人拿过来这头鹿,也是庄子上猎杀到的。

    因为还期待着烤鹿肉,所以付拾一反倒是吃饭的时候克制了很多。

    杜太夫人以往对烤鹿肉都吃腻了,所以反倒是没什么向往,她更

    ###第1039章

    新的情况###

    大唐验尸官第一卷第1039章新的情况第二天,付拾一就上了火,牙龈都肿了。

    还长了小水泡。

    张嘴就疼。

    张春盛幸灾乐祸:“谁让小娘子吃那么多鹿肉。”

    付拾一斜睨他,“多给我煮点菜叶子吃。”

    除辛笑看付拾一:“要不要喝点药?”

    付拾一的脸顿时成了苦瓜脸,头更是摇成拨浪鼓。

    因为这个事儿,李长博登时就取消了让方良去买鹿肉的计划。

    别说付拾一,就是方良,也是一下子就焉头巴脑。

    可是捂着腮帮子,付拾一也只能可怜巴巴地不吱声:是不敢多吃了。

    一路到了衙门,付拾一和李长博刚进去,王二祥就凑上来,轻声言道:“那辛家二房的郑氏,去了大房那边,坐在门口哭。”

    “周氏忍无可忍,就叫家丁将她们驱赶走,结果小女儿不知怎么磕破了头。这不,又闹到了衙门来了。”

    付拾一一听八卦,登时心也不疼了,牙也顾不上了,眨巴着眼睛就问王二祥:“磕得严重吗?”

    王二祥伸出一个手指头来:“这么大个口子。”

    付拾一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再小一点,等不到包扎就愈合了啊!眼神不好的,都不一定看得见!”

    这个形容,差点没让王二祥笑喷了,他一面偷看李长博的反应,一面努力绷住自己表情附和:“有道理。”

    李长博以手握拳,轻声咳嗽:“咳。走,先进去。”

    不过付拾一却眼尖的发现,李长博其实也没憋住:那肩膀一直颤呢。

    再看方良,估计要不是捂着嘴,那笑声早就飞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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